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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还是来了,御前侍卫不是吃干饭的,大雪封山,他们大军开进,一一把铁锹就能铲出通天大道来。找到圣驾的时候,万岁爷他老家收拾孢子皮。那个伴驾的宫女儿吃肉正吃得香,对于他们这么快到来感到惊讶。
万岁爷脚受了伤,一路颐养,回到紫禁城时还不能正常行走。这趟是个意外,主子没叫往太皇太后跟前传,怕太皇太后担心。恰逢外邦进京纳岁贡,只说忙着召见使臣,北方的雪灾也要善后,万岁爷抽不出空,稍过两日再进寿康宫给皇祖母请安。
瞒得住别的耳朵,瞒不住密贵妃的眼睛。琼珠一回宫就上她表姐姐那儿告状去了,满心委屈的进了储秀宫,踏进门槛,看见贵妃穿一身洋红银线团福锦缎长袍,头上戴着金镂空蝠寿扁方,抱着她的叭儿狗,正坐南窗底下晒太阳呢!
“贵主儿还有闲心抱狗?”琼珠站炕前,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家都打上门来了,您还蒙鼓里,都替您着急。”
密贵妃歪着,带了米珠护甲的手狗头上慢慢的捋,瞧她一眼,有点丧气,“这儿有劲没处使,万岁爷回銮,他谁都不见,叫有什么法子?怎么说?成事儿没有?”
琼珠脸上讪讪的,“成什么事儿?哪儿轮的着呀,早被占了先了!”
这下贵妃有点坐不住了,心里发妒,又嫌她不成器,狠狠白了她一眼,“敢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平时瞧挺机灵,到了这上头就给掉链子。长得也不丑,缺了哪块儿勾不住男?走前还发愿来着,现怎么样?叫皇后那头的占了先?就是那个长得像太后的丫头?”
琼珠窝囊的应个是,“您不知道,脸皮没家厚,家追着万岁爷卖弄本事。一头搭着小公爷,一头吊着万岁爷的膀子。这回万岁爷是进了她的套了,正眼儿也不瞧了现。”裹着泪又添两句,“您得想辙压住她,要不准得拔尖儿。知道主子爷为什么呆养心殿不见吗?他带着素以上普宁寺,回来遇上暴雪,两个山里困了一昼夜,弄伤了脚脖子,不敢叫老祖宗知道。这一天一夜的面对面,什么事儿办不了啊!您还迟登,家晋位就眼前。连荣寿那猴息子都要见风转舵了,回头叫她和皇后联起手来,您不为自个儿也为小阿哥吧的姐姐!”
贵妃恨得牙根儿痒痒,“掐住个小丫头就想压垮?皇后没儿子,没她说话的份!至于那丫头,有的是办法对付她。”横眼儿过来看她,“说,她怎么个卖弄法儿?”
琼珠撇着嘴道,“她什么上都能插一脚,也不知道精不精,横竖万岁爷跟前糊弄过去了。什么熬鹰、内画鼻烟壶、反手写大字儿,她能耐多。上回几个太监聚一块儿,鸡一嘴鸭一嘴的议论她,管她叫能耐姑姑,呸!”
这么一说,贵妃觉得遇上对手了。这些要学会真得有点本事,不过还是对她的多才多艺表示唾弃,“浪八圈儿,手段真不低,她家里下大本儿调理她了。甭管主子护不护着,到了老太太跟前,她就是个神仙,也得叫她渡回劫。”越说越气,逮着叭儿狗顶上的毛使劲一扽,把狗扽得嗷嗷叫。她往地上一掀,转过脸来问,“荣寿那东西怎么个意思?他皇上身边伺候十几年,养心殿总管又兼六宫副都太监,鸡零狗碎的地方帮衬着也不难,他倒是站干岸?”
琼珠有点难以开口,说家没帮衬,其实里头有过好几次机会,是她自己没福气抓不住。要说他帮衬了,都是半截子的买卖,起不了多大作用。
贵妃没等她开口,扑扑手道,“知道,太监都是上炕认老婆下炕认鞋的主儿,哪头红往哪头靠。”
琼珠忙道,“要说力,荣寿也出了。就是三番两次叫长满寿作梗,闹得憋了一肚子火。长胖子是素以那头的,看他尽着心,恨不得把捧到天上去。承德时也总给小鞋穿,叫一个走了好几里山路。说起这个可恨死他了,贵主儿您得替做主。”
贵妃肚子里盘算着,皇后那头的,将来少不得一体开革。就是这荣寿太叫着急了,堂堂大总管,拿捏不住个二把手。说到底还是留着后路,怕把事做绝,万岁爷跟前趟不过去。她算看明白了,求爷爷告奶奶最没意思,眼下也该活动活动了。不说一气儿把扳倒,叫老祖宗留意了那个宫女儿,到最后未必要她出手。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既能压资后势头,万岁爷跟前也不落埋怨,多好的算盘!
她抻了抻身上袍子,“前儿四阿哥百日,永和宫成妃娘家哥子送了尊玉佛进来。这两天太皇太后招讲经论道,原先还有点儿心疼,这回拿来做个情,也好探探老祖宗的口风。”
她扬声叫把她的莲青斗纹番丝鹤氅拿来,拢着燕尾亲自查检装佛的盒子,回身对琼珠道,“去吧,留神瞧着,有什么事儿自己别来,打发底下小宫女传话。”
琼珠领命蹲福退了出去,她又踅身叫来巧妮儿,“荣寿办事不地道,们俩说得上话,得了闲敲打敲打他。”
叫巧妮儿的宫女是荣寿的相好,荣寿攀上贵妃为之效命,也是巧妮儿从中牵线搭桥的。巧妮儿刚才就边上,里头缘故她也都听见了,忙双膝一蹲道,“那个跳墙挂不住耳朵的牲口!主子放心,奴才回头就找他去。”
贵妃不耽搁,示意抱好了匣子就出门往外。这趟雪覆盖了大英的半壁江山,今儿是雪后初晴,太阳当头照下来,因为风大,日头再好也没多大暖意。宫门上早备妥了抬辇,从大成右门出去上夹道,一路往南经过月华门,说不定还有机会见着万岁爷。贵妃叹口气,其实用这么多心思,当真就是为了哥儿。万岁爷捂不热,她十六岁进礼亲王府,到现已经七年了,和万岁爷说有多少感情,谈不上。他这冷情,就连头一个儿子走了,他都没怎么露面。问他难不难过,他并不显得悲恸。皇子们都是打小跟着皇父,父子之间应该很亲厚的,可前头阿哥殁,他不过撂了句“区区稚子”,照旧上朝忙政务。所幸后来四阿哥满月封了贝勒,也算对她以前丧子之痛的一种抚慰。
搭伙过日子,太多的不容易,天家就是这样凉薄。她如今要和皇后比个高低,倒不是旁的,男大家共有,她为他生儿育女,凭什么要被万事都不及她的压一头?她这自忻强,如果爱情上能有慰藉倒也罢了,但是没有。因为缺乏,所以更要计较,填补亏空。
肩舆穿过近光右门,到月华门前时她叫慢些,撑着一边扶手探身看,巍巍天阙之上是飞扬的重檐庑殿顶,琉璃瓦被雪覆盖着,露出斑驳的明黄。她努力的张望,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天子坐明堂,要见一面何其难。贵妃自嘲的笑笑,等着盼着,他那里,不见便是咫尺天涯。刚才琼珠的话怎么叫她这样生气呢?也许是出于嫉妒吧!说来可笑,贵妃嫉妒宫女,叫知道了多跌分子!嫉妒里羡慕的成分占了一大半,能和皇帝独处一昼夜,多大的福气啊!晋了位得守规矩,其实还不如身边伺候着,就做个低等的女官,时时刻刻能看见。
心思冗杂间肩舆到了寿康门前,她由宫女搀扶着下了辇,进门是一架照壁屏门,绕过去,老远就看见了太皇太后宫里的掌事太监孙大用。孙太监一抬头瞥见她,忙脚下生风的迎上来,就地打一千儿,笑道,“贵主儿真有心,早间才请过老祖宗安,这会儿又来了。天儿冷,贵主儿仔细身子骨。主子圣驾回銮,可有贵主儿忙的。”
贵妃一哂,“有什么好忙的,闷吃糊涂过的,也就老祖宗这儿能走动了。”
孙大用听着声口不好,也没敢多言,前面开着道儿把贵妃迎进了西配殿里。那儿太皇太后正和皇后及几位宫外来的诰命打雀牌,嘻嘻哈哈的一大摊子。贵妃脚下顿了顿,手里捏着的帕子往葡萄扣上一掖,接过了嬷嬷手里的盒子便迈了进去。
未到声先道,做出快活的声气儿来,一头把盒子交给寿康宫里女官,一头笑道,“今儿真齐全,六婶子和四姑挺长时间没进宫了,才刚还念着呢,没曾想说到就到了。怎么不叫去?雀牌也爱,单绕过,怕没钱是怎么的?”她是场面上,交际应酬是好手,边说边给太皇太后蹲福,给皇后蹲福。
六王福晋和四公主都是老辈儿里的亲戚,走得勤,彼此都相熟的,因笑应,“可不,上回输了一袋金瓜子,敢情越输手越痒痒?才做完月子,不叫是体念,让好好将养着。陪着们坐半天,没的往后腰疼。”
“那是后话,牌瘾来了可管不了那么多。怕没钱,们主子娘娘有。”她的丹凤眼朝皇后一飞,故作亲热道,“们娘娘最心疼,能瞧着两手空空的和长辈们来牌?”
皇后是端方的,很看不惯密贵妃的轻佻劲头。分明不对付,偏要不伦不类的装着,真叫硌应死了。她溜肩往边上让让,“这话说的!富户哭穷,可叫怎么瞧!”
太皇太后喜欢热闹,大家说说笑笑蛮有意思。转过头吩咐身边嬷嬷道,“今儿高兴,去给小厨房传话,都留这儿用膳,叫加几道菜来。”一桌子八个手洗牌,密贵妃挨她身后坐着,太皇太后仰脖问,“主子今儿回銮,说忙,还没上这儿来,见过没有?”
贵妃摇摇头,多不好说破,只道,“听说英吉利的洋纳贡来了,六部、军机处、上书房的都乾清宫忙呢!主子不召见,奴才没胆儿过去,回头又要问不宣自来的罪,扣半年月例银子。”
六王福晋笑起来,“这也就是面儿上做给瞧的,转手赏两盒首饰,什么都有了。”
太皇太后扶扶头上万寿钿子,瞧了她带进来的盒子一眼,“那是什么?”
贵妃哦了声,“前几天四阿哥百日,成妃娘家哥哥托送了一尊佛进来,瞧做工好,送到老祖宗这儿供奉,算和四阿哥的孝敬和功德。”
她招来,把盒子打开给太皇太后过目,大伙儿探脖掌了掌眼,一看之下都说好。带皮的羊脂玉籽料,两尺六分高。佛身白得冻蜡似的,底下很花心思,枣红皮正好雕成了莲花座。这样的东西太难得了,不知要比黄金珍贵上多少倍。大家啧啧的赞叹,贵妃笑道,“送这佛也讨了巧了,往后就跟着老祖宗礼佛,主子有业障,也好求佛祖帮着消灾解厄。”
太皇太后是个精明的老太太,密贵妃说了这么一句,她就知道她话里有话。面上没表现出来,照旧的抹牌胡牌,隔了一会儿才道,“上回给的佳楠念珠不知怎么了,浸了水颜色发乌,香味儿也没了,亏还说是暹罗进贡的上品,回头跟进去瞧瞧。”
贵妃边瞧牌边应个是,正巧上家四公主出了个红中,她乐坏了,赶紧一嗓子喊起来,“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