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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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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屋的小闹钟莫名其妙地响了起来。尤振雄看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已是九点钟了。有点不好意思的对旁边正吃得高兴,讲得热乎的舅舅说道:“这小家伙,生怕我们忘记了它,无缘无故的也来凑个热闹。”

这个小闹钟还是昆明之行舅舅送的呢。那时他希望外甥起早睡晚,作勤学勉。在乡下的几年,它也的确辉煌了一阵。可惜回城后,其作用就日渐埋没。驾驶员的职业习惯,睡不定时,起不尊点,有时人一去不回,小闹钟常常停止了脚步,和桌上摊开的书本一道等待主人的归来。还算妈妈想到了它,拿到自己的房间里,这才让它不至于三天两头的短命。

今天尤振雄倒是不用出车,所有时间全由本人安排。昨天为了黄文斌的事跑了一天,他的车一直停在场内没卸。队长批准他休息两天,答应另找人去卸,然后再把车送进车间,做一个例行保养。本来他可以痛痛快快的一觉睡到大中午,然而两年的司机生活,彻底改变了往日的习性,再也睡不过天亮。

小闹钟清亮的铃声长时间的延续着。尤振雄有些讨厌,起身进屋把它停止了。这是他平时养成的性格,人们讲话时,谁无端的打搅插言,不管是出于何意,都是很让人鄙视的。只是他不知道这从不说话的闹钟此时响起是为何故,难道妈妈也有定点执行的大事?他不经意地问道:“还有啥事?”

“是啊,快过来再吃点。”妈妈已经开始收拾哪些空盘残碟了。“过一会送舅舅到客运站去,十点钟的车。”

“啊?!这么急着走做什么,离别了多少年,好不容易聚到一块,没说上几句话,怎么就让他走了。就算他归心似箭,你也……”

“傻孩子,该说的妈都说过了。你舅舅昨天已把车票买好了,还有啥可以商量的。想一想,换你到了这地步,不也是急着一步到家吗。”

尤振雄无话可说,迟疑了一会儿,又往几个杯中倒满了橙汁,稍有不满地对舅舅说道:“其实你完全不用这样急促。两千天都过来了,还在乎两三天?你应该放宽心怀,在这里安心住几天,逛一逛新下关,说一说旧时情。等我的车出来了,叫调度室派上一车那边的货,不是又省事又省钱。”他说的都是实情,并非只为劝慰编的虚言。驾驶员对所分派的任务有选择是允许的,只要平时兢兢业业,随叫随到,不是经常性的挑肥拣瘦,选优择次,调度员还是喜欢将好跑的线路派给能干的人,这并不与良好的职业道德相悖。

舅舅深沉地点了点头,举起了杯子,又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缓缓说道:“坐你的车,下一次吧。好在这回许的愿,不久就能成行。你也不妨常去看看红梅,和她聊一聊。”

听这一席话,几年前那个又可爱又霸道的表妹又出现在尤振雄的心目中。虽然已知她如今做了中学教师了,可是直接的形象还是旧时的学生和相片上的小女孩。是啊,她会是怎样地望眼欲穿,数分掐秒地等待着父亲归来。于是,他不再打算说什么了。多年不见,本应认真写封信过去,但没时间了,只好请舅舅带个口头问候。

“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尤振雄见时间不多了,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饮料。

“没啥了。就这两个小包,你帮舅舅提到客运站去。”妈妈嘱咐道。

“不必不必。那有几分重量,前后挎着就过去了。你还不知道吧,我的身体和力量,早不是当年的模样了。现在已达到标准的二级体力工人的级别。”

尤振雄没理睬他,快步过去抢先把放在沙发上的包拿起来往肩上一挎。“放心吧,我也绝非旧时的老夫子了。好了吧?可以上路了。”

舅舅也没再说什么,利落地结束了桌上的行为,既简单又深情地向老姐姐道了别,跟着走出了门。

两人并排走着,这下子又象要把没说完的话题在最后的几分钟里有个交代。

“小雄,近来也没和红梅通信?”

“跟她写信,就象泥牛入海,十不见一。”

“这丫头是有点不懂情礼。我回去自会指教,现今长大了,可能好些,你也有责任帮助她呀。真要是留校任教,自己都做不好,何以教人。”

“她毕业那年,来过一封信。说已看透了人生真谛,理解了命运奇妙。”

“任何敢说此大话的人,其实正是昏碌之辈。不是我诋毁圣贤,人世间所有时空的大能大才都在此例。有的人可能确有高见,然而时代的发展,如何能以某个定论而不变。就是马克思主义也还存在不断发展完善的问题。这样小小年纪就称什么都懂,是很可悲的。”

几百米的路程没用多少分钟就走完了。客运站的候车大厅里,四下挤满了南北城乡的老少旅客,许多没有经验的年轻人东奔西跑的询问和查看所上的车次是不是已经启动。尤振雄带着舅舅来到去往昆明的候车点,找了个座坐下。他还有几句亟待澄清的问题要面对面的得到解答。方才的闲言碎语,听后真有点目瞪口呆。想不到一个劳改犯,竟然也敢高谈对马克思主义的见解。不知道他在里面都学些什么,干些什么。

但又不好直接问他入狱的原因,和狱中的事件。就改用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回去还象以前那样,出人头地,呼风唤雨。”

舅舅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想起来,那时就象是孝玩游戏。刚才说到你妹妹的无知,大概就处在那样的变态心理上。这几年简直就是上了一回大学,明白了不少新事理。从前那种表面红火,实际空虚的游戏,我是再也不会干了。首先要有准备,人家再不会用旧时的眼光对我的。看回去后工作怎么安排,要能下车间,至少学会一两门有用的技术。回到家里,则静静地坐下来,写上几本书。这就是我初步设想的计划。”

无意中得知,分别了七年的舅舅,居然依旧同自己如此协调,甚至比往日更为亲密。他后半生的事业,正好也是自己决心为之奋斗的方向,尤振雄感到很兴奋。

“太好了。我也有同样的念想,就是时间太紧张了。”

“真想有所作为,就能够做到。有成绩吗?”

“只在刊物上零星发了几篇小诗小文。还不算成功,不过现在我正在学写长篇,已经是第二部了。但只是练练笔,还没公开。你呢?打算触笔哪一类文坛。”

“还说不准,走着看。给人看看不要紧,随人评说,听点议论有好处。当然,坚持不懈地练笔也很重要。我在这方面就做得差了,经常不是笔头上卡壳,就是脑子里混乱。”

“是的,是的。我的日记从中学时开篇,至今有十年没有空过一天。”

“不错。但要注意,不管作什么文,长篇短篇,诗词小说,只要把字落在纸上,就一定要有其真情实意,绝不能为虚名空章而写。宁缺勿滥,不怕人家指责而落榜,就怕为了讨好而趋炎附势。”

尤振雄听到这儿,有点接受不了。想辩论几句,一时缺少坚实的原则;想解释一番,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好在这时大厅里广播响了,通知去昆明的乘客可以登车。他再次提起那两个小包,引导着舅舅走入停车场。

等舅舅上车坐定了,尤振雄又在车窗外,赶着不多的几分钟,提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打算在哪些方面下笔呢?”

“我想……”舅舅沉思着,当然他也知道,这地方不容许慢条斯理地掰弄一二三四,所以很快也改换了口气。“要写的东西太多了,只会觉得时间不够,而不是材料不足。首先就是监狱生活,那里的人物真是神鬼莫测,外面根本无从了解。另外也可以写总站,可能你也有意吧,不要紧,比一比谁的受欢迎。要是精力充沛,还想研究点高层的理论。中国至今还落后,最大的错误就在于指导方针上的混乱。”

客车响起喇叭声,告诫送行的友人止言退避。

尤振雄刚听出味道,实在不愿意就此分手。“再见。我会很快就来的。”

“聆语贵知音,千里做笑谈。未必就要当面,写信,把你的见解也交流交流。”

送走了舅舅,尤振雄满怀惆怅往家走。原以为自己的设想从来都是完美的,即使有点缺陷,也是初学者不可避免的闪失,谁都能够理解和原谅。不想舅舅却一点不同情,是不是因为自己说得太少,没能把总的意图做出全面展示;或者说两人所处的环境不同,对一些问题的看法还存在分歧。那么应该做些沟通,正好这两天没事在家,干脆主动将这段时间在各方面的一知半解都排列出来,一可以表明心态,二也算求个指教。

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家。站在并不宽敞的房屋中间,感觉空落落的。刚才摆满大鱼大肉的小饭桌已搬回了墙角,那才是它的长驻之地,没有了风光的景色。尤振雄在屋里转了个圈,看到门边挂着的日历还是昨天的日子,就上前撕下了一页,一张红色的字面显现出来。一九八六年七月十日。呀!今天还是个星期天呢,真难得。

有很长时间对这样的日子已麻木不仁了,所以,他尽管天天坚持记日记,但在年月日后,周几却常舍去不写。上学时,学生们喜欢这个休学的日子。这一天,高度紧张的脑神经放松了,朋友们在一块,有什么花样尽可往外掏,上山野营,下水摸鱼,有时弄得比读书更疲劳,但人人都快乐无比。下乡时,虽说农村生活也不太重视它,可每逢周日赶街,也不失为愉快之日,赶着牛车到十里外的镇上走走,会会老友,闻闻肉香,别说囊中羞涩,只够买几个大冬瓜,一筐土豆,还有些大白菜,在那飘香现美的街上看一看,也是一种享受。回城参加工作后,曾梦想做了国营企业的正式工人,可按劳动法规定,每周享有星期天的休息。没想到对汽车驾驶员来说,日历上的日期几乎全无意义。上车就是工作日,下车才算休息时,而何时上下车又是由车不由人,由队不由己。今天能碰巧遇上,全属偶然。

小院里的另外两家,已有了几分过星期天的气氛。在家休息的人们,紧张工作学习一周的大人孝,都乐意多花几块钱,多耗些精力,做上几样可口的菜肴,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顿团圆饭。尤其是亲身经历了动乱岁月的人,更珍重这顿饭的价值。从天亮起各家逐渐发出各种响声,劈柴的,升火的,洗菜的,剁肉的,多数人都在忙碌着。

院中家户不多,长住的三家都仅两口,些许闹声形不成噪杂,还敌不过附近楼房传来的排山倒海的刀杖之声。今天奇怪的是,一向沉寂宁静的王家,却破天荒地有人争吵起来。尤振雄起先并没在意,只顾想心里的事,而不去关心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老俩口从来是销声匿迹,愧见人面,大门向来不敞开,若不是整天开着收音机或电视机,真不知道屋里有人没人。开头双方都还有所控制,不算太激烈,后来就越来越没个理智了。渐渐已能听出,一方是王老头,另一方是个年轻人,声音很陌生。老太婆在中间充当调解人的角色,这边说两句,那边求一通,一会儿劝阻,一会儿哀告。那人会是谁呢?难道他们的儿子回来了吗?那应该是好事呀,为什么要吵?

他想不透,开门走了出来,站在门前朝那边望了望。他想过去看看,平息双方的争斗。平时在路上见车子与行人发生事故,或遇交通干警拦车与司机发生冲突,他都乐意挤上前问一问,了解事端的起因,在近几年的日记本里,已详细的记录了四五十桩形形色色大小肇事事例。按初步的计划,当汇聚到九九八十一例后,他的第一部描写驾驶员生活的中篇小说就可以开始动笔了。除了弄清楚事故的前因后果,他还努力帮着评判个是非曲直,尽可能用一种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法解决纷争,在这方面积累了不少经验。不过此时他有点犹豫,因为王家同自己家有很深的隔阂,相居多少年了,那个门从来没有跨进过。

“哎——”另一边传来一声喊叫。正在沉思中的尤振雄抬头往那边看去,原来是同院邻居金山嫂。她换下了上班日那套一成不变被誉为无私伟大的油腻工装,穿起了去年当新娘子都没敢显露的花梢衣裳,满面春风,别看她已年过四七,人体保养,涂描化装,做起来可是一套一套的。这一打扮,比那些流行的港台杂志封面上矫揉造作的年轻电影明星都漂亮。丰满的胸前还别有一朵气味浓烈的夜来香,显然是刚才去菜市场顺便买来的。馥郁的香气整个小院都能闻到,平日少与化装品打交道的男人靠近了,甚至会被过分的气息熏得头昏。可惜她那争赶风潮的装束并不完美,有个明显的污点,那就是腰间围了一块不甚雅观的花布围腰,象是鲜花上的一只苍蝇,看来也在忙活厨间的事物。

这会儿她正倚在自家的门框边,同尤振雄一样,也在关注着对面王家发生的闹事。平静的面部表情看不出对那些斗气争强的秽词恶语有何等反应,灵巧的手不停地向口中投送着什么东西,紧接着又不断朝地上倾吐着碎壳。不用细看,无外乎就是滇西妇女日常习惯修身养性,静气练齿的“香脆五小子”:葵花子、南瓜子、西瓜子、松子、麻子。她并未停止口里的紧张咀嚼,只伸出两个手指,往这边抖动了几下,做个手势,招呼人过去。

这些尖牙利口的饶舌女人,在车间连领导也得让她们三分,在家里更是傲气凌人,万事我做主。她们往常是不屑于称呼人们的名字的,往往是爱怎么叫就怎么叫。给人起个绰号,叫个别名,在她们是小菜一碟,算得上一门绝活。当然,她们未必都是恶意,有的也挺富有人情味的。所以,男人们并不一概地加以抵制,更有甚者还挺乐意的,似乎得到了一点青睐,好象外国人说的“爱称”,是好事而不是坏事。这位金山嫂初到之时,见到邻家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酗子,挺喜欢的。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得知名尤振雄,又见他头发蓬乱,发梢带卷,就称之为“卷毛熊”。但如此称呼要在轻佻放荡之辈中才好流传,小院里却无人买帐。且金山哥也不许她在家有此“无教养”的举动。无奈,只好改称“哎”了。

尤振雄听到招呼,就走了过来。才走到院子中央,王家的门突然大开,从里面闯出一个比他还高出半头的酗子。因为走得急,差点撞在一起,两人都愣了一下,相互注视着对方。很快的,都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尤振雄有点惊讶,真是王家的小儿子王建强呀?才几年没见,小子的个头猛窜起这么高了,看那架势不到一米九,至少也是一米八七左右。另外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么大个竟然还象从前瘦骨嶙峋,体型比例相差过分失调。若是此遇改换在大街上,即便是擦肩而过也绝不能相认的。

王建强也感到意外,紧闭的嘴动了两动,显然也认出对方来了。然而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赌气把头一低,绕过尤振雄,急急出大门大步去了。后面,王大妈摆脱了干扰,跌跌撞撞追了出门,拉着哭腔,有气无力地叫唤着。屋里跟着传出老头子凶狠的骂声:“别理他。随他去。一百年不回来更好。我还想在晚年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呢。”

“哎……”那边的喊声又起。尤振雄从身边的乱事中惊醒,继续朝金家走过去。

“他们家这又唱得哪一出?该不是大闹天宫吧。”

“前世坑害人,魔鬼找上门。亏心事做多了,该遭报应呗。”金山嫂这些快嘴女人,最乐于讲述此类小道新闻,奇谈怪论。“听说小东西前次参与偷窃被关了起来,回来还不学好,被学校开除了。两个老人凑了笔钱,叫他出去同别人合伙卖点小吃的,这小流氓又不肯好好干。听说最近还学会了聚赌吸毒,你知道这种无底洞如何填得满,实在走投无路,偷到家里来了。老头子下决心要把他赶出家门,你别多管,院里留个祸根是大家共同的灾难。自家的都敢下手,咱们的还有几分保险?”

“话虽怎么说,总有两年青竹纸球的少年情谊,见其堕落,难操手看笑。”

“人都是这样。要不怎么说‘人之初,性本善。’在大街上看到有人抓小偷,把没成人的半大娃娃打得那个惨样,我也觉得怪可怜的。可要是刚领的工资被偷了,我又恨不能把他几下就掐死。别自寻烦恼了,进来吧。”她让开了门,请客人进屋,当看到人家在门前徘徊,又主动说道:“你金山哥呀,在屋里呢。这个家可称得上是‘第二工作室’了,饿了有饭吃,困了有床睡。衣服脏了也不知道换,我要不提醒他能穿一个月。你别笑,他真的干过,并非艺术加工。所有的时间都抓紧搞他那一摊子,说句闲话的工夫也没有。”

金山哥是个技术员,前几年的工农兵大学生。大学毕业归来,分配在总站节能办公室工作。他使用新近掌握的专业知识,加上过去的坚实基础,对车用化油器的改革创新的研究很有兴趣。去年在其他老师傅的协助下,试制出第一批改良型化油器,经推广使用,效果不错,对全站的节油工作贡献不小,受到省交通厅的表彰。初步的胜利,更鼓起了他革新的劲头,如今又在过去的基础上做更大的修改完善,若能有大的突破,有望发展成为该部件换代型的新产品。现在已到关键时刻,理论论证,图纸定型,技术检验,实践试用,几个关口都到了最后攻关阶段。他自然更是如醉如痴,废寝忘食,全身心地投入,哪管什么在家在厂,上班下班。好在金山嫂能知情达理,别看平日百事不饶人,可在这些大事上,却晓得轻重缓急,用她的话说,在学术方面没法帮上忙,至少不在一旁添乱。

金山嫂把尤振雄让到屋里,一边给他倒茶,一边故作神秘地说道:“咱们三户能住在一个院,本该是天定的好邻居。可是他们王家的事,你不用去管。你还小,有些事不懂,过去那老头可横着呢。文革时人家是造反派的头,当时总站的‘四大金刚’之一,连市革委会里都有他一把交椅。那时可坑了不少人,听说你爸的冤案就有他一份。看看吧,真是不怕闹得欢,就怕拉清单。按理说他也算总站级的干部了,这下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因为仇人太多。瞧他那千金给的轮椅,对谁不想夸耀几句,可就是不敢出去转。”

“我听妈妈说过,但也不能全怪他。”尤振雄不喜欢别人总说他小,这也不懂那也不懂,所以对各种问题也要表明自己的看法。“按邓小平的说法,事实上他们也是受害者。何况他又手足不全,房门难出,生活不能自理,多需要人们的热情帮助呀。”

“哎呀。”金山嫂惊叫道:“想不到我们的尤小雄还是个菩萨心肠。有道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想,老头子的工龄比咱们的年龄都长,功劳不计计苦劳,多少也有血汗熬。这会儿竟没有一个相识朋友来探望,可知大家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

屋里的金山哥对外面的高声喧哗表示不满了。他干咳了两声,又把手中的铅笔顿击出一串响。机灵的金山嫂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对尤振雄笑笑,轻声道:“影响工作了。”

尤振雄也觉得不该在这里长坐,于是知情地起身告辞。出门前又忽冒出一个念头,想看一看这些埋头苦干的人是怎样不分昼夜拼命的,不知道他们究竟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走到门边的脚步慢了下来,一转身又朝内间奔去,不管里面的人是不是欢迎,撩起门帘就闯。

小屋子早已不是新婚时布置的那样光彩整洁,眼前一片混乱,到处堆放着书,一些试制的模型也拿到家里了。客人从外边进来,连个象样的座位都没有,看着真难相信是两位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夫妻的居室。尤振雄一步跨进来,自己也感觉过于唐突,可又不好马上退回去,只得没话找话,开口说道:“金山哥,忙什么呢?星期天也不出去走走?”

正在专心看书的金山哥抬头见是尤振雄来了,出于礼节,忙放下书,招呼他坐下。见屋里实在太乱,赶紧动手把身边的书籍图纸收集起来,让出个座位。两人问答没几句,话头很快又转到了本题上。“你们跑第一线的,对前期使用的化油器是什么反映?我们的目标是一步步前进,一停顿肯定落后。你有什么看法,或者听到周围人们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说说。”

尤振雄想了想说道:“很好。大家普遍都喜欢,可以说是老少咸宜。最受欢迎的是容易掌握,才上车的年轻人基本上都能节油,老师傅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我们又要改进,已到了实践测试,最后定型阶段。你愿参加实验吗?”听到别人对自己工作的成绩有所赞扬,他心里自然高兴,但内心筹划的是更远一步的攻坚。

“参加实验?恐怕我们经验少,难以驾驭新技术,没法使用新产品。”

“不要紧,我们都想过了。实验的人员结构范围大些,相对更合理些,结果也更具有普遍性,可信性。老师傅要找,小师傅也要找。你不用担心,就按现在耗油的情况定个基数,节省下来算你的,超出的责任由我们负。”

话说到这一步,再不能推脱了。尤振雄只好接受了金山哥的信任。“你们还要多少人?我再联系几个。”

“一个队有两三个就行。要注意兼顾各方面,节油多的,亏油多的,都要有。”

“那好办。金山哥,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说吧。在家里,有啥说啥,不用太正经。”

“节油是个很实在的事。象我们这些年轻人,要跟老师傅比起来,在经验上有很多欠缺,操作上不合理不科学;而老师傅呢,大都文化差,要他们弄懂理论的东西又很困难。对于新的产品,需要有个适应和认识的过程,如果单凭司机在实践中自己摸索,这个过程是否太长了?”

金山哥点点头,听出这小师傅话外之音。“接着说,想什么就说什么。”

“新产品的出现肯定是有一定的科学根据,而且又经过多次试验,才拿出来的。我是想,能不能也让我们了解你们的理论依据,明白你们的设计思路。假如这一步能跨过去,与单纯无目的的摸索相比不是主动多了吗?从前说,山路是人走出来的,靠无数人一步步的积累造成。现今则逢山开道,遇谷搭桥,人类的智慧大有用途。再说一线的操作人员明白了你们的想法,也许还会发现研究室外的其它问题,都可以提出来。”

“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一定尽快向领导汇报,等我们忙完这一段,就组织技术人员下车队,搞几个有关基础知识的理论讲座。这对提高驾驶员的总体水平也有利无弊。”

“对。光有新技术不够,掌握技术的人的素质也跟上,就什么都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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