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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僵冷的面容上,开始结出薄薄冰凌,层层叠加,最后,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像是一件透明的水晶外衣,也像是一具自然赋予的冰棺。
雪花,愈发地密集了。覆盖了落宏天乌黑的发顶、挺直的肩膀、修长的双臂,最后,将他垒成一个雪人。
唯有那双眼,始终是明亮的,笔直地注视着前方,没有丝毫的偏移……
澄明天光,由明到暗,由暗到明,转转换换,九个来回。
终于,那璀璨的二十八个星宿,在湛湛苍穹中,齐放光芒。
砰……
雪人炸裂,落宏天慢慢站起了身。
“君……”
只一字,那白发白眉白衣的男子,已然现身。
“落宏天,你知道么?”
“什么?”
“你要死了。”
“我知道。”落宏天面色不改,坦然点头。
“很好。”君至傲也不多言,从他身旁掠过,一掌拍出,震碎落宏天身前的白地。
无数细碎的冰晶飞起,露出其中那面容安静的女子。\0
已经,精雕玉琢,宛然若生。
落宏天惊呆了。
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原来这世界上,果真有一种良药,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后悔么?”君至傲淡淡地扫他一眼。
落宏天没有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莫玉慈。
这雪,这冰,还有昨夜头顶齐现的二十八星宿,以及君至傲方才拍出的那一掌……
“多谢前辈。”蓦地,他抬起了头,冲着君至傲深深一躬,将三支红色的铁筒,恭恭敬敬递到君至傲面前,“待她醒来,请前辈燃放其中一支焰火,再将其余两支交予她,到时,必有人在谷口接应。”
君至傲接过,颔首,静默地看着落宏天一步步远去。
是个真男人。
他欣赏。
亦只是欣赏。
他早已没了心,更不会动情。
俯首,冷漠地看着雪地中睫毛轻颤的少女,君至傲陡然出手,封住她全身穴道,然后沉默地立于一旁,直到天色再次完全沉黑,方才出手解除对她的限制。
轻轻地,莫玉慈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张比寒冰还要冷冽的脸。
除了那对漆黑的琉璃眼珠,什么都是白的。
“你是……”她困惑地眨眨眼,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往四周看去。
一望无涯,遍地冰雪。
扬起手,君至傲放出了第一支焰火,然后将其余两支塞到莫玉慈手中:“你,可以走了。”
“走?”莫玉慈惑色满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异样,当即低头看去……
修长白皙的双手,光滑-润洁的肌肤,哪里还是之前那个,被烈火烧灼得面目全非的女子?
她好了?
就那么神奇地好了?
可能吗?
这是真实,还是梦境?
蓦地抬手,莫玉慈狠狠一把掐住自己的胳膊,然后“啊”地大叫出声……是真的,的确是真的。
她重生了。
新生了。
可以回去找她的程言了。
摸了摸怀中那犹自有些潮润的卷轴,莫玉慈激动地流下了眼泪,然后猛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她要感谢天,她要感谢地,她要感谢落宏天,以及眼前这个,让她活过来的男人。
从此以后,她,莫玉慈,绝不再轻言死亡。
因为活着,是一件太美好的事。
她要为了程言活着,为了心中那个秘密活着,为了天下千千万万的人活着。
她重生了。
她成长了。
她听到了来自九霄云上的声音。
很响亮的声音。
君至傲眸中掠过一丝微澜。
铁红霓的儿媳?未来大安的王妃?抑或皇后?
他有些信了。
“你的男人,是谁?”突兀地,君至傲开了口。
“我的男人?”莫玉慈闻言一僵……如此直接的问话方式,她还真是不习惯。
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傲然地抬起下颔:“郎程言,他叫:郎……程……言。”
“郎……程言?”君至傲有些困难地重复了一遍……虽然时过多年,但每每提及那个扎在他心上的姓氏,还是让他微微地有些不舒服。
“他爱你?”
“当然。”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莫玉慈默然……是啊,记得昏迷之前,她明明是跟程言在一起的,可是为什么现在……
“他没有来吗?”
“没有。”
“那,”看着面前的男子,莫玉慈眸中闪过一丝迟疑,“带我来的人,是谁?”
“飞雪盟夜尊,落宏天。”
落宏天?原来是落宏天,那程言呢?
莫玉慈高高地皱起了眉……他是回去了?还是因为别的事,再次选择离开?
“你还没回答我。”君至傲追问。
“我不知道。”莫玉慈坦然地答,“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在这里,不过,我很肯定,即使他人不在这里,心,亦在这里。”
莫玉慈说罢,抬起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膛上。
君至傲眯起了眼眸。
心在这里。
好简单的四个字。
好熟悉的四个字。
二十年前,他曾经听过,却是出于一个男人之口。
大安帝王之口。
最后的最后,他负手站在他的面前,满眸的泰然,满眸的坚定,他说:“君至傲,知道你为何会输么?因为她的心,在我这里。”
“哈哈哈哈!”忽然间,君至傲仰天大笑。
踏着遍地飞雪,扬长而去。
他困了自己二十年,在这无极峰上守了二十年,就是想知道,那一场惊天破地的角逐,他到底,败在了哪里。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二十年,却是沧海一瞬间。
他懂了。
他终于懂了。
也释放了自己。
他才只有四十二岁,如果他可以活得长久一些,未来的人生,还会很精彩很精彩。
“喂……!”莫玉慈茫然了,看着那男子迢迢远去的背影,纵声大喊。
回应她的,却只有那漫天缭乱的飞絮……
白雪皑皑。
落宏天慢慢地走着。
任由唇角的血落在衣衫上,浸进雪地之中。
生命,在悄悄地流逝。
就一个杀手而言,对于死亡,他们往往比任何人都敏感。
落宏天亦然。
心中却没有丝毫惧意,只余空茫,仿佛坦荡辽阔的荒原。
在这一刻,他开始彻底放纵自己压抑的情感。
是的,情感。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以前之所以清冷着,麻木着,只是因为,没去发现,没去在意而已。
一旦发现了,在意了,才知道,对于情感,他依然是向往的。
可他的情感世界,却荒凉如沙漠。
寸草不生。
落宏天涩然地笑了。
是自嘲。
也是一种认命。
他的一生,注定这样了。
罢了。罢了。
盛世繁华,却也盛世炎凉。
他从不曾爱过,又如何能得到他人的爱?
眼前的景象,开始染了深重的黑,一点点变得昏暗。
解下后背上的流霜剑,撑着沉重的身子,他依旧一步一步地,坚执地朝前走。
他是天下第一杀手,即使面对死亡,也只能挺身直立,不可倒下,不能倒下。
“落宏天,想不到你也有今天!”雪原的另一头,乍然响起尖利至极的谑声。
努力晃了晃脑袋,落宏天强睁着沉重的眼睑,远远望去。
一青一白一红,三个人,如三只隼鹰,疾飞而至。
落宏天一震,收住脚步,身形,凝默如山。
来者不善。
看来,是上苍对他这些年来,漠视生命的报应。
杀手么,本就不是一份仁慈积德的职业。
该还的,迟早要还。
三个人,呈品字形站立,将他围在当中。
“玄金令?”
青衣人伸出手,冷厉目光落到他的脸上。
“在这里……”
缓缓抬起手,从怀中摸出一块黑色的,却隐隐闪烨着金光的令牌,落宏天递了出去。
青衣人冷哼一声,迅疾伸指,想要夹过令牌。
然则,一道剑光,却比他的手势更快。
一截断指,在空中划过浅浅血线,无声坠落于地。
“你……!”青衣人二话不说,当即双掌挥出,重重打在落宏天的胸膛上。
高大的男子横空飞了出去。
就像是身中流箭的苍鹰,折跌了双翼,陨落了光芒。
却还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流霜剑。
玄金令,他可以舍弃,可流霜剑,那是他葬身天地,也要带去的东西。
是他的灵魂,比之性命,还要珍贵。
三道人影紧随而至。
落宏天太强,若不亲眼看着他断气,他们实在不能想象,他会死去,会这样平淡地死去。
随着闷纯的重响,落宏天掉落于地。
双眸紧闭,一脸雪冷。
五脏俱损,心脉已断。
离他十步远的地方,三人站定,却只是看着,冷冷地看着。
方才青衣人出手,却遭反噬,他们可是瞧得清清楚楚,不愿再涉后尘。
落宏天枭傲的唇角边,溢出一丝淡淡的讥诮……看,这就是他跟他们的不同。
所以,这天下第一杀手,只能是他,亦,只会是他。
“落……宏……天……”遥遥天际,却忽然传来一声清旷的喊声。
那么清晰,那么动听。
是的,动听。
那是落宏天此生,所听到的,最悦耳的声音。
慢慢地侧过头,慢慢地看过去。
他再次看到了那个女子。
那个美若谪仙的女子。
是的,谪仙。
这是他此刻心中,全部所有的感受。
“不……”一丝轻喃从唇间溢出,他努力地竖起手臂,冲她椅。
不能过来。
不可以过来。
这里站着的,是恶魔,是阎罗,是比煞神更可怕十倍的鬼魅。
莫玉慈停下了脚步。
微微蹙起眉头。
她看得懂他的动作,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是好好地,明明那样健硕,就连九天轰雷都劈不倒的人,怎会如此狼狈地躺在那里?是因为遭到围攻吗?
转过头,她无声看向那一排默立的黑衣人。
是她倔强着,要他们带她来的。
沿着君至傲离去的步履,她走出了无极峰,在谷口处遇到了这些莫明其妙的人。
他们只说了一句话:遵夜尊令,送她回去。
她跟着他们走,走了很久方才想起,夜尊,就是落宏天。
可是,他为什么不在这些人里面?他去了哪里?
于是她问了。
却没有得到答案。
于是她说,她想再见落宏天一面。
毕竟,是他救了她的命。
于是,她被带到了这里,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她不是江湖人,不解江湖事,所以,也对落宏天过去的恩恩怨怨,一无所知。
可是,她必须要跟他,说一声谢谢。
于是,沉默了片刻后,莫玉慈仍是迈开了步伐。
坚定地,一步一步地,朝那个男人走过去。
落宏天很想发火,可此时的他却脆弱得像个泥娃娃,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死亡,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眨眼间,围在落宏天身边的三人突然移形换位,欺至莫玉慈身旁,仍旧保持品字形站立,冷冷地注视着她。
轻轻拢拢眉头,莫玉慈穿过三人间的缝隙,继续往前走。
三个人面色骤变。
而落宏天则陡地睁大了眼。
那是……天地三绝阵。
她居然……
是奇迹?还是他眼花了。
终于,她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落宏天,你受伤了?”
落宏天眨眨眼。
莫玉慈叹了口气,俯下腰,把他扶起,轻轻地吐出三个字:“我们走。”
她的面容,平和而美好,仿佛在做着一件最平常自然不过的事。
只迈出了半步,落宏天僵硬的身子便不听使唤地倒向地面。
“唉……”莫玉慈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转身,弯腰将他背了起来。
一个纤弱的少女,背着一个高她甚多的男子,乍看上去,滑稽可笑到极至。可她真真正正地背起了他。
也许是被震撼了,也许是感觉到某种怪异,青红白三人竟然没有加以阻拦,任他们离去。
莫玉慈背着落宏天,一步一步,走得很吃力,却也很认真。
落宏天黯淡的眼神,慢慢变得晶亮。
他感觉到一股澎湃的力量,正从莫玉慈的身体里流溢而出,慢慢渗入他的血管,串起他已经断碎的心脉。
那是……
那是雪魔君至傲的功力。
他只用了一掌,却将自己半生的功力,连同二十八星宿运转的强大能量,都灌进了她的体内。
这就是他要他,跪求九天九夜,最真实的目的吧。
值得了。
真真值得了。
落宏天再一次哈哈大笑出声。
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你笑什么?”莫玉慈停下脚步,不解地问。
“哈哈!”落宏天却像是被破了功似的,只是笑。
“再笑,我就扔人了。”莫玉慈咋唬。
“我相信,你不会恩将仇报。”落宏天笑得眼泪直掉,口中的话语,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哦,那倒是,”莫玉慈点头,“所以落宏天,我要,谢谢你。”
“我也要谢谢你。”
“那……从现在起,你可以不必再找,程言的麻烦了吧?”莫玉慈想了想,如是说。
“这个,我不能保证。”落宏天很诚实地答,“所以莫玉慈,你现在有三个选择,第一,扔了我,自己走;第二,杀了我,然后走;第三,背着我,一直走。”
“你不会死了么?”突然地,莫玉慈冒出一句话来。
“什么?”
“我说,你不会死吧?”
“当然不会。”一旦恢复点儿精神,落宏天,依旧是那个枭傲至极的铁血男儿。
“那好。”两个字刚刚说完,莫玉慈已经“扑通”一声,将他重重扔在了地上。
拍去手上的雪渣,莫玉慈微撇双唇,看向那些已经跟过来的黑衣人:“你们的夜尊,交给你们了。”
“喂!”落宏天躺在地上,不满地嚷嚷,“小丫头,你也太恶劣了吧?”
莫玉慈一扯唇角:“比起你曾经做过的,这点,不过是小意思!”
……她可没有忘记,亦不敢忘记,那些最初遭遇他的时候,她和郎程言是如何狼狈逃跑,如何东躲西藏,还差点喂了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