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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苏文娟睡得很好。昏昏沉沉中醒来,天已大亮。感觉手有些麻麻的胀痛,侧头一看,亮亮正枕着她的手臂睡得香甜呢。这才想起昨晚下半夜,亮亮哭着闹着跑到她的房间,一头钻进了她的怀里,可能是看了什么恐怖动画片受惊吓的缘故吧。而此刻,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晨光照在他平静的眉清目秀的脸庞上,使他的脸看起来像牛奶浸透过似的新鲜光嫩。苏文娟久久地充满爱怜地看着他。这是她自以为三十多年人生中最为得意的一件作品了。
苏文娟本想再让儿子多睡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不想这一动,儿子也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小家伙问:“几点了,妈妈?”
苏文娟轻轻地在他的小鼻子上画了一个弧形的小圆圈,娇嗔地说道:“起床啦,小懒猪!”
大厅外面,英姐已热了牛奶,煎好了鸡蛋。文娟打着呵欠,说:“今天起来晚了。”
“平时看你都睡得那么晚,今天难得睡得这样好,就不敢叫你们了。”英姐笑着,她总是这样的慈眉善目。
用过早餐,亮亮背起书包,母子俩正准备出门,英姐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房间里追了出来,急切地说:“文娟,差点忘了告诉你,章先生打电话来说,公司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所以他要在天津多呆三、四天。”
“知道了。他也挂我手机了。”文娟随意地应答着,牵着儿子的手下了楼。
从他们家到小区的门口还有一段距离。走在路上,苏文娟侧着脸问儿子:“亮亮,你想爸爸吗?”
“想,可想啦。去年爸爸出差去上海,给我买的机器人米迪我最喜欢了。不但会走路,还会说话,真是太神了。昨天爸爸电话里说,这回要给我带一辆漂亮的玩具小汽车回来呢。”
“哎,你是想爸爸啦还是想爸爸的礼物啊?”苏文娟忽然想逗一逗满脸稚气的儿子。
“都想啰。”小家伙歪着脑袋狡黠地回答道,“不知道爸爸这次带回来的汽车是什么样的,最好是那种拼装的,黄色的。”说着,小家伙一脸陶醉地冥想着,眼光里闪烁着一种动人的光彩。
苏文娟笑了。她知道期待的过程比拥有本身更具有诱惑力。孩子也一样。
走到大门口,黄色的“爱心接送车”已停靠在那儿。亮亮回过头,说了一句:“妈妈再见!”就飞快地跑向了面包车。
苏文娟目送着车子远去,直到它消失在小巷的深处。这是她每天的必修课。严格地说,她新的一天的生活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天灰蒙蒙的,好像还飘下了一丝丝的小雨。苏文娟快步出了小巷,走到街对面的车站。从她的家到她工作的报社,大大小小要经过十八个车站,等于从城市的东头走到了西头。这么漫长的车程,苏文娟并不觉得很厌烦。从车窗向外望,每天都可以看到一个日新月异的不断在长高长大的城市。稍加留心,就会发现,昨日还相当冷清的某个街面,今天突然竟多了两家名牌专卖店;那个寂寞的小公园门口的花圃里,什么时候又植上了两排细细嫩嫩的法国梧桐树。这一切都让人感觉到“这世界并非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有时候,文娟也俯瞰车窗外匆匆而过的芸芸众生。那些青春勃发的血气少年和漂亮MM总是让她很心动,不由自主地喟叹一句:年轻真好!这样的感觉其实挺好的。只是车上时常很拥挤,各种气味混杂着、升腾着,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幸好今天的这班车挺顺的,路上不堵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从车上远远就可以看到这么一座21层的写字楼,高高悬起的烫金的广告牌上赫然写着:“南方大厦”。这座大楼中除了本地几家知名的报社、杂志社,还有律师事务所、审计事务所、贸易公司、船运公司等。鱼贯出入的男男女女个个衣冠楚楚,神态自若,步履矜持,颇有些社会精英的傲慢与从容。大学一毕业,苏文娟就分配在报社工作,不过报社迁到这里,却只有短短的两年时间。
因为报社位于七、八两个这么尴尬的楼层,所以每次站在电梯口等候,苏文娟心中都或多或少地有些迟疑。如果时间来得及,她是基本上不坐电梯的,哪怕爬到上面是气喘吁吁,也自得其乐,至少可以省略掉那些她认为不必要的情节嘛。比如常常有人说:“最近忙吧?”、“这衣服真漂亮。”、“用过早餐没有啊?”这些言不由衷的赞美、无关痛痒的客套与寒暄总是让人感到心为形役的疲累。有时更有甚者,一个人会越过几个人的头顶,旁若无人地向另一个人热情地打招呼、握手,小心翼翼地说一些讨巧的话。这一切让人不得不相信,生活和社会的压力会使人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逼仄的空间。而这些正是苏文娟所不喜欢的。但是,今天太晚了,她无从选择。
进入电梯,立时有几个人向苏文娟点头、问好,苏文娟也礼貌地回应着。这时,边上有一个戴眼镜的像是哪个律师事务所的人突然开口问:“苏编辑,听说你们报社最近要招一些大学生,有这么回事吗?”
见苏文娟反应木然,他的嘴角很快地掠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屑和对自己见多识广的陶醉。“这事你都不知道啊,晚报早就登出来了。”
实际上,这件事苏文娟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只不过因为与自己关联不大,所以也没有太深地去探究其中的细节。本来她还想解释什么,但看到那个人的表情,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好在这个时间不会持续太长,“叮咚”八层到了。
踱出电梯,她匆忙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经过值班室时,门卫老倪叫住了她:“苏编辑,苏编辑,你的信!”老头递过一小叠信,十分友好地说:“这一阵子你的信可真多!”
“谢谢您!”苏文娟满含感激地致谢。
这些读者来信全是冲着她的小说《星星草》来的。那是她的又一部长篇小说。本来她对它并不抱太大的期望,不想小说发表之后,效果却出奇的好,反响不凡。来自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不同阶层的读者来信满满地塞了一大抽屉,也有人称她为“美女作家”。尽管苏文娟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但她还是很感激读者朋友给予她本人及文字的关注的。
怀揣着信,她径直走向了副刊部。一眼就瞅见小王正认真擦拭着桌面和窗台。酗子去年大学毕业考到报社,不但人机灵,也蛮勤快。她轻轻打了一下招呼,就放下包,到外面提了一桶水,开始拖地板。不一会儿,肖主任也到了。肖主任是他们副刊部的头儿,五十刚出头,但头发几乎全脱光了,明亮的头顶与前额刚好衬出一双奕奕有光的眼睛和一对厚而黑的眉毛,使他看起来精神特别地饱满。今天,他穿了一身轻快的运动装、运动鞋,手里还攥着两粒健身球。不用说,肯定是在哪儿健身完刚下课的。
在苏文娟的眼里,肖主任属于那种性情中人,为人诚实坦白,既是令人尊敬的领导,又是那种很好沟通的长辈。他是文革前北大的毕业生,文字功底深厚,但从不张扬,总是喜欢做红花后面的那片绿叶,潜心扶掖新人,对待生活也十分低调。但是老天似乎就偏好垂青那些较为低调的人。如果说人有命的话,那么他应该算是那种好命的人。儿子名牌大学毕业后,到美国深造去了。夫妻俩生活中没有太多的牵挂,日子过得悠闲自在。闲时种种花、养养鱼,早晨就跑到人民广场舞剑、跳舞、练太极拳,夫唱妇随,好不惬意。肖主任还是省越剧票友会的铁杆票友呢。不忙的时候,偶尔也来一段《沙漠王子》、《梁山伯与祝英台》什么的,字正腔圆,逗得苏文娟不禁捧腹。
这会儿,他看到苏文娟正专心致志地拖着地板,不忍踩脏了地板,连忙折回头,自我打趣道:“看来破坏成果还不如窃取成果了!”
“不碍事的,肖主任。把风扇打开,一会儿就会干的。”苏文娟笑着搭讪。
他们就在这样轻松融洽的气氛中开始了一天紧张而有序的工作。说实在,这几天苏文娟真的挺忙的。部里其他两个同志,一个出差了,另一个爱人小产回去照顾几日。这样,苏文娟不但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还得兼顾一下他们的活计。好在昨天她负责的两个专栏已经交付排版了,所以今天还稍稍轻松了一些。忙到十一点钟,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她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做了几下扩胸运动,然后倒了一杯水,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随后,又很习惯地从包里摸出手机,打开了收件箱。很快地,就找到了她想要找的那条短信。
“我九月中旬回来。希望回到故乡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你。子翔”。
这是几天前的短信。只这短短的几个字,苏文娟不知已经看过多少遍了。每一次读它,心里的感觉都是不一样。但是不可否认,每一次都让她神思恍惚,浮想联翩。
其实,这十七年来,子翔何曾真正地离开过她的世界呢?就像她十七岁时的那个梦境,总也挥之不去。
那是盛夏的一个早晨。火车站。月台上。妈妈、姐姐在车窗外久久地抓着苏文娟的手,叮咛了再叮咛。这毕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远行。本来她们是想陪她一起到山西领奖的,但一时又抽不出时间。好在到了那边,有人来接站,这多少减少一些家长的担心。但是,这一路上,万一……所以,她们还是放心不下。
“哎,苏文祺,老同学,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时候,有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女孩从前面的一个窗口处笑着急急地向姐姐走来。
“是徐辰羽呀,好久不见了。我是送我妹妹的。你呢?”姐姐的脸上浮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
“哦,我们班的一个同学要去甘肃天水工作。我们几个是来送他的。”
“他也在这节车厢?谢天谢地,这样就好啰!”姐姐似乎发现了新大陆,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人在哪儿?”
“在那儿,我叫他。子翔,程子翔。”
循着喊声望去,前面几排的座位上,一个清瘦的男生正埋头认真整理着座位上的东西。听到有人喊他,他回过头,微笑着走了过来。
这是一个顶阳光的年轻人。他穿着一件绿色的T恤。个儿不高,清秀的脸庞,黑亮的眼睛,目光清澈而深邃,弯曲如弓的嘴边透着倔强自信的坚定,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抑制不住的青春的朝气。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学程子翔。我的高中同学苏文祺,我们校外语系的。”辰羽落落大方地介绍着。
“子翔同学,你也坐这趟车吧。我妹妹苏文娟,高二学生。刚放暑假,就被通知去山西领一个征文奖,刚好也参加他们那边的一个夏令营活动。第一次出远门没有经验,这一路上还要麻烦你多多照顾她。等一下车开了,看能不能跟别人调一个座位,这样方便一些。”姐姐急切地说着,赶忙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你看我急的,真是不好意思。我这样说,你不会觉得太冒昧太唐突了吧?”
“没关系,没关系。都是同学,不用太客气了。”子翔一面礼貌地回应着姐姐,一面偷偷瞟了一眼苏文娟。这是一个清清纯纯的小女生,白皙文静的脸庞,一双如梦的眼睛,乌黑的长发被束成了简洁的一瓣,一袭的白衣黑裙,看起来清清爽爽的。他友好地一笑,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放心吧,我会的。”
这时,进站的汽笛声拉响了,列车马上就要出发了。妈妈、姐姐还是不放心地嘱咐这、嘱咐那的。而此刻,苏文娟的心早已象天空中的飞鸟,飞向了那遥远而神秘的远方。那里有她心驰神往的云冈石窟、悬空寺、巍巍耸立的北岳恒山……
火车终于启程了。列车就象一位迟暮的老人,发出了沉闷而冗长的“呜呜”声,好象在诉说着什么。苏文娟安静地侧耳倾听着。当年,她也许真的没有想到,多年以后,这种声音会常常跑到她的梦境中,成为穿透她前世今生的生命的绝响。
因为是第一次坐火车,所以她感觉什么都很新鲜。一会儿趴在车窗上,望着车窗外飞速而过的风景,一会儿摸摸座位上方的火车应急器械。子翔凭着他的真诚与耐心,很快就调好了位子。苏文娟在中铺,他就在她斜对面的下铺。放好了行李,他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
“把茶缸先拿出来,一会儿,乘务员要来送水的。”子翔的语气像是对自己的妹妹一样。
“哎。”文娟连忙听话地从包里掏出水杯放在桌上,然后坐在了他的对面。
“第一次出远门?”子翔关切地问。
“是呀,也是第一次坐火车。”文娟怯生生地说。
“说是要去领奖,领的是什么奖呀?”
“山西《语文报》,春笋杯‘中学生征文竞赛的。本来我的指导老师也要去的,只可惜他生病了。”文娟非常遗憾地说。
“哦,是这样。文章大致是写什么内容的呢?”子翔显得饶有兴致。
“题目是《书香人家》,写的是小时候在爷爷身边的一些生活片断。”苏文娟答得很随意,因为从小到大,这样的奖项她已经获得过不少了。
“小小年纪,真不简单!”子翔扬了扬眉毛,挺真诚地说。
“看来,你也喜欢文学?”文娟张大了眼睛,特别认真地问,目光里闪过一丝生动的光彩。
“挺喜欢的,只是不像你那样会写。”子翔有点腼腆地笑了笑。
说话的当儿,他伸手从旅行袋里拿出了一个大大的本子,暗红色的绸缎封面,看起来倒也精致。然后,专心地翻看起来。而苏文娟呢,只是专注地看着窗外。窗外有什么呢?有金黄的稻谷,葱郁的松林,不知名的小溪,迷迷离离的山峦,轻快的飞鸟,纵横交错的电线杆……
看了一会儿,程子翔像是怕冷落了小姑娘似的,抬起头,主动搭讪:“外面很好看,是吧?”
“是呀,以前没注意这些。”文娟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平放在桌面上,眼中溢满了梦似的光辉。无疑,沉思中的她是吸引人的。
“对了,你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工作?我想,天水一定很远。”苏文娟突然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
子翔想了想,很坦诚地回答道:“学校要选派五名应届毕业生去大西北支援那里的工作,我就报名了。我想,我不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总希望生命中会有一些奇迹出现。我觉得,一个男人他的事业应该在远方。”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朝向了窗外那广袤而深邃的天空,目光中有种遗世独立的超然和沉静执着的坚定。
文娟的心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她进而又天真地问:“都说黄河之水天上来,不会是天水名字的由来吧?”
“应该没有太大的关联吧!”子翔笑了,话虽这么说,但他却被小姑娘的诗情画意深深感染了,不由地又抬头看了看她。
他们就这样随意地聊着,漫无边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中火车已开出近六个小时。时间也渐渐冲淡了他们之间的陌生和拘束,他们甚至可以开一些小小的玩笑了。文娟也意外地发现,其实他们两人有很多共同的爱好。比如,都爱读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圣?;埃克絮佩利的《星王子》、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沈从文的《边城》和勃朗宁夫人的十四行诗,爱看电影《希茜公主》、《魂断蓝桥》和《早春二月》,还都爱集邮和旅游。
文娟偏着脑袋,带着几分崇拜的神情问:“那么,你觉得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相比,哪一个更有吸引力呢?”
子翔深思了半晌,字斟句酌地说:“其实,很难比较两者的优劣。东方的智慧、明哲、超脱,要是能与西方的活力、热情、大无畏的精神融合起来,人类可能会看到另一种新文化的出现。西方人那种孜孜以求、不问成败的精神有时真的是很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和借鉴的。我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而已。”说话的时候,他微微蹙着眉,一副淡定从容的哲人意味,那专注的表情让文娟不由地怦然心动。
又是一个狭长的隧道,文娟低下头,一面用手捂着耳朵,阻挡隧道里强大的空气压力,一面大声地问:“子翔哥哥,到哪儿了?”
“过了这个隧道,前面就是德州站了。那是一个大站,我们可以下去走走了。”子翔笑着提议。
“好哇。”文娟拍手表示赞同,这一路风尘,真的感觉有些累了。
列车到站了,他们俩尾随着人群下了车。小站上人声嘈杂,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走到一个卖小吃的推车前面,子翔眼前一亮,象淘到真金似的高兴地叫起来:“这应该就是德州的扒鸡了。听说味道不错,连铁拐李都翻江过海来品尝过呢!怎么样,来一只?”
文娟开心地笑了:“这不会又是书上说的吧。”这一路上,每到一个小站,子翔都会给她粗略介绍这个地方的地理方位、风土人情等等,这不得不让人折服他知识的广博和超强的记忆力。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一些幽默调侃的“子翔”版的个人杜撰了。但是,即使是自己编的,文娟也是觉得蛮有意思的。
他们就这样站在那儿,旁若无人地美滋滋地分享着香喷喷的大块鸡块,张扬着青春的无羁与活力。两个人吃得是满嘴流油,活像两只大馋猫。末了,他们又拎了一袋热气腾腾的粽子上车,算是午餐了。
列车继续向前疾驰。坐久了,苏文娟感觉有些百无聊赖。一眼瞥见子翔身边的那个本子,于是壮着胆子问:“子翔哥哥,能把你的本子借我看看吗?”
子翔爽快地递过了红本本。原来是毕业留言册!
打开册子,扉页上是子翔亲手写的感言。字迹挺拔,文采飞扬,读后挺让人感动的,也令人不敢相信他是毕业于物理系的。再看后面一页,是一帧放大的少女的黑白相片。相片中的女孩长发飘飘,低眉浅笑,笑容非常的迷人。
“是你的女朋友?挺漂亮的。”文娟不禁赞叹道。
子翔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再往后看,是各式各样的留言,满满地填满了一个本子。这些或是感伤,或是欢快,或是诙谐的留言很容易就会勾起人对过往的菁菁校园生活的怀念与冥想。
当苏文娟抬起头时,发现子翔也在看她。“很向往大学校园生活吧?”
“嗯。”文娟颖悟地点了点头。
窗外,黄昏的景致是迷人的,灼热的太阳已下山了,晚霞使整个天空红成一片,透射到车厢里来,也映得人的脸和衣服成了粉红色。
但不久,列车就把落日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天渐渐暗了下来。夜越来越深。热闹了一天的车厢好像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九点半车厢里开始熄灯。苏文娟极不情愿地爬上了“床”。起先,她还有意无意地找一些话题和子翔聊,后来发现对方半天没有反应,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睡着了。可能是太累了吧。
但是,苏文娟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车窗外,不时会望见几株瘦瘦长长的榆树或杨树什么的,象黑色剪影般耸立着,背后衬着黑漆漆的夜空。火车喷出的烟气在山谷中久久不散,空气潮湿而闷热。远处,忽明忽暗的灯光,远一点的象飘忽的渔火,近一点的似闪烁不定的指示灯。“哐铛、哐铛”的声音应该是列车与铁轨亲密接触发出的摩擦声了。火车象一个巨型蜗牛,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伴随着一个又一个不知名的小站的名字从耳边匆匆掠过。
文娟伸出脑袋,压低了声音,唤道:“子翔哥哥,子翔哥哥!”
半晌,子翔才醒过来,懵懵懂懂地说:“还没睡哪,什么事?”
“睡不着。把你的本子再借给我看看。”
程子翔从枕边摸出了本子,递了过来。
借着暗淡的过道灯光,文娟打开了本子。一会儿,她又对子翔说:“子翔哥哥,我觉得有两句话,你说得特别好。草色遥看近却无。还有一句: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子翔含含糊糊地说:“那不是我说的,是古人说的。”
“我知道。至少你引得好呀。”文娟思忖着,不说话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文娟都不作声了。子翔坐起来一看,小姑娘睡着了。
第二天,苏文娟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探出头望望窗外。远处,远山顶着白云,蓝天静静地张着,是个清新而朦胧的早晨。再往下看,发现子翔正仰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她呢,于是她不禁也笑了,并礼貌地打了一个招呼:“早上好!”新的美好的一天已经开始了。尽管旅途漫长而乏味,但是因为有了子翔这样一个可亲而又可爱的哥哥陪伴,苏文娟并不觉得日子难捱。
而对于子翔来说,这个清新脱俗而又诗意的女孩所带给他的已不仅仅是快乐了,还有一种心灵上的震撼。她使人很自然地会想起一句诗:“承受人世间最初的投影,心是明净的湖泊。”在她的脸上、眼睛里,处处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湖泊。小姑娘也增强了他作为男子汉的自信心与责任感。
“快到车那头洗漱一下,一会儿,我带你去餐车吃饭。”子翔耐心得象一个辅导老师。
然后,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快乐地聊天,谈天说地,笑声频频。可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子翔的话题明显少了,好几次都沉默不语。因为他知道,再过两站,他就要下车,转乘别的列车了。尽管深知,人世间没有不散的筵席,但他还是感到了一种淡淡的伤感。他试着用最平静的口吻对她说:“文娟,再过两站,我就要下车,转乘别的列车了。后面的旅程,你一定要特别小心。不要轻易跟陌生人说话。还有,没有什么事,不要下车。如果一定要下车透透气的话,要带好随身带的包,听好广播,别误了上车。”子翔喋喋不休地嘱咐着,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婆婆妈妈。这个简简单单的女孩不知怎的竟让他萌生了太多难以割舍的牵挂和一千一百个的不放心。这究竟是为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你要走了?后面就我一个人?”苏文娟一脸的茫然无助。说实在的,一天半的相处已使她在心理上对子翔产生了很强的依赖感、安全感。而此刻听说子翔要走,内心自然就象掏空了似的难受。
过了很久,文娟突然问:“子翔哥哥,我们还会再见面吗?”说真的,从小到大,苏文娟就一直渴望着能有一个威猛无比、坚强有力的大哥哥来庇护她。而眼前的子翔,尽管不高大、不威武,但是却以他的细致、善良和真诚深深折服了她,也以他的诗意与才华深深打动了她,使她相信他就是她值得信赖的大哥哥。
“会的,我想会的。到了天水,我会去收集最好看的邮票,还有你要的图片介绍,按你写的地址给你寄去。”子翔目光灼灼地对她说,言语间充满了温情。
很快车子到站了。子翔一只手提起行李袋,另一只手腾出来与文娟握别。轻轻说:“小姑娘,要学会坚强。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写作。对了,领到获奖证书,替我多摸摸它,我可是很羡慕哦!”文娟听出来了,后面的这句话是开玩笑的,可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鼻子酸酸的,难过极了。
她就这样痴痴地望着他绿色的背影走远走远,直到消失在车厢的那一头。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憋不住了,夺眶而出。
列车继续向北方驶去,那“呜呜”的鸣声揪人心痛。难道它也会哭吗?!
……
“叮铃铃”、“叮铃铃”。如果不是桌上的电话铃声敲断了苏文娟绵长的回忆,也许她会这样一直地想下去。
她轻轻地拿起了话筒。电话那头是行政部廖主任熟悉的声音:“是小苏吗?苏总让你到他办公室一趟。”
“他找我?什么事呀?”苏文娟皱着眉头,感到有一些疑惑。
“不知道。你去了就知道。现在就去哦。”
“那好吧。”苏文娟放下电话。在那儿,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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