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天晚上，沈吉龙和几位学长姐约好了在「雅澍」吃晚餐，他刚停好摩托车，却不经意看到尤贵琳从对街一家小面店里走出来，旁边还伴着一个他从没见过的男子，令他差点昏厥的是──他们两个人竟然手牵着手！

那一刻，沈吉龙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全身，难道，罗雯雯的事件又重演了吗？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就在他想冲到对街去时，刚刚到达的几位学长姐叫住了他，他只好暂时忍着满腔的愤怒，跟着大家走进「雅澍」。

发现这件令人痛苦万分的事情，沈吉龙哪还有心情跟大家嘻嘻哈哈坐在一起吃饭，他根本连水都喝不下去，五分钟之后，他再也坐不住了，于是他向学长姐道歉后，便离开了「雅澍」。

接下来，他并没有立刻冲去找尤贵琳，他只是骑着摩托车在街上急速奔驰，努力想平抚痛苦的心情。一个小时之后，他才停在尤贵琳住的公寓前。

坐在车上考虑了好一会，沈吉龙突然跳下车，一口气冲上五楼。

当他看到她的房门口摆着一双男人的鞋子时，他几乎要发狂了！平常，她总是不愿到他住的地方去，也不让他进她的房间，可是现在她却让另一个男人进去了，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好像在瞬间凝结成冰。

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呢？沈吉龙侧耳倾听，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声响，他那已然结冰的心又突然沸腾了起来，正当他紧握着拳头想用力推开门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男生的声音，哭泣着说：

「姊，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才会害你那么辛苦！一天工作十三个小时，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别担心，姊姊好得很呢！而且这两份工作都是我喜欢的，所以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姊？当沈吉龙听到陌生男子叫的那一声「姊」，又听到尤贵琳的回答后，一直紧握着的拳头立刻松开，他发现自己错怪她了。原来，和她手牵手的是她的弟弟，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也很自责自己竟然怀疑她。

他知道不该偷听别人的隐私，可是听起来她弟弟好像遇到了什么困难，他不想就这样一走了之，于是就静静的站在门边。

「贵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要不你怎么会突然跑来呢？」尤贵琳问弟弟。

「姊，其实是那件事有了变化……」弟弟嗫嚅的回道。

「什么变化？不是说好了每个月还三万吗？」

「可是昨天他们来找我，要我先还二十万，还说如果后天还不出来，他们就要告诉爸妈我欠他们一百万。姊，我该怎么办？」弟弟啜泣着。

「太可恶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不算话呢？」

「姊，怎么办？绝对不能让爸妈知道……」

「当然不可以……」尤贵琳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她又说：「我这里还有五万块，剩下的十五万……我明天再打电话跟同学借借看好了。」

「姊，真的对不起，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种傻事了……」

一百万？听到这里，沈吉龙完全明白了，原来尤贵琳身上背了这么重的担子啊，难怪她总是省吃俭用又拼命兼差！他暗暗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然后，悄悄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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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沈吉龙偷偷站在公寓转角的一棵大树后面，等尤贵琳一出门，他立刻走进公寓。到了五楼，他轻敲尤贵琳的房门，门开了，探出头来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

「请问，你要找谁？」尤贵帆好奇的望着眼前的陌生人。

「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叫沈吉龙，是你姊姊尤贵琳的朋友。」

「我姊的朋友？可是我姊不在，她刚刚下楼上班去了。」

「我知道。其实，我是来找你的。我要再次向你道歉，因为我昨天听到你跟你姊姊说的话了。」

「你、你听到什么了？」

「我听到……你们欠人一百万。」

「你怎么可以偷听别人说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好有事来找你姊，所以……」

「那，你现在来又有什么事？」

「我想，你姊可能还没告诉你，她最近交了一个男朋友吧？我就是那个人，所以你可以相信我，我是诚心诚意想帮助你的。」

「我知道……虽然我姊没说，可是我看到她的手机上有你们的大头贴，现在我认出来了，姊姊旁边那个人就是你。」

「是吗？那太好了！可不可以……让我也尽一份心力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一百万，就让我来帮你还。」

「什么？！你要帮我还？不行，我姊一定会生气的，她一定不想让你知道。」

「我知道她一定会很生气，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姊姊，所以不想看她那么辛苦；而且你一定也希望赶快解决这个难题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

「如果明天筹不出钱来，对方就会告诉伯父、伯母，这样也没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妈一定会昏倒，而我爸他一定会……」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这都怪我太没大脑了！」尤贵帆重重叹了一口气，说：「我目前正在服兵役，二个多月前，军中一位学长要退伍了，他计画退伍之后要做个小生意，但是没有资本，所以向银行贷款一百万。当时学长拜托我和另一位学长帮他做保，因为那个学长平常很照顾我，还说等我退伍之后，如果有兴趣，也可以跟他一起工作，所以我也不好意思推辞，就答应了。没想到两位学长一退伍，马上音讯全无，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原来是这样。可是银行的还款金额应该是每个月固定的吧？但为什么听起来好像有人在威胁你？」

「这就是最悲惨的地方！原来，学长根本不是跟银行借钱，而是跟高利贷业者借的。」

「什么？！」

「所以，我才说自己太没大脑了。」尤贵帆一脸悔恨的说：「还好，那个高利贷业者是学长的朋友，他也很生气学长欺骗他，可是已经借出去的钱却不能不收回，所以还是要我来偿还。本来说好每个月还三万，可他昨天突然说要我先还二十万，害我慌了手脚，所以才赶快请假出来找我姊。」

「我知道了，你把那个高利贷朋友约出来吧，请他把你当初签名的借据、保单全都带来，我会把一百万准备好。」

「你有一百万？」尤贵帆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看起来应该是个学生吧，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我的确有一百万。但是很惭愧，那不是靠我自己的劳力赚来的，都是爸爸、妈妈、亲戚、长辈们送的，简单的说，就是我从小到大的零用钱、压岁钱。」

「光是零用钱和压岁钱……就有这么多？」尤贵帆听得目瞪口呆。

「对。」沈吉龙微微一笑，他突然非常庆幸自己平时不是个爱乱挥霍的人。

最后，尤贵帆还是接受了沈吉龙的好意。因为时间实在是太急迫了，如果姊姊借不到钱，那么爸妈就会知道他闯的祸，他不能冒险，只好厚着脸皮接受姊姊「男朋友」的帮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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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尤贵帆和那个高利贷朋友准时出现在银行门口，沈吉龙早已经带着他的存折印章在那里等候了。

等尤贵帆确认过当初他签下的两张借据和保单之后，沈吉龙便把自己存折里的一百万转到那个高利贷业者的帐户里。

债主走了，尤贵帆手里握着那两张可以左右他和姊姊，不，应该说是可以左右他们全家人命运的单据，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太好了，事情终于解决了！」沈吉龙拍了拍尤贵帆的肩膀。

「谢谢！真的谢谢……」尤贵帆的眼里噙着泪水。

「好了，我们快离开这里，去喝一杯吧！」

「好！但是先说好，一定要让我请客，虽然我现在很穷，但是请你喝一杯的钱还是有的。」尤贵帆的脸上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那当然，这种大热天，害我不能在图书馆里舒舒服服的吹冷气，还要出来这样汗流浃背的趴趴走，当然要罚你请客喽！」

「对不起……」尤贵帆的眼眶又红了。

「哇！我现在需要的是冰水，可别给我热泪，啊！」沈吉龙摇摇头。

尤贵帆被沈吉龙的话逗笑了，赶紧抹掉眼泪，开心的和他并肩大步离开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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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上午，尤贵琳打了十几通电话，才勉强凑到十万块，剩下的五万，她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借了，所以迟迟不敢打电话给弟弟。

可是弟弟却在这时候出现在她的办公室门口。

「贵帆？你怎么会来？我不是叫你在家里等吗？」

「姊，你借到钱了吗？」

「对不起，姊只借到十万，不过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再打打看，一定可以凑齐的……」

「姊，别打了，不用再借了。」

「为什么？难道他们又说不用了？」

「不是，其实是……刚才……我已经全部还清了。」

「你在说什么？」

「姊，一百万已经全部还清了。」

「贵帆，你做了什么？」尤贵琳觉得自己的双腿在发抖。

「姊，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做坏事，我只是遇到贵人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快点说清楚！」尤贵琳焦急的抓着弟弟的手臂。

「姊，其实是你的男朋友帮我把钱还清了。」

「什么？我的男朋友？」尤贵琳愈听愈迷糊了。

「是沈吉龙大哥帮我还清的。」

「吉龙？怎么会？」尤贵琳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尤贵帆于是把早上沈吉龙去找他，又帮他把债务还清的事全都告诉姊姊。

「贵帆！这种事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告诉别人？」尤贵琳非常生气，她气弟弟竟然把这种家丑告诉沈吉龙。

「姊，对不起，可是我觉得他是诚心诚意想帮助我们，而我也非常需要他的帮助，所以……」

「所以，你就把这种丢脸的事告诉人家，还害人家平白无故花了一百万？！贵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

「姊，你不要生气嘛，是我错了。」

「他、他人呢？」尤贵琳眼里都是泪水，虽然嘴里问着他，但是心里却觉得没有脸面对他。

「他说，他在雅澍等我们。」

到了「雅澍」，尤贵琳迟迟不敢进去，弟弟当然也陪她一起呆站在门口，最后，尤贵琳决定还是得面对一切，所以便咬着牙走了进去。

沈吉龙已经坐在角落的座位等他们很久了，当他看见尤贵琳那张苍白的脸时，着实觉得心疼不已，如果不是她弟弟也在场，他一定会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尤贵琳一直低着头沉默着。

「姊……」看着一向神采奕奕的姊姊，因为自己的关系，变得这么落落寡欢，尤贵帆觉得非常愧疚。

沈吉龙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对着尤贵琳说：

「该生气的应该是我吧？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觉得好难过，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可以分忧解劳的朋友！」

「跟你说有用吗？只会增加你的困扰而已。」尤贵琳有气无力的说。

「你不说怎么知道没用？因为我还是个学生，所以你就看不起我？」

「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

「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

「是一百万，不是一百块！」尤贵琳终于忍不住了，她低吼着，「对有钱的人来说，拿出一百万或许就像拿出一百块那么简单，可是对我们这种连十万块都没有的人来说，一百万就像是天文数字。你说，我怎么能说得出口……」

「你们别吵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傻、太相信别人了……姊，真的对不起，吉龙大哥，对不起……」尤贵帆说着说着就哭了。

「对了，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尤贵琳突然好害怕，沈吉龙该不会为了帮她而做了什么傻事吧？

「那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存着的零用钱、压岁钱。」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要不要我把存折拿给你看？」沈吉龙笑着说。

「那……你把零用钱都借给我们了，你自己要怎么办？」

「放心，我的户头里还有好几万块，而且我妈每个月都会汇零用钱给我，我绝对不会缺钱用的。」

「那一百万，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泪水，不断在尤贵琳的眼眶里打转。

「好，你还多少，我就收多少，这样可以了吧？」

「谢谢你……」尤贵琳再也忍不住泪水，转身便往化妆室冲去。

「吉龙大哥，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尤贵帆还是很激动。

「别客气，我也很高兴能够帮得上忙。」沈吉龙说。

当尤贵琳从化妆室出来的时候，尤贵帆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你弟他已经回去了。他要我跟你说一声，因为问题已经解决了，所以他想快点回部队去。」沈吉龙说。

「有这么急吗？不能等我回来再走？他饭也还没吃啊！」尤贵琳皱着眉说道。

「他说，女孩子去化妆室都要很久，他想赶十二点半的火车，所以先走了。」

「真是的，跑这么快，我还有话要跟他说呢。」

「是要对他训话吗？他已经够可怜的了，不要再骂他了。」

「我并不是要骂他，只是想叮咛他，以后绝不能再犯错了。我弟是个善良又单纯的人，如果人家对他好，他就会加倍对别人好，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发生这种事。」

「你别担心，我相信他这辈子一定不敢再帮人家做保了。」

尤贵琳想起这段时间的身心煎熬，眼眶又泛红了。

沈吉龙连忙坐到她的身边，安慰她说：「奇怪，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那么爱哭啊！」

「认识一个多月算久吗？」尤贵琳斜睨着他。

「虽然你哭的样子也很美，但是笑的样子更美，所以还是别再哭了。」

「怎么办？你帮了我这么多，叫我要怎么还……」说着说着，尤贵琳的泪水又溃堤了。

「别哭了，看你这样，我也好想哭……」沈吉龙温柔的为尤贵琳拭去泪水。

「我要怎么还……什么时候才还得清……」尤贵琳仍在啜泣。

沈吉龙心疼的抱住她说：「用三生三世来还好了。」

「什么？」尤贵琳不解的抬起头来。

沈吉龙眨眨眼睛，笑着说：「一天还我十四个吻，一年就可以还五千一百一十个吻，还清一百万个吻要一百九十六年，那不就等于三生三世吗？」

「为什么是……十四个？」尤贵琳靠在沈吉龙的胸前羞怯的问道，她知道那不只是平均数的原因。

「因为十四是你的幸运数字，也是我的。」

「你的幸运数字也是十四？」

「对，从这一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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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沈吉龙一直在漫画店陪着尤贵琳，下班之后，又送她回家。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快回去吧，等你走了我再上去。」尤贵琳说。

「不行，我还不能走。」沈吉龙摇摇头。

「为什么？」

「因为有人欠我东西还没还呢。」

「啊？」尤贵琳一会才明白沈吉龙的意思，马上羞得不知所措。

「过来这里……」沈吉龙和尤贵琳手牵手走到公寓转角的那棵大树下。

在大树枝叶的掩蔽下，沈吉龙轻轻捧起尤贵琳的脸，柔柔封住她的唇，当她柔软的身躯缓缓偎向他时，他的手滑向她的腰背，将她紧紧的揽进怀里。

接下来，他愈来愈放纵自己的心，就像是沙漠里迷途的旅人乍见绿洲的泉水一般，热烈的吮吻着她，那一吻，像是没了停歇之期。

最后，他终于放开了她，两人都气喘吁吁又脸红心跳不已。

沈吉龙靠在尤贵琳的耳边轻声低喃，「我可以先预支明天的吗？不，明天的还不够，还要加上后天、大后天和大大后天的……」

「别这样，这样我好害怕……」

「怕什么？」

「我怕太幸福了！幸福，应该是要慢慢取用的，我不想一次用完。」

「傻瓜，幸福来了就应该要紧紧抓住啊！只要有心，幸福一定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真的吗？」她仰起脸望着他。

「当然。因为幸福不是别人给的，而是我们自己创造的，既然如此，还怕幸福会不够用吗？」

沈吉龙温柔的望着尤贵琳，很快的，他的唇又情不自禁的印上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