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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下马,男人径直走到他们的面前,眼底眉梢,尽是大局已定的傲慢,“本王终于等到了今日……”
语声一顿,“不,现在本王应该自称为‘孤’了,你说是吗?六王弟……”
压下心底的愤怒,司徒陵轩迎向他挑衅的目光,“孤真后悔,当初一时心软,留下了你的性命……”
若非他当初不听劝告,一意顾念所谓的兄弟之情,没有对司徒陵昊赶尽杀绝,以致今日遭逢此劫,陷沫儿于如此危险的境地。是他的错。一念及此,司徒陵轩自责更甚。
而闻听此言的司徒陵昊,却是愈加得意:
“本王天命所归,自然命不该绝……要怪就怪你妇人之仁,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就不要怨本王心狠手辣……”
“不过,你放心……”
男人突地阴狠一笑,“有你这个前车之鉴,今日你们落到了本王的手里,本王自不会像你从前那般愚蠢,给你东山再起的机会……本王一定做到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六王弟,你说可好?……”
止不住的得意,从司徒陵昊的脸上毫不掩饰的倾泻而出,以致将那一张俊美的带些阴柔的面容,笑的有些扭曲一般。
司徒陵轩心里由是一紧。斩草除根……他绝对相信,司徒陵昊既说得出,一定会做得到……
成王败寇,而对帝王家的权势斗争而言,败,即是死。是他自己技不如人,他没有资格怨怼司徒陵昊,如果他真的因此而死,那么他也会坦然面对。只是,只是,他怎能让他身边的这个女子,因为他的惨败,而被连累赴死呢?
就算他必死无疑,他亦希望她能够活在这个世上。
“司徒陵昊……”
紧了紧握在掌心中的柔夷,司徒陵轩对住面前的男人,“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孤的皇位,孤可以下旨让位于你……”
话未说完,便被司徒陵昊厉声打断,“本王何须你让!……”
显然,那一个“让”字狠狠戳中了他的痛处,男人森然开口道,“司徒陵轩,你不要忘了,这皇位,本来就是属于本王的,是你将它从本王手中抢去了,本王现在只不过是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你的东西?”
夏以沫忍不住讽刺出声,“恪亲王,是你忘了吧?这皇位,乃是先皇陛下白纸黑字亲传于阿轩的,朔安国所有王公大臣都可以证明此事,就算你今日占尽上风,让你当得了这皇上,日后史书所记,你也不过是一介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罢了……”
她骂的痛快,一旁的司徒陵轩,却是既为她的维护而心暖,另一方面却也为她这样得罪司徒陵昊而担忧,遂轻声阻止道,“沫儿……”
“阿轩,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夏以沫望向他,“但是,我不怕……”
“我不怕”三个字,她说的极缓慢而平静,却是如此的坚定。事已至此,她早已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司徒陵轩又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意?可是,正因为如此,才让他愈加痛恨自己的无能,以致连自己最心爱之人,他都不能护她周全。
张了张口,男人刚想说些什么,对面的司徒陵昊,却兴味的盯住了夏以沫,出声道:
“好久不见,沫儿你还是这样的伶牙俐齿、毫无惧色,倒叫本王越发的欣赏了……”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双兀鹫一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那样毫不掩饰的狂狷与邪魅,只令夏以沫厌恶至极。她刚打算出声,身旁的司徒陵轩却握着她的手,扯了扯,遂将她护在了身后:
“司徒陵昊,从前之事,谁是谁非,谁赢谁输都好,这个皇位,你喜欢,尽可以拿去,甚至孤的性命,也不足惜……但惟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不要伤害沫儿……就算是看在夏氏一族的份上,无论如何,她都是夏丞相之女,更是你恪亲王王妃的嫡亲长姐……”
“阿轩……”
夏以沫却是急切的拽了拽他的衣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是为着我好,但我根本不屑于向这种人摇尾乞怜……”
瞥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夏以沫继续道,“况且,我们都知道,当初他之所以执意迎娶纤纤,不过是因为南凉国淮阳城一役,你大获全胜,先皇因此立了你做储君,而他为了与你抗衡,更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所以要借助我父亲的势力,这才与纤纤成婚……像他这种人,又怎么会有真心这种东西,又怎么能希求他会为了所谓的姻亲之情而放过我呢?再说,我也根本不需要……”
女子喋喋的诉说着昔日恩怨,没察觉远远站在一旁,如看客般注视着一切发生的那个男子,在听到她无意中吐出的“南凉国”三个字之时,朗目微微一沉,似有极锐利的一道精光,在那深如古潭般的眸子里一闪即逝,但很快,男人便已敛尽了一切情绪,复又唇角轻勾,继续做他的逍遥看客了。
哪知被夏以沫如此揭穿的司徒陵昊,不仅没有恼羞成怒,反倒无所谓的一笑,“没想到沫儿你竟如此的了解本王……”
语声一顿,男人蓦地向前踏了一步,同时伸出手去,就要抚上夏以沫的面颊,“那你又知不知道,即便司徒陵轩没有向本王求情,本王也不会要你的性命的……话说本王好好疼惜你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伤害你呢……”
夏以沫却是一下子甩开了他触碰在她脸上的手势,一双明眸里,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不必了……”
被当众拒绝的司徒陵昊,眼底刹时闪过一丝阴霾,手上原本还带着几分怜惜的动作,转而被愤怒取代,竟是狠狠掐住了她的下颚,迫着她抬眸仰视住他,“夏以沫,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司徒陵轩即刻上前,欲待阻止,“司徒陵昊,你休想碰沫儿,放开她……”
哪知他脚下甫动,还未来得及沾上司徒陵昊的半分衣角,便被他身后的侍卫狠狠按了住——
“阿轩……”
夏以沫心中一紧,就要上前施救,只是,司徒陵昊显然快过她一步,只将她牢牢扯进怀中,令她半分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受制于人,却丝毫没奈何。
“放开她?”
司徒陵昊居高临下的望向那个被强压着跪倒在地的男子,冷冷笑开,“司徒陵轩,你瞧瞧你现在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你有什么资格对本王指手画脚?如今,你连自保尚且不能,还妄图想要英雄救美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况且,容本王提醒你,沫儿本来所嫁之人,就应该是本王,是你从本王手中将她夺了去,现在,本王只不过是要她物归原主罢了……”
像是为了证明她是自己的所有物一般,司徒陵昊只将怀中的女子揽的更紧,如同禁脔一般,故意刺激着跪在地下的男人。
“司徒陵昊,你放开沫儿……”
心痛与愤怒交织,司徒陵轩不顾一切就要扑上前去,只是本已身受重伤的他,又岂是四五个身强体壮的侍卫的对手?但见他刚强自撑着站了起来,便被人复又从背后狠狠摁了住,挣扎之下,他更是一下子扑倒在地,当中一个侍卫,旋即一脚重重的踏在他的肩上,那沾满血污与泥沙的靴子,使力碾着他的皮肉,任司徒陵轩如何用劲,也半分都动弹不得,只能拼命的抬起头,遥遥望向他之所爱,一双眼里,尽是无能为力救她的悲切与痛惜。
司徒陵昊心满意足的看着男人如此狼狈的模样,也便笑的愈发得意。
“阿轩……”
眼见着司徒陵轩被人折辱如斯,夏以沫恨不能此刻遭受此等苦楚的人是她,她迫切的想要上去救他,但此时此刻,她自己也被司徒陵昊那厮死死箍住,根本挣脱不得,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辱,她什么都做不到。
“司徒陵昊,你休想我会嫁给你……”
情知再怎么乞求也无用,也不再做无用的反抗,转眸,夏以沫突然狠狠瞪向面前的男人:
“今日,我与阿轩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即便是死,也不会让你碰我半分……而且,如果阿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决计不会独活在这个世上……”
女子声如清泉,脆生生、活泼泼,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惟有一双黑琉璃般通透的眸子,却是情丝缠绕,无限缱绻,尽望向那个被委顿于地、落魄狼藉的男人。
仿佛在她的眼中,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他都依旧是她初见之时那个风姿卓然、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是她在这世上谁也比不过,谁也取代不了的,她的心之所系,她此生唯一的良人。
“沫儿……”
心底激荡,司徒陵轩只吐出这两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这一声轻唤,于夏以沫,却胜过千言万语,女子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浅笑着望向他,两人四目相对,倒仿佛这周遭的一切人与事都不存在一般。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她的眼里也只有他,除此之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司徒陵昊恨恨的望着这一切,那蔓延在五脏六腑之间的妒忌,瞬时如燎原之火一般剧烈的燃烧起来,只是,他刚待发作,却听一旁一直事不关己般看戏的那个男子,突然开声道:
“看来夏姑娘对司徒国主当真是情深意重啊……”
男子慵懒清贵的嗓音,在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里,显得尤为清晰,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转向他。
他却仿佛漫不经心的将一双浓黑的眸子,悠悠的在夏以沫与司徒陵轩之间转了转,继而似突然记起了某件重要之事一般恍然道,“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当年朔安国出兵攻打南凉国,正是司徒国主为求娶夏丞相之女才有的作为吧?这样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在当时,可成就了坊间一段佳话呢……”
语声顿了顿,男子似有若无的瞥了一眼夏以沫,“这样看来,夏姑娘倒真算得上‘倾国倾城’了……”
不知为何,听他不痛不痒的说到那“倾国倾城”四个字之时,夏以沫心中竟莫名一沉,惴惴的,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之感。
她不由的望住对面的男人。今日陡见他出现之时,她几乎没有想起他来。其实,仔细算下来,距离她与他的萍水相逢,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她都险些忘记了她曾经遇到过这么一个人这件事,更没有料到他竟会在这样的局面下,突然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说起来,他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瞧起来,倒像是跟司徒陵昊一伙一般……
疑惑不已,夏以沫张口就要相问,却听那司徒陵昊接着男人的话头道:
“宇文兄倒是好记性……”
心中咯噔一下,夏以沫本能的重复道,“宇文兄?你姓宇文?你不是叫‘越书白’吗?”
时隔这许久,她倒是没有忘记他当初告诉她的名字。
男人似乎心情不错,闲闲一笑,“在下是否应该荣幸,过了这么久,姑娘还费心记着在下的名讳?”
“但看来阁下当初告诉我的,不过是一个假名字……”
对他的欺骗,夏以沫只觉说不出来的懊恼,语气也不由冷了几分,“宇文?你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也算不得欺骗……”
男人倒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闲话家常般,“越,是在下母亲的姓氏;书白,是在下的字……”
听他这么一解释,夏以沫倒心平气和了些,只是,说了半天,他还是没有说出他的真实名姓,是以不由问道,“那你到底叫什么?”
男人望住她,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来:
“宇文熠城。”
夏以沫默默在舌尖重复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有些熟悉,倒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沫儿……”
司徒陵轩突然哑声唤她,缓缓提醒道,“他是离国皇帝……”
“离国皇帝?”
夏以沫难掩惊诧,下意识的望向对面的男人。一时之间,脑海里竟有些混乱,反应不过来。
只是,震惊的又岂止她一人?便听那被晾在一边许久的司徒陵昊,突然不冷不热开口道:
“本王却不知宇文兄与沫儿你竟原是旧相识……”
宇文熠城倒是十分坦然,微微笑道,“夏姑娘曾经救过孤的性命……”
只是这救命之恩,由他口中说出来,倒仿佛稀松平常一般,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叫人一时难以捉摸。
“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司徒陵昊状若不在意的问道,一双锐利阴狠的眸子,却是在宇文熠城与夏以沫之间不停探究着。
“天色不早了……”
宇文熠城却显然不打算在这里回应他的疑虑,只淡淡看了看远处渐白的天色,然后道,“众将士们奋战了一夜,都该累了,况且,如今大局已定,司徒兄也该回去好好想想登基之事,以及接下来如何处置相关人等……”
话到此处,男人便没有再说下去,惟有一双眼睛,在司徒陵轩与夏以沫之间淡淡瞥过。
其意,已是明了。
虽然仍对他跟夏以沫之间的过往耿耿于怀,但司徒陵昊眼下也惟有竭力压下,只冷声下令道:
“将废帝司徒陵轩与夏以沫一同押下……起驾回宫……”
一行人,遂浩浩荡荡的向着皇宫行去。
而此刻,遥远天际,红阳如血,正冉冉升起。当真是暮秋时节里难得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