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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被蚂蚁蜇了一下。”郎程言满脸无所谓,展臂拥住她,“我们走。”
“嗯。”莫玉慈微笑着点头,刚要迈开脚步,身子却往后一仰,一口污血喷溅而出,点点斑斑,洒落在郎程言的衣袍上。
“落宏天!”郎程言神色蓦变,一把将莫玉慈抱起,当即扬声大喊。
马车如飓风般驶至,郎程言二话不说,纵身钻进车厢,歪倒在软垫上,掌心立即贴住莫玉慈的后背,将温和的内力缓缓输入。
“我……真没用……”莫玉慈喘息着,两眼定定地看着身旁男子。
“乖,别说话。”郎程言口吻宠溺,“闭上眼,睡一会儿,只要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轻轻点点头,莫玉慈顺从地阖上了双眼。
细细检看了她的伤势,郎程言心中,微微漫过一丝凉意。
他到底,又一次伤了她。
这一番情绪波动,无疑将她,往死亡的悬崖边,又推前了一步。
接下来的路,他们必须得日夜兼程,若不能尽快赶到雪寰山下,只怕……
眸色黯了黯,郎程言拥紧怀中女子,右臂一挥,凌厉掌风穿透车帘,击在马臀上。
“嘶……!”辕马吃痛,一声长啸,遽然加快速度,差点将落宏天给摔下来。
“喂!”落宏天坐稳身形,扭过头冲着车中男子极度不满地嚷嚷,“郎程言,你暗箭伤人啊?”
“没有时间了。”郎程言嗓音冷凝,透着丝丝焦虑,“六天,我给你六天。”
“六天?!”落宏天刚要大叫,却感觉一股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赶紧改口,“坐稳了!”
呼……呼……
狂猛的风劲扫而过,驿道两旁,一丛丛树影迅疾后退。
纤长睫毛,轻轻地颤了颤。莫玉慈唇边泌出一丝苦涩……六天么?只有六天了么?原来上天,终究看不得他们好,终究不肯赐予她一份,完满的幸福。而身边这个骄傲的男子,也终究不会,属于她。
其实,她早该死了,不是吗?
当九州侯的夺魂针,穿过胸膛的刹那,当身体,落入血莲的瞬间,当烈火,焚身噬骨的时候,她早就该死了。
之所以执着地活到现在,仅仅是因为他。
因为他说,活下去,告诉我,你能活下去,你可以活下去……只要你说,我就吃了这药,否则,我宁愿痛,宁愿时时刻刻受这折磨……
因为他说,我等着你,在这儿等着你,在大安的国土上等着你,等着你回来……
因为他说,莫玉慈,你是我……大安皇朝四皇子郎程言,最挚爱的女人,大安有我在,便有你在,你,听清楚了么……
因为他说,我是君王,我是大安之主,我有权决定你的生死,你不能拒绝,只能遵从……
所以,她活了下来,一直强忍着那份撕心裂肺之痛,活了下来。
可是程言,你知道么?任何一种忍耐,都终有极限。
忍到不能再忍时,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其实在你身边的每一刻,我都忍不住在想,就这样死在你的怀里,对我而言,或许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因为那些痛,我没有把握,连一丝把握都没有,可以再痛一次,再承受一次。
莫玉慈只是燕云湖畔的寻常女子,她没有你想象的刚强,你所认为的优异。
如果她变得刚强了,变得优异了,那仅仅是因为你。
因为你的出现,我愿意刚强,愿意褪去与生俱来的柔弱,长出一双陪伴你的翅膀。
可是程言,我真的很痛啊,真的很痛。
一旦你的爱抽离,这种痛,会瞬间将我摧毁。
两滴清澈的眼泪,从眼角悄然滚出,渗进郎程言薄薄的衣衫。
“慈儿?”郎程言低头,抬起她的下颔,那张染满泪痕的脸,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眼帘。
郎程言瞬间慌了,眸中的镇静与清冷一扫而空:“慈儿?你怎么了?你哪儿痛?”
“我不痛……”莫玉慈极致灿烂地笑,“我真的不痛……”
郎程言冷了眼:“你说谎。”
莫玉慈摇头,唯有摇头。
她痛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但是她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他分心。
她不知道从这里到雪寰山,到底还有多远,不过能让他急成那样,怕也是……不可能了……
既然不可能的事,何必想强求?不若让她一个人受了这痛。
倘若下一刻就死了,她也会笑,会笑着去死……
哪怕她的生命,只若一抹流萤,在他的生命里转瞬即逝,不留一点痕迹。
于她,也已经满足了。
郎程言整个人都狂躁起来,强烈的不安冲击着他的胸膛,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是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场灭顶之灾,正来势汹汹地朝他靠近,比起永霄宫中的血变,还要声宏势大。
“慈儿,看着我!”他用力地椅着她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
莫玉慈很配合地睁着双眸,只是那视线,却慢慢地,失去了焦距……
砰……
整个马车骤然炸开,那浑身萧杀的男子,如流光一般飞出,朝着极北方,拔足狂奔。
只微愣了一瞬,落宏天也弃了马车,提步眼上。
两个男人,携带着一个濒临死亡的女人,在广袤大地上,展开了与死神的绝对追逐。
一个人,不吃不喝,再加上一刻不停地疾速狂奔,能够撑多久?
一天?一夜?还是,两天?两夜?
落宏天已经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自打成为一个杀手以来,他还没有经历过如此的长途的奔徙。
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眼前无数颗金星乱冒。
他几度张唇,想要那个人停下,却被他满眸的狂暴震慑了心魂。
他,已经不是郎程言了。
他已经忘记了千里之外,那个硝烟滚滚的战场。
已经把他的家国,他心中的鸿图霸业,抛诸了脑后。
现在的他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让怀中这个女人活下去。
哪怕这希望,有如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忍不住地,落宏天在心里开始嘲讽自己……郎程言玩命,可以理解,但他这么不管不顾地跟在一旁,算什么?
要是郎程言和莫玉慈都这么死了,那整个天下……整个天下会乱成一锅粥。
这是落宏天的直觉。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而惊人的举动,蓦地一掌,砍向郎程言的后颈。
无声无息地,郎程言倒了下去。
他先前的伤势未愈,再加上这些天的劳累奔波,早已是强弩之末,况其本身功力,也不如落宏天,自然接不下他这突兀一掌。
“郎程言,你不能有事。”用力掰开郎程言的双臂,落宏天把莫玉慈挪进自己怀中,眸底轻轻掠过一丝悲悯……
本不该属于杀手的悲悯。
抬起头,落宏天看了看沉如磐石的夜空,挥臂一扬。
灿烂的焰火爆散开来,直冲苍穹。
“夜尊,有何吩咐?”数道黑影轻掠而至,在落宏天面前立定。
“把这个男人,送去大安太渊郡,交予西南军统帅铁黎。”落宏天沉声吩咐。
“是!”黑影立即行动,架起昏迷的郎程言,极速朝东南方奔去。
望了望前方迢递漫长的道路,落宏天再一次,迈开了沉稳的步伐。
弥漫的夜色在他身边铺展开来,吞没了大地上所有的一切……
雪寰山。
连绵万里。
茫茫的白雪,终年覆盖着这一块极北之地。
天是白的,地是白的,就连从空中偶尔飞过的鸟,也是白的。
茫茫天地间,忽然现出一点黑色,迅疾增大,只片刻间,已没入一座座高耸的雪峰之中。
无极峰,是雪寰山最高最冷,也是最荒凉的绝地。
往高处千丈,是坚硬的冰岩,若你想掘开地面,往下万尺,仍然是坚硬的冰岩。
他此行要找的那个人,就在这里。
立于冰峰之下,落宏天屏佐吸,轻轻弯下腰,将手中的女子,平放于雪地之上,然后仰起了头,往最高处望去。
那里,除了一块块煦白的冰凌,再无其他。
“飞雪盟夜尊落宏天,拜见君至傲前辈!”深提一口长气,落宏天扬声喊道。
嘹亮的喊声在山峦间久久地徘徊,却不见丝毫回应。
“飞雪盟夜尊落宏天,拜见君至傲前辈!”落宏天再次大喊。
苍天寂寂,大地无声。
垂眸想了想,落宏天第三次抬头:“晚辈此来,是受大安铁大将军之女,铁……红……霓所托!”
铁……红……霓……
铁……红……霓……
三个穿石裂金的字,如冲霄的苍鹰,直上蓝天。
“何方小子?敢来此叫嚣?”
终于,一道冰雪铸就的人影,现身于冰峰之上,衣袂飞扬,神色冷决。
“在下落宏天。”
“来此何干?”
“求前辈施妙手,救人性命。”
“本君早已封关多年,不理红尘俗事,区区蝼蚁贱命,死了也就死了。”
“此女,非同一般。”
“天上神女?还是瑶池仙子?”
“她是……铁红霓的儿媳妇。”心中滴溜溜一转,落宏天只得半实话半撤谎地道。
“铁红霓?”上方的男子面色不改,“那让她自己来,跪地相求。”
落宏天无声掉了串冷汗,顿时张口结舌……这铁红霓死了都已经两年,难道君至傲还不得而知?
“她,很重要。”
沉默良久,落宏天只能这样给出答案。
“如何重要?”
“关系着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与我何干?”冷傲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
落宏天微微寒了眼……这个男子,果如外界传言那般,至冷至傲,不屑于世间的任何人,任何事。
除了,铁红霓。
可是铁红霓,已经香消玉陨,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为了儿子的幸福,相求于曾经的……
蓝颜知己。
是的,是蓝颜知己。
天下人皆知,铁红霓与君至傲,相逢于塞外辽阔草原,一见如故。
进而惺惺惜惺惺,彼此生了情意。
怎奈,怎奈大安帝王的一次御驾亲征,竟生生掠夺了芳心。
无边的沙汤上,年轻的郎煜翔,当着万千士卒的面,向铁红霓示爱。
红颜女巾帼,终是没能抵挡住年轻帝王火一样的热情。
为其征服,随其入宫。
君至傲自是不服,在大军凯旋的途中寻上郎煜翔,声言挑战,不想三番对阵,都被郎煜翔用智计所困。
那一番角逐,当年也曾惊了天动了地。
君至傲也是傲气男儿,服输,认败,自此归隐黎国雪寰山无极峰,二十年来,再不曾离开一步。
是至性至情的人啊,即便是败了,也赢得天下人不尽的称誉。
只是,生生冷切了一颗心。
落宏天紧紧地蹙着眉头。
作为一个杀手,他最擅长的,莫过于寻人弱点。
可是眼前这个人,让他找不到丝毫弱点。
因为,能成为他弱点的人,已经故去了。
他便,再没有任何弱点。
落宏天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静静落到横躺于地面的女子身上……
莫玉慈,这是不是你的命?是不是他的运?
纵使我有心,只怕也……
“何况,她已经是个死人。”头上,冷湛的声音再度传来,寒得透心,寒得彻骨。
“我听说,”落宏天吸足一口长气,“在雪魔君至傲的眼中,没有生,也没有死。”
君至傲一声轻咦,从冰峰上冉冉飞下。
这个男人身上,有他认同的气质。
所以,他可以为之一顾。
“虽死,犹生。”
淡淡掠过莫玉慈冰冷的面庞,君至傲吐出四个字。
“要如何,可以求得她的生?”
君至傲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天。
落宏天亦抬头看天。
高远的天空。
渺渺也,茫茫也。
一无所有也。\0
“九日之后,二十八星宿将齐现夜空,”徐徐地,君至傲开口,一字一句道来,“倘若,你够心诚,便待到那时,再来求我。”
“如何心诚?”
“问你自己。”
“我能等,可是,她不能。”
“她若不能,便是命数,便是造化。”君至傲言罢,再次腾身而起,沿着那陡峭的冰壁攀缘直上,转瞬间便隐没了踪迹。
好一个“心诚”,好一个命数造化。
落宏天垂了眸子,半晌,笔直地跪向雪地之中。
他跪的,不是君至傲,不是天地,而是,自己。
他答应了自己。
要救这个女人。
倾其所有地去救。
九天九夜。
这至寒之地中的九天九夜,他没有丝毫把握。
但,必须要做。
一定要做。
因为,做了之后,他才能……
问心无愧。
即使莫玉慈死了,即使他,亦死了。
即使他们的死亡,这个世界上无人在意。
他还是拿定了主意。
暮色深重。
飞雪茫茫。
天地间一片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