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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却更为怪异。
静,特别静。
关守恒无比沉默,其实他早已经习惯了安静,他喜欢安静,天生就喜欢,可现在包厢里的这种安静,却让他难以适应,甚至让他感觉到抓狂!
这是近些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质,他忌烦躁,忌动怒,忌一切会影响到情绪的东西。
在会议进行的时候,同声传译员需要坐在隔音的狭小房间(俗称“箱子”)内,使用专业的设备,将其从耳机中听到的内容同步口译为目标语言,并通过话筒输出。
同声传译的特点是:时间紧,无间隔,几乎不能更改,现场效果反馈非常迅速,如果同声翻译很糟糕,会场里当时就会有所反应,跺脚的、咳嗽的、说话的都有,情况会非常尴尬。
所以在会议中,同声传译员需要以“闪电般的思维”和高超的语言技巧,成功克服多重任务间的交织与干扰,因此容易给大脑造成能量短缺,或是注意力分配困难。
在会议上,翻译箱里动静要小,因为翻译箱里的麦克非常敏感,哪怕是轻轻翻书的声音,传到与会代表那里,都会是非常巨大的响动,所以译员要尽量避免小动作或者磕碰,女译员甚至不能戴大的耳环,以免造成响声。
所以,他早已经习惯了安静与沉默,但这一次,他感觉到自己就快要崩溃!
鄙坐在沙发上,却是如坐针毡,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他还会帮她?
可她没有勇气问,颤抖的唇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低头脱下鞋子,处理自己的狼狈,双脚以及小腿,全都被烫伤,丝袜却还紧紧地裹在皮肤上,她拿起剪刀,想将丝袜剪破,可手却好像不听使唤,剪刀的两刃随着她起伏不定的呼吸,而发出不规则的声响。
金属发出的声音,在这密闭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她的心,也仿佛一下下碎裂。
她想赶紧收拾残局,可事与愿违,她越是想快,就越是出错,到最后,她甚至慌乱地把剪刀丢到了地上。
她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她不敢再动,浓浓的酸楚在心头蔓延,任由剪刀孤零零地躺在脚边,而没办法去捡。
忽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快稳准地拾起剪刀,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他却没有松手。
她错愕地望着他,蹲在自己面前,用剪刀一下下帮她把丝袜剪破。
他这是在做什么?关心她?担心她的伤吗?
她下意识地摇头,不该这样自作多情。
抬起雾茫的双眼望向他的侧脸,十年不见,他变得愈发成熟,原本就坚毅的面部线条,更多了一些冷峻,他垂着眸,所以她看不到他的眼神,可从他紧绷的下颌能够看出来,他非常非常愤怒。
是因为见到了她,而心情不好吗?
肯定是的,他该是多么恨她啊!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然后连忙收回视线,不想再惹他厌烦。
“我自己来就好了。”她阻止他的动作,拿起烫伤药膏自己涂抹。
关守恒没有坚持,任由她自己处理,他只起身,坐到她的对面,沉默地打量着她。
鄙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上完药后,重新将鞋子穿好,穿鞋的时候,她很小心、很小心,只因为不想被他发现她鞋子上的问题。
在这里工作,是必须要打扮的,可她真的没有多余的钱来买衣服鞋子,身上的这套行头,是名牌不假,但这是之前辞职的姐妹留下来的,她看着还很新,就跟老板娘要过来自己穿了,衣服的尺寸跟她还算吻合,但鞋子的大小就不太合适了,这双鞋比她的脚小一码,她每次穿的时候,都是硬挤进去的,每次穿完,前面的脚趾都跟快断掉一样。
“你的脚肿了,硬穿会很挤。”他沉声提醒她。
她心里一惊,感慨于他过人的敏锐力。
也对,他如此敏锐,正符合他的专业本色。
做同声传译这一行,除了具备扎实的语言功底、成熟的会议经验之外,还需要有很强的求知欲。语言学、政治、西方经济学、二外、研究方法与论文写作、高级商务等,都是同声传译员必修的学位课,译员在做翻译的同时,要与很多领域的知识打交道,因此有人称“同传是任何领域的半个专家”。
他今时今日的成就,值得所有人称赞。
但她没有时间赞美他,她只庆幸,原来他只以为是烫伤的关系。
“没关系。”她倔强地将鞋子穿好。
关守恒下意识地拧眉,似乎在审度着她,为什么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是这般的迷惑?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心里“咯噔”一下,终于问了!
她沉默不语。
“你不是去了加拿大吗?”他又问。
她内心刺痛,加拿大的天空,她恐怕得下辈子才能看到吧?
“回国了,不行吗?”她冷笑。
“当然行,可为什么回溪海?刚刚我见到了新市长,你家已经不在这了,不是吗?”
她悄悄握住裙摆,原来他以为她只是搬家。
“故土难离,回来看看。”她的表情仍旧是淡淡的,滴水不漏。
“看到这种地方来了?”他嘲讽地问。
“这种地方怎么了?你不也来了?”
“我来是消遣!你来是干什么?”他的一字一句,从齿缝间迸出。
她紧紧咬住牙关,不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羞辱她,她只知道,被他这样说,她那颗原本就已经破碎的心,再次疼了起来。
“呵……”她故意凉凉地笑,“关守恒,你以为我来干什么?我来工作啊,你不是看到了?”她坦然承认,语气里却充满了讽刺。
他不满地眯起眼眸,“鄙!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显然,她太过坦白,他反而不信了。
很好,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也没有开玩笑啊,我就是在这里上班。”她还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他的额头青筋跳起,“为什么在这里上班?”
“当然是为了赚钱啊,不然呢?”她嘲讽地反问。
赚钱?
关守恒几乎将牙齿咬碎,她什么时候缺过钱?
他深呼吸了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堂堂市长千金需要这样吗?你银行里那些钱,光是利息都够花一辈子的了!”
“我已经不是市长千金了。”
“省长千金?”
她淡笑不语。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目光很复杂,带着疑问,带着好奇,带着探究……但每一种,她都不喜欢。
她现在怎么样,与他有关吗?
“你父母还没有原谅你吗?”他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了,因为她当初跟他结婚,所以被赶出家门,直到离婚也还是不能被原谅。
“原不原谅都不重要了。”真的,人都死了,还说什么原不原谅的。
关守恒微微沉默,可就算她还没有得到家人原谅,但也不至于要到这种地方赚钱吧?
“你的几门外语都不错,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
“当然,我完全有能力进外交部。”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的话。
“那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要这样自我轻贱?”
他一句一句的追问,让她的心理防线濒于崩溃,终于,她忍不住反唇相讥,“关守恒!你以为你现在是谁?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有什么资格问我的事情?”
“……”他果然回答不上来。
没错,他们离婚了,她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他不该多管闲事!
“我只是好奇,你就真的这么缺钱吗?没有了父母的支援,离了婚,就活不下去了吗?你不是还有一大笔遗产吗?这么快就花光了?”他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心愈加鲜血淋漓,扬起下颌,桀骜地对上他的双眼,如同刺猬一般,武装自己,却也伤害别人,幽幽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当初有多能败家你会不知道?我随便去逛逛街,就买回一堆鞋,随便买张床就是两万八!”
关守恒倏地握拳,感觉心头那根最脆弱的神经又被触动了。
她怎么还有脸提那张婴儿床?
“好,很好!”他忽然冷笑,松开了拳头,脸色却更为铁青。
感受到他阴鸷的眼神,她下意识地呼吸紧缩,转身欲走。
“站住!”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用力一带,将她拉到自己胸前,然后再用力一推,让她的背抵在墙面上,他顺势上前,俯身向她。
“关守恒,你想干什么?”她隐隐地察觉到危险。
他眯起眼睛,眼底闪动着不可错认的火光,一手钳制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另一手伸向西装口袋,从支票簿上随意撕下数额巨大的一张,递到她面前。
“这个数可以吗?”
“关守恒,你什么意思?”
“有那么难懂吗?你在这里工作,会不知道我的意思?”他笑得像个恶魔。
她感觉自己的心在淌血,那血却是冷的,仿佛有冰块在里面流动。
“你想买我?”她恨恨地咬牙。
“买你?”他玩味地挑眉,似笑非笑,然后摇摇头,“不,我买不起你,你这种天之骄女,身价太高了,我高攀不上。”
“……”她岂会不知他这是讽刺?
他轻弹支票的一角,盯着她恨恨的眼眸,眼神却比她更恨,“我这些钱,是一分、一分赚来的!我天生是个穷人,所以必须精打细算,我会把钱花在刀刃上,所以……我不买你,只买你一个孩子!”
“关守恒!你……”
“嘘……”他用支票轻点她的唇瓣,“别太激动,听我说完,嗯?其实很简单,我又不买你一辈子,只要十个月就好了,十个月,孩子就能生出来了,十个月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比六个月再多一点点而已!如果早产的话,十个月都用不上,你就更能早点解脱了!”
他是在羞辱她,可是每说一个字,他自己的心也跟着疼一下。
六个月,当年他们的那个孩子,就是六个多月,如果能再多一点点时间,说不定孩子就能活下来了!
“……”她的手心冒出冷汗,脸色愈加苍白。
“怎么不说话?你在犹豫什么?是担心我买不起婴儿床,养不起孩子吗?”他将支票甩在她的头上,然后将整本的支票簿丢给她看,“看清楚一点!这些钱,足以养活一个孩子!就算养不活,必须去乞讨,我也会把讨来的东西先给孩子吃!因为我跟某个人不一样,我没那么狠心,连自己的亲骨肉也可以不要!”
他的一字一句,都带着强烈的恨意,她颤抖着,剧烈地颤抖着,她必须靠着墙壁才不至于倒下,必须紧咬牙关才不会哭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这么狠、这么恨?她当年没有选择啊!
他这么恨她,难道他以为她这十年来好过吗?
“关守恒……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宁愿回到当初没有遇见你的那个时候……我宁愿我们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就都不必这么痛苦了,她可以继续过她的生活,富贵也好,贫穷也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不必承受这样的锥心之痛。
他也一样,如果没有遇见她,他想要孩子的话,太容易了,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价,不知道会有多少女人前仆后继,他想生几个不行?又何苦执着于当年的那一个?
是啊,如果可以,他也希望从未认识过她,不认识就不会爱上,不爱就不会恨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如果?
他忽然明白,很多时候,其实不是爱情不肯放过他,不是宿命不肯放过他,也不是回忆不肯放过他,而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因为记忆中的曾经太美好了,美好到即便是再痛,也舍不得去忘记。
他终于平静下来,放开了她。
鄙也终于松了口气,只是惊出一身冷汗,背脊发凉,还是久久无法动弹。
当当——
包厢外面有人敲门。
是啊,他们在里面呆了这么久,岂能不引人非议?
她深呼吸口气,站直了身子,忍着脚上还没有消除的疼痛,一步一趋地走向门口。
可她的手还没有触及门把,身后挑衅一般的嗓音又再次劈向她的耳畔。
“受伤了,还要继续工作?”
她的背脊一僵,却没有动摇,她用力咬唇,强迫自己冷静。
顿了有那么三秒钟,她再次回头时,已经一脸明媚,笑道,“关守恒,你以为我在这里,真的是缺钱吗?你觉得可能吗?我会缺钱?”
“……”他因她眩惑的笑容而微微一愣,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深邃的眸紧紧盯住她的眼,“那你是为了什么?高翻学院的鄙公主,堂堂市长千金,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看人脸色?”
她故意笑得更甜,“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
“游戏?”他不可思议地瞪她。
“我跟朋友打赌,愿赌服输。”她故意叹息,一副无奈的表情。
“朋友?”关守恒挑眉,“你有几个朋友我会不知道?”
“关守恒,十年了,什么东西不会改变?”
“你的傲气和固执永远也不会改变!”他冷笑,“哪一个朋友?吴艺楠似乎不会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吧?”
她亦是冷笑,“乔娜薇总行了吧?那女人有多毒,你不是不知道!当年我们在这里发生口角,她一直记仇呢!所以喽,这次就让我来丢一下脸!不然溪海这么多地方,我为什么非到这里来?”
真是完美的答案!她不禁暗暗为自己叫好。
关守恒果然无话可说了,只冷哼一声,“你们还真是有闲情逸致!”
鄙故意无所谓地笑笑,“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闲着也是闲着!”
“那么下午在机场,也是闲情逸致了?”
“机场?什么意思?”她故意装作无辜,不敢想象,他在机场也看到她了?
“XX旅行社的随团翻译,跟你长得很像!”虽然当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还是基本可以确定,既然她人在溪海,那么下午那道身影,十之八九是她!
鄙的心暗暗一惊,他居然真的看到了!
不过,打死她她也不会承认!
“关守恒,你是不是得了妄想症啊?还是你巴不得我过得不好啊?这十年来,你是不是每天都想着,鄙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女人,跟我离婚的下场一定很惨很惨!这样你就如意了,是吧?可惜啊,那只能是你的妄想!我过得不知道有多好!跟你离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他狠狠瞪她。
在她眼里,他是这样的人吗?
他会天真到诅咒她?
如果诅咒虚妄之说真的存在,那么他愿意日夜祈祷,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回他们当年的那个孩子!
“怎么?被我猜对了吗?”她讥诮地扬唇,继续挑衅他,“关守恒,我承认,当年我们的那一段确实不如意,可十年过去了,你还看不开吗?你现在也算功成名就,多注意自己的身份吧,日后若我们还能再见,也请你保持风度!我们已经不是17岁了,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过去的就过去吧!”
“那个孩子也一句话就过去了?”他恨恨地瞪视她。
她暗暗握紧了拳头,倔强地回望他,假装不在乎地说道,“你想要孩子还不简单?让你妻子给你生一个啊!哦,你没再婚是吧?那就找女朋友啊!相信会有很多女人愿意的!”
他的眼神更为阴鸷。
是啊,是会有很多女人愿意,这几年,随着他的身价越来越高,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也越来越多,可是莺莺燕燕,环肥燕瘦,没一个能入他的眼。
不是她们不够好,而是他的问题,很多回忆,明知道痛心却还是无法释怀,他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自始至终都是那么一个狠心拿掉他孩子的女人!
17岁的那场爱恋,轰轰烈烈,倾尽他的所有,他早已经精疲力尽,心已枯萎,再多的阳光也温暖不了他,再多的爱也感动不了他。
他觉得自己完全陷入了病态,他甚至连欲wang也没有,他过的,完全是自虐式的清修生活。
可她倒是看得开啊,让他去找别的女人生孩子?
他偏不!
“鄙!我告诉你,你欠我一个孩子,你必须还给我!”
她的掌心渗出冷汗,他真的这么恨她的吗?尽管已经过了十年,他们都已经青春不再,经过了岁月的洗礼,经过了生活的磨难,他已经变得成熟稳重,高高在上,可他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视她为杀人凶手和仇敌。
“关守恒,你别做梦了!你凭什么?”
“凭我有钱!”他扬起音调,尖锐得令人心悸。
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他不得不这样,因为他做不到!
十年了,他早就可以回来算那一笔账,可是他始终没有,他故意不去加拿大,他也没有回国,其实他也想就那么算了,可是命运不同意,他早发过誓,如果再见到她,他一定一定要算回来!
是她不好,谁让她出现在他面前了?他还没有找她,她就自己送上门来!
所以,他要定了!而且要加倍、加倍地要回来!
有钱?
她的心被狠狠刺痛,前所未有的痛,这些年来,再苦再累,都不曾这么痛过。
原来最锋利的那把刀,只有他才能给。
“呵……”她笑了,有些笑,明知道虚伪却还是要强挤,而且要笑得漂亮,妩媚,动人,“关守恒,你开个价吧!”
“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不是有钱吗?那你出个价,如果特别高的话,我可以考虑。我最看重钱了,你知道的。”她笑靥如花,一副烟视媚行的表情。
“……”他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她。
她不在意,弯腰捡起他刚刚砸给她的那张支票,手指轻轻一弹,抖掉灰尘,再睨一眼,故意嫌弃似的说道,“关守恒,你打发乞丐吗?这点钱就想买我……的孩子?”
“你想要多少?可以自己填。”他将支票簿递给她。
她的笑容渐渐冷却,慢慢、慢慢地将支票别在他的领口,幽幽说道,“多少也不卖!第一,我不缺钱!第二,我只会给心爱的男人生孩子,而你……已经是过去式了!over!”
她故意加重了尾音,然后甩手向前,大力拉开包厢的门,无视门外众人错愕的眼神,快步离开。
***
十分钟后,当关守恒回到原来那个包厢的时候,表情再次一愣。
她竟然没走?
鄙抬眸望他一眼,表情平静又傲慢。
她当然不会走,走了就代表认输,就会被他怀疑。
以他们今时今日的身份悬殊,如果他的怀疑了,那她定然无所遁形,到时候所有的秘密都会被他发现。
关守恒果然眸色一凛,虽然再没有多说一句,但他那冷然的表情,却实实在在地说明了他心情的阴郁。
包厢里还有其他人,每个人都很好奇,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没有人会笨到去问。男人和女人之间,还能有什么问题?只是……他们之间的身份似乎不太匹配。
鄙收敛眼神,假装没有任何感觉,可其实,心已经痛到了极致。
曾经,所有人都觉得他配不上她,现在,是她配不上他了。
他们之间,永远都是不配,与错过。
终于,在忍耐与对峙中,她完成了今晚的工作,默默退出了包厢。
如同预料中的一样,这是她在这里最后一次工作了,她被开除了!
“鄙,不是我想开除你,而是你今晚的表现实在是太过糟糕。”老板娘将薪水结算给她。
她点点头,是的,她明白,老板娘对她算是不错了。
在这里工作的女孩子,都很年轻,像是她这样的,已经奔三的,已经显得很“老”了,她是靠着那些听说能力才能得到这份工作。
或许是看到她也烫伤的面子上,老板娘没有让她赔那套茶具,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但最后,她还有一个请求。
“老板娘,我在这里工作很久的事情,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这个你放心,行有行规,我不会说的。”老板娘点头答应,这里每一个女孩,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她不会泄露半句的。
“谢谢老板娘。”唇瓣淡淡牵起,笑得心中苦涩,接过今晚的薪水后,转身离开。
心情很糟,不知道是因为遇见了他,还是因为失去了这一份工作。
前方不远处,有成排的计程车在等候,她却还是有些犹豫,从前的话,她这个时间早已经坐公交车离开了,可今天出了状况,耽误了一些时间,现在末班车都没了,她只能打车回去,但从这里打车到住的地方,真的好贵。
她的生活原本就很拮据了,现在又失去了这里的工作,真是雪上加霜,所以她花钱更要仔细了,不该花的,一分都不能乱花。
走回去?
够她走到天亮的了,而且脚上还有烫伤。
就在她迟疑不下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汽车的鸣笛声。
“怎么还不走?”落下的车窗里,露出关守恒冷峻的侧脸,他的心思却是难测。
她下意识地握紧手里的包,装腔作势道,“司机还没来。”
“让大小姐站在外面等,可真够失职的!”他凉凉地讽刺。
她紧紧抿着唇瓣,忍住跟他辩驳的冲动,随便他说什么,说完就赶紧走!
关守恒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三个字就那么脱口而出,“我送你!”
鄙微微一愣,冷然拒绝,“不必!”
“放心,这辆车攀得起你。”他嘲讽地冷哼,打开车门。
就仿佛是跟他置气似的,她弯腰坐了进去。
可是一坐进去,她就立即后悔了。
“你住哪里?”他问。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任何送人回家的司机都会这样问,可是她却没办法回答。
“还是老地方?”他说的老地方是指她原来的家,只是那个地方早已经被抄掉了。
“不是,已经搬了。”
他握着方向盘,静候她的下文。
她心乱如麻,随便说了一个附近的路名,“到那就行了。”
关守恒微微挑眉,“那一带有别墅吗?”
别墅?她在心中冷笑。
“没有吧,我也不知道,我才回来没多久,家也早不在这里了,房子都卖了,所以我现在住饭店。”她很淡定地回道。
“哪间饭店?”
“……四季。”她故意说了一间很贵的。
关守恒没有再多言,直接踩下油门,虽然已经离开十年了,但溪海的交通他还是比较熟悉,毕竟当年他曾为了生计,在这里的大街小巷里穿梭过无数次。
如今除了多了一些桥,道路更宽了一些,大体上也没有太多变化。
果真是物是人非!
车子徐徐向前,车内的两个人却是无言,鄙的心极为不安,并开始后悔,她不该说这间饭店的,因为方向跟她住的地方完全相反,这样她待会儿怎么回去?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四季饭店门口。
“我送你上去。”关守恒停下车子,不但送她到饭店门口,而且还坚持要送她到房间。
笑话!她怎么可能让他跟着?她根本就不是这里的拽,她没有房卡,连电梯都进不去!
“呃……我好像搞错了,我今天不住这里。”
关守恒深沉地凝眸,望了她数秒后,咬牙说道,“没关系,你慢慢想,想起来后,我再送你过去。”
鄙偷偷抓紧了身上的安全带,掌心里一片潮湿。
“想起来了吗?”沉默片刻后,他再次询问。
“……希尔顿。”希尔顿有独立的停车场,非拽的车子进不去。
关守恒立即调整方向盘,车子朝着又一个方向驶去。
果然,在停车场门前,他被拦住了。
鄙暗暗窃喜,“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她正要下车,他却快速落下她那一边的车门锁,然后取出自己口袋内的证件,递给停车场的门卫,门卫看了看他,又看了一下车牌,立即放行。
鄙忍不住咬牙,眼看着他就要将车子开进去,终于忍不住阻止,“停车!”
他挑眉。
“我不住这里。”她只好承认。
“那你到底住哪里呢?总该有个地方吧?难不成是睡大街上吗?”他就看看她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她暗暗握拳,其实她跟露宿街头也差不多。
“掉头,左转,三个路口后右转,过两座桥后左转,然后一直开。”她给他指路。
关守恒微微拧眉,直觉有点不对劲,但还是按照她说的开。
可四十分钟后,车子还没有开到目的地,他就倏地停下,他已经可以远远看到当年那座小阁楼的影子。
“鄙!你存心耍我的是吧?”
她暗暗冷笑,看吧,他都不相信她如今会住在这里,其实她自己也不相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当年离婚的时候,她遭逢家变,一夕之间一无所有,唯一还能栖身的地方,就是他留下的那座小阁楼。
“下车!”他冷声命令道。
她如愿以偿地离开。
她一下车,他的车子就以闪电般的速度驶远。
她微微闭息,躲了躲灰尘,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心,一步一步,走回小阁楼。
年代久远,小阁楼愈发破旧,楼道的灯都不亮了,她借着月色,慢慢、慢慢地爬上去。
开门进屋的时候,她的动作很轻,可还是吵醒了里面的人,“妈妈,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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