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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重逢仙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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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点点金光,撒在仙猿沟的悬崖、山脊以及那苍苍茫茫的山野密林的尖梢上。

当叶归根带着他的生意上的伙伴真的出现在袁家河湾时,他的心里反而没有多少紧张的感觉了。

想一想,也真是可笑,多少年前,当他还是一个大孩子的时候,曾来过多少次,吃过多少次袁紫妍家的饭,那是记不得准数了,现在,都三十几岁的人,反而又开始害怕见到她了。

到了这里,他就开始跑前跑后地为老张他们安排住的地方。这里的人已大异从前。记得以前到了这里,这里的人会热情地让饭,随便地吃饱。可是,现在却变了,大概是旅游事业发展的缘故吧,他们的一口水都是要钱的。我是说,他们对于外来的游客,并不是对于叶归根。

当年路子亮的婶子是最热情的,叶归根也没少去她的家吃饭,可是,这一次,当她第一眼看见叶归根的时候,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就高兴地大笑起来:“你可真是个希罕人,几年也不见你来了。”

“婶,我不教学了。”叶归根说。

“喏,你现在干啥哩?”路子亮的婶子问。

“我现在东奔西跑地做生意哩,已经干了三年了。”叶归根说。

……

“你领的这些人住到俺家吧……”路子亮的婶子说。

“这么多人,那咋好意思呢?”叶归根说。

“住宿费就免了,你们只拿个饭钱”路子亮的婶子说。

叶归根从少年当学生时代起,见过的事情太多了,自从又经历了羊骨头这二年,让他对人生、世事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他微笑着说:“婶子,不麻烦你了,我们住西坡山庄吧。”

叶归根倒不是因为嫌路子亮的婶子不够意思从而不想住在这里,他心里有另外一个想法:西坡山庄离袁紫妍家很近,只有一房之隔。

等一切都安排好,那几个客户吃饱喝足后,去四处游玩了,他才慢慢地穿过西坡山庄的后门,过了那片茂密的竹林,上了那条长长的青石台阶,到了袁紫妍的家门口。

院子里没有人,屋子里倒是亮着灯,篱笆墙依旧。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发现袁妍门口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一棵菩提梨,约有二米多高,生的枝繁叶茂。看样子直径约有半米余。他径直往里走。只听得汪汪地叫了几声,有一条牛犊般大小的狗便站在叶归根的面前。

叶归根一下子便吓傻了。

只见那只狗看清了叶归根以后,便不再叫了,直是走到他跟前,又是摇尾巴又是摇头,好象亲热的不行。

“哦,你是黑蒙G呵,过去的老朋友来了,你叫唤个鸟?”叶归根轻声地说。随即附下身来摸了摸那只狗的头。

只听黑暗中的身旁的树上有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笨蛋的黑蒙,又咬错人了吧,连叶老师也不认识了?”

得,不用说,这肯定是那只多嘴而又多事的鹦鹉“小四川”,叶归根轻声地说:“你好啊,‘小四川’!”小四川也不客气,回道:“叶老师真不够意思,这么长的时间也不来了,现在在哪儿教书呢?”

叶归根强忍住笑,说:“不敢当,现在做点小生意糊口呢。”

“啊,原来是把饭碗弄丢了吧,这事我听我的主人给我说了,呵呵!”这个灵物的这句话差点没把叶归根呛死。他想了想,也不理它,径直往院里走去。

走到了屋门口了,只听得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这一段喝龙井茶的不少,一瓶能赚一块一呢。”

另一个女音说:“明天咱们去长河镇再批点儿,马上就要国庆节了,得多准备一些。”

不用说,这是袁紫妍的父母亲在忙活了一天后在议论着生意。是啊!自从山里人发现旅游的人能给他们带来好处后,整个仙猿沟的人都兴奋起来了,疯狂地卖东西,开旅店,卖饭……

当他突然出现在袁紫妍家里人的面前时,袁紫妍正和她的妹妹袁紫月守着家里那台老掉牙的黑白电视看的津津有味。她的父亲正伏在桌子上盘算着今天一天的卖东西情况,她的母亲在一旁看着。

好象有三年多没有见面了,袁紫妍又长高了一些。可能是研究生的生活相对来说比较清闲吧,她在龙井市六中时被剪短的头发又用一个竖夹别了起来,看来,她又要留起长发了,抑或是又想扎个麻花辫子,那也说不定。现在,她好象比高中时更白了些,可能如她以前所说的,她总是梦见自己在菩提梨的花丛里睡觉缘故吧。

显然,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袁紫妍被突然出现的叶归根弄得有点手足无措。她坐在那里紧张极了。她想不出她亲爱的小叶老师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她家能对她说些什么。

可能是真的吧,爱并不能用爱的方式来表达。平时相互思念,相互牵挂,如今真的到了一起了,叶归根却是忙着去和袁紫月以及她们父母亲寒喧。他只所以不和袁紫妍说什么话,并不是不想说,也不是没有话说,而是话太多了,多的不知说什么好,想留到最后对她一个人的耳边慢慢地说。可是留到最后,往往就没有机会了。

……

当叶归根从上面幢大的屋子里出来,沿着青条石台阶向下走去。他却意外地发现袁紫妍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从屋里出来了。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沿山势而建的石梯的一侧。那里,生着一棵碗口粗细的菩提梨,长的枝繁叶茂。立在那里的袁紫妍上身穿一件白纱样的短袖褂子,下摆着一条淡粉色且缀有细碎白花的长裙。她的身子斜斜地靠着一块巨大的黑石头。她就那么眼光迷离地看着叶归根。

叶归根心慌意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连叶归根自己也感到奇怪,从上中学起,女生姹紫千红,自己阅人无数,为什么一见袁紫妍就心慌气短呢?难道说在那《平沙落雁》和《丽人风神》这二曲里真的蕴含着他们二人的前生往世,也暗含了他们的今生情缘吗?

叶归根走到袁紫妍的身边,我是说,他几乎挨着她的额头了。他们之间现在只有一线之隔。袁紫妍还是没有动,只是用她的眼睛,一如多年前的清澈无邪,一如多年前的平淡如水,轻轻地,轻轻地把目光象水一样,轻轻地撒了叶归根一身。

叶归根强自按捺住自己的心慌意乱,还是用老师对学生的威严口气对袁紫妍说到:“没大没小的,刚才在屋里见了老师也不问好,难道说还想让我主动向你问好吗?”

说罢,他就大模大样地沿着石梯下去了。孰不知,叶归根说罢这些话后马上就后悔了。他本来想说的是:紫妍,想我了没有?他想做的是:紧紧抱住她,在她那如菩提梨花洁白的脸上亲一下,然后再在她的屁股蛋上拧一下,让她疼得大叫一声。

可是,他这个笨蛋X到下面的西坡山庄时,他差一点没猛搧自己的耳光。他站在那竹枝摇曳的小院里发呆。这时候,月光如水,倾泻在地上。他想上去再去找袁紫妍,但是,如何说呢?就这样,他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又沿原路返回来,来到那株菩提梨旁边的黑石头边上。这时候,伊人已去,空余梨树顽石。他就在这里站着,望着那山上山下的点点灯火出神。

他希望袁紫妍能重来。

夜已经很浓了,可是,袁紫妍没有重来。

很晚了,他回去休息,躺在那里转辗反侧地睡不着觉。和他同睡一屋的张老四是个粗人,此人老道,豪爽,但做生意很有原则,你想让他上当也是极不容易。来到这个清山绿水的地方的他,此时心中无物,正是浑身放松,早已睡过那边去了。他的鼾声如雷和叶归根的失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的空气太好了,真的娘的凉快。”这是张老四的原话。用他的东北腔一说,让人忍俊不禁。

叶归根实在睡不着觉,想袁紫妍想的紧。他忽然想,袁紫妍可能还没有睡呢。她会不会又去那棵菩提梨树下呢?想到这里,他一下子又来了精神,于是就又穿起了衣服,悄悄地溜到了那棵菩提梨树下。这时候,夜色凉如水,那里有袁紫妍的影子。

他再看一眼天边的天狼星,在遥远的夜空中熠熠闪光。不禁又想起当年卢莫愁所言。这正是“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牛郎织女星”。

第二天早上,叶归根五点多钟就起床了。也就是说,晚上勉强入睡,早上又早早地起床,可以说,几乎整夜无睡。

醒来以后,他就又沿着那个青石台阶上了去,走到一个天然的平台上。这里地势平坦,又在村子里,近旁有几株菩提梨,生的枝繁叶茂。在这块空地上,还有人支起了一个大棚,遮避风雨,下面摆了几张石头的桌子、凳子,供村人闲时用,当然,也供游客们打麻将、聊天时使用。

等他来到这里一看,袁紫妍也坐在这里。

“早上好啊,袁紫妍同学!”叶归根主动和袁紫妍打招呼。

“还生气哩?”袁紫妍微笑着说。

……

“你研究生毕业后准备干什么呢?”叶归根问。其时,袁紫妍已是北京农业大学生物基因的转移领域的研究生了,现在是第二年,再有一年就毕业了。

“回到洛阳科技学院,把我的关于小麦转基因计划进行到底,争取为家乡的人作点贡献。”袁紫妍边说边看着他。这时候,也已是黄河科技大学大三在校生的袁紫月在一旁接过话来,笑呵呵地说:“叶老师,我姐的本领可大着了,她梦想着让树上接出象小麦一样的果子,岂不是痴人说梦?我看她是越上学越愚了,你趁早开导她一下吧。”说罢,又是呵呵一笑。袁紫妍瞪了她一眼,没有理她。而叶归根也没有接着袁紫月的话说。

不管怎么说,她太知道她的小叶老师的心思了,他心中那个关于他自己以及她的梦想:他的梦想早在多年前已经无可挽回地坠落在龙井市六中的校园里了,而她,在某种意义上是他生命的延续。

……

事实上,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在沉默着。他们的话太少了,少的甚至比陌生人都少。

对于叶归根,在他被世俗道德所束缚的身体里一直流淌着一个关于爱情的童话,袁紫妍就是童话中的公主。而袁紫妍,她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她相信真正的爱情是容不得半点渣滓的,特别是她不想站在爱情的一边向传统的道德开战。

如今,叶归根三十二岁,袁紫妍二十一岁。渐渐地,正在度过那冲动的季节,而生活,也使他们聚少离多。但是,那曾经的情感始终不能放下。那压抑的爱一直渴望呼吸。

就这样坐了好久,人们渐渐都起床了。叶归根对袁紫妍说:“紫妍,一会儿吃早饭,吃过早饭我就走了。”

袁紫妍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话太少了,少的让人伤感。仅仅是因为相互的爱吗?爱会如此沉重?那是因为这种爱见不得阳光啊!爱如果厚重到了一定的程度却见不得阳光,就会让人痛苦。

记得外国有一位诗人如此说: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爱你,却装在不在乎。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爱你,却装作不在乎,

而是明明在乎你,

却不能在一起

……

叶归根走了。

他来的时候,本来是想和袁紫妍好好地说说话的,但是,因为那沉重的,见不得阳光的爱,使他们不能在阳光下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所以,他们自觉地避开了。

当然,作为本小说的作者,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也使我不自不觉地想起了聂云岚的小说《玉娇龙传奇》中的候门千金玉娇龙和西疆马贼半天云罗孝的故事。我不知道,随着社会的发展,随着人们道德观念的不断变化,在多少年后,会不会有人也象现在的人们评说玉娇龙和罗孝时的口气中,有一丝淡淡的可惜,同时也会有一丝淡淡的忧伤涌上心头。当然,当年的玉娇龙为了爱情把自己的亲人都割舍了,在她的思想天地间,在那个时代,作为一个女人,她能做的仅止于此了,但是,罗孝却不能割舍掉自己的苦难兄弟们,从这一点来说,罗孝对于爱情,并不是义无反顾,不象玉娇龙那样果决。

叶归根本来打算和这几个客人一起玩玩的。因为,他觉得,经过了三四年的光景,他已经完全可以把袁紫妍忘掉,或者说再逢时能做到波澜不惊,可是,当再次相逢时,他才明白,想让他忘掉袁紫妍,那是多么不可能的事啊!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在再次面对袁紫妍时依旧不能安静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时,他就决定,安排好那几个客人的住宿以及行程,他就暂时回叶家坪了。

是的,这个多情的年轻人,他需要暂时回避一下。

叶归根走出了袁家河湾这个小山村,又踏上那一条通往张家坪的山间小路。回想起当年往事,再想想他的小紫妍就近在咫尺却不能握住她的手诉说心中的思念,他心中就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车到了穆驻岭对面个叫梳妆台的小山包时,他下了车,走下了盘山公路,穿过密密的低矮植物向仙猿沟底走去。今年的雨水尽管不算大,但是,山上的野紫荆却还是长的很茂盛,在这七月的天空下,蓝紫色的楔一簇一簇的,开的纷纷扬扬。叶归根走着走着,就站在一株野紫荆旁边发起呆来。发一会儿呆就继续走。真不知道他现在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往常只需半个多小时就能走完的路程,他今天走走停停,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了叶家坪他的家中。

那天晚上,袁紫妍本来是在那棵菩提梨树下满心欢喜地等着她的小叶老师的。当叶归根鼻子快要碰到她的脸时,她紧张极了。

“她想拥抱自己吗?”她想。

可是,叶归根的话使她伤心透顶了。本来,他的到来太突然了,而自己不也是赶快出来外面等他了吗?他为什么就那么不近人意呢?经历了这六七年,自己都长大了不少,难道他竟然一点也不见长进吗,还是那么地孩子气十足?

是啊!她的小叶老师与众不同这她早在几年前上初中时就领教过了,可是,这,现在,这算那门子逻辑?眼看着他消失在下面的拐弯处了,她叹了口气就回去了。

第二天,满以为他要在这玩一天,找个空儿和自己说说这些许日子的经历,随便自己也把这二年来的学习情况向他说说,可是,第二天,他却是先回去叶家坪了。

在随后的几天里,她一直都闷闷不乐,难道当初在大一时杜撰的那封关于秦浩然的信是一个错误吗?

……

叶归根是有家室的人,在表象上,好象也很幸福,这象一堵墙,横亘在袁紫妍和叶归根之间。叶归根只有在围城里向外张望,眼神里有一种别人看不透的郁抑。他从来都没有向袁紫妍讲过关于自己生活中的事情,在他的心里,袁紫妍总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不能让她知道那么多关于生活的沉重和无奈。而袁紫妍,只会在漫天飞舞的雪白的菩提梨花中才会全身心地放松,和她的亲爱的小叶老师牵手戏笑,奔跑,呐喊,尽情地释放积压在心里的东西。而在阳光下的生活中,她依然是平淡如水的袁紫妍,一个懂事而稳重的好姑娘。

是啊,有谁知道一个美而清淡如天国中那传说的菩提梨花般的姑娘的内心深处的心思呢?就是看着她长大的叶归根,他敢肯定他能多少地知道关于袁紫妍的内心呢?

有一个叫道德的东西象一块石头沉重地压在他们的身上。也就是说,站在目前的道德定义域内,这个问题是不可能有解的。历史过去了近千年,当年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在今天的环境中,已经能够解出答案了:师傅和徒弟可以结亲了。如果他们在天国有知,当会无悔他们当初的选择。

而叶归根和袁紫妍,事实上,他们俩个都是比较守旧的人,他们俩个人的命运会是如何呢?

<本部结束>

关于叶归根和袁紫妍的故事,在《相濡相忘与江湖》中将有再叙。

谷丰登2007/4/8再稿与辉县市西大街

谷丰登2009/9/22再稿与辉县市西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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