第五章

一大早，尤贵琳发现办公室门板上贴着一个信封，她好奇的拆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某公司年度运动会的请柬和一张便条纸，纸上写着几个大字──

姐姐，明天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

吉龙

「人家公司的年度运动会，像我这种不相干的人可以去吗？」尤贵琳看着请柬喃喃自语着。

「当然可以啊！」沈吉龙的声音从尤贵琳的身后冒了出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讨厌，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尤贵琳不停的拍着胸口。

「吓到你啦？对不起嘛！」沈吉龙呵呵一笑，说：「人家公司特地发邀请卡，当然就是希望员工和眷属都能踊跃参加。」

「可是我既不是员工，更不是眷属。」

「我是啊！」沈吉龙解释说：「因为我有亲戚在这家公司工作，所以我就是眷属，你是我的朋友，当然也算眷属之一啊！」

「你的眷属关系还真是无远弗届啊！谢谢你的邀请，不过对不起，好不容易等到星期六休假，我要去图书馆找资料。」

「你白天在医学院上班几乎都坐着，晚上到漫画店兼差又坐着，好不容易有个星期六可以休息，竟然还要去图书馆坐着？！不行，我一定得救救你！」

「我才没那么好命呢！事实上，大部分的时候，我都是跑得两条腿快断了，只是你没看见而已。」

「原来你这么辛苦啊，那就更需要放松一下了。」沈吉龙不让尤贵琳拒绝，继续动之以利的游说，「要不去半天就好了，上午的表演和运动竞赛就别看了，可是下午的趣味竞赛一定要参加！因为不但可以玩游戏又可以拿奖品，而且只要参加就可以领到一整套的运动服、帽子、腰包和饮料喔。」

「真的吗？只要参加运动会就可以领到那么多的赠品？那好吧，去图书馆找资料的事就顺延一天好了。」

「哇，原来赠品的魅力这么大！」

「当然喽，可以免费玩乐又可以领赠品，这么好康的机会，我怎么可以错过呢？下次如果还有这种好事，一定要告诉我喔！」尤贵琳开心的说。

「没问题！」沈吉龙微笑答道。他这时才觉得尤贵琳像个真实平凡的年轻女孩，而不是那个不经意流露着忧郁，让人担心不已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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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沈吉龙特地带着整套的「赠品」去找尤贵琳，穿着水蓝色运动服的他，看起来俊秀又有朝气。

站在公寓一楼门口，沈吉龙说：「等你换好衣服，我们先去吃午餐，然后再到运动会场去。」

「那就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喽。」尤贵琳开心的接过运动服。

「好啊，反正上去又看不到什么。」

「什么看不到什么？」尤贵琳傻傻的想了一下后才恍然大悟，她红着脸骂道：「沈吉龙同学，你是跟谁学的，怎么变得这么……油腔滑调！」

「姐姐，有点幽默感嘛！」沈吉龙像在哄女朋友似的搭着尤贵琳的肩膀，然后把她往前一推，说：「好了，别嘟嘴了，快上去换衣服吧！」

因为意识到沈吉龙话里的甜蜜，尤贵琳的脸更红了。但她立刻告诉自己，他们只是要去参加运动会而已，别胡思乱想了！

尤贵琳换好衣服下楼来，沈吉龙一直微笑凝视着她。

「怎么了？我衣服穿反了吗？」尤贵琳不好意思的拉拉上衣，他那专注的眼神让她一阵心慌。

「姐姐，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好像在穿情人装？」

其实尤贵琳在换衣服的时候就发现了，两人运动服的样式一模一样，只不过女生是粉红色，而男生是水蓝色，要说是情人装一点也不为过。只是她怎么能承认呢？于是她故作不悦的说：

「才……才不像呢，你可别趁机占姐姐便宜喔！」

「身高也没人家高，体重也没人家重，思想又没人家成熟，长得又像个大一新鲜人，还敢倚老卖老？」沈吉龙颇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嘿，有人皮在痒了喔！」尤贵琳作势要掐他。

「男女授受不亲啊，姐姐！」沈吉龙后退一步大喊。

「你小声一点啦！」尤贵琳怕被别人听到，紧张得胀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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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运动场上，尤贵琳和沈吉龙的心情完全被那种人山人海的热闹气氛给带得飞扬起来。

司令台正在广播，请要参加「同心协力」趣味竞赛的人到场中央集合。

「快走吧，第一个项目要开始了。」沈吉龙拉着尤贵琳的手往场中央跑去。

尤贵琳吓了一跳，刚才不是才说「男女授受不亲」的吗？怎么现在又握住她的手呢？她紧张得脸红心跳，可是他却像个大孩子一样，很自然的拉着她开心的往前跑。

天气很热，虽然戴着帽子，汗水还是直流，两人交握的手也有些汗湿，可是沈吉龙还是把尤贵琳的手握得紧紧的，一点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尤贵琳边跑边不好意的咬着唇，沈吉龙发现她的不自在了，这才停下来，笑着解释说：「人太多了，手牵手才不会走散。而且这样也才不会被拆成不同的两队。」

喔，原来是这样啊！尤贵琳在心里轻叹一声，笑自己想太多了。

到了场中央，一位胖胖的裁判先生大声说道：「参赛队伍共分成红、蓝、黄、绿、白五队，大家可以自由选边……」

尤贵琳和沈吉龙选了红队，而且还站在最后一棒的位置。

忽然，尤贵琳发现在白队那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原来是吴中仁。他身旁站着一个娇小的女生，跟他长得很像，她猜想可能是他妹妹吧。

吴中仁也看见尤贵琳了，他本来很高兴的朝她挥手，但下一秒钟却立刻变了脸色──因为他发现她身边的男伴竟然是医学系的学生沈吉龙，更让他惊讶的是，他们两人还手牵着手！

顺着吴中仁的视线，尤贵琳突然明白他为何会有那样的表情了，于是她努力地想挣开沈吉龙的掌握，但他却仍紧抓着不放，最后她只好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我同事吴中仁也来了。」

「在哪里？」沈吉龙顺着尤贵琳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吴中仁正皱着眉头望着他们，这才放开了她的手。

尤贵琳好几次不安的朝吴中仁那边望去，可是吴中仁都没有再转头看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瞪视着前方。

趣味竞赛就要开始了，第一项「同心协力」是要男女两个人用脸夹着汽球一口气跑到终点，然后由女生把汽球坐破后，才可以回到原点。

裁判说完规则之后，对空鸣枪，比赛正式开始。

不管场内还是场外，大家都齐声为参赛者加油。当看到每一队的女生都不敢把汽球坐破的样子，全场都疯狂大笑，气氛瞬间热到最高点。

刚开始各队是势均力敌，但是越到后面，因为发生的爆笑状况太多，差距也就渐渐拉了开来，最后是红队和白队在争夺冠军。

因为沈吉龙和尤贵琳是最后一棒，身负重任，所以两个人都很紧张。

吴中仁和他的妹妹是倒数第二棒，可吴中仁根本不关心他们那一队的输赢，他只是一直纳闷着尤贵琳怎么会跟学生一起来，而且还跟学生手牵着手？！一想到那个画面，他的心情就跌到了谷底。

好不容易等到上一组的队友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沈吉龙和尤贵琳两人赶紧侧着脸夹好汽球，小心翼翼的往前移动。

他们俩的默契还算不错，一路上球都没有掉下来，但是快到终点的时候，因为太紧张了又满脸是汗，沈吉龙一个不小心就把球给挤掉，还因此亲上了尤贵琳的脸颊。结果全场除了爆笑声之外，还响起了此起彼落的口哨声。

尤贵琳羞得脸都红了，她不知所措的咬着唇，一会才急忙跟着沈吉龙去追球。还好白队的汽球也在中途飞走了，两队的速度因此相差不多。

沈吉龙很快就把球追回来，他立刻把球放在椅子上，对尤贵琳喊着，「快！快点把球坐破啊！」

「我……」尤贵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汽球破掉的声音。

沈吉龙看尤贵琳一脸恐惧，又看到白队也把球追回来了，深怕他们会后来居上，情急之下，便俯身过去吻住她的唇，然后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往下一按──

砰的一声，汽球破了！

那一刻，全场爆出阵阵欢呼，有人尖叫、有人狂吹口哨，还有人丢帽子，所有人全都为之疯狂，因为那样的「演出」实在是太精采了！

尤贵琳完全吓呆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就被沈吉龙从椅子上猛然一拉，开始往回跑。

场内、场外的欢呼还没停歇，红队队友便兴奋得跳了起来，把胜利归来的两个人团团围住──因为白队的小姐还没把汽球给坐破呢！

「太棒了！年轻人，做的好，我们赢了！」红队队长十分开心的跟沈吉龙握手。

其他的队友也七嘴八舌的对他们赞美和调侃着──

「哇，年轻人，你刚才那一招真是高啊！」

「你们一定是情侣吧？」

「对啊，那可真是决定性的一吻呢９好有你们，我们才能赢。」

「太神奇了！你怎么会想到那个办法的？」

「这可是我参加过最有意思的趣味竞赛了！」

「……」

沈吉龙和尤贵琳就这么红着脸接受大家的称赞。沈吉龙看尤贵琳一脸尴尬的模样，觉得有些心疼，突然有股冲动，想把不知所措的她搂进怀里安慰一番。

此时台上司仪广播要前三名的队长上去领奖，大家这才停止对沈尤两人的「围攻」，兴奋的望向司令台，等待颁奖开始。

不一会，队长把奖品领回来了，他发给每个人一个红包袋，大家打开来一看，原来是二张电影招待券。

「不错嘛，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电影了。」沈吉龙很满意的说，似乎已忘了刚才那件尴尬的事了。

「嗯。」尤贵琳却是耿耿于怀，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她发现吴中仁看她的眼神变得好奇怪。

「你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奖品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沈吉龙故意装傻，明知道她一定是因为他刚才「脱轨」演出的事而不高兴，却仍装作没事人一样。

司令台上又开始广播了，现在要开始第二项趣味竞赛──两人三脚。

沈吉龙不让尤贵琳有考虑的时间，拉着她的手又往集合地点跑去。

很幸运的，他们那一队又赢了，这一次领到的是「图书礼券」。尤贵琳兴奋不已，那可是她最喜欢的奖品呢！

接下来还有两项比赛，分别是「袋鼠跳」和「蚂蚁搬家」。

可能是连着二次都赢得胜利，尤贵琳太高兴了，不知不觉便把吴中仁责怪的眼神暂时抛到脑后。加上她又很好奇接下来两项游戏的奖品是什么，于是便放开胸怀和一群根本不认识的队友们一起欢呼、一起大叫，玩得开心极了。

结果，虽然输掉了「袋鼠跳」，但是最后的「蚂蚁搬家」还是赢了，奖品是一张某知名咖啡厅的贵宾券。

「今天真是大丰收呢！」尤贵琳满足的看着领到的三个红包袋。

沈吉龙热得把帽子拿下来当扇子搧，顺便也帮尤贵琳搧一搧，说：「没想到姐姐你还满会玩的，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喔！」

「都是托你的福，我才能度过这么愉快的下午，真的很谢谢你！」尤贵琳夸张的对沈吉龙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

「哇，不敢当，姐姐怎么可以跟弟弟鞠躬呢！那也请受小弟一拜……」

眼看沈吉龙就要屈膝跪下去了，尤贵琳连忙拉住他，说：「唉，不可以啦！」

「为什么不可以？我只是想蹲下来绑鞋带而已啊。」沈吉龙忍着笑，一面后退准备逃走。

果然，尤贵琳又羞又气的开始追着他骂，「沈吉龙，你站住！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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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吴中仁在家里考虑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出门去找尤贵琳，因为如果今晚不说，他一定会睡不着觉的。

尤贵琳接到吴中仁的电话，随即到一楼门口等他。她一面踱步，一面纳闷他到底有什么急事，非得现在当面说不可？

吴中仁开着车很快就到了，当他看见尤贵琳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太莽撞了，可是既然已经来了，还是说出来吧。

「贵琳，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吴中仁表情很严肃。

「没关系。请问有什么事吗？」尤贵琳心里一阵忐忑不安。

「我可以问你今天为什么会跟系上的学生一起去参加运动会吗？」

「因为他邀请我，我又有空，所以就一起去了。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这样？你们……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吗？」现在吴中仁的脑海里，全都是沈吉龙吻尤贵琳的那一幕。

「当然！」尤贵琳这才明白，原来吴中仁所谓的急事就是趣味竞赛的事。她不由得有些生气，因为她认为他根本没有任何立瞅权利来质问她。

「你不觉得和学生那么做很不妥当吗？不知情的人一定会误会的！」吴中仁知道尤贵琳不太高兴，但他还是继续说。

「那、那只是一场游戏中发生的意外，不代表任何意义。」尤贵琳一想起那个画面就不自觉的脸红。

「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吗？」吴中仁不太相信的看着尤贵琳。

「你到底想说什么？」尤贵琳不悦的反问。

「我只是替你担心。虽然你们只相差一岁，但你是行政人员，而他还是个学生，如果让学校的人知道了，一定会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谢谢你的提醒，人言可畏这个道理我懂。」

「你生气了吗？我只是担心……」

「谢谢你的担心，也谢谢你让我更了解这个世界的有趣之处。」

「有趣？」

「对。因为世上的人都是一样的，包括我自己，大家都喜欢看到事情的表面就立刻下定论；甚至有些人还特别喜欢站在自己的角度和高度去看待一些事情。」

「既然知道世人的眼光如此主观，就应该要更小心行事。」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所谓忠言逆耳，我想我的话一定让你很不高兴，但是我完全是为了你着想。身处在一个人多口杂的大单位，是一点秘密都藏不住的……无论如何，希望你多思考一下，别招来无谓的纷扰。」

吴中仁说完之后就离开了。尤贵琳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下午在运动场看到他的眼神和表情时，她就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特地跑来劝她！

尤贵琳怅惘的想着，职员和学生真的不能交往吗？只差一岁也不行吗？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个人，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其他人的事，这样也不行吗？为什么她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让人责备呢？

尤贵琳疲倦的躺在床上，突然，她听见有人敲门。

「贵琳，我是育欣。」

「育欣？」尤贵琳立刻从床上跳起来。

「不速之客来了！」廖育欣站在门口，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

「欢迎之至，快点进来！」尤贵琳的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刚下班，经过这里，看到你的窗户还亮着大灯，所以过来看看。本来想先打电话的，可是又想给你一个惊喜……」

「还真是个大惊喜呢！同学。」尤贵琳笑着说。

「唉……」廖育欣却叹气了。

「育欣，你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贵琳，我本来是高高兴兴来找你的，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我刚才……看到你跟一个男生在门口聊天。」

「啊？」尤贵琳的心震了一下。「呃，那是我学校的同事。」

「贵琳，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当然不是！我刚才不是说了，他是我学校的同事。」

「他在学校都做些什么？」

「他是人事室的人事专员。」

「他有女朋友吗？」

「好像没有。」

「真的没有？」

「对啊，他自己是这么说的。怎么了？」尤贵琳观察着廖育欣的表情，心想自己当初的猜测应该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准确吧？

「贵琳……」廖育欣欲言又止。

「育欣，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只要你愿意说，我都很乐意听的。」尤贵琳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刚才……跟你聊天的那个人……就是我的笔友。」廖育欣终于说出来了。

「真的？」虽然早已猜到，但是当答案真的揭晓时，尤贵琳还是觉得有一股寒意直窜全身。

「真没想到他竟是你的同事！」廖育欣苦笑着。

「真的是他吗？育欣，你确定你没看错？」

「就是他、就是他……」廖育欣忍不住啜泣起来。

「育欣……你别难过了。」

「我也跟自己说没关系，可是一看到他，还是好想哭……」

「对了，他回信了吗？」

「嗯。就是因为看到他的回信，所以更想哭……他信中说，除了身高的距离太远之外，我的外表也距离他的标准太远，所以……」

「什么？他竟然说出这么失礼的话，真是太可恶了！」尤贵琳气愤的说：「育欣，要不要我去骂他？」

「不用了，我又不是他的女朋友，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笔友，还是被抛弃的笔友，有什么好说的呢？而且，他说的也都是事实啊。」

「不行，他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应该要向你道歉才对！」

「算了，多说一句对不起又如何？我们还是不可能成为朋友。」

「可是……」

「贵琳，真的没关系，谢谢你听我吐苦水，这样就可以了。」

送走廖育欣之后，尤贵琳愈想愈觉得不平。虽说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但是也不能因为对对方的身高和外表不满意，就立刻断绝联络吧？这又不是相亲，好歹他们也通了好几个月的信，怎么可以这么现实呢？

另外，让她觉得很讽刺的是，吴中仁刚才还那么「义正辞严」的跑来劝告她，可是他自己又做了什么？真是太可笑了！而且他还骗她说没有交过笔友，光是这一点，就不可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