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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木修言的字迹清秀雅致,为了要让她看得清楚,写的笔画更是清晰分明,与前世苍劲有力的写法大相迳庭,可能是经过世事残酷的粹链,人也显得内敛深沉,导致写出的字也跟着变化。
“当然不是,这是我的名讳,瑞木修言。”
离儿拿着纸笺,不自觉的噘起小嘴,咕哝着说:“可是离儿想学“菩提”。”
惠能大师如果听到这娃儿的话,会不会以为她想悟道,而感动得痛哭流涕?
瑞木修言敛下笑意,反问离儿,“离儿想大少爷教你习字?”
离儿高喊,“想!”这是再确定不过的事了。
“那离儿是不是应该先学会夫子的名字?”
“职子?”她有听过孵蛋、孵化,就是没听过“胜子”的。
大少爷为什么要改名叫孵子?这一点也不好听。
离儿秀眉微拢,错愕不解,眼儿眨呀眨,添了几分这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
怎么?他看起来不像夫子吗?这娃儿是什么傻样!
“大少爷教你习字,自然就是你的夫子,不过平常还是得喊大少爷,懂吗?”
大少爷教她习字,大少爷就是她的赙子,所以孵子就是教人习字的人!离儿连着点头。这她懂!她懂!
离儿甚是可爱的模样,让他十分满意,“取方凳来坐我身边,我一笔一画教你怎么写为师的名字。”
瑞木修言带着笑意对着离儿说,好心情不在话下。
离儿闻言,将她本来在书架格那垫脚的矮凳,抬到瑞木修言顺手的侧边。因为自身的高度不够,必须双膝跪在矮凳上,上身直挺,才能看到瑞木修言案桌上的各种墨宝。
玉石笔屏、寿石笔洗、紫檀墨床、双狮纸镇、云纹瑞砚……每样博古珍品皆是物品主人寄情排忧之物。
他赏玩古物,爱好珍宝,也惜以贵待。
不仅延续上辈子的兴趣,欣赏珍物的眼光更比前世,超群绝伦。
大少爷总是说她还小,不许她碰案桌上的东西,要等到她身高长到双手可以触及桌面,才准她可以擦拭、清洁他的墨宝。
瑞木修言在竹雕煮茶图笔筒中选出最适合离儿使用的木雕胎毛小楷,此笔轻盈玲珑,笔穗柔软,笔管缕空的雕饰,看得出来此物绝非平凡。
可是他一点也不会不舍得,还决定往后就给离儿习字使用。
他在瑞砚上轻沾墨液,将笔身放入离儿的小手内。
无奈离儿资质愚钝,手指僵硬,几次也无法服贴笔身。
他皱眉,放下小楷,抬手先是揉揉离儿的小手,让其放软轻松。
接着他的掌心再覆上她小小的手背,一同握住笔杆。
依着他的力道,离儿写出人生的第一竖。
江河岸边上,纤夫挽船等。
一个带着斗笠的纤夫在船头候着,船桨摆摆湖水,湖面便起了阵阵涟漪。这艘小船只有一个船身甲板,中间一段有梁有顶,成了一处可以遮风避雨的简易小室。
船身细致图雕,颇为诗情画意,在幽幽湖水上,浮浮沉沉。
湖岸边,伫立了两个男子和一个丫鬟。
虽是送人别千里,却没有离情依依的惆怅不舍,只有相互珍重的道别,与深深的祝福。
“叔大先生,你我相识三百日,但也终需一别,望您此番应试高中,在下于家乡遥寄问候,只字片语,常在心中。”
眼前的男子,头戴术士巾,身穿素色交领大袖衫,标准文人体格,肩上背着深色包袱,无仆无奴跟随左右,只有高洁的气度,如清水见底,明镜照心。
“虽然从不明白,君何以如此对待,但敝人仍是铭感五内,此番一别,恩情永不淡去。”叔大话毕,欲抬手作揖,却被瑞木修言早一步挡了下来。
“礼多了,叔大先生。”
两个男人皆是客气,小丫鬟则在一旁看着,眼儿骨碌,趣味儿浓。
直到叔大不再坚持,瑞木修言这才放手,退回一步。
“相助一事,无须介怀,他日若是再见,还望叔大先生记得此时,在下便足矣。”
“敝人有道,往后,君一词,吾一命,两肋插刀,在所不辞!”瑞木修言笑不露齿,雕翎羽扇随手一掮,目光看向自己的小丫鬟。
离儿也随即意会,低头就从手上的竹篮中取出一只油包,里头是她和香娘一同做的凉糕。
以纯米磨粉,黄豆磨沙,桂花酿为基底,取代糖,再和水细煮,文火慢蒸,静置一晚后,色为晶莹,透着浅红,味不浓,淡而香,入口甜不留舌,到喉回甘。
离儿双手将油包递至叔大眼前,恭敬的说着,“先生,这是凉糕,给您带在路上当作点心。”
离儿如楔的灿笑,如同凉糕,甜入人心。
叔大伸手接过油包,弯下腰,与离儿同视,对着笑说:“这可是离丫头所做的凉糕?有你如此为敝人着想,这一路,敝人的嘴,可不用馋了。”
离儿听到赞扬的话,可开心了,“这是离儿和香娘做的,知道先生喜欢,就多做了好多,让您可以一路吃到京城,再分给皇上吃!”
“离儿,休得胡言。”瑞木修言眉心紧拢,嘴里虽然轻斥着,但眼底显露的却是宠溺。
离儿吐吐舌,瞬间噤语,可笑容并未就此褪去。
女娃儿童言童语,又体贴入心的应答,就连一向清傲自居的文人雅士也被她的可爱所折服。
离家多年,他也思念着家乡里如她这个年纪的亲妹子,日子是否过得平安顺遂?透过离儿的脸,他彷佛可以看到妹子的笑,映入眼帘。
“离丫头,在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是否可以告知敝人,这凉糕的神秘之处?为何食后,口齿清香,入喉回甘?”
离儿想要回答之前,先看了瑞木修言一眼,得到他的应许后,才放心回话,“蒸凉糕的时候,底层笼里铺上粗茶叶,让蒸气散发在蒸笼里,那桂花酿的甜再加上茶叶的香,就是先生说的口齿清香,入喉回甘了。”
叔大握拳击掌,灵光乍现,“原来如此!真是好方法!小丫头实在聪颖慧黯,你家公子有你,实在有幸。”
如此恭维的话,离儿可承担不起,连忙挥手,急着争辩,“这不是离儿想到的,是大少爷教离儿的!用茶叶入菜的做法都是大少爷想出来的,我家大少爷可厉害了!”
只是大少爷都不准她随意嚷嚷,害得好几回,她都被江口茶馆的管事给误会,就如同现在这样……
叔大恍然醒悟,他知道瑞木修言是此镇上茶庄世家的长公子,虽然明着不管茶收、茶贩之事,可是那隐隐透露着,就算他不理,也绝非他不懂。相处三百日下来,这位公子的为人,更是让人难以捉摸,也明白他定不是池中之物。
他待凡事皆是闲情逸致,云淡风清,实则却是观察入微,细腻入心,明白行商有道,官场有术,若非这人实在胸无大志,整日闲云野鹤,沉迷博古墨宝,下棋对奕,否则他真想带着这个少年一同前去应试。
中举,定是容易。
名次,肯定不在他之后。
“离儿,送叔大先生上船吧,时辰差不多了。”
“是,大少爷。”
离儿下了一个石阶,对着船上纤夫招手、呼唤,要他把船驶来岸边近一点。
小手用力拖着扁舟,让叔大跨上船的距离没那么远。
直到上了船的男子,坐稳甲板上的横板,离儿才将手放了。
船,顺水而走。
叔大对着岸上的一主一仆,他有着天下人交天下友的豁达,再次拱手,以谢这段时间,他俩的倾心照顾。
“瑞木小友、离丫头,若是有缘,此生定有相见之日!”
叔大最后一言,瑞木修言投以微笑相对,俊颜轻点,羽扇一挥,飘飘仙姿,未表而现。
“叔大先生慢走,路上平安。”对着那越行越远的船只,离儿大力挥摆左手,直到再也不见那木色船尾,渐渐消失眼前。
“离儿,走吧。”瑞木修言蹲下身子,对着石阶下的离儿,伸出手掌。她将手置入那依旧冷凉的大手内,依着他的力道,顺势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