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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微明,苏絮被这噩梦搅得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收拾起来,红萼伺候着她穿衣。
袖桃在门外低声询问道:“小主起了吗?”
红萼听着应了一声道:“起了。”
袖桃脆生生答道:“奴婢去给小主打水。”
苏絮挑了一件鹅黄色秀春燕的锦衣宫装,扬了声音道:“小康子,守了一夜,好好回去歇歇吧,上午也不用跟着伺候了。”小康子在外应了一声便收拾起铺盖,临了仍是跪地,叩了一个响头谢过恩才回。
苏絮挑了一只坠珍珠的银簪子,见此刻流华阁内没了人,对红萼道:“我看着,这三个奴才中,袖桃伶俐可抬举些,你多与她一处相处相处,细细看看她是不是可提拔的。”她话落,袖桃已推门进来,红萼要去接她端着的水盆,她避了避笑吟吟道:“姑娘让我来吧,这铜盆盛水可沉着呢。”
红萼回笑着缩了手道,“你怎的起这么早?”说罢去取擦脸的帕子,浸了热水。袖桃见红萼忙着伺候苏絮梳妆,便顺手去整理床铺,回道:“小主都起了,咱们当奴才的怎么好还睡着。”
苏絮拿着那帕子擦了脸,递回去,红萼又浸了一回递给她,苏絮净了净手道:“你们每日当值也辛苦,我这里人手又少,难免要更劳累一些,多睡几个时辰也是无碍的。”
袖桃收拾好床铺,端了铜盆道:“小主体谅咱们,咱们更该好好当差呢。”说罢对苏絮一欠身,便出门去倒了那水。
苏絮对着镜子,看着红萼一丝不错的为她挽着朝云近香髻,又簪上簪子,带上了几朵新裁的银蕊绢花,低低开口道:“奴婢看着袖桃也不错。”苏絮颔首不语,只在心里奇怪着袖桃比春如小一些,却事事都比春如圆滑老道,到让人看不出春如是真笨还是装傻了。
苏絮梳妆匀面毕,又用过了早膳。才见春如迟迟从外进来。
彼时,她正窝在暖阁的罗汉床上抱着一卷古词看着。从前因着她在父亲面前抢了姊妹的风头,嫡母便再不许庶出的女儿进学了。她虽然一向喜欢这些,却再没机会碰触,如今能日日做自己所喜之事,也越发惬意自在。
春如进门时的脚步很是迟缓,苏絮听见略重的脚步声抬起头,春如正偏头拿眼偷瞧苏絮。二人视线相对,春如便忽然很着慌的收了眼风,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苏絮撂下书,不禁蹙眉问道:“春如,你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春如本是要转身就走,听苏絮开了口,才上前请安道:“奴婢,奴婢是来给小主请安的。”
苏絮狐疑的看着她,开口问道:“这一大早的去哪了?”
春如声音有些吱唔道:“奴婢在扫院子,小康子歇着去了,洒扫的活奴婢就替他做了。”
苏絮唔了一声,正要往下问,红萼便进了门,对苏絮福了一福道:“御医来为小主请平安脉了。”
苏絮从罗汉床上坐起,正预备让红萼宣太医进门,却见春如嘴唇发白,退着往外走。见她这样子,苏絮不禁开口问道:“春如。你可是身子不舒服。待会儿让御医替你看看。”
她听见苏絮这样一说,连连摆了手道:“奴婢很好,没有不舒服。”
苏絮睨了她一眼开口道:“那怎么连放屏风的规矩都忘了,还要我提醒你。”苏絮只是提醒她一句,并没有动气罚她的意思。春如却十分惶恐,匆忙的跪地道:“小主恕罪。”
苏絮心下奇道:“可恕什么罪呢,你把屏风取过来不就完了?”
在大齐后宫,御医给后妃诊脉是万不可直视后妃面孔的,亦不可与后妃有肢体上的接触,因此御医日常请平安脉都需要座屏来遮住太医的视线。春如啊的一声,才想起,匆匆把屏风抬到了苏絮面前。
医官请脉的座屏是宫中特别制造的,黄花梨木的架子间是二十来股绢纱,可把手臂伸出,搭在另一侧放着的引枕上,请脉的御医多跪地低目。平安脉请过后,太医要退到暖阁外。虽说祖上的规矩是如此,不过时间久了,后宫的诸位妃子也就渐渐弱化了这样的规矩,也不是十分讲究这个。只不过苏絮初入宫闱,第一次接触除皇帝以外的男人,难免要不自在一些,需要这座屏来遮一遮才好。
春如放好了座屏,才出门去叫御医进来。苏絮端坐在罗汉床上,看着屏风间重重的人影走到她面前,跪地道:“微臣昭云归给小主请安,愿小主如意安康。”
她轻道一声:“免礼,”便伸出了手。昭云归将丝绢盖在苏絮的皓腕上,手指轻点,指尖上的温度便隔着丝绢传到了苏絮的腕上。她微微不自在,过了半晌才忍不住开口问道:“昭御医,我身子可有什么不妥?”
他哦了一声,收了那丝绢道:“小主身子并没有什么不妥,宫妃入宫后,侍寝前都要请平安脉。”
一旁红萼见状,连忙开口询问道:“我们小主有些月事不调,恐怕它……它提前。”苏絮听了这话,自然知道红萼担忧因为苏絮月事突至而误了侍寝。随即脸颊一红,嗔怪的望了一眼红萼,更十分庆幸面前还摆着这扇绣屏。
昭云归微微沉吟道:“小主身子偏寒,气滞血瘀才致月事不调。不知小主上月几时来的月事?”
苏絮低声回道:“记不大清了,差不多是比今日往后一些。”昭云归收了脉枕与丝帕道,“微臣会给小主开一些养血补气的方子。”
苏絮将衣袖放下,摸着手腕微微点头谢道:“有劳昭御医了。”红萼有些心急问道:“妨碍侍寝吗?”
昭云归微停了一会儿,仿似很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不会影响,微臣会开些延经的药进去。”听了昭云归的话,苏絮只觉着耳根发热,却淡淡道:“谢谢昭御医。”话罢,便招呼着春如去送昭云归出门。
御医走后的大半刻,皇后身边黄门内侍便前来宣旨,“两日后阖宫觐见”。也就是说,那晚,新晋宫嫔的青玉牌会递到皇帝面前。虽然苏絮心知被挑中侍寝的机会微乎其微,但仍然对那日即紧张又有些微的好奇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红萼送走了黄门内侍,皇后与六宫后妃的赏赐便接连到了。苏絮看着各色绸缎并金银首饰对红萼道:“也不知道别宫里的小主都得了什么赏。”
红萼分别收了这一应的物件儿,喜逐颜开道:“若是再给赏,咱们可就接不过来了。”
苏絮端坐在暖阁的榻上,细看着怡贵嫔与惠容华的赏,不禁感叹道:“怡贵嫔当真大方,昨日请安已经赏过了,今日又跟着赏了好多。”小康子休息了小半日,也来跟着凑热闹,帮着红萼一块将赏赐的东西登记入库。
“许是小主合怡贵嫔的眼缘,怡贵嫔才赏这么许多,惠容华看着面子也多赏了小主些,别的小主那边可没听说有这样的赏。”袖桃从外面回来说道。
红萼看着袖桃折了许多桃枝回来,笑眯眯道:“你倒是个讨巧的,这花儿正配着宣妃娘娘赏的一对玉瓶。”小康子正理着那一对玉瓶,听红萼一说,连忙松了手,见着袖桃往他那去,他便不着痕迹的躲了开,满脸堆笑的走到了苏絮面前道:“小主光看这一只两只的多没兴致,杏花坞的花儿开得正好,奴才扶着小主去看。”苏絮含笑看着他,又瞧了瞧袖桃不愉的神情,并未出言。
小康子弓着身放低了声音对苏絮道:“小主,奴才的同乡在皇上身边当差,前些日子听他说,皇上这一阵子总爱在杏花坞走动,若是今日得见,小主在两日后或许能拔得头筹。”
苏絮心里很想一见龙颜,但却又怕当真遇见皇上。她从没做过这样大胆的事儿,更害怕遇见皇上之后自己手足无措。苏絮正是那怀春敏感的年纪,想着皇上便是她一辈子的夫君,是她的天,她一辈子的依傍。虽然总害怕日子过得不太平,她却不能避免对自己的夫君怀有少女该有的幻想和憧憬。也更期盼自己能被人捧在手里的呵护着。她十分的矛盾,却是退意大过了一切。正待她要摇头时,红萼低声对苏絮道:“小主便去看看,若是小主能得皇上喜欢,咱们以后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先不说别的,小主只看,咱们府上无宠的姨娘都是什么样的光景。”
红萼此番话正言中苏絮所想,她勉强搭着小康子的手道:“天儿既然这样好,那便出去走走吧。”
红萼见状便来扶她,袖桃正看着那些赏赐发了呆,见是小康子的主意,不免神色怏怏,苏絮见她这般,便道:“你若是不愿意去,就留着把这些赏挨个儿记上吧。”
苏絮一番吩咐完,袖桃并没有马上推辞。倒是苏絮眼梢一瞥,看见春如站在外间发着呆。苏絮对她唤道:“春如,跟着我们一块儿去杏花坞走走。”
春如神色一滞,开口推拒道:“小主去吧,赏赐这样多,奴婢留着登记入库。”
袖桃在一边儿笑说:“就麻烦春如姐姐,奴婢还是陪着小主去杏花坞走走。”
苏絮虽然隐隐觉着这三人的关系十分奇怪,却也看不分明,便对红萼使了个眼色。红萼会意开口道:“那就让小康子和袖桃陪着小主去,奴婢留下来与春如一块儿把这些东西收拾了,待一会儿若还有赏下来,春如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苏絮嗯了一声才扶着小康子的手往杏花坞去,小康子与袖桃两人一左一右跟在她身边,神色皆是讪讪的,她虽说看着别扭,却也只作未见。满心只想着若能远远的看一看皇上,又不会被发现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