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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待任宇驰找到司马皓轩和司马皓正之时,正看到司马皓轩很是厌恶的扔掉了手中的长剑,转身翻身上马就要走,掉头的时候看到任宇驰,脸上似是闪过一丝诧异,却在顷刻间恢复平静,他看着任宇驰并不说话。
看着他脸上一片凝固的寒霜,任宇驰下意识朝另一边躺在地上的司马皓正看过去,斜斜躺在地上,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正从他身子下蔓延开来,不知道是否还活着。不远处躺着一条断臂,是从肩膀处齐齐斩下,下手极快极准,没有半分犹豫。
“王爷,这······”任宇驰移回目光看司马皓轩,面上带一丝迟疑。在他印象之中,司马皓轩一直内敛温和,却不想也有如此暴怒之时,而且看他剑法如此狠厉,想必已是在心中压抑太久。
“带回去,别让死了就是。”不等任宇驰说完,司马皓轩就已经毫无情绪的开口,至此都再没回头看一眼司马皓正。沉沉呼出一口气,话锋一转:“曹子客楚江呢,找到凌月了么?”
这才是他此时最为关心的事情,虽然他相信有玄逸之的本事一定会找到凌月,但他唯一不能确定就是在玄逸之找到凌月之前司马皓正对她做了些什么,而他却是不想再因此问题去问司马皓正,毕竟以他那样的性子,必然又会说出些什么让他更加愤怒,而他司马皓轩也确实不能保证,下一次他还能忍的下手不杀了他。
闻及凌月的名字,任宇驰脸上顿时一肃,答得倒也坦然:“曹副将和楚副将现在还在城门之下,至于凌月,我不知道”
语毕,任宇驰并没有听到司马皓轩应他,只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扬长而去。
——
凌月一直在做梦,却不似从前一般清晰明了,脑子里浑浑噩噩的,闪过许多模糊的片段。
她又梦到了三年前坠崖时的情形,与之前被殷冥囚禁起来时一样,她看到自己被人推下悬崖,而那个推他下去的人就是殷冥。没有了上一次的惊诧和恐惧,这一次她只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嘴角甚至还有扬起一丝释然的微笑,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还梦到了司马皓轩,真真切切的他。
是初见他的那个傍晚,他站在她的医馆楼下,单手负于身后,眉目清秀,器宇轩昂,他望着她笑,云淡风轻道:“姑娘现在可有时间,陪我小酌一杯可好。”
画面一闪而过,眨眼之间,已是身处玉枫阁之外,他握着她的手,目光灼灼望着她,要护她周全,不让她犯险。
心底莫名一酸,转瞬已是她被他从司马皓正那里救出来,她一身残破如同坏掉的木偶一般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他的轻声细语就在她的耳边,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疼惜。
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却是感到有温润柔软的触感降落唇间,心头猛然一抖,周遭景致渐渐清晰,还有此时将她环抱禁锢的人的面容,都在眼前被无声放大。是在荷园中司马皓轩的书房。唇齿间的感觉还未散去,而内心压抑太久的情愫终于爆发,以不可挽回的姿态瞬间将她席卷。
他是那么温暖的存在,她是被他用尽真心保护的人,可是最后······
对于殷冥的执念让她踏错一步,之后的所有就都失去了控制,她不想让司马皓轩为了自己再舍弃一切,所以才会想要一死了之。然,现在看来却是连死都不能,那么之后呢?如果他日相见,她又要如何面对他?
“皓轩······皓轩······”她低喃着他的名字,太多太多的强烈情绪缠绕上心头,令她感到窒息,而更多的则是心痛,那种如针扎一般的刺痛,让她的思维再次陷入混乱中。
记忆中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和声音接二连三地闪现在梦境中——
她坐在他王府书房里厅的榻上,他握着她的手臂,小心的帮她擦拭着左臂上的伤口,因为害怕弄疼了她,轻轻的在她伤口上吹气,那清凉的感觉抵消掉疼痛,却是叫她的眼泪在一瞬间迷蒙了实现。而那时她心中想的却是,他的样子,好像殷冥。
玉枫阁一役回来,因她手上被锋利的丝线割伤,他因此迁怒曹子俊没有护好她,然后再极小心的帮她包扎。她靠在他怀里,感觉到手腕上他手指的触感,那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一种心安的平静,鬼使神差的没有挣扎着推开他。
从北域赶往江南的路上,破庙之外,她任他拥在怀里,听着他清晰有力的心跳,他的气息就落在她头顶,他的胸膛给她以温暖和依靠,让她像一个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人,只想用力攀附着眼前的他,一刻都不想撒手。
还有他只身去赴司马皓正的鸿门宴,面对司马皓正的挑衅,他出口平静如水,掷地有声:“普天之下唯有一个她。”
“不要再一个人苦撑着了,我的肩膀可以借你依靠,我的胸膛可以任你发泄,想哭的时候哭出来就好了,你的泪水我来帮你擦干,想笑的时候笑出来就好了,我也会陪着你一起大笑。我想要的仅仅是这样,仅仅是一个你而已。”
······
眼泪再也忍不住倾泻而出。明明是这样的他,为了自己倾尽一切的他,可是她最后只留给了他一纸希望,却是没有如约回去他身边。
突然感觉自己脸上覆上一片温暖,正轻柔的从眼角抚过她的脸颊,似是在帮她擦干眼泪。然后她听到耳侧有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正在叫着她的名字。
“凌月,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那声音无形之中仿似一只大手,拉回她漂浮的思绪,很是艰难的动了动眼皮,然后缓慢的睁开。
眼前一片迷蒙,仿佛蒙了一层雾气,唯有此时坐在塌沿上的人轮廓稍微清晰些,但也只能看到一团暗色的阴影,见她睁眼,更是整个身子都倾了过来,将她眼前的光亮整个挡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停了一刻,凌月吃力的动了动嘴唇,吐出支离破碎的几个音节:
“皓、皓轩?”
“是我。”一瞬间司马皓轩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翻涌而出的悲恸,声音颤抖的回应着躺在榻上宛如一张薄纸的人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别怕,我在这。”
心痛的快要窒息。司马皓轩原以为上一次把凌月救回去时已是他此生见过最为惨烈的情形,可是当他看到已经方才退烧还没有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她时,他的心还是狠狠揪在了一起。于此伴随而来的却是对司马皓正焚心刻骨的痛恨,他竟然敢一次又一次伤害她,他之前就应该直接杀了他。
似是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凌月迟疑而缓慢的抬起了手,椅着敷在了他的侧脸,干裂起皮的唇咧开一个笑,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喉咙深处却只留一阵如同火烧的刺痛,最后只能微微摇了摇头。她的意思,他应该都明白吧。
司马皓轩当然知道凌月在想些什么,她一直都在为别人考虑而从未替自己想过,如今真打算迈出一步,却又遇到这样的变故,现在心下想着的无非是自己的想法,而关于她自己,她却是一分半点都没有考虑在内。要强如她,总把自己想的太坚强,把别人想的太软弱,她也是这样,就越叫他心疼。
面前递过来一碗汤药,司马皓轩寻着手臂望去,就见玄逸之面沉如水的站在一边,见他看他,淡淡开口:“让她把药喝了。听说之前她跳进了太液池企图自尽,到底是身子底子好才保住了一条命,现在才醒过来还很虚弱,你看着她,我出去。”语毕就把药碗往司马皓轩手中一塞,转身出去了。
还是第一次听玄逸之说这么多话,司马皓轩微微一怔,下意识朝他看过去,就见他已经带上房门出去了。心中隐约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起,却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转身注目榻上的凌月。
迈出房门,玄逸之抬头望向西天边一撇浓如泼墨的残阳,想要叹息一声,最后却是残留一声苦笑,半晌垂目摇头,迈步走远。
距离皇宫不远的一家酒楼,玄逸之临窗而坐,看着远处金碧辉煌的宫闱殿宇自斟自饮。楼下有说书的正在讲述两位皇子夺位的故事,引得一众平民唏嘘慨叹。
玄逸之淡淡望过一眼,并不关心,本就是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他连好奇的心思都提不起。抿进清酒一口,忆起当时初次喝它时的情形,还有那人告诉这酒出处时的模样,嘴角微弯扬起一丝浅笑,却是五味杂陈。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
淡淡低吟出声,脑海中却是浮现她身处昏迷之中,口口声声叫着的却是司马皓轩的名字,那一刻玄逸之就知道,自己与凌月,终究只能情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