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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番外之风云再起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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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才慌了傻了呆了,乖乖地在皇宫中呆上一段很长的日子,天天陪着母后,伴着母后,只希望自己的诚心,能够感动天地神明,让母后得以乐享百年。

只可惜,他人生前十九年唯一一个十足赤诚的愿望,还是没能实现。

母后去了。

握着他的手,神情安详。

只留下一句话:“言儿,好好地爱你父皇,爱你的兄弟姐妹,爱你身边每一个,可爱之人。”

他听了,也记下了,却没有遵从。

因为,年少的他不懂爱,也不屑于爱。

好男儿志在四方,更何况,他是皇子。他的志向,是游遍大安的山山水水,结识更多的英雄才俊。

他从没想过要一生一世留在皇宫之中,从没想过要担负起大安的未来和万千子民的展望。

直到三个月前的那场大变。

覆灭了一切,也改变了一切。

从永霄宫中逃出的那一刻,他是慌乱的,他是惊狂的,甚至不愿意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可这一切,偏偏是真的。

那些血腥的场面,终于让他见识到了人性中最肮脏最无耻最冷酷最无情的一面,也冲毁了他本就不多的温情。

所以燕云湖上,他第一次看到莫玉慈的刹那,出手便是绝杀。

没有丝毫容情。

如果不是因为他长途奔波力有不殆,那个少女,绝无活命的可能。

尔后。

尔后她坚持着。

用她那单纯的方式,一点点靠近他的心。

不惧他的威,不惧他的强,亦不惧他偶尔的邪恶。

她说,郎程言,我相信你,相信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杀我。

她说,郎程言,我愿意帮你。

夜深军帐,她浅笑低唱,一曲长歌,却又是那般地壮丽恢宏。

荒野草棚,俩俩相依,她的情她的心,不需要任何的猜测,就那样明明白白,毫不掩藏地展现在他的面前。\0

他撷取了。

不怀怜惜。

不怀感恩。

而是更多的带着利用的心态。

只是因为要。

如此简单而已。

直到她按他的设计,落入九州侯之手,他才开始痛,他才开始悔。

然而更痛更悔的事,接踵而来。

当她皮开肉绽的手,在他眼前摊开的刹那,他终于明白,这个女人,自己终其一生,是再难放手了。

但是现在的他,仍旧要不起。

要不起这份明明已经到手的爱。

所以,他只能把她托付给落宏天。

幸好是落宏天。

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他都不敢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的纯净和坚韧,值得任何一个男人用心去呵护,也会让守在她边的男人动情。

唯有落宏天不会。

他深深地相信着。

直到很久以后,他方才明白,自己的这种相信,有多么愚蠢,有多么盲目。

也,还是因为,他的爱,不够深。

……—

营地外树梢上的乌鸦,呱呱呱叫了一夜。

自从早上一起来,韩之越的眉头就一直跳个不停。

摸了摸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韩之越眼中难得浮起忧国忧民忧天下的眼神。

“她来了。”

一把凉凉的嗓音从帐外透进,随着疏淡的阳光,白衣焕然的男子徐步走进,唇边勾着抹悠然的笑。

“嗳……”韩之越很严重地叹了口长气。

“看来令姐的脾气,还真是火爆急躁。”白汐枫习惯性地抖开扇子,微微地晃。

“她来了……”韩之越的嗓音轻飘而没有实质,“这仗还用打么?”

“嘛意思?”白汐枫瞪大眼,“你就这么认输了?”

韩之越苦笑:“她若来,必定会逼着我全军压进,通力剿杀,这仗,不败才会怪,只可惜如许多的好儿郎,怕是要白白埋骨沙场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她只是你姐姐。”

“你错了。”韩之越摇头,“如果手中没有举重若轻之物,她是不会来的,既然来了,那定然是有所凭恃。”

“你是说……”白汐枫微微瞠大了眼,“九龙阙?”

韩之越默而不答。

“报……”张奇匆匆飞步而入,“接前方哨讯,有一支不明队伍,正朝我军迅速靠近。”

“知道了。”韩之越摆手,“大开中门,放炮迎接。”

张奇怔了怔,旋即领命而去。

白汐枫诧道:“怎么?你不出去准备着跪地苦谏,还要放炮迎接?没搞错吧你?”

“汐枫啊,”韩之越一手捂着胸口,脸上的表情极为夸张,“你不也说过了么?她,终究是我姐姐,我就算能不管这仗谁输谁赢,这大安江山鹿死谁手,却也不能不顾,她的生与死吧?”

折扇摇动的幅度陡然增大,白汐枫浅笑颔首:“那倒也是,她不也吃透了这一点,所以才千里传讯,把你从龙鸣山谷给召回来么?不过话说回来,要想从郎程言手里保下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哦……要不,你考虑考虑,取郎程言而代之,如何?”

“取郎程言而代之?!”韩之越拂掌大笑,“你这句话,倒是魄力十足,只是,我没这个心,也没这个胆,一个郎程言,或许我真没放在眼里,但再加上铁黎,加上五十万西南大军,你真以为我有这个饕餮之胃,吞得下这贪天之功么?”

“看来,”白汐枫再度颔首,“韩之越不愧是韩之越,既有自知之才,也有自知之明,只可惜令姐,却没有你这样的气度和胸襟。”

“我姐姐她也是……哎!”韩之越再叹……其实他的姐姐,曾经也是个佼佼动人的俏佳人,只因为……

只因遇上了九州侯。

只因为被那满怀阴谋的男子所引诱,进而被他驾御,为他所用,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试想当初,姐姐何曾没有当着他的面痛声哭泣,可是大错已然铸成……身为皇帝妃嫔的她,竟然耐不住寂寞,与那男子暗通款曲,进而怀上了并非天家血脉的孩子,除了依附那男人,寻求可能有的生机,她,又能怎样?

砰砰砰……

礼炮的声音,猛然在帐外炸响,打破帐中的静寂。

韩之越摇摇头,收起自己的无可奈何,迈步朝帐外走去。

从帐门处到辕门处,所有将士列成两行,静默地伫立于道旁,等候着贵客的降临。

两名白衣男子,一前一后,徐步而出,在大道正中立定。待那身裹红袍,头覆面纱的女子踏进辕门,立即曲膝拜伏在地:

“微臣颖军统帅韩之越,恭迎贵妃娘娘。”

“微臣颖军阵前参谋白汐枫,恭迎贵妃娘娘。”

“恭迎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整个颖军大营的上空,立即回响起阵阵豁亮的喊声……

“平身吧。”冷然地扔下三个字,韩贵妃目不斜视,高扬着下巴从众军士中间穿过,步入中军大帐,近百名大内侍卫紧随其后,在帐门外呈八字排开。韩之越和白汐枫对望一眼,默不作声地跟了进去。

“越儿,”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韩贵妃开门见山,“九州侯,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之越苦笑:“娘娘,九州侯的个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说来便来,说去便去,谁能拦得了?谁又能留得住?”

韩贵妃柳眉高竖:“我不是说他!我是说,他手下的兵力!”

“这个么……”韩之越为难了……照实说,自己这位颐指气使的姐姐,必定会勃然大怒,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可若不实说,又该编个什么藉口?

见他久久不答言,韩贵妃重重地“嗯”了一声,染着豆蔻的玉指往案桌上一拍:“还有你,发军一月了,竟然连郦州城的边界都没能踏入,还谈何剿灭叛逆,一统河山?”

剿灭叛逆?韩之越额上无声掉下一滴冷汗……这,谁是正主?谁是叛逆?

“高之锐呢?”矛头一转,韩贵妃再次开口,目光咄咄逼人。

“他……”韩之越眨巴眨巴眼,转头看向默立身后的白汐枫,“高千使呢?”

“他……”白汐枫也是一脸茫然,随即摇了摇头。

“看看,看看,”韩贵妃顿时怒火上涌,“这就是你们办的事,一个个,大敌当前,开溜的开溜,不中用的不中用,难道还要我区区一个妇道人家,上阵杀敌不成?”

“那倒不用,您别添乱就成了。”韩之越在心中悄声腹诽,嘴上却笑道,“姐姐说哪里话,有越儿在,怎能让姐姐披铠戴甲,点染血腥?姐姐只要坐在这中军帐中,听越儿大奏凯歌就成了。”

“真的?”韩贵妃面色稍霁,随即又正容道,“凯歌,如何奏法?何时奏响?”

韩之越顿时黑线了……他不过随口这么一说,哪曾想,这位高高在上的姐姐,竟然还当真了。

“报……”正说着话儿,一名传讯兵忽然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何事?”韩之越当即调转目光,向那小兵看去。

“发现小股西南军,在我军营地外活动!”

“什么?!”韩之越未及答言,韩贵妃已然动怒,“郎程言,黄口小儿,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负到本宫门上来了!”

韩之越一听,心中顿时大叫糟糕……郎程言此举,看似挑衅,实则引蛇出洞,然后一举击中七寸,对他韩之越无用,可对韩贵妃就……

果不其然,韩贵妃手中金光一闪,已然多出一物:“颖军统帅韩之越听令!”

韩之越一怔,本欲抗令,可抬眼看见那金黄黄明澄澄的物事,不得不屈膝跪下:

“末将听令!”

“命尔明日辰时,率兵出征,与逆贼郎程言,决一死战!”

“……是。”大局已定,任自己再说什么,也毫无益处,韩之越一行站起,一行在脑海里飞快地计算筹谋着,无论如何,自己都得将战斗的损失降到最低,尤其是,要保护好姐姐的安全。

姐姐,姐姐,她是自己唯一的姐姐,是手把手教自己走路的姐姐。

俗话说,长姐如母,就算她有再多的不是,就算她已失却了原有的纯真,变得邪恶不堪,也仍然是自己最亲最爱的姐姐。

深深地叹了口气,韩之越再度开口:“姐姐,你日夜兼程从浩京赶来,必然累乏,还是好好休息吧,军中之事,越儿会一应打理。”

“好。”韩贵妃目露欣慰……无论如何,上苍总算给了她一个好弟弟,他是韩家的骄傲,也是自己的依靠,若得他的辅助,这大安江山,迟早是暄儿的囊中之物。

思及此处,韩贵妃美艳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笑纹,好似园中牡丹乍然绽放,就连那从帐外透进的天光,都为之一黯。

安顿好韩贵妃,韩之越走出大帐,身后,白汐枫几步跟上,压低嗓音道:“这仗,你真准备打啊?”

“不然能怎样?”韩之越一面走,一面也低声道,“苍龙阙出,就连皇子王爷,甚至郎程言本人,都不能违逆,何况于我?”

“郎程言本人?”白汐枫听在耳里,目光却是一闪,“既然如此,那你何不……?”

“不行!”似是知道他想说什么,韩之越断然否决,“我不想害他!”

“可是他现在却时时想着取帐中那人的性命!你应该清楚,他们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韩之越沉默。

白汐枫的话,他不是不明白,可是,他真的不想杀郎程言,一点都不想。

第一是出于对郎程言本人的认可……他和郎程言曾经同时拜在尧翁门下,习艺数年,也曾意气相投,肝胆相照,自有一股惺惺惜惺惺之意。

郎程言有多恨韩贵妃,他自是无比清楚,可他也更清楚,不管郎程言有多恨,他决不会迁怒于别人,甚至是韩氏族人。而郎程暄不同,他的外甥郎程暄,看似温文敦和,实则阴狠残戾,他若得天下,不单郎氏皇族,只怕朝中元老大臣,以及无数忠于大安的将领,连同他们的家人,都会惨遭屠戳。

郎程言若死于他手,他韩之越必将会成为大安的罪人,天下的罪人,这样的罪过,他担不起,亦不想担。

家国亲情,他实在是两面夹攻,左右为难。

“唉……”仰天一声轻叹,韩之越轻轻摇了摇头,“走一步,算一步吧。”

白汐枫撇撇唇,想说什么,却最终打住了话头。

男子身形端凝如山,坐于案后。

瞑目,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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