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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濡沫怕引起他的警惕并没回头,假模假样的举着镜子试了几个发钗,镜子换了数个角度却再也没看见那个身影,最后不得不随便买了几样往客栈赶。
说是赶,却又怕引起那人的注意,赶的也是不紧不慢,因为知道了身后有跟踪的人,絮濡沫将心思和注意力全放在了身后,即便如此她依然感觉不到身后有人跟踪,她不由心中微紧,这人的轻功和跟踪术未免太好了吧。
就在与一个卖糖葫芦的人擦肩而过时,她心中一动,迅速转身,口中道:“等一下,我要俩个。”说话的同时,眼神快速的在身后扫了一圈,最后失望无比的接过两只包着糯米纸的糖葫芦离开。
“活该,老天爷总算开眼了!”
“谁说不是,直到昨天还封着城的抓凶手呢,老天保佑啊,这样的好人可千万别让他们抓着呀。”
“老蒋家那口子听说还给那好人立了长生牌坊,要早晚三炷香的供着。”
“老蒋家可怜,几代单传,传到这一代,谁曾想能进京送了趟货就没了,还死那惨,啧啧,老蒋告到知府那,那些当官的也不问清缘由的,一顿好打,抬回去没几天就死了,她婆母气血攻心,也没了,唉,好好个家,几天的功夫就丧母丧夫丧子的,看着都可怜,这回终于有人帮她家的报了仇,可不得供着了。”
“嘘,我还听说,凶手是个女的。”
“女的?那陈旭冲不是个兔儿爷吗,怎么杀他的是女的?”
“估计呀,是她家男人被那兔子玩死的,唉,这事啊,不好说,不好说。”
……
絮濡沫无意中听到了这段对话,心中苦笑,原本这事只能算牵扯上她,如今她一跑,怎么就直接变成凶手了?
无所谓了,反正她原本就是打着“前镇国大将军安仁知逃过株连死刑的女儿安羽”的身份进的启元,如今再加上个凶杀朝廷命官家属嫌疑犯的身份,就算被抓着了判死罪,她还能死上两次么,她想的很开,也懒得计较了,正所谓是虱子多了不怕痒。
回了客栈,推开房门,看了眼前的情景,絮濡沫抚额头疼。
三桶水只用了一桶不说,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只摆在中间的果盘里少了个苹果,最让她头疼的是,赋九洗了澡之后又裹进她那套破旧的棉袄里去了。
此时,她裹在棉袄里低着头坐在床头,干净的棉被让她踢到了床尾,絮濡沫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又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了。
絮濡沫试了下水温,已经凉了,她放下手中装着新衣服的包裹,出去又让店伙计重新抬了两桶热水进来,直接忽略店伙计看她时掺杂着讥诮和惊奇的眼神。
回了屋,絮濡沫将衣服都拿了出来,搭在椅子上,再看一眼凉了的饭菜,叹了口气,“不是和你说过你这属于营养不良要多补充营养,我给你叫了这么多饭菜怎么不吃?”
许久,没听到回答,她走到床前,赋九依然低着头,絮濡沫歪着头去看她的脸,这才发现她闭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巴掌大的小脸苍白憔悴的有些夸张,几乎可以看到皮下那些细碎的静脉血管。
她一惊,之前赋九触发了红尘眼之后都没这么憔悴无力,发生什么事了?
她柔声的劝道:“赋九,怎么了,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我帮你欺负回来,嗯?”
赋九又抬了下眼皮,看了她一眼,眼睛红肿,却不是红尘眼的那种血红,像是哭过,絮濡沫又追问了几遍,她才虚弱的回了句,“好多血。”
絮濡沫眼睛在屋子里搜查了一圈,并没有血,也好像没有什么过去可能带血的东西,难道这个屋子曾经发生过命案?
刚打发了一个十一,这又来一个,絮濡沫哄孩子似的小声哄道:“不怕啊,就算有那也是以前的了,都过去了,没事的。”
赋九眼皮又一抬,眼神却是快速的扫过桌子上的饭菜,仿佛看见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又迅速的垂了下去,半响才哼唧了一声,“那些菜…”
絮濡沫恍然大悟,再回到桌前一看,果然,有几道荤菜,估计赋九就是看到了那些屠宰猪牛的现场才怕成这样,她以前在那大山里就算吃肉也是些小兔小鸡啥的,哪有猪牛羊那壮观血腥的屠杀过程。是她迫切了些,光想着多给她补充些营养了,忘记了她之前熟食都吃的很少,何况这种肉食,事情要一步一步来,先培养她吃熟食吧。
正准备开门将店伙计叫了进来,让他把凉了的饭菜撤了,重新上桌素菜,再熬两碗菜粥,一开门,正巧店伙计招呼着人将热水抬了进来,絮濡沫顺道将要求说了,店伙计看着一桌一点没动的菜,回头看絮濡沫的眼神又掺杂了鄙夷和不屑,看的她莫名其妙。
在絮濡沫的再三劝说下,赋九终于答应再洗了一次,她也松了口气的钻进了另一只木桶里惬意的洗着,闭目享受时听到赋九起身的声音,絮濡沫睁开眼,一转头正好看到赋九细瘦的身形有些艰难的迈出水桶,那细细的胳膊细细的腰细细的腿,有些像吸毒过量的样子。
絮濡沫心内一疼,眼看赋九又要穿上她那套脏烂的衣服,她毫不犹豫的光着身子跳了出去,先扔给她一跳大大的毛巾,随后将新买的衣裳挑了一套月青色的塞到赋九跟前,罗绸绣芙蓉的肚兜,木兰青双绣缎裳,莲青色云纹曳地外裳,又将狐皮披风和兔毛软帽放在一旁。
赋九抱着一堆柔软细腻做工精致的新衣眼中有些茫然,絮濡沫知道她从没见过这种格局的衣服肯定是不会穿的,她也不害臊不怕冷,就那么光溜溜的,身上还挂着水珠子的,教害羞的赋九怎么穿这些。
赋九自与她一起出了山,话就很少,刚才被饭菜里的肉惊吓着了,又连着洗了两次澡,元气大伤,到现在没缓过来,有气无力的像是随时都能晕倒的样子。
絮濡沫帮她穿好了衣服,将她按到镜子前,拿起桌上的竹篦子帮她把杂乱的湿发梳平,赋九的头发很短,旁边的刚过耳朵,后边的也只到后脑勺,出门的时候戴着兔毛的帽子正合适。
敲门声响起,絮濡沫心知刚要的素菜来了,于是赶忙擦干了身子,也换了一套新买的衣裳换上,一袭烟罗紫的长裙,只在裙摆处绣着枝千叶海棠,干净素雅,长发湿漉漉的也没挽起,随意披在身后的跑去开门。
果然还是那个店伙计,双手端着几样素净的青菜,看到絮濡沫的时候眼前一亮,之前的那些讥诮嘲讽全都看不见了,满眼的惊艳。
“摆桌子上吧,顺道把洗澡水撤了。”
絮濡沫知道她的脸极美的,之前来时风尘仆仆满面灰烬,一身脏旧的衣裳,她便是洗了澡再穿上那身衣裳也不觉得干净,所以所有的美便都遮在了那层灰尘下了,如今明珠去尘,当然也就绽放出惑人的光芒,但这店伙计的眼神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
店伙计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将饭菜摆好,又将喊人来将水桶搬走,临走前仍旧不忘再回头来看一眼。
关好了房门,絮濡沫一回头便看到赋九坐在桌前,一双邪魅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盘子里的青菜,絮濡沫怕她不知又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赶忙叫了她一声,赋九这才转开了目光,看了一眼她,看到赋九眼睛并没变色,絮濡沫暗吁了口气。
絮濡沫坐在赋九身边,帮她布了不少菜,虽然全程一句话没说,但颇让她安慰的是赋九吃了不少,吃完后絮濡沫便哄着她上床睡了。
赋九的样子太让人揪心了,她自从离了大山就像离了水的鱼一样,闷闷不乐,没精打采,颓然萎顿,絮濡沫生怕她晚上出事,让客栈又给她搬来个矮榻,就睡在赋九旁边。
半夜时分,絮濡沫突然听到轻微的咔嚓声,空气中弥漫开一层淡淡的幽香,黑暗里,她的眼睛猛然瞪起,眼珠骨碌碌的转了一圈,寻找着那吹进迷香的人。
许久,估计那人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推门而入,听到脚步声响起,大概有四五人,絮濡沫缓缓的又闭上了眼睛,假装昏迷。
没弄清楚他们是谁的人,来的目的,一共来了多少人之前,因为担心保护不好赋九,或者打打杀杀的再吓到她,絮濡沫决定先假装被迷晕再见机行事。
“你们守在外面,阿狐跟我进来。”一道低沉好听的男人的声音传来后,门被关上,然后是两个人的脚步声慢慢走了过来。
来的正是俞夜和阿狐。
蜡烛被点亮,举到了絮濡沫面前,闭着眼睛的她清楚的看到眼皮被蜡烛映照着,红通通的。
“公子,就是她,你看。”
蜡烛举的越来越近了,近到絮濡沫感觉脸颊边炙烤的有些疼痛,一只冰冷粗糙的手指抚上她的额头,絮濡沫心中一惊,差点没忍住蹦了起来,她一下子想明白了,这不是眼药的人,也不是无霁的人,可能是皇上派来的,也可能是陈旭冲老爹派来的,无论这两方面谁,都是她不愿意面对的。
絮濡沫心中正算计着应对方案,却听那声好听的男子声音道:“看上去晶莹如水,摸起来细滑如冰,确实是主子口中的印记,但她又绝对不是主子口中说的那个人。”
两人一起沉默了片刻,随后,阿狐犹疑的问道:“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把她叫醒了问个清楚?”
俞夜点了点头,语气郑重的道:“只能如此了。”
絮濡沫听到两人奇怪的对话,应是与她的冰莲印记有关,他们说的主子是谁,若只针对这印记的话,而她又绝对不是他们想找的那个人,那他们要找的就一定是白玛了。
听到他们的语气中除了疑惑就只有凝重,并没有杀气,此时再听到他们要叫醒她,她也就不再隐藏,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中清明净澈,没有半点迷惑迷蒙,而那两名男子见此只是怔忪了下,并没有过分夸张的惊讶防备。
看来,他们确实对她没有任何恶意。
她快速的打量了两人一眼,长的都不错,轮廓如刻,硬朗爽至,看起来就不像坏人的样子,她也不起身,就斜睨着两人,“你们是谁?大半夜的闯入女子房间,是要坏人名声吗?”
俞夜眼中闪过一抹赞赏,看着眼前躺着的处乱不惊的女子,他直接开口问道:“你认识絮非泽吗?”
絮濡沫一楞,怎么也没想到竟在这里听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莫非他们口中说的主子是絮非泽?她垂下眼帘,想起白玛曾提到过絮非泽在京城有些势力,曾经将株连九族的布告第一时间传给了他,他又下山找到白玛,事后便遇难身死。
原以为这股力量会随着絮非泽的死泯灭在历史的浪潮中,倒没想到竟还保留着,而且还是指明留给白玛的,不,不是给白玛的,而是额间有冰莲的女子的,这下好了,若这势力大些的话,她也还可以利用他们去寻白玛。
如此的话,她,加上赋九,再加上他们,三股力量拧成一股,希望便会大上许多。
脑间闪过的想法说是慢,实际上也只是一个眨眼间,想通了此间关系,絮濡沫毫不犹豫的答道:“絮非泽是我爹。”为了取信他们,她又换上一脸的追忆和悲痛,加了一句,“若是找他瞧病的话,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他在九年前就因祸去世了。”说完,还掐着大腿假模假样的流了两滴泪。
俞夜闻言后和阿狐交换了个颜色,两人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没有半点怀疑。
俞夜与阿狐同时后退了一步,一撩长袍,半跪于地,絮濡沫受了惊吓一般,赶忙从矮榻上跳了起来上前去扶,“你们这是干什么?”其实心中已有些明白了。
俞夜却不起身,坚持将礼行完,口中郑重道:“非烟阁代理阁主俞夜,见过少主!主子当年嘱咐属下,将来一日要将非烟阁交予有冰莲印记的女子,自主子遇难后属下辗转多城,明里暗里的查访,近十年来从未遇到有冰莲印记的女人,虽然少主不是主子交托的人,却是主子的后人,非烟阁全体人员同样誓死追随效忠。”
直到听他说完了,絮濡沫总算是将他扶了起来,既然人家坦诚她便也坦白,“你们要找的人是我师傅,我爹当年就是为了救他离世的,这九年来她对我就像亲生女儿,可如今我已经有八个月没见到她了,心里很是担心,我这次出天山就是为了找她,既然你们也在找她,那就一起吧,我不在乎非烟阁的阁主是谁当,只要找到我师傅,我还是要回天山的。”
若说之前俞夜心底还有些怀疑的话,听了絮濡沫这段话他是一点怀疑都没有了,而絮濡沫其实也是借这段话彻底打消他们的疑虑,她本身确实是絮非泽的女儿,这是不争的事实,而她也确实只是想借助他们的力量找到白玛,那什么阁主的位置,她根本不想做。
她向来都明白一句话,高处不胜寒,不管是一个家庭一个团体一个组织一个国家,都是如此,位置越高是非就越多,虽然她有点小聪明,但实际上她却不是一个喜欢动脑子的人。
絮濡沫突然跳了起来,“对了,解药呢,给赋九,她身体不好,这种迷 药对她也会造成很大的伤害的。”
俞夜看了一眼阿狐,阿狐从腰间拈出一粒拇指粗的药丸,絮濡沫微惊,“这么大?”这会不会噎死人啊。
却见阿狐拈着药丸放在赋九鼻尖处片刻,赋九眉头细微的皱了皱,阿狐这才将药丸收了回来,絮濡沫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
“这冥雾是非烟阁最好的迷 药,从来都是屡试不爽,就算我们都是闻过解药后进来的,少主为何丝毫不受影响?”
絮濡沫抿了下唇,坦言道:“我自小就是吃天山雪莲长大的,血液里早已百毒不侵,但是这种迷烟性质的,是通过呼吸和皮肤接触,还是会有影响的,只是影响不大而已。”
俞夜想到世间万金都难见一面的天山雪莲竟是被少主当零食来吃,真不知该羡艳还是嫉恨,心里更加相信她少主的身份了。
“现在启元到处都在传少主…先阉后杀了陈旭冲那个恶人,少主的特征又是那么的明显,启元眼下是进不去了,是不是要我们的人去查清谁是真正的凶手,还少主一个清白?”
絮濡沫摆了摆手,“不用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回启元了,对了,那个陈旭冲的老爹那个…户部尚书,是谁的人?”
“两个月前是诚王的,一个月前是崇王的,出了这事,崇王诚王都牵扯进了,陈世相肯定也不会再为崇王所用了,估计是会投奔到淮王派下吧。”
絮濡沫想了想,虽然她是不打算回启元了,却也不能让人拿这件事去恶心无霁和眼药,于是开口道:
“俞大哥,这件事我敢肯定不是眼药和无霁做的,你还是让人查一查谁是凶手吧,就想一想,谁能从这起事件中得到好处,谁便有可能是罪魁祸首,据我推断,应该是那个淮王,这件事不小却也不大,拖不下俩位王爷下马,却可以挑拨起他们与户部尚书的关系恶化,那个陈大人或许心里会有怀疑,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因无霁手下的陶幺而起,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在朝夕阁双方纠缠时,眼药在跟前却没有出手护着他儿子,也让陈大人心里生了膈应,以后也是不会再跟着眼药了,连消带打的,这淮王好算计啊。”
俞夜却怀疑道:“淮王应该没这份心计,这么短的时间里便策划出这么一起谋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