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我等你很久了，坐吧。”凯莫拉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

桌面上摆着一盘颜色晶莹的葡萄，还有一些金黄的属于且耐依的水果。且耐依人崇尚黄金，爱屋及乌的爱着一切金黄色。要是能够用金色的器具或者金色的食物款待客人，便说明这是贵客。

末轻箫依言坐下，“我认识的她，叫风华。她是江湖人，是栖华宫宫主。”

与其说他是开门见山，不如说他是在迫切的撇清风华和商的关系。凯莫拉准确的拿起葡萄，撕开了饱满的葡萄皮，“我和哥哥是双生子，我答应了他要等到商的。”

且耐依虽然遍地黄金，却是很缺水的，如水果这样奢侈的东西只有贵族才能享受得到。末轻箫也捻起一颗葡萄，经过足够的日晒，葡萄甜到了心里。

“等到了又如何？你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了，难道你要把她拉进棺材里？”这里古怪的人太多，末轻箫面对他们就和看到人鱼一样无能为力。

“不会的，她最爱的是自由，哥哥当年选择留在这里等待就是为了放她自由。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哥哥和她，我不会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凯莫拉所说的鸿国语言依旧不显生疏。

“你究竟是因为你的哥哥爱她，还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爱她？”末轻箫注意到他首先提到的是哥哥。

“有区别吗？我的时间快到了。”凯莫拉笑眯了眼睛。心灵相通的双生子就是这点不好，哥哥的一切影响着他，以至于他弄不清楚哪样才是他自己想要的。可这么多年已经习惯等着那个人回来了，为了哥哥，也为了这么多年的等待。

末轻箫见他云淡风轻，方知八十年的等待足够让凯莫拉淡薄成一片轻盈的光影，“你知道人鱼的事情吗？她还是要回去的，可那边有人鱼。”

“我知道的。且耐依被称为——人鱼的坟墓。你来的时候，见到了吧，那成片的白色花朵？人鱼死时，身体结成泡沫，身死之处会有鱼尾花盛开。若有人打扰到人鱼的安眠，人类也会腐烂成丑陋的脓水。”凯莫拉悠悠道来，“我预感自己……”

凯莫拉的手不受控制的打到了桌子边缘，他勉强的笑了笑，“我老了，身体不听使唤了。派了孤弋和孤白到鸿国找她，可孤弋与孤白却不是那群人鱼的对手。”

“那么她回去，就是送死。”

“那有什么关系？看到我如今的样子，你必不会和我一般以药物维持青春年岁，更没有长生不死的可能。你看着她死，总比你在她面前渐渐老死的好。”凯莫拉露出诡秘的笑容，“很早之前，人们对人鱼进行了一场屠杀，但当年得到长生不死能力的人，寥寥无几。”

末轻箫冷静的分析着凯莫拉的话，“也就是说，这是看体质的。而我即便吃了人鱼肉，也没有长生不死的可能吗？”

“是的，你和我们一样，都不适合。”末轻箫的反应出乎凯莫拉的意料，他记得当得知吃下人鱼肉就是死时，哥哥是狂躁的。

“我懂了。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如何杀死长生不死的人吗？”凯莫拉善解人意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的。”

“砍掉他的头。”凯莫拉艰难的抬起手，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在末轻箫起身的时候，凯莫拉垂下了头，安详得和打瞌睡似地。他知道凯莫拉不是睡着了，是死了，当凯莫拉和哥哥的夙愿完成，凯莫拉就没有再在这个世界上挣扎的理由了。

孤白和孤弋侯在门外，见末轻箫出来，二人沉默的进去了。

凯莫拉王的葬礼和前代王一样的简朴，而那奢华的金黄只不过是因为人们的习惯使然。孤弋看着两代王的尸身在一起湮灭成了灰烬，她是神职人员，本不该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却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两位王都等得太累了，她本想抗命，早日结束这份等待的。

孤白将定颜珠交给了简单，在阳光下，慵懒的笑着，“这是从凯莫奇王嘴中拿出的，先王希望你不要介意。”

“当然不会，我很感激。”简单从毛驴上下来，虔诚的用双手接过了定颜珠。每个人都希望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着最佳的状态，当那个人看过凯莫奇王的容颜后，这颗定颜珠就已经完成这个阶段的任务了吧。

“传说中，两个吞服了定颜珠的情侣，下一世依旧能在一起。愿你能把传说变成真实。”孤白收敛了懒洋洋的表情，真诚的对他说。

“这样的祝福，很美。”简单笑了笑。

凯莫奇王和凯莫拉王都没有后代，暂时找不到承接王位的后代，便由孤白暂代王位。而大祭司孤弋则将走遍天下，为两位王祈福。

“用那么玄妙的理由逃了呢，孤弋。”孤白晃着手中的酒杯，头痛的看着桌面上的文件，且耐依虽无外患，内忧却是不少，水成了一个大难题。

简单领着飞星杂耍团在且耐依做了免费的表演，这里与鸿国不一样。不会因为国丧而阻止人们欢乐，在且耐依人眼中，死亡不能算是一件悲伤的事情。每一个死了的人，灵魂都会在另一个世界里活着。因而，在这个世界活着的人，应该正常的活下去，该哭就哭，该笑就笑。

离开且耐依的简单，根本不像一个即将要赴死的人。

定颜珠只有葡萄大小，在阳光下，闪耀着柔和的光芒。简单很珍惜的擦着，风华认出了那是定颜珠，死人用的东西。

“这世上，无非是活人在等活人，死人在等活人。”简单收起了定颜珠，朝着风华说道。

风华道：“我是被等的人。”

“我也是。但我不想她再等下去了。”简单的语气变得十分轻快。

“失忆是一件很无赖的事情，对不对？”失忆是一种借口，因为忘记了，就有了不再守约的理由。

“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风华。”简单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