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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室的门虚掩着。苏文娟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房间里传出的声音似乎有意拉长了半拍。
苏文娟轻轻地走了进去。锃亮宽大的老板桌后面坐着报社的总编苏天启。这是一个五十开外的高大男人。国字脸,鼻子很高,眉毛很浓。笔挺的名牌短袖衬衫裹着他已经发福的体态,用摩丝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显得缜密挺峭,颇有些成功男士的轩昂气度。客观地说,由此推测,年轻时他应该是一个挺俊朗的小生。
在他身后的墙上方方正正地挂着一幅一米来宽的裱制精细的书法作品。上面写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以与人,己愈有。”是那种刚健利落的颜体,不知是出自哪位书法家之手。
见到苏文娟进来,他急急地从桌后面绕过来,极尽热情地招呼道:
“是小苏呀,坐,坐,请坐!”
文娟没有马上坐下来,而是有些拘谨地问:“苏总,您找我有事?”
“不急嘛,坐,坐。”依然是热情不减。几日不见,他好像又胖了一圈,衬衫里的肉随时随地在向外挣扎,而他不时用手把胸前肚前的肉按回去。
苏文娟只得有些不情愿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实在的,从潜意识里讲,苏文娟对这个高高在上的领导有种天生的畏惧和抵制。不是畏惧他的威严,他的严厉,而是他身上所具有的也许是与生俱来的一种令人反感的气质。在报社里,关于他的花边或桃色新闻可以说是不绝于耳。有一回,一位年轻而妖冶的女子竟然哭着吵着闹到了报社。然而,这些似乎丝毫没有影响他仕途的发展,依然是平步青云,前程一片光明。老社长退休后,他以副代正,社长兼总编,在报社可以说是呼风唤雨,众星拱月。但是,尽管这样,苏文娟还是对他敬而远之,能躲则躲,这在报社中多少显得有些“另类”。说来也怪,越是这样,苏天启越是对她关怀有加,每回见到总是嘘寒问暖的,惹得副刊部的其他几个同事心里痒痒怪不好受的。
这会儿,他点燃了一支烟,慢悠悠地吐着烟圈,在烟圈中定定地望着苏文娟。今天,她穿了一件V字领的丁香紫的棉质短袖衫,星星点点的白色小碎花,刚好衬出她飘逸出尘的清秀与淡雅,使她看起来显得特别的与众不同。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收起了有些恍惚有些迷离的目光,侧着脸问她:“副刊部最近人手比较紧,忙坏了吧?”
“还好。下星期钟敏芝就出差回来了,振华也该来上班了。”苏文娟平淡地回答着,恰如其分地把握着上下级之间的距离感。
“工作要紧,身体也要保重嘛。”苏天启把声音放得很低很柔和,“听说,你的小说《星星草》反响不凡,市文联还准备为你举办一个作品研讨会。是这样吗?”
“嗯。市文联的唐主席之前是打过电话,但还不能确定。其实,我个人认为,小说还有很多欠缺,只是读者朋友太宽容我了。”文娟挺真诚地说。
“哪里。我早就说过了,你是我们这里最有潜力的女编辑。前途无量啊。好事,好事,这也是我们报社的光荣嘛!”苏天启故意加重了语气,还夸张地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之后,又顺势用手摸了摸他那油光发亮的后脑勺。
“苏总,您找我不只是为这件事吧?应该还有别的什么事吧?”苏文娟不想再绕什么圈子了,只想尽快进入主题。
苏天启停顿了片刻,嘴角挂着笑说:“是有点事。你应该也听说了,报社最近要招三名大学生,社里要成立考核组。考虑到老、中、青比例,需要吸收一、二名优秀青年编辑、记者入班子,我一下想到了你。”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我?”苏文娟吃惊得眼睛睁得老圆,“不行,不行,我没有经验,弄不好会耽误了人家。还是让敏芝、振华或是其他部的什么人去吧。”
“为什么不行?这可是你展现自己的一次机会。许多人可是求之不得啊。”后面的一句话,苏天启说得是意味深长。他又微微地将身子向文娟倾了倾,有些神秘地说:“现在无论是职称晋级、提拔还是评先,什么都要来民意测评,群众基础可是至关重要。通过参加考核,可以让大家更多地认识你,也便于你跟大家多沟通,搞好关系嘛。”
对于他说的这层意思,苏文娟心里明白。但是把考核与群众基础联系在一起,感觉还是有些牵强附会,好像也不太象是从领导者口中说出的什么大道理。她犹豫着还是没有爽快地答应下来。
苏天启马上拿捏起领导者的腔调说:“我看,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况且,肖主任也极力地推荐你。”末了,他又放低了调子,幽幽地说:“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好?!”语气显得有些暧昧。
说话的当儿,他又从桌后面绕过来,再次走到了苏文娟面前,轻声说:“小苏哪,你年轻漂亮,又有才气,你可知道,你是多少成功男人心中未能实现的梦想。为什么要将自己自闭起来?为什么不能尝试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多出去走走,多结交一些新闻界、文艺界的朋友有什么不好?比如,下一次市里组织专愁动,你就可以随我去露露面嘛!”说着说着,他的手不经意地放在了苏文娟的肩膀上,眼睛长久地直视着她胸前的心形项链吊坠,目光猥琐而灼热,直看得苏文娟心里发慌发毛。
她再也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坚定地说:“苏总,您扯远了。我只想平平淡淡地生活,认认真真地写作,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如果报社执意要让我加入考核评审组,我没有办法,我接受。没有别的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我还有两个版面要送校对室呢。”在苏天启不置可否的瞬间,苏文娟逃也似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仿佛不小心刚刚踩到了一只硕大的无头苍蝇,感到一阵的恶心。
靠近副刊部的时候,老远就听到了发行部陶慧如那高八度的声音。这是报社里远近闻名的“万事通”,任何消息到了她这儿,可以说是基本不过夜的。
苏文娟走进办公室,笑着问:“陶姐,又有什么重大新闻发布呀?”
陶慧如回头看到文娟,连忙笑吟吟地迎过来,挺亲热地搂了搂苏文娟的肩膀,说:“小苏呀,我刚从行政部过来,邓主任告诉我,下个月开始,要从奖金中划出一块,与每个人推销广告的业绩相挂钩。通知马上就要贴到公告栏了。这不,我正在跟老肖和小王在诉苦呢。”
“奖金要与推销广告的业绩相挂钩,这怎么可能?不是有广告部吗?”文娟一脸的愕然,她一边走向自己的座位,一边还在思考着陶慧如的话。
“唉,你还不知道我们那个广告部,天上掉下馅饼都未必能接得住!”陶慧如有些刻薄地说。
“不可思议。叫我们这些编辑、记者都去搞广告,大家以后都忙着拉关系,跑业务,那报纸的质量谁来保证呢?”文娟还是无法理解。
陶慧如有些不以为然地说:“这年头,什么都讲竞争激励机制,报社搞改革,赶时髦,看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怕的是真的一旦跟奖金挂起钩来,那可怎么办啊?”接着,她又一把抓住了苏文娟的手,有些无助地说:“小苏哪,我刚调回来一年,认识的人少,出了门就两眼一抹黑,不像你,朋友多,同学多,又有那么多真心崇拜你的读者,你可得帮我啊!说好了,咱姐俩也结个对子,以后你拉单,我跑腿,我们两人合作,保准没问题!”
这一席话说得苏文娟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她有些尴尬地一笑,说:“我……”真的好想一口回绝她,但很快又想到了苏天启提到的“群众基础”,于是只好改口说:“那,再说吧。”这样说着,心里不由的一颤:原来圆滑与率真之间有时也只是隔着这么一层薄薄的纸。
正想着,桌上的电话响了。肖主任接起电话,很快,又把话筒递给了苏文娟:“小苏,你的!”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甜美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亮亮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顾老师。
文娟有些紧张地问:“顾老师,是不是亮亮出了什么事,还是又调皮了?”
“没有,没有,亮亮挺乖的。倒是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别客气了,请讲。”苏文娟礼貌地说。
“是这样。亮亮的一篇作文《大海的声音》写得蛮好的,我想把它推荐给《小学生习作选》。可是亮亮说,你不同意,为什么呢?”
“哦,顾老师,你听我说。这篇习作,我改得太多,孩子自己原创的部分保留不到三分之一。作文交上去我就后悔了,这样的作文本来就不应该上交。真是对不住你。”
“没有关系。其实,现在报刊、杂志上发表的学生习作,哪一篇不是经过老师、家长圈圈点点的,你真的不必太认真了。”
“可是这样并不能反映孩子的真实水平,也容易产生误导呀。顾老师,我还是想下一次亮亮有什么出色的习作时再考虑帮他推荐的事。”苏文娟非常诚恳地说。
“其实,学生的进步也是我们学校的光荣和老师的骄傲,说白了,也是我们老师的成绩。你看——”顾老师欲言又止。
“可是,我还是觉得那样不好。”苏文娟还是认真地重复着自己的观点。
电话那头是长时间的沉默。许久,顾老师才一字一顿地说:“哦,也好。那就先这样吧。再见!”语气生硬又带着明显的不悦。
苏文娟还想解释什么,可是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只留下了“嘟、嘟、嘟”的忙音。她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尔后又下意识地看了看来电显示,想回拨过去。刚按了两个键,又轻轻地放下了。即使电话挂通了,她又能说些什么呢?难道说是自己错了?是应该坚持还是就这样放弃了呢?她不知道该怎样做。于是,有些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苏文娟哪苏文娟,你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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