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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儿啊,”石老夫人颤抖着双手,抚摸着埋在自己膝头的以青,满头白发挽在脑后,一只珠钗随着她呜咽的哭声轻轻颤动着,两行清泪从她满是皱纹的脸上蜿蜒而下,直打落在以青的发丝上,“青儿啊,青儿啊……”
石老夫人只一叠声的呼唤着以青的名字,却说不出别的话来。
石亨忙上前扶住自己的母亲,连声劝慰着:“母亲,母亲,青儿都已经回来了,别那么伤心了,小心身体才是啊……”
以青也抬起头来,湿润的睫毛微翘着,扬起一张白玉般的脸望向老夫人,这么多年没有见,这位对自己万般宠爱的老人已经变得愈发苍老,曾经,她并没有这么多白发的,皱纹好像也没有这么深,真的是岁月无情啊。
“老夫人,青儿给您请安了。”说着,便像坐正身子,跪下去。
老夫人忙一把抓住了以青的手臂,沉声道:“不可,不可。季安,快扶着青儿起来。”
她一手哆嗦着摸着以青的手,喃喃道:“这小手长大了,以前只有那么一点儿大,却长满了茧子,青儿,你吃苦了啊……”
以青摇摇头:“青儿不苦,姐夫照顾我照顾的很好,你看,青儿不是长高变胖了么?”
“好,好……”石老夫人眯着浑浊的双眼,好似仔细打量这面前这个已经长大十九岁的姑娘一样,以青却觉得有些奇怪,她仔细盯着老人的眼睛看去,“老夫人,你的眼睛……”
石老夫人淡然一笑:“人老了,不中用了,眼睛也看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呢?”以青皱着眉毛,有些不敢相信,老夫人居然变成盲人了?
“母亲,你怎么了?怎么信上从来没有提过呢?”石亨语气急切,连声问道。
“唉,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值得告诉你,省得你担心,再分了神可不好。”老夫人擦了擦眼泪,好似已经习惯了失明,并不觉得有多不对劲。
“老夫人,您看过大夫了么?”以青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眼球,心里在默默判断着,“嗯,是完全看不见,还是能见到光呢?”
“也不是一片黑,能看到些人影。”
以青点点头,轻声道:“好像是白内障,也可以治好的。”
老夫人一乐:“早听说你做了大夫,果然医术精湛,都能给老太婆诊病了。”
以青面上一赧,不好意思的笑道:“老夫人过奖了,我的师父才厉害呢。哎呀,既然师父也在,不如让师父给您看看,她可是号称‘再世歇佗’啊。”
“对啊,冯大夫也在,母亲,我这就给您引见。”石亨也想起来还有一位神医在府上做客,忙吩咐了站立在老夫人一旁的巧菊请冯大夫、星月、卫林、黄实本进来。
八年不见,巧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若是在路上偶遇,一定是认不出来的,以青瞧着巧菊欲言又止地看了石亨一眼,心里一愣,不会吧,难道她要变成第二个巧兰了?
思量间,巧菊已经引了一行人进了和泰堂,黄实本走在前面,人未到,声先至:“老夫人,实本给您请安了。”
老夫人笑着说:“你这一次去的可久啊!这么晚才回来。”
“实本办事不利,请老夫人责罚。”黄实本说着已经跪倒在老夫人面前,脸上再无一点嬉笑神色。
“罚什么啊?”老夫人笑了,“能平安回来就好,你这一去像断了线的风筝,了无音讯,倒害得我老婆子一直牵挂。”
石亨忙一手搀起来黄实本,说道:“实本兄,母亲不罚你,我倒是要罚你。”
“哦?季安为什么要罚黄某啊?”黄实本狐狸眼一眨,有些意外。
“我只问你,母亲的眼疾是什么时候得的?我们来往书信那么多次,你怎么提也不提?”
黄实本沉了沉面色:“老夫人的眼睛从三年前就开始看不清事物,如今……”
“季安,”老夫人摆摆手,“怎么能怪实本?是我不让他告诉你的,总不能分了你的心。”
“是啊,”黄实本也补充说道,“你有你需要守护的,我也有我要坚持的,所以……”
以青忙笑着拉了拉石亨的衣袖:“姐夫,你何必迁怒于黄大哥呢?不过是老夫人的拳拳慈母心罢了,再说,此刻不是有师父在么?”
“嗯。”冯王平听着以青提到自己,便淡淡的应了声。
以青便松开石亨的衣袖,一手搀着冯王平,一手拉着星月,走到老夫人面前,介绍道:“老夫人,这是我拜的师父,冯王平冯姑娘,医术好得很。这位小姑娘是我在回来的路上认得小妹妹,名字叫做石星月。星月,快给老夫人请安。”
星月眨了眨眼睛,平静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她慢慢打量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老人,虽然面目苍老,眼睛看不到,但是在一团慈爱的表情里依然能感受到来自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的精明。
以青以为她是怕生,便轻轻说道:“老夫人最是菩萨心肠,惜老怜幼,星月不要怕。”
星月点点头,垂下了眼眸,乖巧地朝老夫人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柔柔道:“星月给老夫人请安,恭祝老夫人福气安康。”
“哈哈哈,”老人开心地笑起来,“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既然你是青儿认下的妹妹,以后就留在石府里吧,也陪老太婆我解解闷,这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来,这个给你。”
巧菊从老夫人手中接下了她插在头上的珠钗,送到了星月的手中。
以青看老夫这么高兴,忙拉着冯王平笑道:“老夫人,我师父也是很有趣的人呢,让她给你看看眼睛吧。”
老夫人摆摆手,笑道:“不忙不忙,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既然是青儿的师父,便一起留在家里吧。巧菊,遣人去将畅听书院打扫出来,给冯姑娘和星月住吧。”
畅听书院?
“老夫人,季先生不在这里了么?”以青有些疑问,这书院不是留给季先生居住的么,而且自己和石亨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
“他啊,也老了,这府里又没有学生给他授课,闲的呆不住,我介绍他给于夫人的府上了。”老夫人笑道。
于夫人?
应该与老夫人交好的没有第二个于夫人了吧?
原来他是去了于冕的家。
那自己岂不是又变成了另外一层的于冕的师姐了么?
“嘿嘿,”以青想到这里,自顾自的乐了,看来自己和于冕的缘分还是很特别呢。
“青儿想到什么好玩儿的了,说给大家听听?”石亨看着她乐的像个偷到油吃的小老鼠,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问道。
以青摇摇头,想起来一件事情:“姐夫,于哥哥送回去了么?”
石亨点点头:“嗯,青儿放心,已经让家丁送他回于府了,我特别写了一封信交给于大人,请他不要为难于冕。”
以青瞧着他笑了,好周全啊。
“于冕?”老夫人却不知道于冕的事情,忙问道,“怎么?这孩子跟着你们回来了?”
“嗯,于哥哥也回来了,变得像个大人一样,准备发愤图强了。”以青想起他跟齐中远还有石亨三个人一起立的三年之约,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一丝紧张萦绕在自己的心上。
老夫人听以青的话中有赞叹之意,也笑了:“你们是一道长大的,那孩子的秉性也是相熟的,对外一直说你抱病,那孩子心眼倒实,几天就送来一封信,总吵着来见你,倒是个好孩子。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向从前那么愿意胡闹了?”
“于哥哥长大了好多,他不大像孝子了。”以青想起于冕,只觉得他好像一个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心里总以一种长辈的心态去包容他,也不知道这样做对或是不对。
石亨拽了拽以青的手臂,眉毛微垂:“青儿,不说了,嗯?饿不饿?咱们不是买了致美斋的团圆饼么?给老夫人尝尝看?”
以青抬头暖暖一笑:“姐夫不提,我都忘记了,好久没看见老夫人,只顾着说话,却忘记肚子饿的咕咕叫了,嘿嘿。”
十一应声从门外进来,恭敬的行礼后,手捧着两包刚买的团圆饼送到了石亨面前,“主人。”
石亨眼神一扫以青,对十一道:“怎么又忘了?二小姐才是你的主人。”
十一微一停顿,将月饼恭敬地送给以青,沉沉道:“主人。”
以青忙两手接过月饼,笑着说:“都一样,都一样的,姐夫,你脸上不要那么严肃,咱们好不容易能回到家,陪老夫人过个中秋节,当然要高高兴兴的啊。”
石亨长眉微展:“青儿说的是。”
此时屋外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红色的大灯笼亮了起来,石老夫人也笑道:“正如青儿说的,我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了,家里也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巧菊,吩咐厨房,摆饭。等吃了饭啊,咱们好好到院子里去赏月,喝点儿桂花酒。”
“母亲你……”石亨看着石老夫人的眼睛,担忧的欲言又止。
“怎么?我看不到,却能听到。”老夫人笑着说。
“听到?”石亨纳闷道。
“姐夫这么笨,”以青笑着挽着老夫人的手臂,“我们说给老夫人听,不就好了么?可惜要喝桂花酒,我怕我不喜欢那个味道啊。”
“那怕什么的,”石亨笑了,向老夫人问道,“娘,石英酿可还有么?”
“有,有,管够,”老夫人笑了,“你总不回来,每年我都酿两坛子的,如今可攒了有好些了,那花园子里都快埋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