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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新刚奔忙的这几天里,公司也算没什么太要紧的事。我和子宁为新刚的事欠了不少的钱,这几天总是为钱着急,心里乱乱的,在公司也呆不了几个小时。策划部是不必坐班的,上下班时间要求不严格,只要如期完成策划任务即可。这几天我没接到任何工作任务,这也正常,策划工作本来就时松时紧的。通常公司高层是直接将任务发到各人电脑的邮箱里,我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邮箱里是否有任务。一连几天都没有,这不太正常——当时就该想到。可我正为新刚的事奔忙,竟没多想。
当我发现邮箱里一下出现了近十份工作任务时,我一下就懵了。这些任务都是我忙新刚的事期间下发的,部分要求完成的时限已过。现在即使有十双手,二十个脑子也不可能完成了。
完了,我心一沉。我被人坑了,这陷阱早就挖好了,而我却傻傻地以为这是个舒适的小巢呢。我转身问和我背对着办公的小徐,我知道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怎么可能呢,一定是你没留心吧,我都接了几件活哩,你李大才子,公司的年轻文胆怎么能闲着呢?”小徐阴阳怪气的说。
他和我差不多是同时进公司的,人机灵,会来事。平时我们相处的挺好,因为是背对背坐着办公,所以我们互相知道对方电脑的开机密码。到目前,全公司知道我电脑开机密码的人就他小徐一个。
我冷冷地盯着他,小徐满脸的不自然。
可以推想,这些任务是被人偷偷删除掉的,到其期限已过,才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复制到邮箱里。能做到而且极方便做到这件事的人只有小徐。
“你坑老子!”我低声骂他,“老子记着你了。”
小徐脸青一块白一块的,好半天才嚅嚅地说:“开……开玩笑,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懒得理会他,回头坐好,双手迅速地在键盘上敲击着。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该干什么。
花心白从他办公室出来,容光焕发地向大家打招呼。看到我后,夸张地喊:“噢,李湛,总经理要你把那份报告送去。昨天他就催了,我见你忙,就说今早送。”说着向我走来,脸上挂着阴阴地笑。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工作向我这边看来。我回头扫了小徐一眼,他像被灼伤似的躲开我的目光,低头干自己的事。我笑了,一定很灿烂。在我的笑声里,他剧烈地打了个哆嗦,手指神经般地颤抖。他心虚了。
“请稍等,马上就好,”我平静地对花心白说。
我敲完最后一个句点,将文件联入打愈,我想表达的被忠实地变成黑字。一切都结束了,我伸了伸懒腰,用下巴对指着打用的文件对花心白说:“好了,拿去吧。”
他诧异地拿起文件匆匆扫了一眼,立即像火烧了似的尖声叫道:“《辞职报告》!为什么?”
“老子另有高就!”说完,我起身向瞠目结舌的微笑着招了招手,转身大步迈出策划部。身后一群惊诧的眼珠子在噼里啪啦地乱响。
辞职的快意很快就被现实的沮丧淹没,生活开了个玩笑又回到原点,现在我又得为找一份糊口的工作而奔忙。在这个忙碌的城市,没工作没收入是极大的落寞与可耻。我搜索晚报的招聘版,可有价值的信息几乎没有,试着联系了几家公司,参加了几次面试,可依然一无所获。像我这样的人物满大街都是,康城是白居不易之地。
刘建和张约专程找到我,一见面张约就满脸怨气地埋怨说:“你还没玩够吗,你怎么这样,刚干的有点眉目辞什么职呀?”我苦笑着,我知道自己无话可说。
“怎么回事?你这样说走就走别人会有看法的。”刘建说。
我甩了根烟给他说:“我被花心白那狗日的坑了,自己不走就把人丢大了。”
“你别找理由了,我看你自己的问题最大。”张约气呼呼地说。
“我知道自己毛病不少。”我有些不满她在我面前的盛气凌人,再说我现在正烦得要命。
张约又数落我把房间弄得像狗窝,床上被子没叠啦,吃了泡面碗不洗了,总之嘴里念叨个不停,手也不闲着,边说边动手替我收拾。我没理他,反正是朋友,她爱怎么就怎么着吧。但我真不喜欢女孩子指手画脚,唠里唠叨。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张约漂漂亮亮,清清爽爽的,却怎么那么婆婆妈妈,大概热心肠的女人都这样吧。
刘建默默地抽着烟,脸色很阴沉。好久他回头对张约说:“你歇会行吗?”语气里充满不悦。张约依然嘴手不停,从床下翻出我的脏袜子、脏内裤准备去洗。我忙挡住她:“你干什么啊,给我留的面子吧。”
“去,和我讲什么面子,看你邋遢成什么了。”她笑骂道。
我心里真有些不爽,这傻丫头也真是热心过分了。
刘建脸阴得厉害,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又点了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着。我感觉他似乎在冲我生气,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我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思,他在吃醋。按说我和他是不错的朋友,没什么事值得他生我的气,惟有一种情况才可能使男人的友谊破裂,那就是爱情的排他性。我真迟钝,怎么久了竟没察觉他对张约的好感,反而傻呵呵地以为我们三个人是挺好的朋友,以为他和我一样,只是把张约这傻丫头当朋友看。我真傻逼!现在看张约的婆婆妈妈也有了理由,她从没对别人这样,包括刘建。这傻丫头对我的感情是有指向的,她不像若兰那么矜持,含蓄,而是热情,质朴的直奔生活琐碎的细节。这也实在让我难以接受,如果爱情一开始就是柴米油盐,洗破袜子脏裤头,那么生活就实在没什么美好值得期待了。
刘建是我的好朋友,在康城我唯一拥有的就是友谊,除此之外别无所有。我不希望我们的友谊被无端的猜忌所破坏。爱情不是随随便便的,我爱的旧伤未愈,现在去再爱另一个人是困难的。从和若兰的失败爱情中走出来后,我已经没那么多浪漫的空想,我明白了爱是要有一定的物质基础作保证的,而我现在却一无所有,我不具备爱的资格。
我朝刘建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本就不该说什么,只要确定怎么做就行。刘建也觉得气氛太沉闷,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走了,还有些事呢。”他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对我说,眼睛却朝张约看去。她早就忙完了,正在喝水,好像没走的意思。
“这你拿着,我知道你手头紧。”他把一沓钱塞到我手里。我故意装作心安理得的样子,接了钱什么也没说。其实心里感动得发疼,在这个时候他依然这么慷慨大度,是男人,是哥们!
“拿着,拿着,他现在不帮你,那朋友就白做了。”张约大咧咧地说。唉,这家伙傻的够份。
刘建脸神经似的抽搐了一下,可马上就笑着说:“就是,就是。”
我对张约说:“你们一起走吧,我现在他妈的挺烦。”
“你赶我?”
“就是,我他妈的连工作都没了,我能不烦吗。”
“好啊,我知道你一直烦我,我走!”张约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刘建傻傻地站着,似乎有些窘。“追她去,她都生气啦。”我说。
刘建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这些天我一直闲呆着,心情很灰色。说真的,工作是无所谓的,我不信我在康城找不到一个安身立命的事做,只是我对这样的活法忽然失去了信心。我不知道这样的打工意义到底是什么,打工是否会给我一个未来?我已很茫然了。我在想自己的生活,想父母的生活,想我们活着的意义。父母躬身于黄土用他们的汗水支撑着我上大了学,走出农村,让我成了一个体面的城里人。我完成了他们的夙愿,现在他们以为这个梦想已成真,可现实却是:我的现在竟如此不堪。
爸爸打电话说妹妹要订婚了,希望我回家一趟。我很茫然,已经好久没回家了,是该回去了,可现在这令人汗颜的处境,我真不敢面对在贫穷中煎熬,一心希望儿子出人头地的父母。妹妹要订婚了,可在我的感觉里她还是那个跟在我身后,和我一起上学的,有事没事就哭鼻子的小姑娘。她没读完高中就辍学了,虽然是她自己要求的,但我知道这和我有关,她是不愿看到家里因我们兄妹的学业而生活日益窘迫。这件事一直是我心中的隐痛,只要一想起,我就感到自己自私得可憎。她要订婚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农村的女孩来说,走进婚姻就等于放弃了对未来的追求和幻想,走进乏味的庸常,生儿育女终老一生。我是爸爸的骄傲,他为我上了大学,能在大城市里工作感到自豪,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给家里带来的究竟是荣誉还是负担。
我可能算是一个怯懦的人,明知如果去努力一番,找一份工作是不成问题的,可偏偏不愿意再去做。大多数时间就怎么无聊地枯坐着,任时间从身边哗哗地流过。我常设想明天,但又清醒地知道明天和今天并不会有什么差别,在繁华的康城,我只是一只蜷缩着的野狗,没人在意我的存在,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向何处游荡。在康城这一系列的际遇使我彻底的丧失了方向感。
忽然不用朝九晚五地上班,生活也没了规律,每日三餐就随便糊弄着过。新刚衣着光鲜地站在我面前时,我正一手馒头,一手葱头咔哧咔哧地啃着。这种吃法挺好,生葱头辣中带甜,很爽口开胃,唯一不好的是葱头挥发的气体刺激的人鼻子发痒,眼睛流泪。
“李哥,你咋这样了?”新刚神情严肃地问。
“闲散几天,挺好的。”我擦擦流下的眼泪说。
“这事怪我,我哥说了,是我的事连累了你。”新刚歉疚地说。
我反应过来新刚歉疚的原因,他一定以为我正心酸落泪呢,还以为自己看到一幅《落魄人向隅背泣图》呢。这傻小子!我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也确实是一副落魄像,胡子拉茬,面色苍白。
“你小子以为哥背了,连顿饭都吃不起,还在自个偷着流泪呢。”我笑着问新刚。
“那到不是。”
“生葱头就着馒头吃起来不错哩。”我把剩下的馒头和葱头啃完,又辣得流了一通泪。新刚拘谨地坐在我的床上,我这才发现他穿得光光鲜鲜。虽然一眼就可看出全是假名牌,但也挺合身帅气的。“嘿,混得不错吗,比哥强多了。”
新刚告诉我,熊哥给他安排了一份新工作。
“熊哥?”
“嗯,熊哥还请我吃了顿饭哩。”他不无自豪地说。
新刚说他现在上班的地方叫安正经济保安公司,工作挺杂,但一点也不紧。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经济保安公司,便问了情况。原来所谓经济保安公司就是类似过去镖局一样的地方,主要业务有银行现金押解,贵重财物运输,个人财产保护等。
“我们每天上班都荷枪实弹的,挺威风哩。”他兴奋地说。
我觉得蹊跷,“新刚,凡是长个心眼,咱们和有些人可不是一路人。”我正色地说。
他看着我,忽然阴阴地说:“哥,你说咱怎么活着窝囊不?”
我无言。
话不投机,我知道和这傻小子没法交心。我们默默地坐了会,他就匆匆走了。也许该为他庆幸,毕竟他在康城算是立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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