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值三月，河畔柳枝刚抽新芽，空气中带着勃勃生气。.皇宫的夜晚是一片灯火辉煌，远远地还能听见喧闹的声音，但远处越喧嚣越现在这个庭院的凄凉。

庭院的大槐树下坐着两个幼小的身影，两人皆约莫五六岁的模样，虽然是一男一女，但两人的容貌却是一模一样，若不是衣着不同，都分辨不出区别来。

女孩手里拿着梳子，轻轻的帮男孩梳着散落的长发，“哥哥，梳过头就要好好睡觉，别惹文姑姑生气。”

不同于女孩目光中的灵动，男孩的眼神有些呆滞懵懂，也不知听没听懂女孩的话，便点了点头，学着女孩说道，“不惹文姑姑生气。”

女孩笑了笑，摸了摸男孩的头，柔声说道，“我们云瑛真乖，云瑛是最乖的孩子。”

男孩似乎听出女孩是在夸她，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女孩稚嫩的小脸蛋，说道，“玉姝也是最乖的孩子。”

女孩笑着拉着他的手起身，说道，“来，哥哥，我们回去吧。”

文琇看见走进来的一对双胞胎，便对一旁宫女吩咐道，“九殿下和十六公主回来了，快去准备着服侍二人就寝。”语气中并没有丝毫尊敬。她目光泠然的看着二人，“公主怎么带着九皇子出去了？夜风沁凉，若是冻坏了岂不是都是奴婢的错。”

对于她的语气，卫玉姝丝毫不以为杵，对文琇甜甜一笑，说道，“文姑姑，哥哥一天没出门了，我怕他闷坏了，我已经替他加了衣服，不会冻着的。”

文琇冷哼了一声，指派宫女把这两人各自带进房间里伺候着就寝。

大夏的肇武帝子嗣并不旺盛，虽然生了十来个公主，但皇子却只有这九个，卫云瑛是最小的，中间还有几个没出生几年便折了，就剩下这么几个，按说卫云瑛应该很得宠才是。

他刚出生的时候，肇武帝的确龙心大悦，将他的生母由嫔升为妃，只可惜没过几年便发现这个儿子竟是个痴呆，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问起过他，一个皇子过的连普通大户人家的孩子都不如。被宫里的奴才如此忽视，若不是因为有这个早慧的双胞胎妹妹照顾着，恐怕早就跟那一起短寿的皇子一起走了。

卫玉姝躺下没多久，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呆，刚昏昏沉沉的快睡去，便听见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并不惊讶，反而眼睛一亮，撑着爬了起来撩开床幔，果然看见偷偷跑来的卫云瑛。

卫云瑛见她撩开帘子，赶紧跑了过去，爬到床上躺在她身边，“妹妹，我们一起睡。”

卫玉姝颇有些无奈，趴在他身边，托着腮看着他道，“哥哥，我们都长大了，文姑姑说男女有别，长大了就不可以睡在一起了。”

卫云瑛眨了眨眼，目光中难得的带了些狡黠的神色，“可是，云瑛还没长大。”

卫玉姝忍不住笑道，“哥哥，羞，都这么大了还说自己没长大，被别人听见了要笑话的。”

卫云瑛趴在床上不啃声了，但还是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显然是打定主意赖在这里了。

卫玉姝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上前搂住他的脖子躺在他身边，“那哥哥什么时候才要长大呢？”

两人长长的头发散落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卫云瑛的声音带了些慵懒，“……不要长大……要一直跟玉姝在一起……”

卫玉姝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的笑了笑，倒是也觉得倦了，阖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帐幔被人掀开，文琇看着相依为命的依偎在一起睡着的孩子，脸上难得露出些怜悯。她身后的宫女有些手足无措道，“文姑姑，要不奴婢还是叫醒九殿下待他回去睡吧，”

“不用了，随他们便吧。”她放下帘子，跟宫女一起退了出去。

文琇是锦妃娘娘身边的人，照看完这对双生子又回到了乔妃的寝宫。

“两位殿下已经睡了，今日只是照例给皇上皇后和娘娘您请安，没有多生事端。”

“那就好，”乔妃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暖意，反而有几分厌恶之意，仿佛现在谈论的不是自己亲生孩子一般，“好生看着他们俩，别给本宫惹事端。”

“是，娘娘。”文琇犹豫片刻，又道“九殿下今日已经学会写几个字……”

“别跟我提他。”文琇还没说完就被乔妃冷冷的打断，“本宫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他的事情！若不是因为他，本宫怎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哼，那几个贱人成天背后嘲笑本宫还真当本宫不知道！本宫如今人人嘲笑还不都是因为这个孽种！”

“娘娘不用理会洛嫔她们，再如何您的品衔都是压她们一等的。”文琇见她如此生气，转而说道，心里只能叹了口气，绝口不提那双生子的事。

卫玉姝迷迷糊糊的感觉似乎有人看着自己，那目光灼灼的让人无法忽视，她猛的睁开眼睛，就看见坐在她身边的卫云瑛。

卫云瑛一见她醒了，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妹妹懒，一直睡。”

“该去给父皇母后请安了吗？”卫玉姝揉了揉眼睛，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哥哥你该叫醒我的。”

卫云瑛憨憨的笑着，“妹妹困，妹妹睡。”

已经习惯了他说话方式的卫玉姝知道是自己的哥哥不忍心叫醒自己，于是也不再抱怨他，起身去叫伺候他们起居的宫女了。

卫云瑛跟卫玉姝两人每次去跟皇上皇后请安都躲在一大帮人后面，皇上每次看见他们眼睛里要不就是嫌恶，要不就是无奈，虽然是年纪小，但云姝已经知道自己跟哥哥的不受待见，每次见自己的父亲前都要多次叮嘱卫云瑛不要在御前多嘴。

卫云瑛最听自己妹妹的话，自然似乎一声不吭，只低头拿着卫玉姝的手指玩。两人的视线被前面长得比他们高的皇兄皇姐挡住，但皇上沉稳中带着威严的声音还是传入卫云瑛的耳中。大抵都是一些关心各位皇兄课业的话题。

从皇上那里出来，卫云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才敢说话，“妹妹饿。”

卫玉姝顿时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明明是你自己饿非要说我饿。”

卫云瑛似乎没听见她的话似得，继续道，“妹妹想吃桃酥。”

卫玉姝瞪了他半晌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帮他整了整衣服。谁说她的哥哥笨的？明明有时候精的要死。

“小白痴跟妹妹感情真是好的叫人羡慕啊。”身后传来一个童声。不用回头，卫玉姝就已经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卫弘邑，当今皇上的胞弟，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小儿子，小小年纪便封了王有了自己的府邸，因为太后疼爱他，所以还是常年住在宫中，可想而知是怎样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卫弘邑与这双生子同年，只是大了月份，但仗着自己比他们大更是没少欺负他们。卫玉姝知道这人他们得罪不起，也没搭理他，拉起卫云瑛的手，说道，“哥哥我们走吧。”

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卫弘邑自然容忍不得如此忽略，上前恶狠狠的推了卫玉姝一把，“我还没说完呢，谁允许你们走了？！”男孩子的力气到底是大女孩子很多的，卫玉姝一把便被他推的跌倒在地。

卫玉姝倒是没觉得什么，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倒是卫云瑛顿时气红了眼，早就把妹妹平时对他不要惹这个煞星的教导忘道脑后去了，一把掐住卫弘邑的脖子与他扭打在一起。

卫弘邑可与他们俩个不受宠的皇子不同，身边带着两个会功夫的侍从，那两个侍从看似在拉架，却只是拦着卫云瑛，卫弘邑却趁机重重给了卫云瑛好几下。

卫云瑛是个认死理的人，一看自己打不着卫弘邑更加急眼，乘着卫弘邑打过来猛地抓住他的手，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卫弘邑惨叫了一声，用没被咬住的那只手更加没头没脸的打在卫云瑛的身上。

那两个侍从也在一旁着急，就算对方再怎么不得宠也是个货真价实的龙子，太后娘娘的亲孙儿，也不敢对他下手，只能想方设法的拉开他们，可卫云瑛像是认了死理，死活不松口。

卫玉姝在一旁记得快要哭出来，一边拼命的往两个侍从中间挤，一边喊道，“你们放开我哥哥！放开我哥哥！”

“怎么回事９不都给我住手！”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卫玉姝转头看去，正是听见动静赶过来的乳娘。

卫弘邑的乳娘待卫弘邑也如同亲自一般，虽然想保持大人的风度，眼底还是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快步走了过来，尽量放缓声音道，“九皇子，王爷乃玉叶金枝，受不得这些，还是殿下松口。”

“乳娘，疼死我了！”卫弘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看的乳娘更加心疼，对着丝毫没有松口之意的卫云瑛加重语气，“九殿下，若是再不松口，就别怪我无礼了。”

卫玉姝听出她的恼意，卫弘邑的乳娘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在太后面前说的话还是十分有分量的，他连忙挡在卫云瑛面前，说道，“姑姑，让我来跟哥哥说。”说着急忙转身，对卫云瑛道，“哥哥听话，快放开皇叔。”

卫云瑛听见她的话，原本一副凶狠狠的小野兽的模样登时褪去，松开卫弘邑的手臂，刚想去拉卫云瑛却冷不防被卫弘邑狠狠推了一下。

因为毫无防备，卫云瑛的这一摔摔的挺重，娇嫩的小脸都被地上的石头磕破了皮，卫玉姝连忙去扶他，乳娘冷眼看着这一幕，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抱起哭闹着喊疼的卫弘邑，边走边柔声哄到，“王爷是不是很痛？奴婢回去让人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乖，我们先去看御医……”

一个乳娘都能温柔至此，但他们俩却从来没见过乔妃娘娘哪怕片刻的和颜悦色。两人目送他们离开，眼中皆有羡慕之意，知道看不见他们一行人，卫玉姝才转过头来，对卫云瑛道，“哥哥痛不痛？”

卫云瑛摸了摸脸上的伤，撇着嘴点了点头。

“谁让哥哥不听话。”卫玉姝嘴上抱怨着，但动作却格外温柔的托着他的脸看了看他的伤口，小心翼翼的吹了两下，“哥哥，还痛吗？”

卫云瑛老实的点了点头，“痛。”

“那我再给你吹吹好不好？”

“嗯~”

两人手牵着手回到寝宫，远远便看见文琇站在门口，光看她的表情，卫玉姝便知道她已经知道哥哥跟卫弘邑打架的事情了。文绣强忍着怒气，“公主可知道小世子是什么样的背景？那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淳王妃又是个十分记仇的主儿，两位殿下真是会帮娘娘的忙，出去一趟就惹了一个了不得的人。”

卫玉姝知道文琇等会免不了要挨顿骂，这会在他们这里发泄闷气也是正常，便低着头不说话。倒是卫云瑛有些不知所措，满脸的不安。

这两人说了不还口，打又打不得，文绣说了几句便只能作罢，招呼宫女帮他们把湿衣服换下便走了。看见文绣离开，卫玉姝才松了口气，搬了凳子从高高的柜子上拿下一瓶药看了看，说道，“哥哥，我来给你上药。”

卫云瑛的神情一直有些焉焉的，任由卫玉姝小心翼翼的给她上药，过了好一会卫玉姝才发现自己兄长的神情不对，问道，“哥哥怎么了？是不是痛？”

卫云瑛摇了摇头，“云瑛错，妹妹被骂。”

卫玉姝的目光闪了闪，捧起他的脸，“哥哥没有错，哥哥是为了保护我，若是有人欺负了哥哥，我也会帮哥哥一起揍他。”

卫云瑛点了点头，重复她的话，“云瑛没错”

卫玉姝忍不住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对，云瑛才没有做错，做错的是欺负人的人，我们云瑛是最好最乖的孩子。”卫云瑛得了妹妹的赞扬，腼腆的笑了笑，摸了摸头，卫玉姝有继续道，“好孩子才不跟坏孩子玩，所以以后哥哥看见卫弘邑就走得远远的，我们不搭理他。”

卫云瑛笑了笑，便没有吭声，由着自己妹妹给他揉脸。两人又咬了一会耳朵，嘻嘻哈哈闹了半天，待文琇从外面转了一圈再回来，就看见两人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两张一模一样的额头对着额头躺在一起，互相牵着对方的手，这两个孩子相互依赖相互扶持居然也长这么大了。九皇子脸上的伤还高高的肿着，应该是因为痛，睡梦中的他还时不时的皱皱眉头。文琇放下帘子，吩咐外面的宫女太监不要吵到他们便又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