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生米煮成熟饭？

“别担心。”宇文极目光温柔说着，语气坚定,“一切有。就算天塌下来,也有这高个儿替顶着呢。”

“的意思,说是矮子咯？”

宇文极哭笑不得,叹气道：“阿沅,怎么尽是拧着说话？”

“不是最好。”慕容沅嘴里凶巴巴的,心思却是飘忽,看着他,怎么地回了东羌几年就不一样了？动不动就这么柔情绵绵,还知道为自己挡风遮雨,脾气也变好了,以前那个坏脾气的家伙,去哪儿了？戳了戳他,低语道：“最近变了许多呢。”

“是吗？”宇文极和她一起坐御辇里面，起了兴致，“那喜欢从前的呢？还是现的？或者……”他咳了咳，“都喜欢。”

慕容沅扑哧一笑，“还要脸不要？”斜斜睨了他一眼，“一个都不喜欢。”

宇文极被她噎住，抓了她的手，腆着脸道：“早晚会喜欢的。”他低声道：“反正都嫁给了。”这是事实没错，但却有点心虚，“阿沅，要是做了瞒着的事，会不会生气？再也不理了。”

“什么事？”慕容沅哼哼道：“这么心虚，是不是调戏家大姑娘了？”

宇文极拿她真是没法子，明知道她胡扯，还是解释道：“当然没有！到哪里去调戏大姑娘？胡说八道。”见她眉眼笑盈盈的，想了想，“唔……，也算有吧。”

从前燕国的时候，自己想着要回东羌，再也得不到她，总是着急，现如今身边总算安定多了，也有心思开玩笑了。

“还真有？”慕容沅的眼睛晶晶亮，伸手拧他，“胆儿肥了。”

宇文极低声笑道：“是肥了，咬一口。”趁机搂住她，“就是那大姑娘。”御辇外面就是宫仪仗队伍，加上快到年夜宴的大殿，不敢放肆，只搂住软香温玉细语，“只调戏慕容家的大姑娘，说好不好？”

慕容沅伸手推他，啐道：“看脾气是变好了，却变下流了。”

宇文极辨道：“这不叫下流，这叫……，叫恩爱。”

慕容沅抿了嘴儿笑，带了几分得意，“平时瞧一本正经挺老成，面前，就变得跟孝子似的……”因为喜欢，所以情绪被牵引不得安放，是这样的吗？其实从小到大，他对自己的独占心理都很强，别但凡靠近自己一点，他就着急，他就炸毛，一颗赤子之心毫无遮掩。

自己从前一直都不肯接受，何尝不是怕伤害他？而他因为要回到东羌，也是一面霸道的围着自己转，一面又委委屈屈的让自己找个好男嫁了。

那么现呢？彼此既然已经走到一起，是不是互相珍惜才对？应该是吧。

可是自己的心里，总是时不时的浮现端木雍容的样子，不明白为什么，像是有一团迷雾挡前面，掩盖了叫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

“阿沅？”宇文极感受到怀里的身体渐渐僵硬，一直保持同个姿势，不由问道：“怎么了？”仔细检查了一下，并没什么不妥的地方，想了想，她耳边小声问道：“是不是怕见到母后？不说了，有呢。”

“知道。”慕容沅扭回头看向他，看着那情意绵绵的眼神，感受他环自己腰间沉稳有力的双臂，甚至因为紧贴，还能感受那一下下的心跳。他待自己，从来都是一片赤诚之心，况且已经嫁给了他，不应该有隐瞒才对吧？她皱起眉头，不知从何说起，“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似的。”

宇文极心头微跳，但不确定她是不是想起什么，试探问道：“哦，怎么会突然这样说呢？觉得……，忘了什么？”

“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片段。”慕容沅他怀里轻轻摇头，嘀咕道：“大概是病的脑子都有点糊，所以才生出一些没道理的念头。”

宇文极正要细细盘问几句，御辇停了下来。抬眼一看，前面大殿已经是一片灯火辉煌，声鼎沸的，只得将心思暂时压下，携了慕容沅的手下辇，“走，先参加宴席，别的事们回去再说。”

慕容沅他的牵引之下，探头走出御辇，顿时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沁水公主嫁到东羌好几个月了，一直被深藏朝云宫，就算太后娘娘几次三番都请不出来，还得亲自过去探望。眼下同皇帝一起下了御辇，一身绚丽奢华的衣裙，头上珠翠环绕，腰间环佩珊珊，容姿殊丽、清美绝伦，真是想不叫瞩目都难。

那样嫣红恍若滴血一般的牡丹绢花，簪于鬓畔，换做别早就只见花不见，偏她身量小小，却能压得住任何华丽装饰。即便站皇帝身边，也没有任何高攀不上，她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气韵，像是星子般熠熠生辉。

皇帝俊美，公主绝色，一路并肩携手走来，有如一对新婚燕尔的帝后夫妇。

端木太后看眼里，心里微沉，这个沁水公主实是太过出挑，身份也尊贵，以至于和皇帝站一起，是那样的相得益彰。完美的，好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个皇后的位置非她莫属，别的女子都难以压下她的光辉。

宇文极和慕容沅渐渐走近过来，十分有默契的，互相微笑对视了一眼。

群里一片小声议论，“沁水公主果然名不虚传，神仙一般的物。”“是啊，难怪皇上看得紧，端木家的……”“嘘，当心自己的舌头，少说少错。”“不过沁水公主容色无双，身份尊贵，往后别的嫔妃可就有的发愁了。”

宇文极现还有没有别的嫔妃，所谓后宫，除了端木太后以外，住着都是太妃们和未出嫁的公主，都是看戏不怕太高的主儿。反正争宠也跟她们无关，后宫闲着无事，乐得看看皇帝后宫的乐子，打发漫漫生。

慕容沅听得一片议论，也不管，只是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阿沅。”宇文极将她拉了起来，先给端木太后行了礼，然后道：“走，坐到朕身边去。”皇帝让宠妃坐身边，原本不是什么媳事，但他没有让慕容沅旁边设个小凳子，而是和自己并肩坐下，那……，可是皇后的位置！

“啧啧，了不得了。”

“有的热闹。”

周围的女眷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皇帝让沁水公主坐了皇后的位置，等于当众扇了端木太后和端木家一耳光，----公主还罢了，后妃们都是受过太后的辖制的，个个心里畅快，巴不得这出皇帝和太后的对仗，打得更热闹才好看呢。

端木太后的指甲掐进掌心，心下冷笑，热闹的还后头呢。

要说后妃里面，最最和端木太后不对付的，非南宫太嫔莫属，也就是宇文极小时候跟慕容沅说过的“八八王妃”。她是先帝被贬赐死的夏贵妃臂膀，因为貌美，也是多年盛宠，先后生下三个皇子和两个公主，全都没有养大，这里头和太后的恩怨真是深了去了，可以说比海还要深。

如今先皇驾崩，夏贵妃和余姚公主均被赐死，楚王被贬安郡王，还被分封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眼下没有丈夫，更无子女，连个依傍的都没有，往后一辈子混吃等死，有什么乐趣可言？又还有什么可怕？

因而见端木太后脸色不好看，反倒故意赞道：“早就听说沁水公主是神仙一般的物，妾身还不信，今儿一见啊，不但信了，简直有过之而无及，天下无双啊。”脸上笑吟吟的，“啧啧，往后可真是后宫三千无颜色咯。”

端木太后皮笑肉不笑，悠悠问道：“小辈们美不美的，与何干？先帝都不了，咱们这些做长辈的都一样，有好吃好喝的就行了。”

南宫太嫔听她话里威胁，偏要故意刺她，撇嘴道：“妾身这是见皇上得了心爱的，替皇上高兴，金童玉女一般的物，谁不羡慕啊。”

说来说去，就是说慕容沅和宇文极更为般配，端木家的姑娘比不上，处处针对皇后那个宝座。这叫端木太后忍了又忍，当着众，今儿又是年夜宴席，只能暗恨道：“少说几句，别吵吵嚷嚷的，打扰大伙儿等下看歌舞的兴致。”

南宫太嫔听了笑笑不答，一脸快意。

慕容沅并不记得之前的事，只觉这群后妃直来直去，可没燕国皇室含蓄，忍不住看了宇文极一眼，只见他气定神闲，显然是早就习惯这种场面，开口道：“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罢。”

刘瑾升旁边高唱一声，“宴席开！”

数十个着装绚丽的舞姬围了上来，管弦响起，调子略有一些异域风情，舞姿也是和汉不太一样，别有一番风味儿。

慕容沅只好假作淡定，坐宇文极身边，开始欣赏东羌年夜宴上的皇室歌舞。

可是她淡定，别不淡定，两个金枝玉叶的小姑娘盯着她看，下面议论，一个年岁略小一些，惊讶道：“咦，沁水公主的眼睛怎么和云郡主一样？”

另一个长得高些的像是姐姐，拉了拉她，“行了，十三，别说了。”

十三公主跺脚道：“为什么不让说？”她声音清脆，又大，连歌舞声都盖不住，“就是觉得她们眼睛都很漂亮，好看啊，沁水公主是这样，云郡主也是，两个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呢。”

慕容沅听得十分好奇，低声问道：“云郡主是谁？”

宇文极脸色微变，又不好大声喝斥妹妹们，只得朝刘瑾升递了个颜色，“叫十二和十三安静一些，别嘀嘀咕咕的。”

刘瑾升赶忙下去。

十二公主看了一眼，飞快斥道：“胡说！”她状若喝斥妹妹，拔高声调，“云郡主是和出云王一起的，哦不……，是和现大秦皇帝一起的，是他的师妹，怎么会和沁水公主一模一样？顶多就是有点像罢了。”

宇文极一声断喝，“们俩说够了没有？！”

十二公主和十三公主都闭上了嘴。

当年余姚公主还的时候，带着她们，以及后来死去的十四公主，是近距离见过所谓的“云郡主”的，眼下婚姻嫁娶被太后拿捏着，不得不跳出来演一场戏。可是讨好了太后那边，又得罪了皇帝，两个都是低下了头。

慕容沅的表情十分复杂，----她们是什么意思？什么云郡主和自己长得像？还和端木雍容联系了一起，隐隐的，像是蛛丝马迹要连成线了。

偏偏一场歌舞刚好结束，端木太后这个时候插话笑道：“哀家仔细瞧瞧，也觉得沁水公主和云郡主挺像的，特别是眼睛，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对了，就连身段儿都是差不多呢。”

她说话，宇文极可不好高声喝斥。

端木太后并不知道慕容沅有些失心疯，虽然听得她问云郡主是谁，也不过以为她是装样子，而今夜之所以挑开此事，就是故意要让引得众去联想，这个沁水公主，到底是不是和大秦皇帝有瓜葛。将来含含糊糊说不清，名节上有了问题，别说痴心妄想做皇后，就是宠妃，也没有她的份儿！

要说东羌皇室见过云郡主的还不少，成年的皇子们走了，公主们嫁了，但是除了这些，还有太后和十二公主、十三公主见过她，徐贤妃、王美见过她，前者是被蛇咬的常寿公主之母，后者是死了的十四公主之母，以及她们身边服侍的宫们，都是见过她的。

先头两位公主议论嘀咕，就已经惹得旁瞩目，现端木太后这么一说，那些见过云郡主的，更是忍不酌奇看了过来。特别是徐贤妃和王美，一个被云郡主救了女儿，一个间接地因为云郡主死了女儿，都是对她印象深刻，今夜这么仔细一瞧，沁水公主的眼睛，果然和云郡主一模一样！

两心下都是惊疑不定，却不做声。

慕容沅微微蹙眉，虽然也是满心的疑惑，到底估计宇文极的面子，没有多问，而是打圆场道：“快让接着上歌舞吧。”热闹起来，省得大家都盯着自己看。

宇文极眼角微挑，颔首道：“上歌舞。”

“阿兰若，云郡主是谁？”月华如水，慕容沅声音清浅问道。

宇文极看着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不愿意提起端木雍容，更担心她想起那些惨烈的往事，会不会精神崩溃？就好比一个美梦之中行走，突然叫醒她，让她睁眼看清楚现实的残酷，是何等残忍？

可是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她一辈子这么神魂不清。

----但告诉她，会不会失去她？

宇文极犹豫不定，嘴上像是被封了铅块一样，沉重的开不了口，只能轻轻地、温柔地揽住她，生怕她下一刻就会离开自己。

“知道吗？好奇怪的。”慕容沅却决定坦诚以对，轻声说道：“有好几次，都突然想起端木雍容，不知道为什么……，总好像梦里和他相处过似的。可是他，当年不是跟一起回了东羌吗？又要到哪里去见他呢。”

宇文极听得一阵无言紧张。

“但是……”慕容沅低垂眼帘，纤长的睫毛投下淡青色的阴影，“刚才两位公主说什么云郡主，和端木雍容一起，还是他的师妹，说不来是何缘故，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她微微蹙眉，“阿兰若，云郡主到底是谁？真的长得和相像吗？现哪儿？或许见一见她，就能解开心中的迷惑了。”

“阿沅。”宇文极语调恍若飘云端之上，要怎么说，云郡主其实就跟前，就是她自己？要让她再回想一遍，当年是如何国破家亡，如何痛失父亲的吗？要让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失忆，如何被亲生哥哥逼疯的吗？

“算了。”慕容沅摇了摇头，“眼睛长得像的太多，不算什么，至于想起端木雍容……，嗯，大概是之前病得糊涂了吧。”心里出于某种本能，不愿意再继续探究下去，仿佛再挖掘，就会看到黑暗不能直视的东西。

她绽出明媚笑靥，“阿兰若，会永远永远陪着对吧？”

“当然。”宇文极握住她的双手，小小的、软软的，自己的掌心之中，“不论天涯海角，不论海枯石烂，阿沅……，都会永远和一起。”他轻声迟疑，“也要永远像现一样，不离开。”

“好吧。”慕容沅窝进了他的怀里，温暖、安宁，“不离开。”

年夜宴席后，宇文极每天尽量更多时间陪着慕容沅，眼下新年不早朝，除了一些与大臣们必要的会面和宴席，其余时间都呆了朝云宫。可即便是这样，还是说不出的隐隐不安。特别是慕容沅越来越粘着自己，越来越亲近，然而越是甜蜜，就越发的害怕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当着慕容沅没有表现出来，不她身边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若有所思。

----皇帝有点不对劲。

刘瑾升看眼里，琢磨着，还是那天年夜宴上的事儿闹得，自己从前虽然没有见过云郡主，但是太后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两位公主多半也是被太后挑唆的，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怕多了。

听说云郡主是大秦皇帝的师妹，当时就住出云王府，两十分亲密，不知怎地和沁水公主扯上了关系，想了好几天都琢磨不出来。不过重点不这儿，而是皇帝到底烦恼什么，因而试探问道：“大过年的，皇上这是烦恼什么呢？”

宇文极望着深蓝色的夜幕，皎洁的月光，出神了一会儿，往朝云宫方向看去，自言自语道：“如果朕把一切都做到了最好，最大的努力，把一颗心全掏给她，但却还是留不住她，……要怎么办？想一想，都觉得难受。”

刘瑾升听不明白了，“皇上是说沁水公主？她都已经嫁给皇上了，成了皇上的嫔妃，有什么留不留的住的？”

----难不成还有敢跟皇帝抢女？！除非对方也是天皇老子！

等等，心头忽然一跳，如果……，对方也是一个皇帝呢？先是觉得这个想法荒唐，继而再想到年夜宴上的那一幕，似乎隐隐和大秦皇帝有关？虽然不明白到底里面有何纠葛，但显然和大秦皇帝脱不了干系！

刘瑾升的心思转了又转，口舌干燥，也就是说……，不知道什么缘故，大秦皇帝有可能来抢沁水公主？或者说是，沁水公主要跟大秦皇帝走？所以眼前这位主子，才会如此忧心忡忡的。

乖乖，这可了不得了！

这要是两国皇帝为了一个女打架，那可不是撸袖子抡胳膊，这江山社稷都是要动乱起来的，不定发生什么事儿呢。自己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还想安安稳稳多过几年好日子，可不要打仗，可不要变天，----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帮一帮皇帝，也让那沁水公主没有他念。

对了，生米煮成熟饭不就行了。

刘瑾升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不论那沁水公主心里有啥想头，跟皇帝把那桩好事一办，大闺女成了小妇，她还能跑到哪儿去？还有什么脸面跟别的男跑？就是大秦皇帝那边，也不会要一个残花败柳的。

于是让秘密找了一份好东西，交待了，不敢给皇帝下药，只管往沁水公主的吃食里面放，到时候怎么行事全看皇帝的意思。

皇帝要是主动把给办了，也怨不了奴才不是？

嘿嘿，刘瑾升心头暗笑，话说到了那种关头，软玉娇香发痴发媚，嘴里喊着要亲热一点，再把衣服一脱，有几个男忍得住？就是自己这个太监想一想，都觉得莫名有几分激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