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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就过了一个月,天子李长治的二十五岁生日将至。
近来京中好不热闹,各路马纷纷涌进京城为天子贺寿,不少原本京外的势力也趁此机会来到京城中。宗学中的望族子弟们忙着参与权贵们的酒席应酬,因此学中的课也不怎么上了。
高展明为了接触更多权贵,将朝中的势力分化看的更清楚一些,少不得也参加了不少聚会。
外头是这样忙碌,宫里就更热闹了。
天子的寿宴已筹备了数月,眼看日子就要到了,宫女太监们最后的筹备忙里忙外,整日不得闲。一箱箱东西和单子不停兴庆宫和仙居殿进出,交由太后和妃子们过目。
郭玉莲小步走进仙居殿,只见高太后正坐大殿里审阅手中由黄色绫绸布所制的名单。他伺候高嫱已有十数年了,这宫里,论察言观色的本事,谁都比不过他这只老狐狸,他只消一看高嫱绷紧的嘴唇,便知她心情不佳。
果不其然,高嫱端起一旁的茶碗喝了一口,立刻将茶碗往地上一摔,喝道:“狗奴才!是谁备的茶,这般烫口,是想烫死哀家,好让哀家再不能说话吗!”
两旁伺候的宫女吓得战战发抖,扑通一声跪了满地,求饶道:“太后娘娘息怒。”
郭玉莲心知高嫱是借题发挥了,暗叹了一口气,板着脸走上前踢了一脚跪着的宫女,道:“们这些没眼力劲的东西,连太后都伺候不好,亏们还是些一二等宫女,全都发配去浣衣司吧9不都给滚出去!”
那些宫女们连忙退了出去。
郭玉莲走到高嫱身边,替高嫱捏着肩,柔声道:“太后娘娘,您歇歇火,奴才这就去给您倒杯温茶来。”
高嫱阴着脸道:“不必了,去把礼部尚书给哀家叫进宫来。”
郭玉莲睨了眼高嫱手中的单子,笑道:“太后,这张名单礼部已改过几回了吧,上一回呈上来也不见您发这么大的脾气,这是又改出了什么问题?”
高嫱冷笑道:“还不是赵金燕那个贱!去,把礼部的和赵金燕一起叫来,哀家不吭声,她便以为这宫里是她说了算么!”
郭玉莲忙道:“是,奴才这就去。”
郭玉莲正欲退出去,忽听外面通报:“皇上驾到!”
高嫱与郭玉莲皆是一怔,高嫱吩咐道:“这里伺候着,一会儿再去吧。”
不一会儿,天子李长治便走进了仙居殿。
李长治向高嫱叩安问好,高嫱道:“麟儿,来得正好,过来这边坐,哀家有话要问。”
李长治起身,来到高嫱身边坐下,高嫱将手中礼部呈上来的名单递给他:“这份单子,看过不曾?”
李长治看了一眼,道:“孩儿看过。”
高嫱冷笑道:“看过就好,免得一会儿哀家找心爱的赵贵妃问罪,还要来向哀家求情。国宴的位置是哀家和舅舅以及几位大臣百般商讨之后定下的,是最得体合理的,谁给了赵金燕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擅自让礼部更改国宴上位置的安排?!”
李长治忙道:“母后息怒,不是赵贵妃改的,是孩儿命礼部修改的。也不过只改动了一处,把平阳郡公的位置放到了许后父亲许尚书之前,除此之外,皆无改动。”平阳郡公乃是贵妃赵金燕的父亲,此次国寿,他亦进京为皇帝贺寿。
高嫱道:“命礼部修改?那哀家倒要问问,便是往日再宠爱赵贵妃,可许后毕竟是的皇后,国宴之事,将许尚书置于平阳郡公之后,令皇后怎么想?令众文武大臣怎么想?!为了一个宠妃,没的竟要坏了礼制,让天下耻笑!”
李长治辩解道:“母后,平阳郡公身为范阳、河东二镇节度使,与尚书令同为正二品,许尚书虽是皇后之父,可他的功绩不如平阳郡公,孩儿将他的位置置于尚书令之前,又如何算是破坏礼制?许后亦不是小气之,孩儿相信她一定会理解的。”
高嫱气得发抖。
李长治如今已二十五岁了,年纪一长,渐渐不服管束了。当初高嫱还是先帝的皇后之时,为了让高家站稳脚跟,费尽心机用尽手段,将先帝其他的妃子尽数压制排挤,宠冠六宫,非她所出的皇子大多都因为各种“疾病”早夭了,而她也知只下李长治一个皇子,其余皆是皇女,先帝留下的子嗣凋敝的可怜。先帝去世后,嫡长子李长治便理所当然地继承王位,只是因为他那时年纪尚轻,因此由安国公等辅政,高嫱作为太后垂帘听政。
李长治过了二十之后,他们便不得不将朝政大权渐渐归还于李长治了。然而高家怕权势外落,因此一直对少年天子多有限制,因此李长治真正能抓手中的权利少得可怜,国家大事几乎还是由高家说了算。
高家是外戚上位,他们自然担心新的外戚集团出现,从他们手中分权,因此当初给李长治洋之时,特意选了与高家是表亲的许家之女配给天子。然而京外几镇的节度使手中握有重兵,未防他们拥兵自重,高家便选了手中兵力最盛的平阳郡公之女赵金燕入宫为妃。平阳郡公有几个女儿,高家为怕后妃魅惑皇上,特意选了年纪最大、姿色最平庸的赵金燕入宫,没料到这赵金燕相貌虽平凡,狐媚的功夫却一点不弱,没几年就开始擅宠,反倒是年轻美貌的许后被皇帝给冷落了。
殊不知,李长治宠幸赵金燕,亦与她的出身有关。李长治自小便一直被高家压着,他身为天子,举国天下却惟知有高家,不知有李皇,他心中如何能平?为压制高家的权势,他便开始有心扶持赵家的势力,以改变高家专政的局面,两方势力相制衡,他才能掌控。
高嫱道:“许后为诞下皇长子,为天家开枝散叶,此等功劳,尚未曾嘉奖许家,却国宴上让赵妃之父居于尚书令之前,皇帝,这心偏得厉害了吧?”许后李长治诞下的皇长子李骜如今已有六岁了,只是这六年来李长治始终冷落许后,因此许后并未有新的子嗣。
李长治道:“前年赵贵妃亦为孩儿诞下龙子……”
高嫱高声打断道:“正因如此,才更应该重许家才是。许后为生的是皇长子,又是嫡子,是未来的皇帝,尚未立储,国宴上还要将平阳郡公的位置放许尚书之前,天下岂不是会对将来的储位产生疑惑?另外,皇长子已经六岁了,国宴之后,就该开始着手办立储之事了,早日将骜儿立为太子才是。”
李长治一惊,道:“骜儿只有六岁,未免太早了。”
高嫱道:“早?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等到日后皇子们为了争夺皇位闹得头破血流,成为天下笑柄之时才立储吗!身为天子,通读史书,身担国之重任,合该比哀家更明白道理才是!”
李长治隐忍道:“若如此,唯恐得罪了平阳郡公,他手中握有重兵……”
高嫱勃然大怒,拍桌呵斥道:“这是什么意思?!许后为李家诞下的是皇长子,于制于理都该立为皇储,他赵家难道为了赵金燕之子,还打算造反不成?!”
李长治忙道:“母后息怒,是孩儿说错了话。”
高嫱骂道:“哀家看是让狐媚子用猪油蒙了心!去,把礼部的给哀家叫来,国宴的位置还按原先的排!赵金燕若敢有异议,便是失德,哀家看她这贵妃也不用当了!”
二十五岁的天子让太后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得将名单收起,悻悻道:“孩儿听母后的,位置改回去便是了,母后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高嫱道:“还不去,还有什么事?”
李长治小心翼翼道:“母后……孩儿想,趁着此次平阳郡公入京,正好赵贵妃又给孩儿生了皇子,国宴之后,便擢升平阳郡公的官爵……封他为国公……”
“!”高嫱瞪大了眼睛,又要拍桌子。封为国公,那赵金燕之父岂不是就和她高太后的亲哥哥安国公平起平坐了?!
李长治忙道:“母后,孩儿此举,也是为了安抚心啊。毕竟赵贵妃诞下皇子,其功可嘉,若是不加封赏,孩儿唯恐平阳郡公心中不忿。他为孩儿守卫重镇,若他怠慢了,盗寇匪徒四起作乱,岂不伤了国运。孩儿封赏他,他或尽心为孩儿守卫疆土,此乃百姓之福啊。”
两僵持片刻,高嫱冷冰冰道:“此事再议,先让礼部改了名单,的建议,哀家会与众大臣商量的。”
李长治无奈,只得毕恭毕敬地行礼后退出了仙居殿。
李长治一走,高嫱立刻着将安国公高元照召进宫内,与他共商对策。
高嫱将方才诸事说与高元照,高元照听后连连摇头:“他这是有心要分们高家的权势了。”
高嫱咬牙道:“哀家一心栽培他,为了让他登上皇位,哀家吃了多少苦头,手里积了多少罪孽!如今他翅膀硬了,让一两个狐媚子吹吹枕边风,竟就想们高家撇下。他也不想想,哀家是他的亲娘,是他的亲舅舅,这天底下,对他而言难道还有比们更亲的?那些女,不过图他的权势罢了,一旦真让赵家上位,他必叫那群豺狼虎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高元照道:“是啊,那赵贵妃不过是个贵妃,竟打起了皇储的主意,可恨皇上已被她魇住了。真让赵家得了权势,岂不是第一个对付们高家?这后宫之中,哪里还有妹妹的立身之所?”
高嫱后宫多年,见过多少情冷暖,她心中十分明白,女子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夫君和孩子只是个工具,真正能让她争斗中立于不败之地、使她的地位无可撼动的,是她背后娘家的势力。因此无论如何,她必须保住高家的权势。
高嫱道:“们必须想个法子,除掉赵金燕那个贱。”
高元照道:“只怕除了她,也不能将皇上的心抓回来。皇上究竟是因为宠幸赵贵妃,才如此提拔赵家;还是为了削弱们高家,而提拔赵家?若是后者,只怕去了一个赵贵妃,还有王贵妃,李贵妃。”
高嫱被戳中痛处,怒目圆瞪,咬牙切齿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高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道:“咱们是该抓紧提拔一批高家新晋子弟了。”
高元照道:“是,子辉他年已十八,今年就可让他出仕。”
高嫱道:“记得元青的孩子高展明也是个能办事的,前阵子他不是刚把他舅舅关进了大牢吗?”
高元照一怔:“他啊……”不语。
高嫱道:“总之此事多放心上。”
高元照道:“是。”
高嫱沉默片刻,又道:“元立的长孙女,如今也有四岁了吧,与李骜年纪相当,是咱们高家的孩子,出身倒也合适。”高元立是高嫱和高元照的亲兄弟,为同安候。
高元照吃惊道:“骜儿才六岁,这么早便订下婚嫁,未免……”
高嫱冷笑:“只是说说罢了,好歹还要等几年。若是皇上他果真让哀家伤透心……哀家好歹还有骜儿这个皇长孙。若是天子幼年继位,为稳定国势,早些立后,也是情理之中的。”
高元照大惊。高嫱此话,便是有心要重立天子了!这可是谋逆之举啊!然而……若是当真走投无路,这也不失为一步保全高家的好棋,惺子今年才六岁,无法当政,必然还要他们这些老臣辅政,太后继续垂帘听政,如此一来,高家的权势也就更加稳固了。
高嫱疲惫地摆了摆手,道:“尚且未到那一步,若是麟儿能回心转意,便是最好不过。罢了,哀家疲了,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