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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絮进了杏花坞临水的亭子里,看着晴朗无云的碧空有些发怔。微风一拂,亭子外一溜儿的杏花,疏影横斜,临花照水霎是美丽,一时想起方才读的诗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①”她话音一落,面上不觉一笑。想起从前在苏府的那些日夜,何曾有过这般的闲情逸致。
袖桃见苏絮这般,问道:“小主可是想起什么喜事儿了?”
苏絮微一摇头,唇边荡着笑意,闲闲开口道:“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很适合放风筝,只是……”说到这,苏絮忍不住停了下来,只是她从来都没放过风筝,她却说不出来。从前到了这个季节她总是看着嫡出的姊妹在府院里放,虽说都是小丫头跑来跑去,她们也只偶尔牵牵线而已。但苏絮却连这样的经历都是没有过的。她记忆里唯一一次去偷偷拿长姊的纸鸢出去放,却被太太身边的嬷嬷瞧见,最后挨了罚不说,半个月都没让她出门。
苏絮坐在亭子里愣愣的望着天,一手托着腮,想起了五妹苏菱。袖桃与小康子都等着这句只是,见苏絮忽然安静下来,袖桃特意进前唤道:“小主想什么想的这样入神?”
苏絮回了神,开口道:“往年的这个时候,三哥都会带着我与五妹出门踏青。一年中,也就唯独这一天最让人开怀自在了。”小康子见苏絮似乎想起家中姊妹,有些伤怀,忙上前道:“小主出去走走,这春来乍暖还寒的,活动活动,在水边儿坐长了再着了凉。”袖桃也在一旁点头附和着。
苏絮起身往杏花坞的深处去,这不去不要紧,刚拐进去,便见疏影重重间,一袭明黄衣袍在阳光下霎是灼目耀眼。她也自然知道,这个时间出现的恐怕除了皇上,便没有旁的人了。却也拿不准,便开口道:“什么人在哪?”
那人语中带着笑意开了口:“朕还没问你,道是你先问朕了。”
苏絮听着这声音,心里着慌起来。匆忙跪地道:“嫔妾不知圣驾在此,甚是失礼,请皇上恕罪!”她说罢,正听见衣袖摩挲的声音。苏絮心里且惊且喜,却也十分的害怕,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嫔妾仪容不整,还请皇上留步。”她话一落了地,便立时后悔起来。小康子与袖桃亦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也不知如何有这样的胆子敢与皇上这般说话,只是她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撞见皇上,她亦知道此番偶遇,在这后宫之中该是有多点眼。
霍景嵩却并不生气,停了脚步便想看苏絮接下来预备如何,含笑道:“起来整一整仪容,自己走过来。”
苏絮心里打鼓,缓缓起了身。小康子与袖桃心下着急,苏絮却慢吞吞的理着衣襟鬓发。她站着的那一处,往前绕过那一丛丛花树便是霍景嵩所在的地方。苏絮心里发急,转头正见身后一条羊肠小路分开两边,一边通着杏花坞的深处,一边的花树后正是影壁,穿过便可立时从这尴尬处境中退去。她想着皇上现下又看不清楚,她即便就这样走了,皇上也不知道今日与他说话的是谁。只是如此,她又恼起来方才该回说奴婢才好。
她想着想着便转身欲走,只是这一回身,堪堪撞进了一个宽大的怀中。她唬了一跳,定睛一看,这人却不是别人,正是一身明黄九龙常服的霍景嵩。苏絮一时看愣了,却不知道霍景嵩何时站在她的身后,礼也忘了行。霍景嵩一脸的兴致盎然,打量着惊慌失措的苏絮。
小康子与袖桃连连对着苏絮摆手,苏絮才想起,匆忙跪地。霍景嵩朗声一笑道:“陌白,朕就说,她是想从影壁那绕走!”
霍景嵩身后跟着一名男子,一身侍卫服制。君陌白拱手一揖道:“皇上英明。”
苏絮低眉,只觉着内心无比闷热惶恐,“皇上万福金安。”
霍景嵩嗤笑一声,戏谑道:“方才要逃走的时候怎么不像现在这样乖觉?”苏絮听着这口吻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霍景嵩见她不说话,又开口道:“朕看你的仪容整洁,方才的话可是欺君之罪。”
苏絮柳眉一蹙,心下哀叹,辩解道:“第一次面圣,嫔妾只觉着该穿服制规整的衣裙,今日身穿常服,实在太过随意。”霍景嵩十分不以为意,哈哈一笑,声音盘在苏絮的头上,很是浑厚温和道:“起吧。”
苏絮低眉缓缓起身,目光沿着盘在他腰间的龙身一路看去,正看到他的下颌,眼前一热不敢再往上去看,霍景嵩声音十分耐听道:“抬起头与朕说说,方才你说最适合放风筝,说了一半却不说了,现下告诉告诉朕,只是什么?”听了这话,苏絮怯怯的抬头,眼波就这样直直的撞进了霍景嵩温润的眸中。
霍景嵩面如冠玉,气质十分温和。眉目很浓重,仿佛泼墨画上去的一般。目光炯炯,脸上棱角分明,他不是那种十分俊美的模样,却很硬朗,身材也是孔武有力。让人一望之下不想移目,苏絮第一次这样打量一个陌生男人,面上一羞,生怕他瞧尽自己眸中盈盈柔柔的光,连忙垂了脸,恭声回道:“嫔妾想说,只是,天气适合放风筝,可教导嫔妾礼仪规矩的姑姑说,后妃不可在宫里跑跳追逐,坏了体统,是以嫔妾才不敢。”
霍景嵩抚掌一笑道:“朕准了,你何时放纸鸢记得告诉朕,朕也许久未见了。”
苏絮心中无来由一暖,低低道了句是。霍景嵩朗声笑起,一只手托起她的脸道:“看着朕,朕又不会吃了你。”
苏絮两颊飞霞,只觉着被他触过的肌肤热辣辣的灼人。霍景嵩见她如此羞赧,放了手,负在身后,转身往杏花坞亭子里走去,边走边笑道:“朕见你方才敢偷偷躲走,不像是胆小的人。”语顿,反问道:“怎么?你怕朕?”
苏絮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听他这般询问,近乎于脱口而出道:“并不是。”霍景嵩玩味的回头看着她,低低“哦”了一声,示意苏絮把话说下去。苏絮低眉,轻声道:“嫔妾并不是因为怕皇上才想躲走,实在是因为……”苏絮略略一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的隐忧与羞涩宣之于口。
霍景嵩含笑问道:“你叫什么?”
苏絮福身回道:“嫔妾是毓秀宫流华阁的苏宝林,单名一个絮字。”
他颔首又道:“哪个‘絮’。”
苏絮思及从前母亲同她说的一句诗,飞快的回道:“桃李阴阴柳絮飞。的‘絮’。”
霍景嵩行至亭中,坐了下来,又对苏絮招了招手,让苏絮坐到他的身边,柔声一笑说:“很应现在的景儿,朕记住了。”为着这句话,苏絮心里打鼓。她不知道与霍景嵩的相遇是好是坏,她觉着这并不是她的刻意而为,却又不像是天降的缘分。她为着霍景嵩的这句“记住了”而满心的烦忧和不安,可心里却一阵酥酥麻麻的暖意。从小到大,何曾有一个异性夸过她的姓名,这样温柔待他。举手投足间都粘带着温暖的笑意。
见苏絮面上发怔,霍景嵩含笑看着她问道:“你父亲是谁?”
苏絮在这样的时候并不愿意提起苏昇,只是霍景嵩问起,她又不能不说,只垂睫恭谨道:“嫔妾的父亲是正七品吏部员外郎苏昇。”
霍景嵩微一挑眉,道:“苏昇?”苏絮低低应了一声,他又道:“听你方才说话,像是读过书的。”
苏絮神色赧然道:“嫔妾只略略识得几个字,并未读过什么书。”
霍景嵩看着她道:“你刚刚吟的那句可是志南禅师的《绝句》?”
苏絮惊讶于霍景嵩竟能这样快的说出她方才所吟诗句的名与作者,痴痴点了点头,道:“正是,嫔妾出门之前,在阁里寻到的咸宁朝的散诗书集。这是第一页上的诗。”
霍景嵩见苏絮这般呆愣模样,煞是率真,禁不住笑道:“你倒是会现学现用。”
苏絮明眸一转,梨涡清浅道:“嫔妾只觉着这句很应景,便记住了。”
“很喜欢读书?”霍景嵩神色和顺,十分平易近人。苏絮也渐渐没了拘束,开口回说:“嫔妾会的东西少,对不懂的,便喜欢看一看学一学。”
霍景嵩颇有兴致的问道:“你都不懂什么?”
苏絮略略思量,抿嘴一笑道:“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嫔妾都不懂。”
听了这话,霍景嵩哈哈一笑,十分开怀道:“恐怕这宫里,也唯独你一个这样说自己。”
苏絮面上一红,想起从前在苏府嫡母的处处约束,便低低道:“父亲与嫡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才不让嫔妾学那许多。”
霍景嵩一笑,正要开口,却是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着这边来。两人抬头去看,正是霍景嵩身边的首领太监吴德全,见霍景嵩与苏絮正相谈甚欢一时愣了愣。霍景嵩开口问道:“什么事?”
吴德全面上一僵,连忙行至霍景嵩身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霍景嵩脸上也随即变了色,忙起身道:“朕先回去了,改日再与你说话。”话罢,霍景嵩便带着君陌白与吴德全匆匆离去。
苏絮跪地恭送霍景嵩,待皇上走了半晌苏絮才缓过神来,小康子与袖桃皆喜滋滋的来扶她,欢快道:“好了好了,小主出头的日子不远了。”
苏絮正沉醉在一种难以明说的情绪中,却听见身后没来由的响起一句无比怨愤的声音道:“狐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