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君瑜见天色已晚，不好去打扰司徒悦休息，便将满心的疑虑放在心中。崔觐这几年的情况她都是从母亲的来信里得知的。偶尔慕容明达也会写信给她谈及，总是一成不变的他很好。他若真的好就不会送她三色堇的画像了。

侧卧在床榻上，她静静地看着燃着灯火的七彩琉璃灯，它代替阿觐日日夜夜都陪在她身旁。她对他是满心的愧疚，希望他这辈子过得更好，才会选择离开。这个方式也许错了，它没有消磨尽崔觐与她彼此间的思念却成了两人的心魔。上辈子，崔觐独自一人承受着这一切，到最后选择了最残忍的方法报复她的懵懂。

辗转反侧，夜变得异常的漫长。她忽然害怕了起来，她怕这辈子的崔觐依旧会执迷不悟，走不出这一段畸形的过去。

至清晨，她都在浑浑噩噩地翻身不眠。她不知晓，在慕容府的另一端，有人与她一样，彻夜未眠。

心不在焉地用过早饭后，她将送药的差事交给喜乐，带着满心疑惑便直奔司徒悦的院子。

司徒悦似乎料定她会来一般，特地准备了从栎阳带来的点心准备与她好生叙旧，左不过见她时，还是拉着她的手围着看了一圈，笑吟吟道，“我家小妹如今真真是出落了，凌叔回去时说给我们听，眼见更甚，难怪脱里舒翰和安王殿下都对妹妹念念不忘了。”

“二姐莫要打趣我了。”君瑜知晓她在说自己昨日与舒翰的事情，“我和舒翰不是姐姐想象中那样的。”

“即便你和舒翰不是，那安王殿下又是怎么一回事？”司徒悦拉着她坐下。

“姐姐，阿觐还好吗？”她转移话题，齐煊的事情她还不想多说。

司徒悦叹了叹气，“越发的孤冷了。在旁人前倒也还无恙，每每看到他一人时，都是十分空寂的模样。看得人心疼，这次我来，他叫我帮他问一句，你还记得你离开前，他和你说了什么么。”

他说，他高中时第一个想要看到人是她。

“想来你也是记得了。阿瑜，快要三年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女儿家的终身大事该琢磨了。你和阿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去问过他，为什么不留你。他总是沉默，母亲似乎也默认了你们两个的分离。中元节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司徒悦将心中的积攒已久的疑问终于说了出来。

“不得已。姐姐，不要再问了。”君瑜默默摇首，在两位姐姐心中黄夫人也许不是最尽责的母亲，却不阻她们爱戴孝敬她的心。可若她们知晓母亲背叛了父亲，这个早已散了的家怕更是不成了。且她们知晓，也代表着司徒凯就会知晓，她不忍父亲伤心。

司徒悦见她面上多有难堪之色不再多问，只是微微一笑，“不说这些了，快告诉姐姐这些年你的见识。”

打起精神与司徒悦叙了半日旧，君瑜才知栎阳局势不容乐观，齐煊才能的崭露让肃帝喜忧参半，这才有了宫中太监亲自来为齐煊祝寿的事情。礼王一党几乎是时时刻刻不在抓太子的把柄，这次齐煊在军营被打一百大板，她被挟持到突厥，几乎都是礼王一党的手笔。只是在后运筹帷幄的军师到底是谁？是穆家父子么。当年肃清礼王一党，首当其冲是穆家，其次便是与太子外家王家齐名大胤高门魏家和淑妃本家柳家。这辈子，齐煊的初绽头角，让许多中间派的眼光落在他的身上，就不知晓太子是否还能像上辈子那样对齐煊不猜忌，即便他不猜忌，王丞相怕也是不安心的。现在大胤能参加文试武试依旧是高族大户官宦子弟，除却军中还会有少数用自己鲜血爬上来的布衣将士。若不可以解决世家掌握大胤经济与权力的格局，恐怕齐家的天下也是坐不久的，黎民百姓流离失所是迟早的事情。分化世家，削弱世家的影响力势必为巩固帝国权力最重要的一步。

用过中饭后，君瑜忍着倦意去给齐煊送药，即使有祝连生的奇药，齐煊的伤痊愈怕也要到八月中旬了，九月一到，袁贵妃会病重，他会不得不回栎阳娶亲。以前她会以为自己不在意齐煊这辈子娶了谁家的千金，可他追着自己来了西域，乐安上元节他捧着走马灯站在人群中寻着自己时的彷徨，大漠一起逃亡时他看自己在流沙中着急的模样，她被挟持至突厥，他明知是陷阱却还义无反顾地跳下去，生生挨了一百军棍。还有，他和她相遇在更早不是么？青平原上相互依偎的两个孩子。上辈子，他的爱错付。这辈子，他一心一意地喜欢自己，他们中间还有崔觐在。

挑起纱帘，她见文向守在熟睡的齐煊身旁，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吵醒齐煊。文向见是她来了，就先出去了，独留他们两人。

将药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君瑜趴在齐煊的床榻旁，静静地看着他熟睡的模样。上辈子，她就喜欢比他早醒，看他熟睡的模样，无论白日里再如何威严的齐煊，睡着时是最无防备最无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