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

要周游全世界的孤弋，留在了风华的身边，时常带着讽刺的目光看着她。

九龙瀑布的旁边长满了白色的鱼尾花，大片大片的白花甚至能够把人的黑色眼球消磨掉，独独只剩下眼白。

人一旦有了记忆，时间久了，就会出现沉重的事情。末轻箫想，原先的风华能够一直了无牵挂，不过是因为她忘了过去。

多看了几眼，那花就凋谢了，留下了一地的枯黄。

“在等你的人真多。”孤弋的语言就和尖利的锥子一样，想要凿穿风华所有的保护层。

风华躺在那片枯萎的花瓣上，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枯黄的花瓣被风吹了吹，散成了粉碎，像是飘在空中的细沙。

末轻箫扭头看着孤弋，“你完全可以离开。”

“哼。”孤弋冷哼一声，不再回答。

“地上凉，不要再躺了。”穆岚懿来得毫无预兆，言语却和细腻的雨水一样，轻而易举就渗透进了心底。

时至今日，末轻箫才真正察觉到，他和风华在一起，就和在看风华的生命过程一样。他无法渗透进去，即使风华失忆了，她的情感却早就趋近饱和。

“末轻箫，我们走。”风华起身，当作没看到穆岚懿转身便要离去。

穆岚懿笑了，“你还是放不下我，失忆了也一样。”

“你很得意吗？吃了你下的毒药，没有死成，就算失忆了也还放不下你。”风华的笑意里蔓延了一种对自己的轻贱。

笑容被凝冻住了，穆岚懿偏头，“我问过季眠渊了，他说你再不可能记起来了。而你想知道的，完全可以去问他，他在等着你发问。”

“留下。”末轻箫阻住了要离开的穆岚懿，“你练的也是纯阳的功夫。”

风华不悦道：“别随意帮我换搭档，末轻箫。”

“这是经过慎重考虑的，风华，即便你不在乎生死，却也不想白白把命送给别人吧？”末轻箫相信她会答应。

风华果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孤弋看着几人的对话，就和看戏似地，悠闲得不得了。

时间残忍的剥离了表象，露出了底下腐朽掉的真实。朱红色的漆掉落之后，底下那一层被蛀蚀过的木头就露出了端倪。

在阳光正好的院落中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喝茶。老者精神矍铄，正是季祯昀的师傅季眠渊。

“稀客啊。”见着风华，季眠渊起身朝着她做了一个拱手礼。

“借你的地方，练练功。”风华开门见山的说明了缘由。

季眠渊颔首，“请便。”

老人的生活自由自在，偶尔打打拳，喝喝茶，下下棋。至于风华他们练功又或者是做别的什么，院子里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季眠渊都是一概不管的。至于风华的那些过去，她不主动问，季眠渊是不会提起的。

“她喜欢吃这些东西？”穆岚懿见末轻箫给风华带了吃的，食盒里的东西还是热的，热气透出来，也能猜出食盒里面有什么。

末轻箫反问，“原来你不知道啊？”

穆岚懿尴尬的移开身子，是啊，这些都是他该知道的，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主上不必介怀，吃食是下人该操心的事情。”丰静平日里隐在外面，现今见穆岚懿一人在思索着什么，便现身劝慰道。

“她也这样说过……”穆岚懿忆起往昔，脸上升腾起了迷茫，“现在想想，我对她一无所知。我不知她爱吃的食物，不知她穿衣的尺寸，除了一直笃定的认为她爱着我，我竟什么都不知道。恐怕就是苏折离都比我知道得更多……”

丰静垂首，他们的过往太复杂，他一个手下也无从得知，便不知该从哪里劝慰。

好在穆岚懿一向能够调节好自己的情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眼神里的坚定就不容人质疑了。他说，“末轻箫的功力还是太弱了。”

“那主上的意思是？”丰静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的内功弱，我传给他便是。”这就下了决定，要将自身的功力都传给末轻箫，“《阴阳双合》讲究的是心意相通、内里清明，在这点上……我怕是不如末轻箫的。”

丰静没有劝慰，“属下明白。”

将内功传给末轻箫，并不是为了任何人的感激，当穆岚懿在传内力给末轻箫之时，他听到了风华生疏的话语，“谢谢。”

两个字，把穆岚懿早就裂成好几块的心脏碾磨成的肉酱。他们一块儿长大，直至成为夫妻，就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两个字。距离是真的远了，才会有这两个字吧。

一方输出内力，一方接受内力，事毕，两方都虚弱得很。

风华扶着末轻箫，朝穆岚懿轻轻一笑，“你在这儿休息，我带他去另一个房间。”

“我的人，你任意调动吧。”撑着说完这一句话，穆岚懿便闭上了眼睛。输出内力当然累，但不及她的话和动作狠。时光把情意磨蚀掉了，她学会了和他说谢谢，也学会疏离。

“嗯，我不客气的收下了。”风华不冷不淡的回答。

有了穆岚懿的内力，他们练功便如虎添翼了。而内力几近为零的穆岚懿，也彻底的远离了他们的视线。

风华的坚韧，让人以为她一直都不会有疲累的一天。风华不日不夜的练功，末轻箫便权力奉陪。

日子渐渐成了流水，每一天都轻而易举的从指缝间溜走。除了吃饭，剩余的时间里风华多数在练功。信鸽又带来了新的消息，展开纸条，风华那风侵不入，刀欺不了的脸庞才有了一丝丝的动容。

“井纳炎的来信，他发现小并的尸体了。”风华碾碎了纸张，将纸中的内容说给末轻箫听。

“我们……要去吗？”左丘并曾在隐的底下做事，若发现了什么，这尸首指不定是用来引蛇出洞的。

“过两天吧，先把第十层练完。”风华提笔写的新的内容，让鸽子捎带其他的信息过去。末轻箫的顾虑，她明白，但她从来不会害怕预想中的后果而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