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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三舅太太董氏,回到京城的宅子,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儿冯府的亲切爽利,几乎算得上是冷飕飕的面罩寒霜。
“老爷回来没有,”下伺候换了衣裳,坐下喝了一碗酸梅汁,压了压暑热,问边上伺候的董婆子。
“还没呢,不过着小子传了话来,说遇上一些同乡,又有生意上的应酬,晚了就外面歇了,有事明儿再说。”董婆子小心翼翼地道。
“哼,”一把扔下手中的青瓷兰花碗,豁朗一声,吓的屋里丫头婆子缩着头大气不敢出。
“就知道!自打昨儿回来,就没见过影儿,想来不这么些日子,不定怎么乐呢!这心也野了,又被哪个狐媚子绊住了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罢。索性死外头,算他本事!”
三太太越说越生气,就差破口大骂了,她素日积威,哪个敢上前,直到发泄的差不多了,她的奶妈董婆子才敢低眉顺眼地劝说两句。
“太太且消消气,气坏了自己身子不值当。三老爷这般,也不是一日半日的。只如今三位少爷也争气,任他是谁,横竖越不过太太去。男么,哪有不爱贪个新鲜的,媳几日便忘脖子后头的,还少么,太太何必想不开,作践自己身子呢。”
摆手打发伺候的都退下,三太太叹了口气,“又何尝不知呢,嬷嬷还不知道么,如今只指望家栋他们三个争气,老爷他爱作死不怕丢现眼,尽管去好了,只可怜三个儿子有这么个爹。只如今们正是要紧的时候,素云跟三公子的亲事没成,姑奶奶看着养尊处优的,其实将军府里,说话还不如那大奶奶刘氏中用,她是指望不上了。以后,怕是......要多些波折。”
“太太何必说这丧气话,依老婆子说,横竖那两房如今都不济事,家里早晚三老爷说了算。族老们那里,这么些年,也结交的差不多了。万事俱备,何必一定要巴结将军府呢?便是要交好他们,一则老将军,到底顾着情分;二则,依老婆子浅见,那三公子也不过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到时候多出银子,把他手里的份子买了下来,又算个什么呢。说一千道一万,那三公子便是个深藏不露有本事的,京里权贵多如牛毛,们有银子,缺了张屠夫还能吃带毛猪么?”
“糊涂!枉京里呆了这么些年,还只看见内宅那点子事儿!也不想想,老将军还能活几年?权贵那般好巴结的?这也就是亲戚,每年分红多少的,差不多就算了,家也不会较真儿。换个没情分只认银子的权贵试试,不吸干算家心慈!如今还没看明白么,任再多银子,权势面前,不过蝼蚁一般。还不如没银子,为财死,财帛动心呐!”
董婆子给三太太倒了茶水,伺候多年,自然知道如何自曝其短讨好董氏,小意道,“老婆子能有多少见识,太太说的自然错不了。只有一事老婆子一直不解,既然这般,为何不就势示好将军府的大老爷呢,他为官多年,京里各处也是说得上话儿的,以后继续高升了,也未必就比老将军差了呢。”
“如何没想过,还是几年前的事儿,那时还南边没过来的时候,是老爷暗地里打听的。那冯老爷,哪里能跟老将军比呢,贪财好色一心想着升官发财。那为做派,连给老爷子提鞋都不配!可惜老爷子一世英雄,生的儿子,没一个有乃父之风的。矬子里面拔大个儿,也就三公子算有点儿老爷子的影儿,可惜年轻又不大上进。将来出息不出息不知,只那,不能结交就算了,却是万万得罪不得的。京里一般纨绔子弟狐朋狗友三教九流的,竟是比道上混的还熟,且睚眦必报,得罪他的,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便是权贵子弟,一言不合了,大庭广众挥拳就打也是寻常,怕过谁来。自小到大,惹了多少祸事,还不知么?”
董婆子点头,“如今看来,倒也真不好越过三公子去另谋下家了。唉,想安安生生的做点儿生意,怎么这般不易呢。”
噗嗤!
三太太一听便笑了,用手点指着董婆子,“啊,一把年纪,还没瞅明白么。便是街边的小摊贩,还有收税的差役和地头蛇管着呢,别说们这般大生意。上面没,那就是无主的肥肉,不定多少饿狼盯着。更别说把生意做进京城。便是南省,本乡本土的,没撑腰,也早晚算完。当年董家怎么倒了,他们家的印染丝绸行当里,那么些年谁能比肩?一个做生意一个做官,还是分家隔了房头的,本来干系不大,连坐也连不到那上头,结果呢......”
董婆子陪着笑,听着主子感慨,终于说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老婆子能有多少见识,跟太太这么些年,虽说长进了,到底大字不识一个,能耐有限。只不知,太太今儿见了那三公子新娶的三奶奶,到底怎么着呢?”
董氏略一思忖,有些疑惑地道,“说起来,们如今只知那位给荣府老太君当过丫头,姐夫是个六品官,认了荣府姑老爷这门干亲。可今儿瞧那言谈举止,多少官家小姐也比不上的。至于那容貌气度,更是千里挑一的美儿。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可瞧着,这差距,是不是有些过了?亦或有们不知道的内情,却应该再着好生打听一番才是。唉,这多半年不,耽误多少事情,们这位三老爷,就是松不得笼套的野马,不看着做不得正经事儿!”
“这个家,还不全靠着太太支撑么,不然哪有今日......”
主仆两个议论家事不提,话说当日三舅太太离去,晚间冯三爷回来,小两口用了晚饭,到底被柳儿扯着院里走了几圈疏散消食,方才回屋。
不这般,如今此回房除了吃,便是要睡,自然不是睡觉,而是睡。
如今听涛苑的丫头婆子也都识趣儿,但凡冯三爷屋,不经传唤,轻易不敢擅自靠近内室。柳儿初时还有些抹不开,时日一久,倒也习惯了,说私房话也不用提防下,倒好。
叫了热水,伺候冯三爷沐浴完了,换了家常单衣坐榻上,柳儿拿着布巾,跪坐身后替他绞头发,“今儿三舅太太来了。”
“恩,早晚的事儿,没为难罢,量她也不敢。”冯三爷舒服的没了骨头似的,直往身后一团柔软上靠,一时还蹭两下,气的柳儿探手掐了一把他胳膊,“能老实一会子么,弄的身上都有些湿了,刚换的衣裳!”
“再换呗,叫相公摸摸哪里湿了嘿嘿......”说着反手摸身后的,被柳儿一手拍了下去,嗔道,“跟说正经的呢,少动手动脚的!”
“好好,赶紧说罢,完了就歇了。衣裳湿了就换了,横竖衣裳多,不够明儿叫再给送两箱子进来。赶巧锦记如今出来一种极软的绵绫子,刚送进京两箱子,既爽滑又柔软吸汗,还没上市。赶明儿让步景他们去取了给送来,看着好以后再让他们多送些来,干妈和姐姐还有林府那边,若看着好也送些过去,图个新鲜。”
锦记便是李家的商号,这也是柳儿刚刚知晓的。以冯三爷一向不大理会李家事情的做派,倒是让柳儿有些疑惑,“他们出了新样子尺头,怎的这般快知道了?看素日也不大心他们的样子么。”
“嘿嘿,是不大理会,不过看的。如今不妨给交个底,也心里有数。外祖家如今三房,一向都巴结家老爷子。小辈儿们也都见过的,要说对脾气的,还是二舅舅家的二表哥,别看他成日家吃喝玩乐不干正事,论起胸中成算头脑机敏胆大心细,十个不及他一个。若是生长房,如今长房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且二舅舅一辈子潜心纺织,李家但凡有新料子面市,必是二舅舅的手笔,这些年也靠他出些新花样支撑着。可惜他为古板执拗,不让家里跟着掺和商行的事,自家又没心思管经营,导致大权旁落三房。长房二房无,三房如今越发的野心大了,若不是碍着老爷子的面子,早翻了天去。”
“那就任他们闹腾,不打算插手?老爷子也不理会?长此以往,到底不好罢,内乱最容易伤元气。”如今柳儿已知,锦记有冯紫英的两成干股,当年是冯三爷亲娘的陪嫁,比李家三房二房还多半成。长房四成,另一成归李氏族中。不过如今冯府这两成,可比二房三房的加一起管用多了,毕竟李家多有仰仗之处。
“老爷子早不管这事儿了,当初娘嫁进来就说的明白,老爷子一日,凭老爷子处置这两成,横竖老爷子不会便宜了外。若老爷子百年之后,要么接手,要么李家赎买回去。卖回去不必说了,自此生意上跟家再无瓜葛。至于接手,自然不会白拿了,要继续打点京里关节,充当保护伞。横竖李家不亏,若靠上外,哪里是两成干股就打发的了的。唉,可惜外祖去的早,据说最是有眼光有算计的,李家当初也是靠着外祖白手起家方有今日,以后就难说了。”
看冯紫英拿起手边的茶碗喝茶,柳儿手上一缕缕给他绞头发,口内忍不住问道,“三房那么些,难道都是不中用的?刚刚不是说二舅舅家的二表哥是个成事的么?将来靠他力挽狂澜或者兴家旺族,也未可知呢。”
冯三爷笑了,放下茶盅,反手摸上柳儿腰肢,隔着软滑的小衣,轻轻摩挲着,口内道,“哪里这般容易,名不正言不顺的,他若想出头,还得靠机缘和运气,天时地利和,如今他哪样都不占。只说如今,舅舅们这一代倒是发达了,可惜大舅舅年岁已高,年轻的时候因为读书天分有限,只中了秀才,一直引以为憾。可恋慕权势之心不改,一心督促中了举的四表弟读书,指望将来进士及第光耀门楣。士农工商,商最次,一向生意上用的心思,自然少了些。便是三舅舅,一直生意场上打滚用心的,如今他家三表弟前年中了秀才,又何尝不做此想呢。只是他们哪里知道,一发达容易,一家一族的兴旺却不是易事。银子多不行,只做官也是不能够,寅吃卯粮东挪西凑的穷官儿京里还少么?哪还有余力兴家旺族。所以必得两样兼得相辅相成,方是长久兴旺发达之道。千里做官为的吃穿,没个后盾,一家族出了巨贪,如杨国忠严嵩之流,那可就臭名流芳千古,子孙几辈子跟着没脸。可即便有银子有官儿子孙也争气,也得经过三五代的,诗书富贵熏陶,运气好出个大儒,方能成就个世家大族气象。以至于如叔孙豹所言,立德立功立言,出这么一位子孙,可谓祖坟冒青烟,无论家族富贵与否,已可以不朽于世,惠泽子子孙孙,如曲阜的万世师表,可谓集三者之大成......说的远了,单只其中一项已经不易。可惜目今外祖家心不齐,没个领头的明白掌舵。长此以往,别说兴家,便是守成也难,终究难免败落之势。”
柳儿以往哪里接触过这些,当即不免有些怔忪,半晌方道,“受教了。如何兴家旺族妾身见识浅薄,倒是不知。只如今瞧着,许多高门大户的,也曾经风光一时,如今败落了,以往不也是富贵荣华诗礼传家的么?大多是子孙不争气,好日子过久了,骄奢淫逸贪图享受,那诗礼俩字,也疏忽了,没传下去罢。所以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呢。不说李家,只如今们,夫君可曾想过,们府上,不缺银子不缺官,到底能否长久兴旺发达下去,不知夫君有何高见呢?”
冯三爷闻言,哈哈大笑,一扫刚刚一本正经的沉闷,反手把身后的柳儿捞到身前,抱纵狠亲了一口,神采奕奕地笑道,“有相公,娘子放心就是。只如今重要一宗,们家豆没旺起来,如何兴家旺族?这可得全靠娘子和相公一起努力了,哈哈哈......”
吹灯,睡娘子,生儿子,是如今冯三爷心里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