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回来了

据说那些来袭击邓家村的响马后来又零零散散的不远的几个村庄劫掠了不少粮食，各村各庄为此十分紧张,加强了防备,那支邓家村遭袭时出现的军队不久之后也邓家村和白庄之间驻扎了下来,据说白庄白老爷子的儿子和那千户上司的岳父关系很好,托了那一位的荫庇,邓家村也得了好处。

因有着这一层关系,那千户倒是不再狮子大开口般的整天要要粮,然而陆陆续续的也被他弄走了不少东西,这样的损失自然又是大家摊派,好族长后来想法子去求了白老太爷,两个庄子凑份子备了礼品给那千户送去,才不再三天两头的来打秋风,然而此时家家都没有多少余粮了,就连过年也勉强。

邓知仁响马来袭之后便歇了生意，专心守家里。

他用盖房剩余的木料做了架平板车，上面搭上竹编的棚子和油布，每隔两天就去一趟梁氏郑集的谷仓，将那里的粮食运回家里，对外只称是去卖豆腐或买豆子。

眼看着又到了腊月初八，郑集谷仓的粮食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邓知仁将家里的地道又整修了一番，把粮食藏好。

今年的腊八远远比不上以往，往常各家各户做腊八粥都是花着心思做的，但求送到亲友家里的时候道一声“好！”，这一次各家的粥却单薄多了，那些果脯红枣干果除了几家富户以外很少有再放，多数不过是粗粮加上各样的豆子。

如今不能像以往那样随意出门，采买上便困难了许多。

月初的时候，许久不见的芮光带送来了两车过年用的东西，包括鲜肉、干货、精细米面、茶叶、新布、木炭等物，除了这些日用的，还给温华带了些书籍和文房用具以及插戴的头饰——原主秦丽娘十一月份的时候出了孝期，从此可以穿戴鲜亮的衣物首饰了，这次带来的新布里面就有好几种不同的红色，插戴的头饰有各色绢花和小米珠堆嵌的簪环。

温华看着这些东西，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即便经营着茶行，可是这样动乱的时候能弄到这些依然是不容易的，“这边前一阵子响马还来闹了几次，至今还没抓住呢，们何必冒这个风险？家里都还好吧？”

芮光笑着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两封信双手奉给温华，“托福，一切都安好。这是大管家之前寄来的两封信，因为闹响马，所以耽搁了。县城之前紧了一阵子，如今已经没事了，听说那批响马为首的几个都已经被剿灭，剩下的那些已经不成大势了，这边闹起来的想必就是那些漏网之鱼。”

虽然是漏网之鱼，却也不是好对付的，温华就把村里上个月被袭击遭抢的事和附近驻扎军队的事情说了。

芮光听得脸色发白，后来知道这附近驻扎了军队，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的嘱咐温华平日里不要出门，“那些都粗鲁的很，姑娘当心被冲撞了！”

“知道，”温华笑着，手里研墨准备写回信，“秦掌柜最近怎么样？这些日子他不能到处跑了，家一定有些不适应吧？”

“秦掌柜最近乐呵着呢，”芮光呵呵一笑，“他们夫妻成亲好些年了，只有一个女儿，还是待祖父母的身边，前一阵子查出来他娘子又有了身孕，可把他喜坏了！”

“那真是太好了！”温华转了转笔，想着自己的绣活儿里面有没有适合送给孕妇的东西，她一抬眼，看到芮光，问道，“芮光，有孩子了么？”

芮光脸上红扑扑的，点点头，“快了，小的媳妇再过两个月就该生了！”

“呀？”温华很是诧异，“从来没听说过呢！”

芮光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小的想着等孩子站住了再禀告姑娘……”

的确，这时候的医疗条件不好，孩子过早夭折的不少数。

温华写完了信，放桌子上等它晾干，转身进屋从自个儿的箱子里取出两副孝子的虎头鞋帽，一副红的，一副紫的，用包袱包裹起来，拿出来给了芮光，“们两家都要有新生儿了，没有什么好送的，这两副鞋帽是新做的，东西一般，不要嫌弃才好。”

芮光听了这话连忙双手捧了包裹跪地上磕头，“谢主子赏＂子还没生下来，主子就惦记着他们，将来一定要把这事儿告诉他们，让他们记得主子的好！”

平羽帮着温华把芮光扶起来，她道，“也不是指望什么，只是无以为谢，这些东西都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不过是的一番心意，就不要客气了。”

两又说了会儿话，芮光看着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温华有些担心他们半路会遇见响马，他笑道，“响马也不是见就抢的，咱们回去的时候是空车，车轻辙浅，响马们看了就知道没有货物，不会去白费力气。”

但愿如此吧！

温华和邓知仁把他们送到村口便折返回来，邓知仁见温华仍是忧虑的样子，便拍拍她的肩膀，“妹子，没事的，从这里到县城赶马车走得快些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就到了，他们走得早就是怕天晚了遇见响马，再说他常走商道，即便半路遇见了响马也知道该怎么对付。”

温华点点头，虽然心里仍然担心，到底不再过分纠结。

转回来说——腊八粥炭火上熬了一夜，腊八这天早晨，温华他们是闻着粥香醒过来的，把煮好的腊八粥给各家送去，再回到家中已是日上三竿了。

用一根小门闩把院子大门挡上，一家围坐屋里喝着热腾腾的腊八粥，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突然间梁氏说道，“唉？听着怎么好像有敲门？”

邓知仁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下了炕，“们先吃着，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棉帘子突然被猛力掀开，冰冷的空气随着邓知仁直冲了进来，他满脸激动，大声说道，“娘！大哥回来了！”说罢，身子一侧让出过道，后面走进来一个头戴皮帽，身穿戎装的高大男。

宋氏惊怔那里，手上的筷子掉了也没察觉到，那个男肃然的脸上一双鹰眼流露出内心的激动，他上前一步跪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娘，儿子来看了！”

宋氏几乎是跌下炕的，她颤抖着伸出手摸摸那略显风霜的面容，看着他眼角出现的细纹、挺直的鼻梁和倔强的唇角，把他扶起来，仰首看着他，“好、好、好！长高了，也壮实了！吃了饭没？温华，快！给大哥盛一碗咱们自己熬得粥！”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邓知信是骑马回来的，随身带了刀和弓箭，马背上还有两个包袱，里面是他自己的衣物和给家里带的东西。

梁氏、温华、平羽、元元——家里的新成员们一一给邓知信见礼。

宋氏哭够了，擦了把脸，问道，“能家里待多久？”

邓知信接过温华递给他的热手巾，擦了脸和脖子，“是告假来的，去掉路上用的时间，家怎么也能待上七八天。”

邓知仁一听，便吩咐梁氏赶紧收拾屋子，要把他目前住的西屋让给大哥住，梁氏道，“刚刚已经把新被褥拿出来了。”

邓知信连忙摆手，“不过是住个七八天，何必这么折腾，弟妹身子不便，就不要搬了。”

温华见浅色的手巾上灰蒙蒙的一片，知道这定是大哥急着赶路，弄的脸上都是灰尘也顾不得擦一擦，便起身去了厨房烧了一大锅水，长途赶路之后若是能洗个澡再休息是再好不过的了。

趁着烧水的工夫，她用另一边的锅煎了一盘肉片，又热了三个窝窝，从腌咸菜的小缸里取了半碗翡翠色的腊八蒜，一起端到了东屋让邓知信先垫饱肚子，“大哥，烧了水，一会儿您洗个澡再歇息。”

此时已经定下邓知信和平羽一起住厢房，虽然晚上朝益也会过来夜读，但是两不出声的话也影响不到邓知信。

邓知仁知道温华烧了洗澡水，心里暗自赞许，三两口喝完了粥，便起身去把新被褥和厨房那只大浴桶搬出来送到厢房去，他自己的新棉衣和新中衣也找出来一套和新被褥放到一起，搬了一捆柴火把火炕升起来。待到一切做完，厨房里的水也开了，他又用木桶盛了热水提到厢房倒进浴桶里面。

温华又去烧了一锅水，她觉得只洗一次肯定不干净。

邓知信和宋氏聊了一会儿，困顿的倦意便袭了上来，他不由打了几个哈欠，宋氏见状，连忙让他去洗澡，洗了好睡觉。邓知信也不罗嗦，从包里取了换洗的衣物就进了厢房。

邓知仁他洗澡的时候一直跟他身边，向邓知信提了好些问题，又絮絮叨叨的把家里事讲了一遍，邓知信虽然困倦，却仍然极为耐心的听完了弟弟的叙述，最后问道，“这么说，家里的东西齐全，是因为妹子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