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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在这重华宫的偏殿,已经一天一夜了。除了将一日三餐准时送进来的宫女,与看守在外的一众侍卫之外,夏以沫便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
她试图向他们打探过司徒陵轩的下落,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哑子般的三缄其口,什么也不肯透露半分。
她不知道如今外间的情形如何,更不知道司徒陵轩是否还活着。时间越流逝,夏以沫的不安也越重。她只知道,如果再这样稀里糊涂的等下去,她只怕要疯了。
“司徒陵昊呢?”
被守在门外的持刀侍卫再一次拦了住,夏以沫没有试图再闯出去,只尽量心平气和的道,“我要见他……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要见他……”
为首的两个侍卫,听了她的要求,却只面面相觑,显是十分的犹豫不定。
“不打算传达吗?那我自己去见他……”
没耐心再等下去,夏以沫看也不看那挡在她面前的两把明晃晃的长刀,就要往外闯去。
“娘娘,没有王爷的命令,属下们决计不能放你出去……”
尽忠职守的拦住了她,年轻侍卫一脸强硬,“请娘娘不要再为难属下了,请回吧……”
夏以沫的脾气也上了来,“如果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司徒陵昊呢?……让开……”
仗着他们并不敢真的伤她,夏以沫一双手已经放在了阻住她的刀身上,她已做好打算,若他们真的不撤兵刃,她也不惧血溅当场。
眼前形势,一触即发。
就在夏以沫深吸一口气,脚下打算更进一步的时候,却听平静的夜色里,悠悠的飘进来一道慵懒的嗓音:
“司徒兄此刻正忙着与众大臣们商议,如何处置废帝司徒陵轩一事,只怕是没有时间见姑娘的……”
随着话音的响起,但见朦胧月色里,一个毓秀挺拔的人影,正渐渐从黑暗里走出来,一路灯火渐明,将那人的脸容,也照的渐渐清晰……
却不是那离国皇帝宇文熠城,又是谁?
乍得在这里见到他,夏以沫一颗心,不自禁的一跳,本能的脱口唤道,“越……”
那“越书白”三个字,本已到了嘴边,夏以沫却忽而念起此人的真实身份,遂生生的将他曾经告诉她的那个名讳,咽回到了肚子里。转而呛声道,“原来是离国皇帝……”
浅淡月色下,她白皙的脸容,如冰玉一般冷冷清清的对住他,一双清透的眸子,更是充满厌恶与气恼的瞪着他,显然没有给他什么好面色。
这样活泼泼的表情,宇文熠城似乎只从她的脸上看到过。男子不由一笑:
“其实,孤并不介意夏姑娘你还拿以前的称呼,称呼在下……”
不知为何,那“离国皇帝”四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来,倒似十分难听的紧。
夏以沫没有预料到,他一张口,话题竟会扯到一句称呼上,愣了愣,继而想起,当初他告诉她,他的名字唤作“越书白”时,她却故意“小白,小白”的叫他的情景……
只是,她如何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萍水相逢、被她所救的男子,竟会是今日离国的皇帝宇文熠城,而且两人再相见之时,竟是他与司徒陵昊,逼得她和司徒陵轩落入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
一念及此,夏以沫更没有了好声气,“还叫你‘小白’吗?……你知不知道,其实,小白是一条狗的名字……”
果然,此话一出,对面男人那一张刀削斧砍般的俊颜,面色刹时变得十分好看。
望着他脸上难得出现的错愕与怔愣的神情,夏以沫堵在心口的一口恶气,倒是舒坦了不少,还不忘再狠狠的补上一刀,“算了,省得侮辱了‘小白’这个名字……”
原以为被她这样戏弄的男人,一定会恼羞成怒,哪知除了最开始的微微惊诧之外,此时此刻,对面的那个离国皇帝,已是恢复了一贯的心平气和,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正薄唇含笑,一双料峭的桃花眼,意味不明的直直望住她。
夏以沫被那种目光,那种笑,瞪得心里直发毛。
为了掩饰这莫名的心虚,夏以沫赶忙转移话题道,“喂,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一问,却猛地记起他先前出现之时说的那一番话,心里瞬时一紧,也不待他开口,便又道:
“你刚才说,司徒陵昊正在跟众大臣们商量如何处置阿轩之事……你知不知道,阿轩现在怎么样了?”
问到她口中“阿轩“的安危之时,女子脸容上焦灼的关切之色,藏也藏不住的泄露而出,任谁瞧见那样的神情,也可轻易的看出,那个男人在她心目中的重要。
宇文熠城原本还带些笑意的黑眸,不由冷了几分,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夜深露重,沫儿你就打算这样让孤站在瑟瑟寒风里跟你叙旧吗?”
一边说着,男人一边径直往里屋走去,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了下来,一双墨眸,似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还呆呆的愣在原地的女子,“对了,孤唤你‘沫儿’,你不介意吧?”
夏以沫脑子还有些懵,本能的回道,“随便……”
眼见着得到她回答的男人,又自顾自、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向前走去,夏以沫只得巴巴的跟上去——
“阿轩他怎么样了?”
她心中挂念司徒陵轩,待得宇文熠城在椅子上坐定,便忙不迭的又开口询问道。
宇文熠城瞥了她一眼,语声淡淡,“成王败寇,还能怎样?”
夏以沫也情知司徒陵轩如今的形势不会好,但男人的一句“成王败寇“,还是令她原本就悬空着的一颗心,又向着那无底的深渊里坠了坠。
瞧着她只因这一句,便瞬时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宇文熠城心中似软了软,连一把凉薄的嗓音,都仿佛柔和了几分:
“如今司徒陵轩被关押在天牢里,只待发落了……”
天牢,发落……心口一滞,夏以沫一下子跌坐在旁边的椅子里,“他们会如何处置阿轩?”
却听宇文熠城漫不经心的道,“听闻众位大臣对将其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一直争持不下……”
夏以沫原本一颗心担忧不已,被他这么故意一言,倒只余气恼,“宇文熠城,你能不能正经点?”
“历来皇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宇文熠城嗓音寡淡,稀松平常般的诉说着这世间最残酷的一项争斗,“斩草除根,方能永绝后患,这个道理,司徒陵昊自然比谁都明白……”
“这么说来,阿轩是必死无疑了?”
心头一恍,夏以沫蓦地站起身,“我要去救他……”
“你连自身都难保,如何救他?”
宇文熠城语气闲闲,残忍的指出这个事实。
是呀,他说得对,她要如何救司徒陵轩?她根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一念及此,夏以沫顿时无力的停在原地。少顷,却反而释然了:
“如果我救不了他,我宁肯陪着他一起死……”
女子斩钉截铁般的嗓音,在空空荡荡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沫儿你对那司徒陵轩可真是情意深重啊……”
宇文熠城突然冷冷一笑,显然对她这种意气用事的行径,十分的不屑。
“如果不是为了我,他原本可以只做一个逍遥王爷,纵情山水的……”
夏以沫如此自责,“是我连累他卷入这皇位之争的……”
“有些事,确实因你而起……”
说这话的男子,嗓音沉沉,听不出什么情绪,惟有一双幽邃的眸子,锐利冰冷,深不可测。
片刻,便听那宇文熠城又道,“其实,你也无需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毕竟,以司徒陵昊的性格,即便当初司徒陵轩没有与他争夺皇位,待他登基之后,也未必能容得下这个六王弟……”
夏以沫何尝不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这并不能让她心里好过一些。
“难道就没有办法救阿轩了吗?”
女子喃喃问道。
“也不是没有……”
端起桌上的冷茶,宇文熠城淡抿了一口,却看也不看对面的女子,因为他的一句话,刹时望向他的那种希冀眼光,“是不是为了救司徒陵轩,你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是。”
夏以沫毫不犹豫。
“如果要你委身于司徒陵昊呢?”
宇文熠城淡淡道。这甚至算不得一个疑问句。
只是这样的假设,却让夏以沫一时有些沉默。顿了顿,女子不由的嘲讽一笑,“是他让你来问我的吗?”
“是孤自己好奇而已……”
宇文熠城懒洋洋的道,一张俊颜上,尽是作为一个隔岸观火者,毫无负担的闲适。
夏以沫突然极其讨厌他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可恶嘴脸。
“你为什么要出兵帮司徒陵昊谋朝篡位?”
夏以沫突然问道。这从知道他便是离国皇帝之后,便一直埋在她心底的疑问,此刻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也没什么……”
宇文熠城却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不过是司徒兄承诺他登基之后,许给孤一些孤想要的东西罢了……”
“果然……”
夏以沫冷冷一笑,“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明知道,两人勾结,不外乎是为了利益之争,但亲耳听到这宇文熠城承认,夏以沫还是不可抑制的感到深深的愤怒。
“沫儿你看起来似乎很失望?”
男人漫不经心的指出。
“司徒陵昊许给你什么东西?”
夏以沫突然道,“如果我说,若是你能助阿轩拨乱反正、重夺帝位,我可以许你比之司徒陵昊更多的东西……宇文熠城,你觉得这交易如何?……”
心,砰砰直跳,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期待。
宇文熠城却只微微抬了抬眼皮,睨了她一眼,便听他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来,“不……”
“为什么?”
夏以沫不解的问道。
“因为,孤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说这话的男子,甚至微微笑了笑,只是那浅淡的笑意,只在唇角转了转,化入眼眸,已是一片阴冷。
夏以沫的心,莫名沉了沉。刚想张嘴问他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男人却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
“孤先前问沫儿你,可愿意牺牲自己,委身司徒陵昊,以救你的阿轩的性命……不过,看沫儿你的表情,便知你的答案是不愿意了……”
语声一缓,尚故意求证道,“孤说的对吗?”
夏以沫果然不再追究之前的问题,直言道:
“你说的没错,我是不愿意……”
承认此事,并不困难,“因为我知道,阿轩宁肯不要性命,也不愿意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之人……”
她对他是如此的确信,毫不怀疑。
宇文熠城眼眸深邃的望了她一会儿,然后别有意味般的说了一句,“你倒是信任他……”
夏以沫心里莫名一动,刚想开口,却听男人已经抢先一步道,“但,人都是求生,而不是求死的……但凡有一线生机,还是尽力活着的好,你说是吗,沫儿?”
夏以沫的心,又是一跳,“你可有什么法子救阿轩?”
宇文熠城瞅了一眼她期盼的模样,却只浑不在意般的道,“我与司徒陵轩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救他?况且他今日落到如此地步,也有孤的一部分功劳,沫儿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救他呢?”
夏以沫但觉胸腔里一堵。
“就当是报答我之前对你的救命之恩好了……”
夏以沫紧紧的盯住对面的男人,“宇文熠城,不对,或者,我应该叫你越书白……你该不会不记得,当初若不是我从水里救了你,还治好了你身上的伤,你今日也不可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并且为虎作伥,陷害你的救命恩人吧?……”
“夏姑娘你的救命之恩,孤自然无时无刻不铭记于心……”
这一点,宇文熠城倒也不否认。正当夏以沫心中窃喜,升起一线希望之时,却听男人语声一转,道:
“但沫儿你也应该记得……就在昨天,若不是孤于混战中将你救起,此时此刻,你也不能站在这里,理直气壮的要求孤救你的心爱之人了,你说是吗?”
男人一字一言,莫不用的是夏以沫先前质问他之时的语气,听起来叫人有多可气就多可气。
夏以沫但觉一口恶气噎在胸口,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去,想要反驳,偏偏男人说的又是事实,毕竟昨日自己的确是得他所救,半分讨价还价的资格也没有。
当真是叫人挫败不已。
哪知那宇文熠城占尽上风还不算,偏偏尚要有风使尽帆,继续道,“一命换一命,孤昨日救了沫儿你,便是将先前你对孤的救命之恩还了,如今你我两不相欠……所以,现下我又凭什么要救你的心上人呢?……”
一句反问,噎的夏以沫无言以对。
是呀,她又能凭什么条件来要旁人救司徒陵轩呢?只是,难道当真要眼睁睁的看着他身死吗?
“你刚才说‘一命换一命’……”
脑海里一个念头蓦地闪过,夏以沫牙一咬,心一狠,便道,“如果我将你救我的性命,还给你,你是不是就可以救阿轩了?”
“你是说,拿你的性命,来换司徒陵轩活命吗?”
眼底锐芒,一闪即逝,宇文熠城定定的盯住对面的女子,确信她是认真的。
“为了他,你倒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说这话的男子,语气疏淡,脸容一片漠然,仿佛什么情绪也没有,“只可惜,你的命,孤要来无用……”
端在手中的茶盏,被男人无意般的放回了桌上,看似轻描淡写的一个动作,却将杯中褐色的茶水,溅出了几滴,洒在那上等的红木上,一片星星点点的斑驳。
不待夏以沫反应,宇文熠城已是站了起身,一张俊颜上,越发的面无表情,“所以,沫儿你打算用自己的命,来换司徒陵轩的命这一如意算盘,看来在孤这里是行不通了……”
该说的话,似已说尽,男人举步,就要向外走去,一双冷眸更是目不斜视,看也不看旁边的夏以沫一眼。
眼瞧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马上就要踏出这重华宫的房门了,夏以沫不由冲口而出道:
“宇文熠城,你要怎样,才肯救阿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