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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飘着蒙蒙细雨,薄幕飘渺,庭树楼台便这般朦朦胧胧的宛若隔了云端看不真切。.阴沉沉的天从头顶压下,却压不住定远侯府上空一团蒸腾喧闹的喜气。定远侯率大军得胜凯旋回朝又恰逢寿辰,皇上钦赐金匾,侯府大排寿宴,文武百官登门来贺,高朋满座,车水马龙,,阖府上下喜庆喧天,好不热闹。丝竹管弦悠扬、爆竹声铺天盖地噼里啪啦响作一片,震耳欲聋,喧笑声一浪浪的汹涌袭来,听来那么亲切熟悉,夹裹在一处乘风入耳,但不等她细辨,却又随细雨缓缓淡去,再也听不真切。
湘绮回头看时,就见灰瓦粉墙外的层层青柳夹了灼灼桃花,雨丝风片曳着料峭寒意扑面而来。
“阿嚏!”她掩口打个喷嚏,揉搓着冰凉的手指,怕是春寒料峭,身子在瑟缩发抖。她只穿一件秋香色素绫子小襦衫,罩件浅青色的褙子,单单薄薄的,乌发上蒙了一层细细的雨珠,如点缀珠光玉屑,衬着鬓角两朵雪白的梨花,更添几分清冷。朱漆描金的提盒就被她紧紧拥在怀里。
她仰头深吸一口气,望向烟雨蒙蒙的天,寒凉润肺的雨气里竟然夹杂着丁香花的清香,悠悠地潜入口鼻。这香气似曾熟识,往年开春的光景,娘亲就牵了她的小手,在帅府水榭旁那丛丁香花林去采撷紫丁香。那一团团,一片片,香云团雪般的丁香花林,如今随了家门的败落怕也是早已荒芜了吧。
想到这里,心头一沉,空落落的感觉,眼前一片薄雾蒙了眼眸,迷茫一片,看不清了前方的景物和去路。.粉颊一凉,两滴珠泪倏然滑落,凉凉的挂在腮边,慌得她腾出一只手忙去擦拭,将雨打湿的一绺鬓发掩去耳后,暗自埋怨:“湘绮,不是讲好了不再哭吗?若被人窥去,岂不反要埋怨你不知好歹了?”
但那不死的心却在暗念:若有来世,定要作个男儿!纵然马革裹尸,血染黄沙也是心甘情愿!总比做个女儿家,逢了家门劫数,有心无力的强过百倍。忍不住心头自言自语:谭湘绮呀,谭湘绮,妄你自幼饱读诗书,自诩才堪咏絮,如今也不过是落花逐浪,飘零谁家?空有抱负满腔,却眼见爹爹胜败名裂惨死得不明不白,满门亲人生离死别在眼前……
后园的花意正浓,落红成阵,湘绮挽了朱漆描金小提盒在假山后焦虑地等待。丫鬟雪狸一早出府替她去打探小弟寿奴的消息至今未归,她已是心急如焚。此刻侯府里的丫鬟仆人都去前院应酬客人,这本就清静的后园过院空余阵阵不甘寂寞的鸟语花香,似有意留在此陪伴她。
三个月过去了,时光飞逝,雪化了,花开了。只她心头那块冰,却越结越大,越发的冰寒澈骨了。
“小姐,这里,在这里......”花树后闪出一张刘海齐眉的鹅蛋脸儿,雪狸那弯如月牙的大眼透了欣喜,眸光都在向她频频招唤。
湘绮心头一动,迫不及待地迎上前问:“可是见到寿奴了?”执了那双同是冰凉的小手,见雪狸灵透的眸子忽闪着,兴奋中含着几分神秘调皮。
“小姐,雪狸去了牢里,见到了寿……”
湘绮伸手掩住她的口,打断她的话,谨慎的目光四下逡巡一周,不容分说拉住她的手向假山旁一丛丛丁香碧桃掩映的樵云山坞里去说话。
花开得正盛,如团香雪,风夹了细雨一阵,沙沙地落了一地的花瓣,红白交映,就铺陈在脚下小径上,主仆二人藏身的山坞也被花海掩藏。湘绮关上轩窗,转身时,满眼期待,又是泪光莹莹。
“寿奴他如何了?”她的声音发抖,轻轻执住雪狸冰凉的小手,最后一线希望就在雪狸一双明亮的眼眸里搜寻。她惟一的弟弟,谭家在这世上惟一的血脉,宗脉传承都在小弟寿奴一人身上,她定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么被夺走,不可!
雪狸本是湘绮贴身的丫鬟,谭帅府被抄家后同她一道罚没入贱籍到定远侯府为奴婢。便是这做奴婢,还多亏了定远侯念在昔日曾在父亲麾下为将的情谊,使去多少银子暗中周旋才免她沦落风尘罚为官妓,在这府里栖身的。也就是在官府发落贩卖谭帅府满门犯妇那日,披头散发的小雪狸猛然从人群中冲出,紧紧抱住她的腿,任官兵皂隶挥舞皮鞭奋力抽,打,雪狸就是不肯松开她,看得在场人无不落泪,都交口称赞雪狸是个义仆。定远侯府派来赎买湘绮的长史官当场叹道:“想不到一个丫鬟还如此忠义,便成全她这份心,一道买去同她主子到侯府里做个伴儿罢了。”这才开恩将雪狸同她团聚在一处。
雪狸的话如排珠而发的烟火,声音清脆吐字如珠玉落盘:“老关总是经不住雪狸的一再纠缠,就花钱打点了狱卒带雪狸去探监看望寿奴公子。寿奴公子的病是大愈了,面上也见些子血色,只是见到雪狸来,不哭不闹的,只是眼神呆呆的。问他话,也不言语,也不看人,只一味的说他不怕死的,横了颗心不肯挨那一刀。”
“不肯挨那一刀”雪狸的话如惊雷震耳,湘绮不由心头一颤,魂不守舍般头脑也和窗外烟雨般白茫茫一片。
就听雪狸道:“雪狸也是怕小公子想不开胡乱来,就骗他说,小姐你已经花钱打点四处求人活络了些关节,不几日就能救他出来了。” 雪狸轻轻揩把额头细密的水珠,一口气说下来眼泪汪汪的,反惹得湘绮也黯然涕下。
寿奴小弟小她两岁,入秋就要满十三岁了。家门罹难,依了圣旨,年过十四的男丁不是腰斩,就是落得个发配充军,幼男就须净身去势为阉人入宫做太监,惨无人道的酷刑竟然就是父兄浴血沙场一生得来的回报。小弟寿奴行刑那日被绑上刑台受了惊吓一病不起,在监中足足养了三个月的身子,才勉强活过来,净身入宫为奴的事也就此耽搁下来。
如今寿奴这悬在头顶的一刀是她惟一的牵挂,夜不成寐,她如何能眼睁睁见小弟罹难?家门惊变后的三个月来,她忍辱负重,无非是倾尽心力暗地里同雪狸四处去求人周旋搭救小弟免过这一刀,但人情冷暖,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