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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下来,凌风都把自己关在小阁楼里像与世隔绝一样,要么就是独自一个人的躲起来抽闷烟烟,要么就拿出苏二蛋给的那份雪儿的地址发呆。
他本来是不抽烟的,在边防哨所当兵的时候,他做的是内勤工作,简单一点说,还有点小小的权利。管内勤的那两个老兵,有时想徇私些私情,收受渔民一些礼品的时候,总会分给他一部分来堵他的嘴,所以他的行李箱里面总会有几条香烟、营养品之类的东西。他从心中看不起那种下做的勾当却又没有勇气揭发他们,不是他懦弱,而是基于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种很微妙的关系及原因,凌风虽然脾气倔强,在头脑没发热的时候,还是懂得一点明哲保身的道理的。正是他的那种同批兵里面别人不可企及的便利条件,也使他成了战友中间的香饽饽,他总是很大方地将行李箱中好东西倾囊而出的和战友们分享,在那个意气风发不曾接触到社会的年代里,他认为只要三餐温饱及雪儿的挂念足以,其他物质上的东西都是庸俗的身外之物。
父亲对他的责骂对他来说充耳未闻,老爷子骂了几次也便不骂了。作为父亲看到自己的儿子天天这样的愁眉苦脸,心中也委实不是滋味,更怕这个从小就倔强心大主意高儿子指不定再给捅出什么补不可预料的漏子来。或许这便是儿大不由爹的道理,孩子总是要一天天长大的!父亲叹了口气,眯着眼睛坐在院子中抽着他那酷爱的旱烟袋。
母亲想去楼上看看自己的宝贝儿子被父亲阻止住了,父亲摇摇头示意不要去打扰他。
凌风把自己关在楼里关了几天,写写画画的回忆着在部队的无论是快乐还是忧愁的时光,回忆着他的中学时代那些难忘却又有几分近似荒唐的事情,他把自己两次被开除的时候的同学留言本拿出来,翻阅抚摸着雪儿给他的留言,时而甜蜜时而鼻腔酸楚。
他对苏二蛋的话半信半疑,却又不敢跑到省城去求证一下,他害怕苏二蛋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惧怕并不敢想象如果这一切是真实的时候,他将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他害怕当一切真的呈现在他的眼前的时候,那么他的以前所有的憧憬与美好也将被击得粉碎,他是一个内心相当脆弱纠结的人,这种性格注定现实往往与他的内心相差很远的距离!
终于,他在那一天走下了阁楼。
他为自己缝制了一个沙袋后便又开始了他的每天早上跑步的习惯,跑完步回来,就一个劲的击打着沙袋。累了就坐在沙袋边上抽几根烟,要么就去阁楼涂几篇自己愤世嫉俗的感慨。而当自己腻烦的时候,便再次回到沙袋便进行一通发泄,直至把自己及打得筋疲力尽,直至让邻居陪着他深夜难眠。街坊上对这个当年的浪荡子的舆论自然而然的愈演愈烈,生活在农村这样的环境,街坊邻里如长舌妇的人物大有人在。这一切,父母看在眼中,急在心中,却又不敢打扰到儿子的那份固执。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凌风终于鼓起了自己的勇气,他觉得无论结果是什么样,他都应该去省城看一下雪儿。多年的感情总要有个了断的。如果是真的如苏二蛋所说的那种情况,他也不该就这样躲藏着,他要当面质问雪儿,为自己多年来曾经期盼并憧憬的初恋讨一个公道!
梳的霓虹灯让他目眩,车水马龙的街道,让没有在城市中生活的他显得格格不入。他觉得,在这个大都市面前她是个十足的土包子,自己第一次在大城市行走的感觉让他茫然不知所措。他摸索出雪儿给他寄信时写的信封上的地址漫无目的的发呆。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活的很失败,十八岁了,竟然是第一次独自出门,而且是想去追回属于自己的爱情。
他把自己的希望寄托给了一辆出租车,也许是那个出租车司机故意在骗他,不知道兜了多少圈子,把他转的迷糊糊的。临下车时,出租车司机似乎要宰他一样张口就要一张老爷票。他摸索着口袋里仅有的一张老爷票和那几张10元的,扣扣索索的不舍的拿出来。那司机也许看到了凌风的穷酸,眼神中极尽不屑的目光。
凌风被这种轻蔑的目光刺到,他把老人头扔给那出租车司机骂道:“老子有的是钱!”然后扭头昂首挺胸的离去。
司机望着他那背影,笑道:“傻帽!”
凌风本想回去抽那混蛋两嘴巴子,扭头的时候却发现那混蛋早已开车一溜烟的跑了,无奈只有望着那小子远去的车影冷笑几声,说不清是笑自己还是笑别人。
雪儿在初中毕业后上了一年的不入流的小中专后,便被她开钢材公司的舅舅安排到了自己的公司上班了。
凌风望着一排十几间钢材公司门面,望着里面来来往往搬运钢材的搬运工们,迟疑着不敢进去,他不知道如何向别人打开话匣子打听雪儿的行踪。他一直自命不凡,但在现在这个时候往日的自信却不知都去了哪里?特别是每当想起苏二蛋对他说出的那些话时,心中更是战栗的不敢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酗子,你有事吗?”一个中年人走过来向凌风问道,看样子是个管事的。
“没事————”凌风不曾想到自己会变得结巴起来。
“哦——”中年人看着凌风那种欲说还休的表情笑了笑。“是不是想找个活干?”
“嗯!”凌风忽然想到自己回答错了问话,急忙的话锋一转:“不是,大爷!我不是来找活干的!”
“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中年人看着张琳一身迷彩服的穿着又问道:“你是刚当兵转业的吧?”
“你怎么知道?”凌风对中年人这种一眼识破自己身份的眼光产生疑问。
“呵呵呵!进来坐吧!”中年人招呼凌风把他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并让他坐下。
“我也是当兵转业的!你的眼神、你的发型、当然还有你一身干净整洁的迷彩服让我一样就能看出来你是刚转业回来军人。”中年人笑了笑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杯。
“为什么?”
“这是一种只有当过兵的人才能体会到的一种直觉,你没觉察到吗?”
“可是现在穿迷彩服的满大街都是,民工干活都穿着这东西?”凌风感觉到这个中年人很平易近人,情绪顷刻间放松了许多,这种自嘲式交谈方式是他的一种习惯。
“民工是不可能有这种英气逼人的眼神的!再说你见过那个民工的迷彩服会像你这样干净整齐?”
凌风呵呵的笑了起来。他不自觉佩服这个中年人的洞察力。
“家是哪里的呀?”
“蒲城县的。”
“呵呵呵!我就说嘛!刚才我就听出了你的口音我们是老乡,要不也不会你领到屋子里来坐的。”
“您也是蒲城的吗?”
“嗯,蒲城常春乡的。你呢?”
“真的吗?我也是常春乡的。”凌风不禁欣喜起来,他忽然想到这位也许就是雪儿的舅舅。
“那就太巧了!”中年人似乎对凌风颇有兴致。
“那您就是雪儿的舅舅了?”凌风脱口而出。
“雪儿?你怎么认识雪儿?”中年人望着凌风。
“我们是同学呀!大爷,我叫凌风。”
“凌风?”雪儿的舅舅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哦,听雪儿提起过你。你当兵回来了?””
“嗯。”凌风难以掩饰心中的兴奋之情,他想马上就见到雪儿。
“那你与大龙也是同学了?”
“大龙?”这个字眼让凌风心中咯噔一下,他不禁再次想起了苏二蛋说的那番话,心情陡然间变得忐忑。他试探着问道:“您也认识于大龙?”
“当然认识了,他就在公司工作。”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来,雪儿的舅舅拿起了电话接听,从雪儿的舅舅的话音中能听得出那是一个饭局。
“嗯,好好。我马上让司机开车来接我,稍等一会吧!”雪儿的舅舅挂掉了电话。
“那个不好意思,中午有个应酬我不能再陪你了!哦,对了,你是来找于大龙与雪儿来玩的吧?”
“嗯!”凌风无奈只好顺着他的话回答,他不想很唐突的说出来是找雪儿的。再说已经证实了于大龙现在就在这个公司,那么苏二蛋所说的话的可信度已经到了90%以上了,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在没见到雪儿之前,他不想轻易的放弃。
“没事,你该忙忙吧!既然他们不在,我也就回去了。”凌风站起来想向雪儿的舅舅告辞。
“走?怎么可能,老家来的人再说又和大龙是同学,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我让大龙陪你?”雪儿的舅舅说着就要给于大龙打电话。
“雪儿正好去洛阳分公司那边了,真不巧!”雪儿的舅舅打着电话好像在自言自语。 这句话让凌风心中凉了半截,既然雪儿不在省城,他也便失去了来这里的意义了。难道还要在这等着见于大龙那个混蛋不成?
“您别叫了,我这就走了。”凌风想制止住雪儿舅舅。
“不忙不忙!这还能说走就走了。”雪儿舅舅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向凌风挥手道:“喂,大龙吗?你到办公室来一下!”
不到一分钟时间,于大龙便来到了办公室。
“我给你介绍一人,看看还认识不?”雪儿舅舅对于大龙道。
“凌风!”于大龙眯着他那没着眼镜近视眼终于看清了凌风。“哎呀,你小子怎么过来了?”
于大龙扑上来拥抱的动作,让凌风感觉到了作呕的感觉。他在上学时就对着混蛋满腹的不屑,更何况从苏二蛋口中得到那不愿意听到的事情,这种假惺惺的热情,让凌风似乎吞了一只老鼠一样心中七上八下的闹心。
“得了,得了,你在城市呆了两年充什么大尾巴狼呢?还拥抱了?你把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呼唤出来了!”凌风看到这小子虽是心中一万个不痛快,却又不便说出嘴来。口上虽如此的调侃打趣,心中却又不由自主地骂着于大龙是个混蛋。
“这么多年不见,嘴巴还是这么溜呀?”于大龙松开凌风,客套的回应着凌风的打趣。
“你说话现在怎么给拍电影一样特别爱夸张扩大化?我只不过去部队换了层皮蛮干了两年而已,这都成多少年了?你以为我在五指山下压着呢?”凌风的口才往往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会发挥的淋漓尽致,刻薄刁钻,骂人不带脏字。
“打住打住!”于大龙做着手势向凌风告饶:“我服你了行不?兄弟!”
“我就说嘛!你还能走吗?老同学几年没见了!凌风,狠狠宰大龙一顿?”雪儿的舅舅在旁边也不由被年轻人打趣的氛围感染。
“舅舅,你这可不像做老总的说的话呀?凌风,我们那一届出了名的才子,那诗歌散文写的那叫一个棒!每年的教师节、劳动节的诗歌板报上永远不会少了凌风的大名!”于大龙揽着凌风的肩膀,好似一对亲兄热弟。
这一点他并没有说假话,凌风看见数学立刻就头疼,但对文科却是情有独钟,每到节日征稿时,凌风总要包揽十几个同学被老师压下的诗稿任务,那一刻也便是凌风最风光的时候!
“别捧了,一般捧人都是有毁人的目的的。捧得越高,摔得越惨!我一个被学校赶出来的学生,你还想指望把我捧成列宁去领导一次十月革命吗?”。学校被驱逐,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正因为这种心态,使他有时有一种极其严重自卑感。别人在夸赞她的时候,他总是把这件事翻出来晾晾,而后在以列宁为例为自己解围。因为列宁小时候也是属于那种常被老师开除的人之一,与其说他是在自嘲莫若说他是有一种深深的不忿不抱怨在里面。而此刻于大龙的一句舅舅叫出口来,不仅深深刺痛了凌风,更激发了他继续调侃讽刺于大龙的欲望。
“呵呵呵,老同学,你真能掰呀?”于大龙似乎觉察到凌风话语中的火药味,却碍于老总在场不好意思和他闹僵。
“算了,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好好叙叙旧。”雪儿的舅舅拿起公文包站起来,看了看手表。“再不去,那边要急了!”
“我去把车启动了。”于大龙急忙拿出钥匙,看的出他是刘总的司机。
“不用了,你招待一下你同学吧!让小赵和我去。”
“嗯。”于大龙把钥匙交给他。
“在这别客气呀,都是自己人!”雪儿的舅舅向凌风告辞。
凌风点头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雪儿的舅舅走后,于大龙把门关上,附到凌风耳边诡秘地笑道:“大才子远道而来,肯定不是来看我这个老同学的吧?”
凌风望了望于大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神中觅出一丝狡黠:“我不来看你,还是来旅游的吗?我一个傻大兵可没有那个闲情雅致!”
“呵呵呵。”于大龙解嘲般的大笑。
凌风学着他的样子附到他的眼前:“我是天天梦到我的好大哥呀!”
“真的?”于大龙当然知道凌风话中有话。
“真的!”凌风一本正经一脸严肃的忽然大声说道。
当于大龙把他的那辆捷达车开到公司门口的时候,委实把凌风镇住了,于大龙看着凌风那种如同进了大观园一般绕着圈子观看捷达车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
“刚提的,要不要体验一下?”于大龙把钥匙交给凌风。
凌风望了于大龙两眼,知道这家伙是想给自己难看,或许在于大龙眼中看来,凌风这种刚退伍的土包子傻大兵断不会开车这项技术的。
“我看还是算了!车太多,我怕把你刮花了!”
“没事!刮花了,再修呗,你还怕哥哥讹上你不成?”于大龙走到他自以为很高档的车子面前,故意用脚踹了踹轮胎。“这破车,再买两台也要让你学会呀?”
这种貌似财大气粗的语气,给人一种觉得对方高高在上的感觉,使人很不舒服。凌风笑了笑,接过了于大龙递过来的钥匙,拉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
“你在旁边指点点些,我可是不怎么认路。”
“好了,要不要先兜一圈?”
“于大龙哥对我真是恩重如山呀!我岂能服了仁兄的重托?”凌风揶揄道。
于大龙笑了笑。
“你就别闲扯了走吧。”
“我可是真开了,你可别后悔?”凌风眼神中露出狡黠。
于大龙也不曾想到自己想让凌风出糗的计谋会弄巧成拙,当凌风开着他的那辆捷达在车水马龙的梳街道飞速奔驰穿梭的时候,他才发现错看了这个当年的老同学,看着凌风在车流中穿梭的一个个的惊险镜头,他不禁将心提到了嗓在眼上。心中虽说是极大的不悦,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让自己把他换下来,他所知道的凌风,如果他真的那样做的时候,这小子能把他挖苦得无地自容,凌风的嘴是开了光的。
“你慢点行不,兄弟?这条路上有监控的?”
“哦,罚钱很多吗?”
“嗯······”
“男子汉大丈夫,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学得有气魄些?”凌风表现的满不在乎。
于大龙知道凌风此行并无善意,但自己有言在先,又不好意思反悔失面子,只好任由凌风摆布,看着凌风穿过的一个又一个红绿灯,一个有一个的超速监控,那滋味好死似在他心口割肉一般,不禁暗暗叫苦。
凌风兴致大发且又有意耍耍于大龙这个他本来就十分厌恶的小子,中学时代对这种人群挑衅的忍气吞声一幕幕再次闪现在他的眼前,这个家伙如果真的像苏二蛋所说的那样当年耍弄了自己的话定要让他付出代价,把他大卸八块的并死不足惜,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了天下第一的傻瓜给愚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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