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你是说‘白石坡’根本就是个陷阱？”

“不全是陷阱——如果你不急于置d团于死地的话！”

“那帮突然出现的山匪也是你安排的？”

“他们愿意杀鬼子，你不认为那是一个好机会吗？”

“花子……她还好吗？”

“还好——至少目前是这样！”

“你打算怎么做？杀死我和花子？”

“那不是我的权利——你是新四军的副团长，通敌叛国是什么下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

“人算不如天算，走到这一步，我无话可说。回去见到你爷爷，告诉他，我愧对他老人家的教诲——没有做顶天立地的英雄，反做了贻羞千古的汉奸！”

“我不会告诉他的——他老人家一直以你为荣，就让真相永远石沉大海吧！”拓跋青澜说完，慢慢走出茅草屋。

“山口次郎已经知道你是‘鬼刺’，日本人很快就会拿拓跋家开刀——”王乃彦望着拓跋青澜的背影，大声道。

拓跋青澜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慢慢融入如水的夜色里。

第二天，敌工部的鲁部长亲自来到d团，他给拓跋青澜带来一个噩耗：拓跋涵拒绝出任岚城市长，被佐藤俊雄设计毒死；拓跋家被岚城日军查封，日本宪兵队逼迫拓跋家十日内交出拓跋青澜，否则以‘通匪罪’论处！

拓跋青澜听到消息，犹如五雷轰顶，片刻之后，他什么也没说，站起来向外走。

杨辉大急，上前拦住他，问道：“阿澜，你干什么去？”

“回家！”拓跋青澜的瞳孔里闪过两道红光。

“你知不知道日本人正在岚城等着你？”

“我知道！”

“知道你还回去？”

“我爹被日本人害死，我再不回去，我爷爷和我全家都得死。”

“你想拿自己去换你全家的命？”

拓跋青澜没有说话，眸子里闪过刀锋似的寒芒。

“你以为日本人抓到你之后会放过拓跋家？”杨辉耐心道：“阿澜，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你一定要冷静下来，千万不能乱了分寸。日本人的目标不是拓跋家，而是你！你是名震江南的‘鬼刺’，你是让小鬼子魂飞魄散的超级杀手，日本人恨你入骨。如果他们杀死你，又迁怒于拓跋家，你的牺牲有什么意义？”

拓跋青澜冷冷道：“有时候人很难选择——不要给我讲‘忠孝不能两全’，也不要告诉我‘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是爷爷的孙子，我是父亲的儿子，我是拓跋家的子孙，我绝不能容忍小鬼子把刀架在我家人的脖子上，而我什么也不做，躲在一旁当缩头乌龟！就算是死，我也要小鬼子多几个人陪葬！”

鲁部长说道：“阿澜，杨参谋说的对。日本人控制拓跋家，就是想抓到你。关于拓跋家的事，我们正在通过各种渠道与日本人交涉，并积极设法营救。你一定要有耐心，绝不能头脑发热，逞匹夫之勇。”

钟团长看着拓跋青澜，说道：“阿澜，我不会讲大道理，这方面你比我懂得多！我想告诉你，人都是父母生养的，谁不爱自己的家人？可你想想看，小鬼子从东北杀到华北，又从长城杀到长江，咱们有多少父母兄弟惨死在鬼子的刺刀下？咱们害怕吗？咱们投降吗？咱们要报仇，就得留下有用之身和小鬼子拼到底——人早晚都得死，我们要死的话，也得让小鬼子付出惨重代价！如蝼蚁一般死去，会遭到小鬼子的耻笑，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你！”

拓跋青澜望着钟团长、杨辉和鲁部长，说道：“我知道首长们的好意，也感谢新四军对拓跋家的帮助——对不起，我一定要回去，否则的话，这辈子我都无法原谅自己！”

钟团长和杨辉面面相觑。

拓跋青澜想了想，说道：“这件事，希望首长替我保密。我不希望阿雪和那几个兄弟跟着我冒险——如果他们愿意留在新四军，就请收留他们；如果他们不愿留下，就让他们离开！另外，请尽快派人和‘卧龙山’取得联系，做好孟贞和刘昶的工作，那个地方，绝不能落到小鬼子手里！”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钟团长知道拓跋青澜去意已决，无可挽回。看到拓跋青澜转身要走，他的喉结滚动两下，重重叹口气，说道：“阿澜……我去送你！”

杨辉说道：“还是我去送阿澜吧——你张大团长出去，恐怕全团都得惊动，怎么瞒得过阿雪他们？”

钟团长想想，说道：“阿澜，好兄弟，一路保重……”

鲁部长追出去，在拓跋青澜耳边轻轻说几句话，拓跋青澜点点头，和杨辉一起消失在门外。

云雪和高原等人被苗奎武拉走，都不在屋子里。拓跋青澜收拾好东西，忽然看到陆家宜出现在背后，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拓跋青澜刚想说什么，陆家宜飞快跑出去，一眨眼的工夫，就背着自己的东西，像羚羊似的跑回来。

拓跋青澜感到头皮一阵发麻，问道：“小宜，你想干什么？”

陆家宜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反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有事离开两天……”

“我跟你一块去！”

“这次你必须留下，不能跟着我！”

“我说过，这辈子一步都不会离开你！”

“小宜，听话！我这次真的不能带你……”

陆家宜扔下包裹，拔出短刀，顶着自己的喉咙，说道：“阿澜，你信不信我真的一刀刺下去？”

拓跋青澜生气道：“小宜，你在逼我动手吗？”

泪珠涌上陆家宜的眼眶，“我知道打不过你……可我告诉你，如果你丢下我，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活着的陆家宜！”

拓跋青澜彻底无语，他知道陆家宜的性格，说到做到，刚烈决绝。他叹口气，说道：“小宜，我要回家……而且这次真的很危险，我不能连累你！”

“我不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杨辉走进来，看到陆家宜用刀架着脖子，吓一大跳，他听到陆家宜和拓跋青澜的对话，眼珠一转，说道：“阿澜，就让小宜陪着你吧！你一定要记住，这次回去，不是你一个人在拼命，还有小宜。为了能让她活下来，你务必三思而后行！”

拓跋青澜明白杨辉的意思，点点头，带着陆家宜悄然离开新四军根据地。

夜色凄迷，拓跋家静寂无声。拓跋涵的灵堂内帐幔拂动，挽联如雪。拓跋家名重江南，拓跋涵死后，很多人包括工商联等各界名流都送来花圈和挽联，而且不惧危险亲自到拓跋家吊唁，让日本人再一次见识到中国人不可欺侮的民族精神。为阻止越来越多的人到拓跋家祭奠拓跋涵，日本宪兵队和岚城警备队干脆设立岗哨，把拓跋家围起来。

灯烛摇曳，拓跋嫣儿跪在灵柩前，望着父亲的遗像，泪流不止。

两个月来，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迭遭打击，先是哥哥神秘死去，接着就是最敬爱的父亲被日本人毒杀，母亲一病不起，爷爷正值风烛残年，偌大的拓跋家只剩下柔弱的她苦苦支撑，她的心中充满仇恨，充满对父亲和哥哥的思念。白天，她强颜欢笑，绝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悲伤和软弱。她要让所有人明白，拓跋家是坚强的，哪怕剩下最后一个人，也不会向无耻的侵略者屈服。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她才会流露自己内心的伤痛和绝望。她多么想念哥哥啊——从林若依那里，她知道哥哥就是名震江南的“鬼刺”，从岚城到皖南，杀得鬼子闻风丧胆。当她知道真相时，她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便涌出来，她想擦去泪水，岂知越擦越多，最后变成撕心裂肺的痛哭。她的哥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小鬼子算什么？在哥哥面前连蟑螂都不如！她为有这样的哥哥而自豪！可是哥哥死了，爸爸又被日本人毒死，谁来为父亲报仇？谁又可以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看着父亲的遗像，拓跋嫣儿的心在泣血：“爸爸，你在哪里？能不能听到我说话？……爷爷老了，妈妈病了，我怎么办？……您见到哥哥没有？如果见过他，就让他回来……我要哥哥回来，帮您报仇，杀光可恶的东洋鬼子……”

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拓跋青澜连头也没回，冷声道：“滚出去——别站在这里弄脏我父亲的灵堂！”

身后那人没有说话，一只手轻轻放在拓跋嫣儿肩上。

拓跋嫣儿触电似的跳起来，陡然转过身，怒视着面前的日军中尉，吼道：“拿开你的狗爪子，不想死的话，立即给我滚——敢碰我，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嫣儿……”“日军中尉”叹息一声，轻轻叫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拓跋嫣儿浑身剧震，如遭雷击，她的面前，竟然是天神一般的哥哥！她使劲儿揉揉眼，猛地跳起来，扑到拓跋青澜怀里，惨叫道：“哥哥……”身子一软，天旋地转，竟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