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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连下了三天,敬帝的身子也渐渐好转起来。
太子重新入阁读书,皇后掌管后宫,朝会一如往常。
丞相出列,问道:“陛下,今年这年号大行已经定了几个,您看是要选哪个。”
敬帝略一思忖,转向殿下一人道:“你怎么看?”
王崇微微一笑,说:“‘汉光’,‘汉’字,与‘寒’同音,‘寒光’‘寒光’,兵戈之气太重,肃杀之气太烈,依臣看,陛下今年或可改了年号。”
敬帝闻言,心下一凛:杀伐之气?兵戈之意?
敬帝想了想,按耐住内心起伏,淡淡问道:“大行可定了哪些年号啊?”
丞相一一列数:“‘天顺’、‘元执’、‘建业’、‘守仁’……”
敬帝静静听完,道:“那便‘守仁’吧。”
王崇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仁义不施,何来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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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帝守仁元年,春,三月。
“十一,你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织锦探过头来,问道。
太傅王骀拿着书本,正念着《尚书》中的一段,全然投入其中。
被她喊了将近一年“十一”,他早已经习惯了,也就不再纠结于此,跟着太傅翻了一页,气定神闲,丝毫不像那女子一般小心翼翼。
看样子,他似乎并不打算作答。
“快点,这个还要想那么久啊?”女子瞥了眼前头,把头小心埋在书本下。
他初时以为不理不睬即可,故而也就一直装作未曾听见,一心听太傅讲课。不料,那女子实在惯于纠缠不休,待太傅讲课完毕之后,仍不放弃,非要问个明白。
“别装了,小鬼,今天你要不回答姐,姐一定缠你到底。”女子叉着腰一脸理直气壮。
十一无奈,狠狠瞪了她一眼,只好胡乱回答说:“长生久视,长命百岁即可。”
“这么简单?”织锦琢磨了会儿,说:“你就不是个安分的人。”
织锦那时心中存疑,当然还并未将这孩子与那帝国最高位子联系起来。实则,她也不必,因为那日,十一犹豫间念想到的首先并不是皇位。
似乎因着织锦这后面一句,十一略有些不自然,便随口问道:“你呢?”
织锦皱眉,想了想,说:“第一,早点回去,第二,十一健康成长,一生无虞。”
她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那时,在她眼里,十一不过是一个外加些特殊特质,比如说:聪明,骄傲,心眼多的孩子而已,然而,也只是孩子。
可那一年,十一十四岁,已比她高出许多,当算不上是孩子了。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
十一一怔,转过脸去,并不再看织锦,兀自收拾书囊。
太子见织锦在这儿便笑着走了过来,说:“今日母后请宫中画师绘宫中女眷图,你要不要去看看?”
十一见太子过来,很快离开。织锦刚想问问十一的意思,却见他早已走远。
她看着十一的背影,刚想说自己不去,太子就红着脸说:“你入宫之后便很少见过母后,成婚之后该如何应对……”
好了,打住!织锦听他这么一说就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打断说:“我去,去还不成么?”
太子满脸欣喜,说:“我去准备车驾。”
织锦刚想说不用,太子就已经安排了下去,她不由感叹:谁说这哥们木讷的?有见过这么利索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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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池畔的一处园囿。
三月份,园中争奇斗艳。
皇后欲绘制宫中女眷图,后宫妃嫔大多在受邀之列。织锦到的时候已经来了很多人。
皇后见她能随太子前来,心中自是舒畅万分,便笑着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说了几句,大多是问候的话,并不算难以应答。
各自安排坐定,殿内,始终有一个位子空余。
织锦觉得有些奇怪,便看了看皇后。
皇后倒是神色淡然,底下众多妃嫔已颇有微词:“这许妃仗着自己得宠,也太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吧。”
“是啊,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狐媚惑主罢了,皇后给她面子她偏还不要。”
这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底下那帮女人唯恐天下不乱,有的已成了故意,偏叫皇后动怒给那许妃一点颜色才好。
皇后自然听得,却仍旧气定神闲,招来侍立在旁的侍女长,说:“开始吧。”
侍女闻言,正欲吩咐下去。
这时候,门外忽然出现一女子被一个侍女搀扶着,翩然走来。
那女子一袭锦绣华服,浓妆艳抹,艳丽之处,在场几乎无人可及。
这便是新晋的许妃,入宫不到三月便将敬帝锁得牢牢的。敬帝以往每至月圆照例是宿于皇后宫中的,可自这许妃入宫,陛下日夜宿于合欢殿,竟不再进增成殿一步。这也就怪不得众妃嫔对此人恨得咬牙切齿了。
许妃进得殿来,便说道:“妹妹侍奉陛下起得晚了,请诸位姐姐们见谅。”
说是请罪,全然没有请罪之意,实则炫耀罢了。
皇后自是听得出来,却似乎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说:“刚好云素去把画师叫过来,正好移步宜春苑。”
皇后说完便起身,走下殿去。
画师摊开宣纸,执笔挥毫。
春光明媚,先是皇后,而后便是各位妃嫔,织锦见还距离轮到自己还有段时间,便四处走了走。
一路走来,满眼花团锦簇,她原以为映月阁已经够美了,可跟这儿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她走得远了,见日头旺盛了些,想着应该已经不早便想趁早回去。可当她回头看来时的路,顿时感到一阵糊涂。
蜿蜒曲折,密密麻麻就那么几道岔口,可岔口走完之后还是岔路,她彻底是搞不清了。
她兀自焦头烂额忙着找来时的路,太阳被云遮住了点,天渐渐阴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看前面,忽然发现不远处的一座亭子里面似乎有一个人。
她连忙捡最近的路走过去,那个人却忽然走了开来。她皱了皱眉,就这么喊他也不切实际,她权衡了下,还是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她刚想喊“叔叔”,连忙改口说:“先生,您等等。”织锦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喊了句,那人这才缓缓回头。
织锦这才看清那人。
他看起来大概大概有五十来岁的年纪,披散着头发,身上的麻布长袍已经有些泛黄,最奇怪的是,他手上竟然带着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