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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昱二十二年的第一天,宋吵吵是靠宁恪的怀里醒来的,一睁开眼睛,却发现对方早就醒了,好笑地盯着她瞧。
“新年礼物呢,”
宋吵吵激动地他怀里扭来扭去,却被他按住了,沉沉道,“大清早的,走火就不好了……”
宋吵吵脸一红,宁恪用一只手便捂住了她的眼睛。
“干什么,”宋吵吵嘿嘿笑着,忍不住道,“难道真的有礼物吗,不对呀……咱们昨天不是一直一起的吗?”
宁恪一手轻轻捂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从床头柜上拿过了一个行子,声响并不算太大,那是他昨天便准备好的东西。
宋吵吵的眼睛被遮住了,嘴里却止不住的嘟囔:“让猜猜,是耳环还是簪子,还是手镯呢?每次都是送这些,太没新意了哈哈哈哈。”
宁恪打开了盒子,慢慢松开了她的眼睛,将东西放她眼前。
却是两只活灵活现的面,一高一矮,捏的精致又栩栩如生。男子长身而立,衣袂飞扬。小姑娘双手叉腰,嘟着一只小嘴,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看着眼前这两个熟悉的面,宋吵吵愣了哪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东西……哪儿来的。”
“问那么多干嘛。”宋京捏面的艺虽然不多,倒也不是没有的,仔细找找就能寻着了,照着原先的模样再捏两个自然不是难事,虽然很是费了他一些工夫,不过只要吵吵喜欢,再费工夫他也是愿意的。
宁恪本以为她会很高兴,却没想到宋吵吵望着面呆了一会儿,竟哭了起来,吧嗒吧嗒忽然就掉了几滴眼泪,让措手不及。他慌慌张张去擦她的眼泪,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哭了?不喜欢的话拿去扔了,别哭了。”
“喜欢,喜欢的。”宋吵吵带着哭腔连忙将面抢了过来,生怕他真的丢了似的,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了。
她并不是因为难受才哭的,而是因为感动。她只是想起了他们四柳巷吃东西的场景,想起了那夜翻墙未遂,还把面给摔碎了的事情。而后,又想起了捏面为生的魏伯伯,还想起了魏伯伯去世后那个废弃的小院子。
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百感交集,熟悉的面不过是一个感情的触发点而已。
“过年第一天就哭可不是个好兆头。”宁恪不知道她想什么,只温柔的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然后俯下脸她睫毛上安慰性的吻了一下,“乖,起床,咱们放炮仗去。”
宋吵吵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泪,心想着大过年的哭成这样不好,决定将这些事情都暂时忘掉……开开心心的过年。
洗漱完,出门放炮仗,热热闹闹炸开了新的气象,然后各家各户都出来拜年了,联络一下街坊邻居的感情,怀宋的习俗就是这样,每一年都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他们夫妻二来这里的日子也不多,左邻右舍也不是特别熟,也就没打算去拜年了,放完了炮仗,宋吵吵将昨天晚上剩下的饺子一并煮了,端到了桌子上,刚准备唤宁恪来吃。
“汪汪汪!”那天买来的大黄狗突然叫了起来,宋吵吵吓了一跳,以为又是哪家炮仗吓到它了,出门一看,却发现隔壁王大娘和她儿子张大锤远远的躲了开,手里还挽着一个菜篮子,一脸惊慌地望着她家的狗。
宋吵吵讪讪地走过去,安抚了一下自家的狗,然后招呼他们过来:“不好意思啊大娘,进来坐吧……这狗认生。”
王大娘见那狗不再叫唤了,这才带着儿子走了过来,边拍着胸脯便道:“家这狗可真凶的啊,叫啥名字呀。”
宋吵吵可没给它取过名字,只随口胡扯了一个,“哦它叫大蒜。”
大黄狗冲她摇了摇尾巴,似乎很满意这个称呼,殊不知周围那篮子里的菜全都喊:请大蒜滚出蔬菜界!
王大娘似也不甚意,踏进了门又道:“来给们拜个年,顺便再送些新鲜蔬菜来,祝们新春愉快啊。”
宋吵吵望着她手中的菜篮子,不好意思地推道:“不用了大娘,们还没来得及给们拜年呢!”说实话,她此刻心中很感动,能落难时遇上这么好的邻居,实是他们的幸运,可是无功不受禄,经常这么受着别的恩惠,着实让她难以安心。
宁恪从屋里走出来,看他们来拜年也是一愣,连忙过来招呼,“大娘您坐吧,这儿还有两碗饺子……”
“不用了不用了,们还得去隔壁拜年呢。”王大娘平时对儿子凶悍了点,对别可都好的没话说,推辞了两下就要走,转过身之后却发现儿子还停那里不走,盯着家的娘子瞧。王大娘以为他又犯了傻,心下着急,拽着他的手就要拖他走,却怎么拉也拉不动。
王大娘也不知道自己这又是怎么了,有些尴尬地回过身向家小夫妻解释道:“儿子一向犯倔,多有冒犯,还希望们莫要怪罪才好。”
宁恪僵了僵没说话,可心中还有些冒火,要不是对方是过来拜年的,他早就出声训斥了……宋吵吵倒是还好,可被这么盯着瞧,时间久了也有些不自,忍不住问道:“老盯着看作甚……”
“是……二丫吗?”张大锤从进门起盯着她盯到了现,终于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二丫?听到这个称呼,宋吵吵突然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眼前黑黑瘦瘦的少年,可看了半天也找不见一点熟悉的影子。
王大娘似乎也是一愣,开始上下打量着宋吵吵。
张大锤黯然,“二丫不记得了……以前还说过要嫁给做媳妇儿呢。”
宋吵吵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是去看宁恪的反应,见他面无表情,心跳越是加快,生怕他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哪有哪有,,对好多说过这话呢!”
得,越描越黑。
宋吵吵一时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听对面那少年喃喃道:“看到嫁了,也高兴,这几天总是盯着瞧,就是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认识的那个二丫,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变了。”
宋吵吵一直看着他的脸,听了这话,脑子里忽然记起了很多事情,脸上茫然的表情被错愕所取代。
那还真的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宋吵吵宋府地位不高,经常和丫鬟小厮打成一片,大小姐也不愿意跟她玩,虽然大哥宋长欢对她还算不错,可也只是出于同情而已。
那个时候还小,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观念。于是她有了三个好朋友,阿珂、三瘦子和大锤,他们都是住附近的孩子,家里并不阔绰,自然不会知道宋吵吵府中不受欢迎的这种事情,反而拿她当有钱家的小姐看待。孝子都是有些虚荣心的,宋吵吵也就刻意隐瞒了自己的事情,一群孝子天天混一起玩,倒也无拘无束,什么玩笑话都开得出来,这也算是她童年生活里最高兴的一段日子了。
眼前这个少年,应该就是当年的大锤了,他爹给他起了这么个耐打的名字,可一点都不符合他本的样子,以前就又瘦又小的,都过去这么久了,小锤子也还是没长成大锤子。
“爹去世后,家里没了生活来源,母亲只能把宅子卖了,带着又另外找了个便宜的地方住,前前后后搬了两次家。没想到现居然又和做上邻居了……也算是缘分吧。”说起自己的往事来,张大锤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王大娘细想不起来,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姑娘,似乎也有了点印象,与其说对她有印象,倒不如说对她母亲更有印象。命运对他们并不算太好,儿子小时候的玩伴本就不多,后来因为经常搬家,难得的那几个朋友也没什么往来了。听了儿子这番话,心中也不由得一酸,忍不住对宋吵吵道:“是宋家的那位小姐吧,大锤这么一提可想起来了。”当着宁恪的面她也不好直说,“虽然现日子不算富裕,倒也乐得自,也算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了。”
宋吵吵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有些怅然道:“时间过得真快,往先还没想到现会是这般际遇。”
“母亲可还好啊?”王大娘随口问了一句,她对孝子没什么印象,跟宋府那位三夫的关系倒还不错,都是街坊邻居的,一起住了那么多年,不问问倒还说不过去。
宋吵吵一愣,方答:“啊……她挺好的。,相公一会儿要陪回娘家看看呢,谢谢大娘关心……”
王大娘连忙道:“不必了,她大概已经不记得了。”叹了一口气,“们也忙,和大锤先回去了,改日再一起吃顿便饭罢。”
宋吵吵和宁恪连忙送他们出去,待到两都回了自己家后,宋吵吵这才垮下了脸,脸上表情有些沉郁,并不是遇见了儿时玩伴时应该高兴的样子。
他们几个闲话家常的时候,宁恪一直没插上嘴,这时候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站宋吵吵面前默默看着她。
吵吵有个青梅竹马这件事,让宁恪郁闷了很久,直到后来搬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们去看娘吧。”他主动开口。
宋吵吵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她刚刚说的那句话不过没话找话,随口一说。此时此刻心中突然矛盾了,宁恪是不会答应自己一个去的,可是如果让他陪着自己一起回去,依照宋老爷那个性子,肯定是要羞辱他一番的。宋老爷可不是个良善之辈,趋炎附势、唯利是图,哪怕别曾经帮了他,转个背就能将恩卖了,更何况是个已经倒了台的。
宁恪知道她想什么,只安慰道:“没事的,只是去看娘而已,不必考虑什么。”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生很奇妙,上天如此眷顾,将这样温柔包容的丈夫赐给了不够聪明的自己,哪怕他并不是多么痴情,或者多么完美无缺,可至少他对她比对自己要好太多。
“好。”宋吵吵应了一声。
四周看了看,也没什么可以当做礼物的东西,又想着宋府应该不会亏待娘亲,索性也不带节礼去了,母亲是不会乎这些东西的。
两吃了饭,便出了门。
今非昔比,以前去宋府是坐着轿子去的,现只能徒步走过去了。虽说都宋京,可一个城南一个城西,隔了不知道有多远,走起来还是很费劲儿的。快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才走了一半。
宁恪虽然也锦衣玉食惯了,可到底还是心疼自家媳妇,不由分说便将她背了起来,宋吵吵心中甜蜜,也没有拒绝。
走到一个熟悉的岔路口,宁泠然停了下来,朝里面看了看,面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只一会儿便接着朝前走了。宋吵吵疑惑的回头,却发现那是通往相府的路,再熟悉不过了,一时也不敢出声,怕惹他伤心。
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宋府门口,宋吵吵从他背上下来的时候,见他也不是很累的样子,这才放了心。然后她忐忑地开了口:“要不,就外面等吧?很快就会出来的。”
宁恪看了看她的眼睛,也没生气,只道:“去吧。”
他并不认为她是嫌他如今没了官位会丢她的,知道她是怕自己受气才特地这么说的。
因为全天下都可能看不起他,唯独宋吵吵不会。
宋府门前,两个红灯笼被摘了下来,搁了角落里,宋吵吵心下奇怪,也不知道问谁。因为她踏进门口时,守门的小厮偷懒小解去了,也没个看门的。她同往常一样抄小路向三夫的院子走去,却发现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正常,一路走来,好像都没什么过年的气氛,不应该啊……往年她这里过年的时候,虽说不上怎么热闹,该喜庆的也还是喜庆的啊。
还未走到娘住的厢房,先经过了正苑,余光看到有丫鬟撕窗花,边撕还小声抱怨着什么。隐约像是大夫的贴身丫鬟,宋吵吵心中疑惑,忍不住走了过去,却只听到了最后几句。
“真晦气!累死累活贴了一晚上都白贴了!”
宋吵吵心中突然有些不安,忍不住伸手扯了扯那丫鬟的袖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丫鬟被她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以为自己被骂的找上门来了。一见到眼前的,却吓得更厉害了。
宋吵吵见她这个反应,越是紧张,有些试探地问道:“到底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要撕红窗花。”
那丫鬟不知道二小姐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只哆哆嗦嗦道:“三夫昨天夜里去世了……是老爷让撕的……”
三夫,去世了……
宋吵吵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