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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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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天晚上,陆伯明在将近凌晨两点的时候才入睡。可是,在四点半的时候,他就醒过来了。酒精的作用早就过了,可是他这时才感觉自己彻底的清醒过来。这种彻底就好比一个生病的人完全康复一样,它是和病情有所起色不同的。所以,虽然伯明在回来后给杜简茹打电话时说他是“清醒”着,倒不如换句话说是“病情有所起色”。于是,他开始懊悔自己给杜简茹说那番话了。

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思考使得他在凌晨六点又才渐渐睡去。

当然,他也并不贪图睡眠。今天他仍同往常一样第一个起床。然后,他就叫醒银生他们,洗漱完毕又一起去做早操。谁也看不出来他和往常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自己心里明白:他的头有点晕,有倦低力不从心的感觉。

从操池寝室后,他也打算不吃饭了。于是银生说给伯明把面包买回寝室,可是伯明却拒绝了他的好意。

伯明坐下来吸烟。接着他又叼着烟头走到书桌前拿出茶叶泡了一杯绿茶。他以前经常喝茶,但是最近很少喝了。现在,他为了打发身心的倦怠不得不泡上这么一杯。

这次喝茶的感觉也并不比往常奇妙。如果非要说出一点区别,就是他这次喝茶有点强迫自己的意思。因为他实在不能像先前那样悠闲地坐下来细细品尝。

霎时,他便感觉到他的心要比以前浮躁得多了。慢慢的,他开始烦躁得坐立不安起来。

可是,他并没有审视这烦躁的来源。也或许是他不想审视这烦躁的来源。总之,他掐灭了烟头,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希望自己什么都不去想象。

可是,他做不到那一点。他不可能让自己的思想停滞下来。他又睁开了他的眼睛。从他的脸上望去,他的眼神有几许忧郁。

不多时,银生进来了。虽然伯明叫他不要给他带东西回来,可是他仍旧为伯明买回了面包和牛奶。

“谢谢你!”伯明略一停顿后说,“不过……这完全用不着。”

“我已经买回来了,你还是给个面子吃了吧;不要浪费我的心血!”银生温和地笑着说。

“啊,好吧。”他低声应道。

这天晚上,下课以后他叫住了林彧。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她解释许多事情了。因为他明白心里想的是什么事情了。他觉得他完全应该为昨晚的事情道歉。

“昨天的事,”他嗫嚅着说,“真是……抱歉得很!其实——”

她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伯明可没有松下这一口气。因为他不知道林彧说出的这句话是她真的不在意这件事了还是在躲避这件事。也就是说,林彧的回答在伯明看来显得笼统而模棱两可。

这倒成为一件困扰人心的事情了。不过伯明还不至于傻得继续在她面前解释这件事(虽然他很想做出更多的解释)。所以,他们只简单搭讪几句之后就各自离开了。

这样一来,伯明对昨天所做之事就感到非常的愧疚了。幸好其他的人毫不知情,否则他一定愧疚得无地自容。不过,他此刻也不好过(在寝室闷着吸烟)。

于是,他给林彧发短信再次说起昨天那件事情。并且还说希望林彧能够做他的女朋友。这也真够疯狂的!

所以,林彧最初并没有打算回他的短信。后来,她想了许久,才回他的短信说:“爱上了一个人三年,即便爱上了第二个人,她也一定很难被挥出脑际吧N况,谁也不知道这第二个人能否再被爱上三年。——爱情,真是残酷的东西,如果你不是第一个被爱的人的话!”

虽然连她也弄不清自己想跟伯明说些什么,可是她毕竟回了话。并且回话之后她就哭了。

2

她哭得并不十分伤心。

当然,她实在也没有理由去哭泣。不过,就在她低声哭泣的时候,却惊动了她的室友袁晓染。

她走过去摇着林彧的肩低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大声哭出来吧。”

不过,她还算聪明,她很快就想到了陆伯明这个人。于是她又问:“是不是陆伯明伤害你了?——现在寝室就我们两个,你说一说吧,说出来也许你会好受一些的。”

于是,林彧用纸巾擦了擦眼泪,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袁晓染。

谁知她听后十分的愤懑,怒气冲冲地对林彧说:“他前几天才说爱的是别人,现在又要你做她女朋友了,这样的事情有谁相信?就算真的是这样,那他岂不是”花花公子‘?这当然就更不值得交往了,还为他哭泣什么呢?“

“可是……”林彧欲言又止。

袁晓染当然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接着又厉声说道:“可是什么?——你喜欢他?没必要的!”

“难道你一点也不相信这是一份爱情?”林彧说这句话倒不是为了护着伯明,她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爱情?哈哈,爱情不过是一场柏拉图的华美欺骗而已!——我从来没有相信过爱情!”她再次冷冷地说。

“那么,你以后呢?”

她略微沉吟:“以后?也不会相信爱情。其实,有些时候我一直在这样想:这个世界上只有”趋近于爱情的感情‘,绝不会有爱情。所以我也没有想过有另一个人的日子。“

“听你这么一说,这世界上好像真的没有爱情了:即便爱得再真切、再热烈、再刻骨铭心,一切都只能是”趋近于爱情的感情‘,而不能叫做“爱情’。”她现在显然开朗了很多。

“是的。”

“那么,我应该拒绝伯明了?”

“我想是的。不过,也还不用这么快就作出决定,可以观察、思考一段时间再说。”袁晓染这最后一句话当然是依着林彧心思说的。并且这样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那么决绝地做出判断叫她不要答应呢?在没有完全弄清楚以前,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决绝而毁坏了一份美好感情。

不管怎么说,林彧此时已经好受多了。而她正是受了这位朋友的帮助。所以此刻,她回头看了看她的这位朋友,报以她微微的一笑。

3

“我身边的朋友经历了这么多感情的问题,我觉得我也应该把自己的感情问题好好解决一下了。”这是阿敏知晓伯明和林彧之间的事情后对伯明说的一句话。

这句话多少带有一些幡然醒悟的感概,虽然并不是事件发生在自己身上后的迷途知返,但能够由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件想到自身,也十足的算是明智之举。

于是,伯明就问他:“你有什么感情问题需要解决?你不是和你女朋友好好的吗?”

“就是因为这样,”阿敏揉了揉眼睛说,“我才更因该向她坦白一切的。”

“哦,我懂了!脚踏两只船吧。”伯明一边点头一边劝说,“不过,你可要好好想一番了再说,千万不要误了事情。”

“谢谢。”

这是上午上课时阿敏跟坐在他旁边的伯明的对话。晚上回寝室的时候,阿敏是满脸通红酒醉醺醺的独自提着一瓶啤酒进来的。这酒不是因为伯明上午提醒过他而用来感谢伯明的,而是因为事情没有进展顺利他借酒消愁用的。

就在中午,阿敏给她女朋友开诚布公地说出了他以前还另有一个女人的话。虽然事情早就发生了,并且阿敏也曾当机立断地甩掉了那位女生,可是他的女朋友听了他告知的一切还是生气了,并且想就此和他结束关系。结果,阿敏还郁闷了整整一下午呢。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大家看到的就是他这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了。

他喝酒并不厉害,并且他不是一个要强的人,所以喝成这个样子也让人意料不到。但却由此看出,他是十分在乎这份感情的。否则,以他的性格应该知道在酒上“适可而止”的。

接着,伯明便去给他买醒酒药去了;银生则叫阿敏躺在床上休息,可是他却糊里糊涂地叫银生陪他喝几杯。银生并没有推却,果真拿起酒瓶喝了几口,然后才把阿敏扶到了床前。

很快阿敏就躺在床上睡着了。这时不过才晚上八点零几分而已,并且去买药的伯明都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后,他望着银生笑道:“阿敏以前说他喝酒后很好睡觉,看来一点也不假!”

“能睡才是福!——你和我都是没福之人啊!”银生听后感概道。

伯明抬起头来笑笑表示赞同。

第二天早晨,伯明仍然没有忘记阿敏昨天的事情,所以在阿敏起床后他就询问了阿敏解决那件事的结果。然后,阿敏就简单地说了一遍。

“那好,”接着,伯明就说,“我觉得你今天再给她打个电话道道歉哄哄她就行了。如果她实在不原谅你,我想还是不去纠缠的好,毕竟事情是由你引起的。”

“好吧,”他回答,“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怎么也消极起来了?我想她应该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会有一个好结果的。”接着,伯明又安慰他。

后来,阿敏果真再次打电话过去道歉。总之,他和他女朋友就这件事讨论了整整两个小时,结果她终于原谅他了,答应重归于好。

对于一个真正看好这份感情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个满意的结果。哪怕只有一点点差池,就可以说是一件不完美的事情。

后来,伯明(记着,这可是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人)还对阿敏说出这样一席话:“经历了这件事情,我想你应该清楚你女朋友是爱你的,千万不要再做出犯傻的事情!记着,爱情可不会常常眷顾某个人的!”

“不要只劝别人,你也应该好好把握能够把握的感情了!”接着阿敏又对伯明这样劝道。

4

对伯明来说,究竟什么是阿敏说的“能够把握的情感”呢?很显然,阿敏指出的是伯明和林彧之间的事情。

说到这件事情,现在的伯明自己都是糊里糊涂的。正如他前次所说的:爱和喜欢是不同的,而他对林彧则只能用“喜欢”来说明。可现在,他却有意无意地想和林彧在一起了。这使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对待感情草率还是有着其它什么原因。对此,他完全做不出任何解释。

在阿敏说过那番话的第二天,伯明去了阅览室看《商界》这本杂志。他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朱欣蓉。她和另一个男生在一起,并且她嘴里还叼着香烟。她的衣着和开学时比较有了不少变化,比先前更加花哨时髦,正如中国的古人说的“女为悦己者容”一样,显然是精心装扮了一番。

当然,她见到伯明还是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哦,好久不见你了,现在怎么样?”

“马马虎虎的,还不算太坏。”

“哦,那就好。”接着,她毫不掩饰地指着一旁的男子说,“这是我男朋友。”

那男子听到她在介绍自己,便走过去给伯明递了一支烟,伯明毫不犹豫地接下了。于是,伯明就对着这位男子问道:“你们是同一个专业吗?”

男子礼貌地回答:“是的。”

当然,伯明可不想在这里纠缠下去,于是把脸移向了另一旁。朱欣蓉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反而急着给伯明说了一句道别的话就走了。

伯明想了想,觉得感情的事情确实够奇妙的。然后,他摇摇头,看着她的背影分明在自己的眼里越来越模糊了,直至最后消失。

5

就在这周的星期天,伯明外出坐车时碰到了一个谈性颇佳的中年男子。当时他乘车外出,正是挨着这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落座。

这中年男子先前一直望着窗外,见到伯明在他旁边坐下来后才扭过头看了伯明一眼。很显然,这一眼可以说是刻意所为,它是出于对身边坐的人的好奇的一种情愫(人往往都有这一种情愫)满足。

这样一来,伯明也朝他看了一眼。他的脸显得很宽阔,鼻和眼也都很大,但是眉毛并不浓、也不多,所以能够给人一种阔气刚猛的感觉而不见一点凶悍。他的穿着也很得体,至少一望而知道他是一个体面、讲究的人。

起初,伯明也只是这么简单地瞅了一眼而已,并不太在意这样一个陌生人。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个陌生人居然会对他有一段颇带“关怀、教诲”的话语说出口。

所以,尽管是那么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后,他却问起了伯明:“小兄弟,看样子你还在读书吧?”

伯明礼貌地回答道:“是的。”

接着,他又絮叨道:“听你的口音是重庆人吧;你的家在哪里呢?”

伯明则毫不隐瞒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那中年男子又说他去过伯明的家乡,还夸赞那是个不错的城市。伯明报以他微微一笑。

接着,他就开始侃侃而谈:“在学校读书一定不要太贪玩了,得真正学习一些有用的知识。也许谈不上报效国家,但是至少应该为自己的将来作出努力的付出。当然,你还必须学会一些其他的能力。譬如,社交能力、合理的理财能力以及正确的消费观念的培养。”

伯明礼貌地请求道:“您能深入地谈谈这几方面的问题吗?”很显然,他对他的观点非常赞同并且还想做出进一步的了解。

“很好!有强烈的求知欲很好!”显然,他也很满意伯明的提问;于是,伯明又听到了他那粗犷的声音,“关于社交能力我想你一定很明白,我想这一点不用我多说。毕竟谁都知道,现在在外面做任何事都需要有朋友帮忙的。一个人总是难成气候。所以,你必须在大学里多结交一些形形色色的朋友,要学会和朋友相处。

“在理财方面,你首先要做的就是了解你家庭的经济情况,这样一来你才不会乱花钱;其次,你要把自己每个月的生活开支在月初做一个大体的计划安排,知晓你当月大概的开支情况;再就是,你必须清楚你的每一笔开销花在什么地方,能够准确地在月末的时候把你的钱花在了什么物品上做一个详细的描述。

“关于消费,我想你们这代年轻人比我们要懂得多吧。特别是国内的服装、饰品市场,可以说全是你们这些学生支撑着的!哈哈,当然,我要提的一点就是关于信用卡的使用,我想这也可以算作一种对消费的认识吧——”

这时,他站了起来。大约是要下车的缘故。果然,他从伯明身前走过,并且继续说道:“我要下车了,有机会再多给你讲讲这些知识。这是我的名片,有事的话可以联系我。”说着,他就递给了伯明一张名片。(这是伯明第一次收到别人的名片,所以感到极度兴奋和激动。)

“谢谢!”伯明激动地说。

中年男子下车后,伯明并没有端详他送的名片,虽然他一直处在兴奋和激动的喜悦中。不过,他倒好好想了想他说的那一席话,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后来,他回到了学校,开始给银生他们聊起这件事。他还想掏出那人的名片给他们看看,可是他找找口袋却发现它遗失了。

他再度激动起来,为了自己的鲁莽、粗心。是的,因为他现在只记得那人姓彭了,其他的信息他一概不知。

6

本来伯明以为在车上遇到了那个人后会有一个美妙的开始,可是他却把通向那种美妙开始的启程票(那张名片)弄丢了。这不能不说变成了一件遗憾的事情。

由美妙变成遗憾这只是人生中必然存在的现象(就像你小时走路一定会跌跤一样),而且出现这样的事情远远也不只有一件两件。

就拿现在的伯明来说,最初看见他大学的英文教师的职称是副教授时他也以为这是一个美妙的开始;每次上课也听得非常的认真,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求知欲望。可是今天的这节英文课,让他完全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他觉得这也是一种遗憾了!

今天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因为还有三周的时间就期末考试了,而伯明他们班上的实训费还没有花完,所以这位副教授就决定在这节课进行“单词接龙”比赛,并把实训费作为奖金发下去。当然,这时人人都是赞成的。可是在比赛中,伯明却发现极大的不公平存在了。那就是,英文好的同学如果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把单词说出来的话,他们是可以延长时间而不会被罚下去的,但是差生就不行了。并且更让伯明觉得气人的是,后来剩下五个英文好的同学争夺前三名的时候,他们已经可以翻看英汉辞典了。

伯明当时见状,简直就气得要破口大骂起来了。因为他是万万没有料到在大学校园里还会有歧视差生偏袒优生的现象出现。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那种只有在小学和中学才会出现的现象居然在大学里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后来,伯明看见很有几个学生有点反感的思想后他连课也不愿上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借此平息心中的反感和怒意。但是,这样做并没有太大的效果。他觉得他看着那位身材矮小、戴着眼镜的女教师就恶心起来。

所以,在他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逃离教室。这样做并不能说不算大胆。(毕竟这个副教授是很严格的,上课期间基本没有人逃过课。)他想喊上银生或者阿敏一起出去,可是他们之间没有谁愿意这样做。

这时,他可不管这么多了。因为他总不能强求别人去犯险。所以只好独自逃课了。

好吧,这个撒旦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做吧。他这样想后,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穿过中间的过道。那位副教授则津津有味地讲着如何分这些奖金的问题,她对伯明的离开根本没做理会。

出了教室后,一切都变得明朗多了:日光熠烁耀眼,树木苍劲有神,甚至还有鸟儿在四处啁啾。他此时正穿过操场,有个染着金色头发的年轻人口里正唱到:疲倦的人慢慢无言,郁闷烦乱的心情像与世隔绝……

伯明匆匆看了这人一眼,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可是,马上他就停脚了。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想好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他在教室的时候只想过迅速离开那里,可没有想到要去哪里、去干什么这些问题。

那么说,他的离开显得太盲目了?的确如此。他即刻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那么,对他而言最好的去处是什么地方呢?图书馆。——只有图书馆。

7

伯明离开教室虽然不能说是明智之举,但是那位让他感到恶心的教师却没有因为他不遵守课堂秩序而辱骂、责怪他。对于这一点,伯明的解释是:临近期末,教师是不会太在意学生的课堂表现的。事实也是这样:最后这两周,各科的教师对学生的要求都宽松得多;甚至,大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连不去教室都可以。

但是,勤学的人们却并不因此而对自己的要求松懈下来。甚至,这其中有些人还怀藏着伟大的抱负,要把自己的名姓镌刻在校史的册簿上。

很显然,伯明可不是这样的人。甚至,他们寝室的银生、阿敏和阿吉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们太过普通了!也许(这芸芸众生中的)他们以前有过抱负,可那毕竟过去很久了。现在他们只发现大学是一个消磨人意志的地方。(银生和伯明就这样感叹过几次。)现在的他们,完全可以用孔子的话来形容: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伯明从那次英文课逃课去图书馆后就没有到图书馆去过了。一则他必须准备期末复习了,再则他也不想翻看图书馆里面那些陈旧、没有更新的图书。当然,第一个理由重要多了,因为他现在连自己买的书也没有再翻看一眼。

这其中自然就涉及到了考试的问题。对此,他的态度是“不挂科就行”。虽然他想过考研,但是却没有想过要拿奖学金。对待期末考试,他现在达观得很,达观得与他的性格格格不入。

不过,这一点还得与大学的教育有关。毕竟在大学里,在临近期末的时候,教师总会大概透露一些考试信息的,所以谁也不担心在复习时会感到盲目得没有头绪。

伯明他们已经停课两天了。虽然教室里没有老师讲课,可是一直坐着看那些枯燥无味的书籍也感到挺累的。并且,与他一同上课的同学大部分都觉得十分的厌倦:他们不是躲躲闪闪地看杂志就是畏畏缩缩地聊天。教师呢,则同石像一样在讲台上埋头坐着,对下面的情况一概不问。

就这样,伯明终于在有次的课堂上走到林彧的旁边找她聊天去了。那时,他本是和银生、阿敏坐在一起的。因此,阿敏见着伯明离开了,就和银生开玩笑说道:“没想到伯明也重色轻友!”

银生听后却打趣起阿敏来了:“你说”也‘字,莫非你自己就重色轻友?“

说罢,银生就哈哈大笑起来,一脸天真的表情。

“是又怎么样?”久久,阿敏才以挑衅的口吻和银生继续着玩笑。

银生头头是道地说:“那就回头吧!你应该知道古人说过”玩人丧德‘这几个字,所以应该醒悟了。“

当然,这些只是他们两人之间开玩笑的话语而已,完全没有指摘谁的意思。

但是,讨论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从微观上说,这一切不过说明人们厌恶这种空坐在教室里的学习方式罢了。即便从宏观上说,也不过反映了人们对时间的高度消耗而已;或者换句话说,反映了人们对生命的高度挥霍而已。

是的。仅此。

8

随后就是元旦假期。因为元旦当天是星期一,所以伯明他们就有三天的休息时间。

这三天也并不特殊。和其他所有日子一样,真正热爱生命的人会觉得很有意义;而某些也许自认为热爱生命却不断挥霍时间的人也一定会感到莫大的无聊,在寻找消遣的事情。

当然,肯定也还有第三类人,他们既不去寻找生命的意义也不去寻找消遣的事情,他们只顾(自己的胡思乱想)与时间赛跑。

伯明正是这一类人。并且从他十多年的总体(我们不能截取某一件事)生活轨迹来看,他至始至终都是这样一类人。

还在星期六早晨的时候,他就开始想应该怎样快点度过这三天。他是九点钟起床的,就 这个问题他做出了很多设想,可是到了十点钟的时候他一件事情也没去做,只是在床上靠着墙壁坐着。然后,他翻了几页《微积分》教科书。接着,他又觉得该看书的还有很多,就进行着到底看什么书的想象。这样又过去了一个小时,他才随便捡了一本教科书看了几页。然后又是去吃午饭。并且,下午的情形也和这差不多。总之,反观他这一天的生活,根本什么也没做就过去了。

但是,他的室友阿敏和银生就不同。他们在星期五的时候就联系上了一项家电促销的兼职。星期六天一亮他们便开始工作了。他们做得并不辛苦,但是却从中学到了不少经验。这种经验让他们快乐不已。

就拿阿敏来说,他做的是空调促销,那天上午就帮助卖场卖掉了十多件产品。这可乐坏了他。所以本来午饭得自己解决的他便受到了卖场主管的邀请用餐。银生那里的生意可不行,他工作了一整天也没有阿敏一个上午销售得多。不过,他仍然对自己满意。毕竟他觉得自己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晚上回来的时候,本来他们已经很累了,可是由于还沉浸在喜悦和自得中,所以怎么也睡不着觉。

阿敏有些喜欢开玩笑,所以他就带着一丝炫耀的腔调对伯明说:“你看自己,在学校究竟干了一些什么?可是,我们却开始在生活中努力成长了。”

阿敏说得并不错。一个在生活中拓展自己能力的人的确在成长。这种成长不是生理意义上的长大,而是成熟的意思。

不过,伯明可不愿意把他们这学期仅仅做的这一件事看成是成长。毕竟以前的日子,他们畸人过得都差不多,都是混混沌沌的。所以,他就反驳道:“可是我并不这样认为。因为你们以前并没有这样做过。”

银生也插嘴了,他提醒伯明说:“注意,阿敏说的是”开始成长‘。这就说明完全和以前无关。“

伯明可不愿就此认输。于是,他继续争辩:“如果说你们在成长,那么我也是。你们是通过社会实践来提升自己的能力,我则是通过心灵修养来提升自己的能力;可以说这是一码事。”

“那么说你在寝室里认真看书了?”银生不信任地问道。

伯明这时只能撒谎了,他回应说:“是的。如果说我们之间的这种成长有点差别的话,那就是体现不同而已。你们的行为充其量体现的是硬素质,而我的行为完全是体现的软素质。”

当然,这种对硬素质和软素质的提法不过是伯明的想象杜撰而已,可是不知情的银生他们还是赞许了他的说法。很显然,伯明起初也因为这种赞许感到一阵快活,可是他还是很快便抑制了这种快活。他可不想要这种谎言带来的快活。

9

当然,如果事实上他真的认真看了书,他是很乐意接受这种快活的。至少他不会在后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他确信,他忍受不了自己撒谎。(这并不是说他没有撒过谎。)

其实,他最担心的就是撒谎说看书的他能不能够在两天后的考试中过关一事。要是考试不及格,一切不都揭穿了吗?也许那时银生他们并不会对伯明说什么,可是他自己总会内疚的,有一种欺瞒后的内疚。所以,他在元旦第二天后便认真复习了几科。

只不过,这样的复习效率实在不高。特别是晚上的时候,他的失眠症比以前更甚(现在一般要凌晨三点过后才能睡着),这自然又对白天的复习有着很大的影响。

但他坚持下去了。毕竟他是寝室的室长,他觉得自己必须带着寝室的成员好好复习。

考试那天,他并不像往常那样起得很早,而是在他们起床后才慢慢翻身起床。他只匆匆洗了一下脸;没有刷牙。

然后,他就笑着鼓励室友们:“大家听好了:好好考试,一定不会挂科!”

他们并没有理睬他的说话。

“顺便说说,”伯明说,“千万不要作弊!”

这是他刚刚想到的。因为这个学校对待考试一事十分严格、过硬,一旦发现作弊就会受到纪律处分。他想自己作为一个室长,完全有必要强调这一点,尽一点责任。

接着,他们便往教室赶去。

这还是他们上大学后第一次考试,但是并没有什么新鲜感,似乎也不像考前动员大会上说的那样严格。

但是,就是这个看来不太严格的监考把上课和复习都不认真的阿吉蒙骗了,让他萌生了抄袭的念头;并且也是这种表象上的不严格害得阿吉最后被监考老师抓到了把柄。这样一来,他就被取消了继续考试这一科的资格,早早地离开了考室。

这件事还使得伯明早早地交了卷。他仍然认为自己应该尽一下室长的责任。

他首先回到了寝室。他以为在那里可以找到阿吉。但寝室里并没有阿吉的人影。然后,他就打电话找他,可是却发现他关机了。

他显得非常懊恼,着急。这种懊恼和着急源自于一个人的良心和责任心,而他正是这样一个人。

他吸了一支烟,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尽快找到阿吉。

接着伯明便跑到了电子阅览室。他进门就扫描了一下,果真看到了阿吉。这让他欣慰了起来。然后,他朝阿吉那里走了过去。

阿吉一见他就愁眉苦脸地问:“有没有带烟?”

伯明听后随即就递了一支烟给阿吉。阿吉一接过去就猛吸了几口。此时的伯明真想找几句话来安慰安慰一下阿吉,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怕自己说错了,尤其是在阿吉遇到这样倒霉的事情时。

这时,阿吉扔掉了那支还剩一半的烟,然后抬起头低声对伯明说:“你知不知道我下学期不来上课了?”

“你不会是说,学校把你开除了吧?”伯明想起了李亚迪一事,惊诧地问。

“当然不是!”他懊丧地说,“我的意思是打算退学。”

“什么?——退学?”

“是的!我早就不想读书了!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平时常常旷课,连期末考试也不复习了。”

难道就因为这件事而退学,伯明在心里想。但不管怎么说,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他又想到,我应该劝劝他。

接着,阿吉继续对伯明说:“我打算等会儿就去办退学申请,尽快离开这个学校。”

伯明焦急地责怪他:“你也太不理智了!怎么会想到这些呢?留在学校不是好好的吗?或许,最起码你应该想想你的父母,我想他们一定不想你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是我却觉得这样做很理智!并且,我也问过父母了,他们都同意。”

“是吗?那么,你告诉我你出去后能够干些什么?”

“什么都行!不过,我打算最初去杭州。”

伯明觉得他太不可理喻了,便沉默了下来。

阿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没事的。谢谢你的关心!你还是回寝室去吧,我继续上会儿网。”

伯明能够看出这种笑是强装出来的,但他实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劝止阿吉。只是在离开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你还是好好想想吧,不要这么早做出决定。”

阿吉并没有听伯明的,反而在中午的时候就去找辅导员商量这件事情了。辅导员也是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希望他能够留下来。可是阿吉却执意如此。辅导员还在一直劝说,等到过了两三个多钟头后,他也感到无能为力了。最后,他只能对阿吉说:“那么,你先办休学申请吧。这样的话你还有机会回来;要是办了退学申请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这次阿吉采纳了辅导员的意见,填了一张休学申请表后才回到了寝室。

考试的后几天,阿吉又把陈美媛的笔记本电脑拿到寝室里玩游戏,除了吃饭他连寝室大门都不出一步。

伯明并没有把阿吉要退学的事告诉银生他们,所以他们对阿吉的这些行为还有一些不理解。阿吉也没有跟他们提起,甚至这几天他都没有和寝室的成员说过一句话。当然,大家对他的事也毫不关心,没有人问过他一句。这一点阿吉心知肚明。

直到考试结束后,阿吉离开寝室把电脑还给陈美媛时,伯明才乘机把这件事抖露出来。但是并没有人对阿吉感到同情,惋惜。这连伯明都吃了一惊。他想,作为室友一学期了尽管相处再不好,在别人离校的时候还是应该替他感到惋惜的。

但是,究其结果还不是阿吉平时的种种行为导致。

可事伯明不愿用这样的态度对待阿吉,毕竟阿吉就快离开学校了,而伯明也没有这样的品行。对他来说,这是一出(当事者自己造就的)悲剧。但凡悲剧,都是有着同情的元素在里面的。所以,他并不像他朋友(尤其是银生)一样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心理,而是在心里起了一层深深的同情。

10

他的同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考试结束的第二天他就回到家了。到家里后,谁还会管别人的事情呢?当然,这样说并不是代表他万事不关心,而是说那种同情在随着时间而慢慢消融。

是的。他现在感觉很好。这种感觉是任何一个久别家乡的人都能感受出来的。他到家的时候不过午后两点多钟,可是他有些困,所以到家后就躺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

他的困倦是有原因的。这原因来自于回家前的一段忙碌。是的。他要送林彧回家。因此他忙乱了一会儿。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早晨,林彧就给他打电话说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了。伯明就顺口说要送送她,没想到她居然爽快地答应了。

接着,伯明就离开寝室跟着林彧出了校门。

这天的天气很好,有着明媚的阳光。虽然偶尔会吹点寒风,但是并没有寒意。出行的人也很多,当然以放假回家的学生为主。

伯明他们就是夹扎在这些打扮得时尚、花哨的红男绿女中间往车站赶去,拥挤着排队买票的。这其中,他帮林彧买票时甚至还和一位插队的染着黄发的青年发生了一点小纠纷。

那时,伯明已经排到了买票窗口,可是那位挎着电脑包的青年却急匆匆地插到了他的面前。伯明见状便给他讲大家都是排队过来的,叫他不要耽搁大家的进程。可是他却恶狠狠地吼了伯明一句。伯明本来也不想多管了,可是他为了一点小小的正义再次大声提醒了一下那位青年。跟着,后面的人也发火了,有几个甚至冲着那人咆哮。那人看见形势不妙,便急忙退出去了。

林彧此时站在售票厅的外面,一个劲地向售票厅张望着。

接着,伯明匆匆走出人群,走到了林彧身边。他看见她正望着他,他便温柔地笑了起来。此时,他们的旁边又已经经过了许多买票的人。

林彧还没有接到车票就对伯明说了声谢谢。等到伯明把票递给她后她再次道了声谢。

“没关系。”他回答得很坦白。

“那么,”接着,她嗫嚅着说,“我们只好下个学期再见面了。”

“是的。”他耸了耸肩。

她愉快地笑着说:“你回去会看文学书籍吗?如果发现好看的书,下学期一定要带来给我看一看。”

这次伯明没有搭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林彧,觉得她似乎显得拘谨,但又好像有话要说。是的。他捕捉到了她欲言又止而又略显拘谨的神情。不过,他觉得这种神情很美,有一种含着忧愁的美。

这个含着一点忧愁美的女子此时仍然没有说话,眼神忧郁地把来来往往的行人望了几秒。如此一来,伯明也有点不自在了。

好在她马上便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凝重气氛:“好了,我要回家了。”

客车也是刚刚才到。还没有乘客下车。但林彧已经做出要走的姿势了。

“好吧。我也要回去了。” 伯明尽量用轻松的口气说,他不知道为何他此时显得紧张而并不是轻松。

他不敢细想。只是在一旁傻愣着。

车上的乘客终于全部下来了。接着,林彧便缓慢地朝客车走去。她坐定后朝玻璃窗外的伯明挥了挥手,仍然是刚才那种欲言又止而略显拘谨的神情。

这次,伯明笑了笑。这笑不是佯装出来的;它完全来自内心。

是的。他仍然同刚才一样觉得她的神情很美,有一种含着忧愁的美。

他正是为此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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