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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坐了半日,说的都是不咸不淡的话儿,何惠妃虽然为徐循的事发愁焦急,但太后跟前也不可能霸气测漏地主导局势,让大家把话题往她想要的方向去扭转——太后跟前,哪有她说话的地儿?
有说话余地的皇后,确实明显有点心不焉的,虽没走神,但却都只是顺着太后的话说,丝毫都没有插话缝的意思。太后本更是不知道想什么,连孙贵妃都是满面微笑地走神,一屋子就何惠妃一个着急,她心里纳闷呢:不是说太后和孙贵妃也正说贤妃称号的事吗,现都齐了,却是一个两个都和忘了初衷似的,这里赛着出神?
但太后不提这话,皇后不提这话,何惠妃就是着急也没办法呀。只好干坐着和大家一起演戏,哪管心里多不平静呢,面上也要挂着淡淡的微笑,和太后一起天南海北地聊着宫里的琐事:三大殿还修呢,这些年又是打仗又是死的,国家的支出也很多,后宫的屋舍呢也都是新建的,就不要整修了……横竖现少,大家一起挑个宫殿就住进去吧。后来的妃嫔们,还要依附们居住呢。
的确,宫里也是有规矩的,没有封妃就不能独领一宫,必须得妃的编制下混饭吃,住她们宫中的偏殿里。好这宫,一般也不是说就两重光秃秃的园子了,有的特别好的,里头自己还有楔园什么的呢。这一次新选出的秀女们外加底下提拔下来的,一共就是七八个,这样分的话,三个妃嫔一还能分出两个来照顾,倒是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但是这么样也有不好,皇帝到宫里来,到底是来看妃子的呢,还是来看底下的美、昭容的?新当然乐意了,可以皇帝跟前快速刷个脸熟,可老们多少也会觉得自己的权益受到了侵害不是?皇后对此倒是无所谓了,这个规矩能否顺利实施,还得看贵妃和惠妃的意思了。
孙贵妃对这事根本就没有意见,何惠妃自然也不会跳出来表现自己,横竖她也是完全都不乎。——如今封妃了,什么都有了定数,她和皇帝之间也不是完全没有情分,再说,又还有个公主,潜邸一起出来的情分,够她过一辈子了。这件事倒是很和谐地就定了下来,至于贤妃的封号之争,太后一掀眉毛说了一句,“这事儿,等正主到京城了再说吧,也会和皇帝说道说道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态度,什么章程,太后可是完全没有透露,何惠妃看皇后还是那么魂不守舍的,心底暗叹一声,便主动起来告辞,“既然如此,儿臣便告退了。”
太后也不甚留,还打发皇后,“也快回去歇着吧,怕是午后宫里又有事儿过来找了。恍惚听她们说,要把寿昌宫重新粉刷一遍,再翻修一下。”
寿昌宫现基本都没有敢过去了——那里正是两代妃嫔殉葬的处所,重新翻修再加点装饰,也是很常见的厌胜手段。所以这件事虽然小,但宫里也要来请示一下皇后的意思。
皇后现是再没有借口可以留了,她扫了微笑不语的孙贵妃一眼,站起身款款给太后请了安,“那媳妇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何惠妃跟她身后出了宫,甚至都不敢贴得皇后太近。皇后倒是表现得很平常,就是抬脚跨过清宁宫门槛的时候,没留神差点给绊倒了,虽说身边宫女扶得急,却到底还是微微趔趄了一下。
何惠妃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只做不见,束手站到了自己的轿子旁,等着皇后先上轿。
宫里的事,什么能掺和什么不能掺和,心里都是有本帐的,何惠妃能做到惠妃,对此又岂能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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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宫里,等众都退出去了,太后便又带着孙贵妃回到了两方才密斟的里间,孙贵妃继续给太后绘声绘色地说自己的故事,“当时一看就觉得有鬼,一般的补药哪有那么个色的,立刻就留心了。后来也是多方查问,又问王瑾,又问马十他们——先都还不说呢,只说他们都是奴才,只懂得奉命行事。后来问得狠了,这才嘟嘟囔囔地把话儿说圆了:原来以前也吃药的s来不知怎么地就没吃了,去年……先皇还的时候,道士们又烧出了仙丹,试药的那位吃了以后,说是神清气爽果有奇效,原来的病都好了!吃后不思五谷照样精神百倍,先皇赏赐了他一瓶,自己倒是还没吃,就已经去世了,嗣后那一瓶也给了他。竟是价值千金,就烧出了这一炉神丹,他那儿就是想试服这药,上回拿出来,想想没舍得吃又给放回去了……”
太后素来都是很反对服药求长生的,听说此事,眉头早就拧了起来。孙贵妃继续说道,“后来他又想吃,便被死活劝住了。就为这事,们俩还拌嘴呢,就装着生气,把那两瓶子药都给扔水里了。他倒心疼得不行不行的,和怄了两天方才回心转意。”
太后听得双眉上轩,半晌都没说话。孙贵妃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地道,“就是想呀,您要是能发一句话,让那些牛鼻子们回乡去专心修道,别炼丹,那就好了——这件事,朝廷里是不会有和您唱反调的不是……”
“嗯……”太后轻轻地嗯了一声,“也是多次和大郎说过不要吃什么神丹妙药的——这一次,又说是有什么神效啊?”
孙玉女略带好笑地叹了口气,“是——除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以外,据说吃了以后,还包生儿子……”
以皇帝对贵妃的偏爱,会把此药留贵妃处服,也是合情合理。太后不禁微微失笑,却也有些怦然心动——这万一要是真的……
女总是比男实际一点的,这想法也不过是存了片刻,就被太后从脑海中驱逐了出去。她摇头叹了口气,“就是这件事上最像他爹了!”
孙贵妃抿唇一笑,“还不都是从文皇帝身上继承下来的。”
事实上从高皇帝开始,国朝的皇帝就没有不服丹药的,皇帝以前为了强身健体,太后说他也就说了,现是为了生儿子,似乎又有些其情可悯。反正现皇位都稳定下来了,太后对他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也消散了许多。
孙贵妃看了看太后的面色,又为皇帝说好话。“毕竟从前也都没吃的,这还是第一回动心,又被给劝着了。您要是能把那帮子死秃驴、牛鼻子都赶走,以后大郎就是想吃仙丹,也没给他烧么。”
仔细想想,孙氏的身子一直都不好,肯定是禁不起太过分的征伐的。再说,她跟着自己,耳濡目染一贯也是反对服药的,这一回,有个子嗣做诱饵呢,孙氏都没心动,赶紧的过来告状了。可见以前那件事,她应该是真的不知情了。
太后也是很了解孙氏的——这种谎,她没必要撒,也撒不出来,至此,心中一个结方才解开了。她瞅了孙氏一眼,提起了刚才的事,“打探这服药消息的时候,打探出了什么别的事吧?”
孙贵妃一点都没有瞒着太后的意思,“是听王瑾他们说,您从前私下教育过太孙了……”
她的眼圈一下就泛了红,吭哧一声跪了下来。“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做不得正妃,她进门以后,也是处处都做小伏低的。只是这些年的情分,毕竟招眼目。也不知道她和您说了什么,让您以为知道大郎服药,却还坐视不理……”
太后哼了一声,“却是以小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皇后一句的不是都没有说。刚才堂前,很不该给她没脸。”
孙贵妃膝行到太后跟前,孩子似的抱住了太后的大腿,“白白被您误会了几年——心里委屈!”
“委屈就能没大没小了?”太后的语气也不是很严厉。“今次就这样算了,心情激荡,难免不顾小节。日后皇后跟前,还是不许有什么无礼之处,不然,祖宗规矩跟前,连也护不住。”
她顿了顿,见孙贵妃虽然不服,却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也不禁兴起一股怜爱,轻轻地抚了抚贵妃的浏海,“这丹药的事,皇帝有没有和抱怨过什么?”
“没有,”孙贵妃摇头道,“您也知道大郎那个性子,这件事,是自己打听出来的……他跟前,还是装着和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太后深沉地点了点头,“成了,知道啦,这件事就交给了。大郎跟前也别提起,就当作不知道吧。”
“哎。”孙贵妃轻快地应了一句,她去搀扶太后,“这都什么时辰了——服侍您用膳去……”
吃过午饭,太后按例午休,孙贵妃自然也就回去了。午睡起来,孟姑姑服侍着太后用过一小钟燕窝,就听见太后叹了口气。
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平时都是很精神的,因为身体好,保养得当,说是三十许都不过分。可今日的太后,显得特别的苍老。
“怪道都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她喃喃地自言自语。“这个家婆,当得也是糊糊涂涂的,现连家务事都断不清楚了。”
孟姑姑没敢多说什么——太后和孙贵妃说话的时候没有屏退下,她就边上,有些事却也还是听得半懂半不懂的,这件事为什么又牵扯到了皇后,她就不懂,却也是一个字都不敢多问。
“去……和孙贵妃身边的下们念叨念叨,问问贵妃和皇帝平时都怎么一处的。”太后沉思了半晌,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不紧不慢地吩咐,“还有最近是不是因为丹药的事吵过架了。”
“哎。”孟姑姑自然没有二话的。
太后的第一问也没什么好瞒的,所有曾经伺候过孙贵妃——包括以前孙贵妃身边,现被调离的宫女,都是一个口径:贵妃体弱,一般和皇帝都是一次。有时候皇帝不满足要临幸别,贵妃还不高兴,所以贵妃身边,皇帝都是一晚上一次。
毕竟是心爱的女,就是管得住,看来,从前自己是真的冤枉了孙氏,那个什么壮阳仙丹案,孙氏确实是不知情。
至于生子仙丹,倒也真有此事。太后把服侍过先帝,现督造献陵的冯恩喊来一问,冯恩还留有记忆呢,确实是有这么一盒丹药,为数不多,就二十多粒,皇帝很重视,着试药后初步堪明有效了,自己留一瓶以后,就赐给了太子一瓶,这都还是太子去南京之前的事了。不过当时因为这服药后虽然妻子很快有孕了,但却还没生,所以不论是先帝还是元太子都还没吃,等着呢。
再让一问——那的媳妇确实是生了,也的确是生了个大胖小子。
皇帝为什么忽然想服药,理由也很明白了,娶妻这么多年都无子,他心里也着急啊!就是太后,这时候都有点可惜的:何必全扔了呢,大可以再试一个嘛,若是真有效,可见就是仙丹,不是害的丹药了……
也许就是因为这点念想,她竟真没有处置那帮道士,也没找皇帝说话——就权当不知道了,也有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这一场风波,无形间也就这么悄悄地过去了。
比起皇帝的身体,贤妃这个称号到底给还是不给,就有些无足轻重了——也因为太后没有出面说话,徐循抵京的时候,两边还那对峙着呢,她一进宫,收到的关注就是以前的好几倍。太后、皇后、孙贵妃、何惠妃,甚至是南医婆、赵嬷嬷、冯恩……或者是让过来,或者是亲自过来,都是一脸千言万语想和徐循诉说的表情。倒是皇帝还外朝办公,不知道他的宠妃回了京城。
徐循想了想,还是第一个去给皇后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