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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番外之风云再起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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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的无波无澜之下,掩藏着滚滚雷霆,浩浩奔涛。

他的面前,分别列放着数份战报,按一字排开。

上面,很清晰地写着各方动静,他却一眼都没看。

是的,一眼都没看。

对于这眼下的局势,数十州的兵防,他早已经了然于胸。

他亦不惧。

没有了九州侯的背后运筹,浩京之外,已经没人是他的对手,他只需要布好一切,等对方自投罗网。

韩贵妃?哼,就让本皇子拿你开刀祭旗,以报我父皇之仇!

一丝冷意,在唇角勾起,陡然地,郎程言睁开了眼。

柔柔的风,吹进。

阳光明朗。

细小的蜂儿振翅飞来,落于案上,一只只,排列成行,用它们独特的语言,向他传达着信息。

黑眸骤然一紧,然后松缓……

那些尾巴,果然是随他们而去了。

幸好是落宏天。

幸好有落宏天。

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右手缓缓抬起,在眼前慢慢摊开……那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掌中冰凉的温度,犹记得白沙河边,她脸上那抹恸魄惊心的纯真与坚执:“…你不能不要啊……郎程言,这是我为你……最后能做的一件事……以后再没有机会了吧……”

熟悉的痛感再次在胸腑间弥漫开来,却与夺魂针无关,仅仅是为她。

那个数次试图靠近他心灵,却又数次被他无情推离的女子。

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想她念她,时刻牵挂她,是什么时候起,他已经谙识了那种暖心的感觉,隐隐盼望着她的靠近?

可,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她却已经远了,甚至远到……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慈儿,你会回来吗?你会,回来的吧?

微微垂了深黝的眸子,郎程言脸上,平生第一次,多了丝,叫落寞的表情。

慈儿,我想你了。

你才离开了几日。

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即使我发自心底地想要否认。

却已经,无法否认。

站在帐门外,铁黎一直缄默着,没有出声。

他不愿惊扰这一刻的郎程言。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那个优异的孩子,骄傲的孩子。

沧海游龙,天之骄子。

他是他的骄傲。

铁氏血脉的骄傲,大安的骄傲,郎室皇族的骄傲,天下的骄傲。

落寞。

那是只属于小男人的,儿女情长的东西。他从来不曾在郎程言身上看到的东西,如今,却那么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脸上。

微微地,铁黎心中划过一丝涩意。

他其实很想。

很想说出那些铁血的话,很想告诉他,优柔寡断,决不是一个帝王的好品性。

可是他却说不出口。

因为他知道,其实这个孩子,很孤独。

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孤独,属于王者的孤独。

这份孤独让他杰出,但,这份孤独也让他伤悲。

一种常人看不出来的,体察不到的,宏大的伤悲,悲天悯人,悸心慑魂。

这种伤悲,会于不自觉时流出,像巍巍高山一般压下来,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

如果过重,再重,被压毁的,不单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

而那个女子,那个清扬婉约,好似朦朦晨光的女子,恰恰以她的清灵通透,带给这个孩子,以一线明媚,以及属于生命的,原本的灵动与活泼。

点燃了他的心。

照亮了他的眼睛。

这一点,或许连郎程言自己都不懂,而他这个旁观者,却看得很清楚很清楚。

就像当年的铁红霓,之于当年的郎煜翔。

龙凤和鸣,天下绝配。

是以,他并不想如此残忍地去打碎,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悄无声息地,铁黎走开了。

独留那个沉思的男子,面对漫天的流光飞舞。

做着他此刻最单纯的梦;

思念着他此刻最思念的人;

体悟着生命的平和,与最简单的恬淡纯真……

夜色沉寂。

深黛天空中,忽然蹿起一线橙红的艳光,然后迅速扩展,弥漫……

“东方火起p起!”

西南军大营上,立即响起尖锐的哨声,还有传讯兵的惊喊。

帅帐之中。

郎程言睁开了眼。

就像是一头准备出击的豹,闻到了目标的气息。

所有炙烈的因子,开始在血管里奔行跳跃,叫嚣着,要将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以磅礴的方式体现。

“言儿。”迈着沉稳的步伐,铁黎步入帐中,“那是什么?”

“那是……”郎程言慢慢站起身,“宣战的信号。明日,颖军必大举来袭。”

“宣战?”铁黎一怔,“大战之前,最忌走漏消息,韩之越怎么会?”

郎程言沉默不答,双眸黑得发亮,闪烁着流溢幽光。

韩之越就是韩之越。

韩之越是骄傲的。

韩之越不是小人。

韩之越是朋友。

他清楚,韩之越自己也清楚。

因为骄傲,所以他必定相信,能够驾轻就熟地控制整个战局。

因为不是小人,所以他不用诡道,要和他正面宣战,杀场上见真招,谁胜谁负,纯粹取决于他们自己。

因为是朋友,所以这焰火,是战书也是警示。他希望他能明白现在的情势,他希望他能选择主动后退,甚至希望,他能示之以诚,双方和谈。

但是韩之越,这怎么可能?

你我的情谊,是你我的情谊,至于这家这国这天下,完全是另一码事,郎程言不能退,郎程言不能让,郎程言只能进取。

韩之越,倘若你败,我必放你你去;倘若我败……

“铁黎听令!”郎程言忽然一声沉喝。

“末将在!”铁黎“唰”地站得笔直,双眼炯炯闪亮。

笔直的手指向地图,山川江河,动进守退,一个字一个字,那么清晰地,从这位准帝王口中道出……

明丽晨光点染血色。

飒飒的风,扬起漫天沙尘。

颖军,二十万;

西南军,二十万;

铁蹄铮铮,让整个西南十六州,为之震颤、惊悸。

几乎每一州每一府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青芫与郦州边界,这一片方圆百里的旷原。

此一战,将决定大安的命运,韩家的命运,郎程言的命运,郎程暄的命运,以及天下,很多很多人的命运。

西南军以韩玉刚为左军统领,以冉济为右军统领,而郎程言坐阵中军,在一带矮矮的山脉下,拉开杀场。

日头缓缓升高,煦亮的阳光洒下来。

白衣胜雪,明黄灿金,鲜明的对比,是两名矗立于战车之上,同样气质高华,同样风采绝世的男子。

韩之越,郎程言。

这是他们的较量。

生与死的较量。

不再是过去那种,基于友情的小试身手。

微微地,抬起下颔,郎程言右臂展开,袍袖拂动满川风云:

“朕,乃郎氏龙裔,先帝钦命之君,四海仰承之主,今番出战,只为讨逆贼,复山河。尔等,俱是朕之子民,朕之兄弟手足,朕,实不忍相残,是以,若有不为战者,弃机后退,朕,决不滥杀一人。”

此言出,两军寂寂。

韩之越握缰的手不由紧了紧。

对面那个男人,有什么不一样了。

真的不一样了。

他记得他曾那样洒然地说过,帝王之位,并不是他的向往,习武演兵,只是男儿天性。

可是今日,他却如此堂皇地,以一个帝王的姿态出现,昭告于他,也昭告于天下。

他是在暗指什么?

是他们之间友情的覆灭,还是……

糟糕!像是一道急电划过,韩之越整个人都颤栗了……他没有发现,该死的他竟然没有发现,铁黎不在!刘天峰不在!孟沧澜不在!……除了那个赫赫天威的郎程言,西南军中有太多的高级将领都不在,他们,去了哪里?

“回营!”战鼓尚未擂响,韩之越已然调转马头,扬声大吼。

搞什么?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自己的主帅……这还没开打呢,竟然就叫收兵?

“不能收兵!”白汐枫打马奔至他的身边,“临阵退避是兵家大忌,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韩之越铁青了脸……他怎么不知道?可是,这场战斗的胜与败,本来就不是他在意的,他所在意的,只有……

“我去!”只是一恍神,白汐枫也明白了他的顾虑,当即决断道,“你留下,绊住他!”

韩之越迅疾冷静……没错!他是统帅,若是慌乱,整个颖军就会溃不成军,更何况,现在输赢未果,他怎能轻易言败?

重重一点头,韩之越拨转马头,回到阵前,严声下令道:“三军听令,各自恒守阵营,不得出战!违令者,斩!”

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凝固了。

两军对垒,却没有一人,越过中间那道宽阔的楚河汉界。

这样的对阵,恐怕在大安历史上,也是首创吧,双方都出动了主要的兵力,双方都摆出了决战的架势,却,并没有生死决战的激烈意识。

郎程言说得不错。

站在这里的,都是大安的好男儿,他们是同胞,他们是兄弟,毫无赤膊血拼之理。如果不是为了一些人的狼子野心,这场战争,根本不会出现。

若是贸贸然冲过去,杀得了郎程言还好,若杀不了,他们可都犯了弑君重罪,若将来郎程言复位,回过头来找他们算帐,他们可没人能扛得起。

包括,他们的统帅,韩之越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韩之越头上渐增汗迹。

时间拖得越长,对他而言,就越不利。

幸得双方将士都是长期训练有素,对峙两个时辰,仍旧无一人有半分疲怠之意,仍旧是挺拔苍松般屹立着。

日上中天。

阳光明亮得刺眼。

一道比阳光还艳丽的焰火,忽然从颖军的后方,冲上湛蓝天空!

一丝傲然至极的笑,在郎程言唇边缓缓绽开。\0

得得得,得得得。

惊急马蹄响起,一人绝尘而来,却是浑身尘土的白汐枫。

“如何?”韩之越问。

“失陷。”白汐枫答。

顿时,整个苍天大地,都沉默了。

韩之越英俊的面容,微微有些发白,眼珠轻轻地转动着,却在一时间,失去了焦凝。

缓缓地,他打马走出军阵,越过楚河,越过汉界,直至郎程言跟前。

没有人拦他。

四十万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

“你卑鄙。”

任谁都想不到,韩之越甫一开口,说出的,竟然是这三个字。

“我卑鄙。”

更令人绝倒的,是郎程言竟然认可了韩之越的说法。

“如果卑鄙能挽回数万条性命,我愿意,卑鄙。”

郎程言如是答。

“答得好。”韩之越笑了,只是那笑里,蕴着不尽的苍凉。

从前的郎程言,是不屑于卑鄙的。

他仍是以从前的目光看待他,所以决策了这场战争的布局,可他没有想过,现在的郎程言,不是那个坦荡磊落的翩翩少年了。

他是帝王啊。

是帝王就得精擅权术;

是帝王就得以一颗博大的心胸,顾念天下苍生。

如果卑鄙能挽回数万条性命,我愿意卑鄙。

这样的回答,是何等的自傲,何等的自许,又是何等的自负?

“你没输。”郎程言再度开口,“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赢不了你。”

韩之越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沙哑的声音:“她呢?”

“一定,要死。”很冷,很铁的四个字。

“她是无辜的。”

“她杀了我父皇。”

“她是被逼的。”

“她的不贞,是她最大的罪。”

“放了她。”韩之越再次重复,“放了她,换我,帮你。”

“什么?”郎程言龙目一凛。

“杀了她,改变不了任何事,倘若,以她之命,换我的誓死效忠,你,肯,还是不肯?”

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郎程言屏住了呼吸,就那么眸光犀利地盯着韩之越,也像是,在盯着另一个自己。

韩之越有多么厉害,他不是不知道;

韩之越有多么优异,他不是不清楚。

倘若有了他,他必定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但是,要他放下心中的恨,要他眼睁睁地任由那个女人逍遥法外,可能吗?可能吗?可能吗?

“一,”韩之越举起右臂,竖起食指,眼中闪过一丝铁血,“二……”

在“三”字出口之前,郎程言果决地应声:“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

简简单单四个字。

成功收服二十万大军,还有一名惊才绝艳的统帅。

郎程言,你不亏啊,真的不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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