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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尘身形不稳的向后退了一步,瞪大眼睛看着凌靖熙,问道:“你说什么?”
听他的意思,难道是知道这次沈家究竟是如何入狱的?
凌靖熙坐正了身子,声音沉缓的答道:“我派人查过那个叫月如的女人,她是皖南县城人,你,应该知道她是谁了吧?”
沈若尘一怔,皖南县城,她太熟悉了。
在沈家二老爷举家投奔大老爷之前,她和父母兄长就住在那里。
这一切,原本就是设好的局,只等着沈家一步一步的走向他们的陷阱里。
沈若尘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般,她静静的看着凌靖熙,压抑着什么似的,有些艰涩的,轻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她在质问他,是不是眼睁睁的看着沈家一点点“自取灭亡”?
凌靖熙挑着斜长的凤眼,眉心微蹙的盯着她答道:“我是知道,可我改变不了什么。”
那一瞬间,沈若尘突然对这整个凌家,这个相公,感到一种彻底的无力和心灰意冷。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他即使不愿意出手相救,难道连善意的提醒都如此吝啬吗?
就算是竞争对手,有必要置对方于死地吗?
亏她还天真的以为,他对自己是有一点点在意的。原来,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渐渐的,她的表情,也由一开始的无助和幽怨,变成了淡漠。
她盈盈一福,连声音也是疏离的:“请相公准我一事。这几日,我要出府,可否帮我和娘说一说?”
凌靖熙一听,便知她是想要抛头露面,为沈家奔走了。可是,这必定是徒劳无功的啊……她怎么还搞不清楚状况?
他斩钉截铁的答道:“不行。”他站起身,握住沈若尘纤细的手,放缓了语气,轻声劝道:“沈家此次的罪行不轻,你一弱质女子,一无富国之财,二无通天之权,又如何能为他们脱罪?更何况,沈家对你……”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她肯定听得懂。他已经耐下性子,为她分析着其中的利弊了,只是怕她冒然行动的话,可能会惹出事。
沈若尘没有挣脱他温热的大手,只抬起如水的眸子,平静的打量着他。
那目光,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
沈家即使对自己再不好,那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更何况,她的生身父母也牵连在其中,他居然让自己袖手旁观?
沈家虽然有些利欲熏心,却永远比不上铁石心肠的凌家可怕。
凌靖熙看着她淡漠的眼神,心里也是倒海翻江般的难受,他皱了皱眉,沉声道:“别这样看着我。”
沈若尘从善如流的低下头去,缓缓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自从来到凌家,即便自己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即便是凌府女眷三番四次的为难自己,她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低声下气的向凌靖熙请求过什么。
就算她从小到大习惯了众人的白眼和呵斥,她也有她的骄傲和自持。
更何况,这也是沈家的尊严。
她暗暗的下定决心,这一次,挽救沈家,她义无反顾。
反正,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拦的了。
凌靖熙目不转睛的盯了她半晌,见她没有话要说,便知道她是铁了心了。他心头又是一阵无名火起,道:“你不用白费心思,没有我的允许,看他们谁敢放你出府。”
说罢,他长袖一挥,大步离去。
连樱儿和玉儿都能看的出来,他的脚步,比起以往的沉稳,有了几分仓促,像是逃离着什么。
沈若尘腿上一软,瘫坐在圆凳上。
凌靖熙,你这样做,就不怕我会恨你?
沈若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胸口的憋闷仿佛才好了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看来,要想办法摆脱凌家的束缚,才能放开手脚搭救沈家众人。
呵,想来也真是讽刺,自己嫁入凌家以求摆脱沈家,而今又要为救沈家而摆脱凌家,天下之大,真真是没有安身立命之所了。
不过,此时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沈若尘很快整理好了烦乱的心绪,唤道:“樱儿!”
樱儿应声而入,回道:“小姐?”
“去找个大夫来。”沈若尘慧黠的眼珠一转,吩咐道。
凌靖熙回到自己的书房后,随便翻开账本,想把心头的那种莫名的烦躁压下去。眼中密密麻麻的文字,到了脑海中,却映成了沈若尘那看陌生人一样的眸光。
吁出一口气,将手中的账本重重一合,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四皇子这次出行,本就是带着扫除异己的目的来的。这次皇陵的事,敲是最合适的借口,连皇上都不会再偏袒那些参与其中的官员。
皇上向来宠爱四皇子,可五皇子野心勃勃,处心积虑的结党营私,是四皇子有力的竞争对手。户部尚书是五皇子的人,沈家又与户部尚书交往甚密,四皇子自然是要拿沈家开刀。
这,早就不是什么和盗墓贼勾结,或者材料选择不周全的事了。
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不是沈若尘或是他可以掌控的。
即使是他去求曲游对沈家从轻发落,也只能勉强免去了沈家众人在牢内的刑罚而已。至于生死,只怕难测了。
石廉拿着钱庄的新帐走进凌靖熙书房时,发现他正闭着凤眸,眉头紧锁的坐在那里。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无坚不摧的大少爷这样过。
石廉试探性的,轻声唤道:“大少爷?”
凌靖熙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是严肃又认真的问道:“石掌柜,若有一件事,你明知努力也不会有想要的结果,可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会怎么办?”
石廉仔细想了想,躬下身恭敬的答道:“我以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凌靖熙凤眸一睁,追问道:“即使付出远远多于回报也在所不惜?”
这显然是不符合一个成功商人的公式。
石廉微微一笑,以一个长者的姿态答道:“大少爷,有很多东西,并不是以多少来衡量值得与不值得的。”
凌靖熙茅塞顿开的站起身,走到府门口,跃上马车,对驭夫吩咐道:“去府衙。”
坐在车里的一刹那,他心里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也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忍受在那个小女人心里,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温远县府衙的大牢里,不停的传来一声声嘶哑的,软绵无力的:“冤枉啊,冤枉啊……”
向深处走去时,会不时的有渴望自由的脏乎乎的手臂伸出牢门外,试图抓住些什么。
一个满面春风的中年男人得意洋洋的眯着眉眼,由狱卒领着,向大牢的深处走去。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艳红色绸衣的女人。
那女人的眼睛很美,眸光流转间,如星如辰,只是嘴角那冷冽的笑容,让人打从心底里毛骨悚然。
一扇铁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中年男人挥了挥手,狱卒便退下了,还顺手关上了铁门。
这样,外面是听不见里面的人说什么的。
沈家人被分别关在了男牢和女牢,中间有一堵石墙相隔,互相也不能见到彼此。
此时,中年男人身处女牢,而那红衣女人去了男牢。
沈家女眷中,年纪小的几个小姐,还有几个没经过风浪的妾室,正嘤嘤哭泣着。剩下的便萎靡不振的坐在一角,或闭目养神,或神色黯淡无光。
听到牢门打开的响声,众女齐齐向门口望去。
是范知府。
沈思越悄悄从地上蹭了两把土,胡乱的抹到脸上。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范知府的眼神,并不怀好意。
大夫人睁开紧闭的双眼,冷冷的瞥了范知府一眼,扬声问道:“范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纵然身处困境,她的腔调,仍然带着一种大家族当家主母的风范,雍容傲然。
范知府无谓的笑了笑,看着大夫人保养的犹如二十几岁年轻人的肌肤,避重就轻道:“沈夫人别来无恙?”
大夫人冷哼了一声,慢悠悠的答道:“有恙无恙,还不都是大人您掌握的吗?”
范知府哈哈一笑,刚要开口,三夫人却沉不住气了,她挣扎着向前匍匐了几步,求道:“范大人,便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替我们沈家求求情吧!不管怎么说,我们与大人也算是半个亲家呢!”
她向来是这样的,有福可同享,有祸可不愿一起担。她想不明白,都身陷囹圄了,大嫂还在死磕什么,难道要把全家都逼上绝路吗?
三夫人本就生的如花似玉,虽然受了几天牢狱之苦,脸蛋儿显得有些憔悴,但那玲珑的曲线,仍然在她跪拜时若隐若现。
四夫人本是个官家小姐,从小的教养在那儿,轻易是不会低头的,所以看到三夫人那种贪生怕死的丑态,心中不由的有些轻鄙。
伊冉静静的蜷缩在角落里,此时,她只担心,二老爷离开了她的照顾,万一病情加剧,可如何是好。
范知府随意的打量了一下牢中梨花带雨的妾室,还有待字闺中的小姐们,虽发丝凌乱,衣物不洁,却无一不是闭月羞花的,不知不觉中,他嘴角的笑意又展开了一些。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供认状,面露难色道:“不是本府不肯帮忙,沈府的下人已全部画了押,这人证物证俱在,本府不好翻案啊!”
哭泣中的妾侍都噤了声,抬头望着那张白字黑字清清楚楚的纸。
四夫人是懂这其中的道道的,她不卑不亢的询问道:“敢问大人,我们府中那些下人,你如何处理?”
“那些下人既然供认不讳,本府自是把没有涉案的全部放回家去了。”范知府说的理所当然。
四夫人冷冷一笑,感叹道:“主仆之情,当然比不得生身自由了。”
这话说的很明白,用放他们出去为诱饵,只要供认主子和盗墓贼勾结属实,相信没有谁会犹豫。
选材用料不当,只是小事;可勾结盗墓者,亵渎皇陵,可是大罪。这是在往绝路上逼沈家。
沈家已经被抄了家,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这一下,可是连性命都难保了。
范知府也不在意她们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本府并非不念旧情的恶人,有一法,可保诸位夫人小姐们无虞。”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范知府得意的笑了笑,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既然沈家注定难保,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做沈家人。”
沈家的女人都精明得很,范知府刚说了这一句,除了几个未经人事的小姐们,基本上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范大人请回吧。”大夫人率先打断了他,“狱中湿潮,实不应脏了大人您的脚。”
这话是反讽,嫌他的所作所为太肮脏,她们不屑同流合污。大夫人已经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范知府没有达到目的怎么会善罢甘休,他不动声色的笑笑,说道:“沈夫人又何必固执?沈家不可能东山再起了,你们与其丢了性命,何不随我去见五皇子?那里的幕僚各个是前途无量,难道不比委身个有铜臭味儿的商人强些?”
顿了顿,他不等大夫人反驳,煽动道:“大夫人即便是不愿,怎知这些夫人小姐们便不愿?难不成,这些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也都一心求死吗?”
大夫人一噎,这确实是她所担心的。她之所以不想让范知府说下去,主要是怕他的话会动摇了这些年轻人。
并不出她所料,有几个女人,似乎已经看到了希望,她们望着范知府的眼睛中,有了些晦暗不明的光芒。只不过,有几位夫人坐镇,她们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罢了。
就连三夫人,也不像平时那样信口开河了,她仍然匍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每一个字。
四夫人是见多识广的,她可知道,这事情表面上听起来光鲜亮丽,可是,她们只不过是被范知府用来升官发财,或是攀附权贵的工具,若是哪天那些高官们玩腻了,就会把她们一脚踢开,或是转手送给别人,到时,只怕连清清白白的死都不行。
她瞥了范知府一眼,一针见血的点破他的用心:“范大人打的好算盘,只不过,找错人了。这种女人你到花街柳巷一找一大把,何苦在我们这里费口舌?”
大夫人和四夫人相视而笑,显然,四夫人所言正合她意。
那些原本动了心的,都不禁一凛。花街柳巷的女人,不是指……青楼女子?
范知府倒没有太在意她的冷嘲热讽,只是扬声喊道:“来人!”
一个狱卒打开了铁门。“大人。”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传来,那声音不难认出来,正是沈家大老爷!
众女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便是一向镇定的大夫人,也不由紧紧握住了拳头。
范知府让狱卒打开了牢门,淡淡说道:“曲大人对刑具甚有研究,据说,曾有个号称生啖人肉的江洋大盗落在了他手里,为了让他招供,曲大人就把这江洋大盗脱光了绑在悬崖边,脖子上挂着一块腐肉。每次有秃鹰来取肉,都会顺势啄掉这犯人一块肉,曲大人还不会让他轻易死了,每天喂他饭吃,让他活生生的感受那种骨肉分离的痛楚……”
听到这里,几个胆子小的女人不由得尖叫了出来。
范知府转头看了看外面,耸肩说道:“就快到这边来了。众位夫人小姐,若愿意跟我走的,就走出牢门,若是再慢些,本府亦无能为力了。”
攻心为上。沈家女眷哪里还留得住那么多理智。
咬了咬牙,几个没有子女的妾室向大夫人最后一福,说了句:“夫人,人各有志。”便立刻走了出去。
她们最是没有负担,自然也就更看重性命一些。
接着,那些有主意的庶女,拉着胆小怕事的母亲一起走了出去。
反正对她们来说,与其等着家族找一个小本生意人,或是去大户人家做妾,倒不如到外面闯一闯,说不定能成为哪个高官的宠妾,也好风光风光。
女儿年龄尚小的妾室,当然也不甘于死在这里,带着女儿便走了出去。
惊魂未定的三夫人和沈涟茜交换了一下眼色,三夫人紧紧咬着唇瓣,附到女儿耳边说道:“茜儿,你走吧。娘终是沈家人,若是走了,会连累你和你父亲抬不起头的。但你,要活下去。”
三夫人虽然没有太多城府和才能,却也是知事的。她与那些妾室不一样,她是明媒正娶的三夫人,若是离开了沈家,只能受到众人唾弃。她能做的,只有保住女儿而已。她握住沈涟茜的手臂,深深的望了女儿一眼,把仍怔愣着的沈涟茜推了出去。
大夫人和四夫人对视了一眼,那意思,感觉像是三夫人把女儿推进了火坑一样。
转眼间,剩下的只有那些老实的、有儿子的妾侍,几位夫人、伊冉、几位有才华或有勇气的小姐,和姜颖。
这时,一个狱卒跑了过来,在范知府耳边嘀咕了几句。
范知府蹙了蹙眉,吩咐道:“把这几个夫人小姐安置了,把牢门锁上。”
他转身时,朝着角落里,脸上带着泥灰的沈思越淡淡瞥了一眼,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也不知是惋惜还是什么。
当一切终于安静下来,一直保持沉默的姜颖,抚着自己的小腹,脸上说不出是怅惘,还是迷茫。
沈思越看着身旁的姜颖,轻声问道:“大嫂还没有告诉大哥吧?”
姜颖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来不来得及。”
沈思越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