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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好说。.少则十两,多则两百金,这主要看对方的身份和难度而定。”沈思远像是尽量要满足林六的好奇心,道:“身价最高的杀手,是凉龙堂,其次是流星阁。凉龙堂的杀手出面,少则二百金,多则两万金;流星阁起价一百金,上不封顶。”
光这身价上就拉开了距离,可想而知,凉龙堂和流星阁的杀手得冒多大的危险,同时也要求他们必须苦练武功。
“追命门中,都有哪些一流杀手?”
沈思远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追命门并无出名的杀手。若说一流杀手,倒是汇集在凉龙堂和流星阁。”
林六暗呼一声,表示讶异:“能再说说么?”
沈思远道:“你好像对他们很感兴趣?”
“无量师伯曾与我提过一次,说杀手门里有几个武功高强的人物很是厉害。我心里就好奇而已,你也知道,我虽在江湖,却对江湖中的事知之甚少,就想知道一些。”
夜狼,光这名字就够响亮,还有无量师伯第一次和他交手,一口就叫出了李夜的绰号,可见李夜是杀手门中出名的杀手。
李夜说他是追命门的人,可沈思危却说追命门的杀手都并不出名。
“凉龙堂有绝命、夜狼、白鹰,流星阁则有冷星、无云,这五人齐称江湖五大杀手。”
“如此说来,这五人之中,又以绝命的武功最高?”
沈思远道:“五人之中,武功最高的应是凉龙堂的夜狼和流星阁的冷星姑娘。”
林六更觉好奇:“冷星是个女子?”
沈思远灿然一笑:“不仅是个女子,而且相传还是一位绝代佳人。江湖曾有传言说她是流星阁阁主。凉龙堂的白鹰也是一女子,以使得一手漂亮鹰镖闻名江湖。”
李夜不是追命门的人,而是凉龙堂。
李夜为何骗她?
林六不愿意对他生疑,可李夜的欺瞒又不得不让她心生疑虑。
一个说是夺命门的人,一个却说他是凉龙堂的人,虽然同样是杀手,一个没有目的,另一个却变成有计而来。
而她,是不愿再如母亲那般,做一枚他人利用的棋子。
林六不愿让沈思远发现自己对杀手门的事感兴趣,兴致勃勃的问:“能说说江湖四大侠的事么?”
“东刀西剑,南王北候。”沈思远坐在屋顶,不紧不慢,他喜欢与她说话的感觉,这一刻,她没了往昔的冰冷。这一刻,他也忘却了她另有所爱的事实。只是简单地想与她说话。“东刀,是指泰山派的刀法,西剑则是华山派的剑术,南王则是越殇帝的兄长广陵王,北候……是……”
见沈思远支吾不语,林六道:“北候便是你么?”
沈思远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江湖朋友所赠的绰号,当不得真。”
“你是四大侠之一!”
东、西并没有指某人,而是指的某个门派,南王却是一亡国的前越王爷,而这北候却是沈思远。
“江湖人眼睛自是雪亮的,你能得北候之称,自然堪得此名。可喜可贺……”
“你拿我说笑?”
“不,小女子怎敢取笑沈大侠。是替你由衷地感到欢喜。”
曾经一度被她视为的登徒子、花心公子,原来竟是四侠之一。林六是意外,也是一份莫名的敬重。
空气变得怪异起来,沈思远辩不清她是真心欢喜,还是在嘲笑,无论是哪种,都让他觉得不自在。“如若你真想救他,设法出水月阁!我在假山附近等你。”
沈思远纵身一掠,飞离水月阁的屋顶。
他有些生气,不知道是气她,还是生自己的气。也许只是气天意弄人,当他想让沈家有一个弥补的机会时,她却和另一个男子走近。
李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和林六走在一起?他们是如何认识的?林六怎么就那样的信他?
问题有一大堆,他却只有一个答案:李夜喜欢林六,为她甘愿冒险。林六信任李夜,却不爱他。
林六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套婢女的衣衫,是她在欣儿屋里取来的,一番打扮,换了衣衫,扮成婢女模样,出得水月阁,两名家奴因为她的那曲《宁心曲》已然昏昏欲睡,其中一人,微微启眼,看到是婢女出来,也未加追问。
林六将嗓门压得极低:“王妃饿了,令我去厨房取些点心。”
家奴似梦非梦般地依在大门上继续打盹。
[第五十章 地牢,探视李夜]
阁外的月色不及阁内明朗、美丽,晚秋天寒,虫鸣雀唱之音已消,变得静谧。
林六加快脚步,来到假山后面,果见周围并无一人,沈思远站在假山侧,用手一按,启开地下秘道:“你自己小心,用不了多久,看守的家奴就会回来。”
“多谢!”林六抱拳,走下秘道,也记住离开时的开关。
迈下石阶,步入长廊,两侧是一间又一间的囚牢,每间囚牢,都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窗户,又用手腕粗细的木棍订在囚栏。牢中唯有一堆稻草,虽是囚徒所居,却更像是马棚、牛棚。廊上每隔丈许就有一盏吊挂的油灯,灯光摇影,将她瘦弱的身影摇映得洒满了囚牢。
“姑娘,姑娘,我好饿,请赏一点吃的吧!赏一点吃的。”
是一个老妪的声音,见有人至,爬到囚栏处,伸出双手,巴巴地望着移来的林六。
再往里走,有越来越多的人,有的一间里关了三个之多,更有一间里关着两名年轻的女子,两人皆是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眼眶下陷,木讷地望着移来的粉衣少女。
越往里,越有一股难闻的气味,是腐臭味、汗味、血腥味交杂在一起,在昏暗的灯光下,林六寻觅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已经到了最后两间,她回转身子,一边是一间布设得不像是囚室的囚室,自顶而下,垂滞着玄色的帷布,还有同样玄色的轻纱,透过轻纱,能看到里面有张床,还有桌、有凳,而另一边,却简单得除了刑具再无别的。
刑架上绑着一个赤搏上身的男子,身上鞭痕累累,身下只着一条亵裤,头发凌乱,手足皆被捆缚在架上,一动不动,他歪着脖颈,竟似睡着了一般。
这样的身影,这样的身躯,即便在昏暗之中,林六也能辩出:他就是李夜。
“李夜,李夜……”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犹似梦中,李夜睁开疲惫的双眼,数日来的用刑和伤痛,仿如煎熬。在栏杆处,站着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子,借着些许的光亮,是她,是他满心牵挂的林六。
“小六!”
“李夜,是我。你真傻!我不是告诉你,不要追来么?怎么还是跟来了?”
李夜笑,摇头将脸上的头发扬开,露出一张血迹斑斑的脸来。
这是怎样的脸?鼻青脸肿,只有那声音还是他的,那魁健的身影尚算熟悉,一张脸再无往昔的硬朗神采,而浑身上下也寻觅不到昔日俊朗的踪影。
李夜道:“我担心你!”
充满着无尽的干练与坚决,这样的声音传出,令林六心头的愧意又重几分,到底是她累及了他受苦,也为他引来了是非祸害。
“担心我?”林六忆起沈思远讲的事儿,不是她不够相信李夜,至今回忆点滴,一切都显得怪异,她想问:为什么要骗我?明明是凉龙堂的人,为何说成是夺命门。
凉龙堂怎样?夺命门又如何?
一样都是杀手门。
只是,一个可以变得单纯,可以让他的目的变得简单,那就是纯粹的喜欢她。而另一个,却掩藏着不被人知的目的。
她应该怀疑的人是沈思远,可是当沈思远道破李夜的底细,林六心头的谜底似乎已经开启。
她不能再相信李夜,就像她会怀疑将他们行踪告诉嘉王的人是否是李夜一样。
她也不能相信在钟南山与沈思远相遇是一种巧合,亦或沈思远也是为了寻她而来。
“小六,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说什么?”林六垂头,带着未知的感伤与心痛,“被逐师门之后,我一直很小心,为何嘉王还是找到我们的下落,他知晓寒冰洞,知晓我们在悄悄谷的事……”
她无法将这事埋在心底,独自猜测,她希望李夜能告诉他一个答案。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
李夜轻舒一口气,暗调内力,只有这种功力,会让他减轻肌体的伤痛,“九月初六那天清晨,就在你离开去镇里买米面时,有一个人到寒冰洞造访。”
“谁?”
“只知道他姓沈,我不知他的名字。他说是你的朋友,就是来瞧瞧的,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一百两银子,要我别将他来过的事告诉你。”
沈思远知道寒冰洞,有可能并不是李夜出于某种目的,将她的下落暗自告知嘉王。也有可能是沈思危说的。
李夜又道:“他说,你以前吃过很多的苦,要我好好照顾你。”
这个沈思远实在可恶,李夜为他说好话,可他却在背后说李夜的坏话。
情感倾斜,林六无法自抑地倾向了李夜。
她怎么可以怀疑李夜,李夜差点就因她而死。
如果这世间,她还能有一个相信的人,这人定是李夜。
“李夜,你的伤……”拿定了主意,作出了判断,林六心中满是疼惜,椅着木门,解开上面缠绕的铁链,进入囚室,她努力地,想要解开捆缚住他手足的铁链,正要掏出妆刀,只听李夜道:“没用的,这副铁链是寒铁所铸,除了寒铁锻造的宝剑,唯钥匙方能打开。”
林六拽拉着铁链,她恨这链子,这样的重,这样的凉,将李夜紧紧地捆绑在这木头架子上,从头到脚,到处都有鞭笞,而他的胸口还有一块烙痕,巴掌大小的一块肌肤都烫坏了。
这么多的伤痕,如此重的鞭伤、烙痕,不是最近一、两日,瞧这模样,竟又有数日之久。
他落到嘉王手中已有好几日了!
这是怎样的刑罚与折磨,他本是杀手,自幼的训练,早让他浑身上下累累伤痕,而今再添新伤。
“小六,没用的。没用的!我只是担心你,只要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林六停止了拽拉椅,他受伤,早在她的预料之中,从怀中掏出创伤膏药,正要为他上药,李夜道:“不用了,这只是一些皮外伤。”
“怎能不上药?”
“小六,我还想再见你。如果你替我上了药,他……他一定会察觉出你来过。你还是回去罢,知晓你平安,我便安心。”
林六只想早些见到李夜,每每忆起他为自己的牺牲与付出,心里都是温暖的,自沈思危之后,还没有一个男子可以这样温暖她冰冷的心。
“这地牢里关了这么多人,就算你不说,他们也会说出去的。我不在乎。”
当她离开了镇国将军府,她就曾想做回真正的自己,可那时她是王府的追风娘子、是王府里卑微的林六,她不能展露本真,辛苦地伪装着自己,尽量扮平庸、装呆傻。直至,她被杨沁泰父子接到了杨府,她终于得以重生,得以做回真正的自己。
原以为,做回真我,她会快乐、自在,不曾想,这其间又发生那么多的事。
隐忍、掩藏都免不了风波侵袭,既然如此,为何不按自己的心意去走。
林六不管不顾,将药膏涂抹在他的身上,这样的轻柔,如此的细腻。
“小六,听话!快回去,不要管我!”
“我不,如果要受两鞭,就让我替你分享另一鞭。你在这里受苦,我却在外面锦衣玉食,我做不到,也无法独善其身。”
是什么潮湿了双眼,是什么刺痛了心底,鼻子发酸,她的泪飞落,淌着眼眶,滑过脸颊,在灯光下漾出水色的光芒。
“小六……”
这样的她,让他如何应对才好。
她只是他复国利用的棋子,可现在他却为这样倔犟而固执的姑娘感到心疼。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行事,为何他有心痛的感觉,一阵又一阵,像有人将一根根的针扎入他的心底,痛得这样的清晰。他曾以为,这一生都不会感觉这样的心痛,可这样的痛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了。
“李夜,我带了几只饼饵,还有一盏酒,是你爱喝的酒,你喝一点吧。”
她像是变法术一般,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饼饵,又从怀里掏出一盏银酒壶,将壶嘴喂塞到他的嘴里,他饮了一口,身上的痛、心底的疼,都轻减了几分。她越是待他好,他的负罪感就越是强烈。
当负罪的浪潮越来越猛烈,李夜忍不住向她道出实情:“小六,对不起,我……我其实是在利用你。”
“李夜,你以为如此说,我就会抛下你不管。我累你至此,怎能置身事外?”
林六笑着,这样的娇美、柔媚,就像暗夜里偷偷绽放的睡莲,宁愿不被人欣赏,只是戴月而开,在夜深人静时,独自散发着属于自己的馨香。
林六又替他喂入饼饵,道:“是我对不起你,明知自己是怎样的身份,还和你纠缠。”
“小六,不关你的事。我答应过护你周全,可现在……你瞧瞧,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本想带你离开这里,可我没想到,那人居然会设下陷阱等我落网……”
“你哪里还疼?我再替你上药。”
“小六,你来瞧我,我很欢喜。回去吧,我不会死。”
他当然不会死,因为他和她一样,都是不怕死的人。
死,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在林六见到林秋儿时,已经深记得的领悟到了。
“我今天带的吃的太少,下次……我一定再多带一些来。”
林六将手中的创伤药膏收好,在屋子里寻了一遍:“他们总不能一直这样绑着你,我把药放在哪里好。”
“那墙角下,有一个老鼠洞,你可以塞到那里。”
“万一被老鼠偷走怎么办?”
“这里除了死人,别的食物也没有,那洞里应该早就没老鼠了。”
即便在这个时候,她和他说了他们相识以来的第一个笑话,笑在脸上,悲在心头。
“好,我听你的。”
林六转身,将手指头伸到老鼠洞里探虚实,洞并没有她预想的大,拐了弯,放下一只瓷瓶,不能被老鼠偷走,藏好药瓶,李夜冲她笑了起来,笑得干净而纯粹,没有阴霭,这是林六第二次看懂他的笑。.
他的笑,是无谓生死,也是对快乐和自在的贪恋。
她想:也许他和她一样,都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李夜,我回去了。”林六移出囚室,站在栏杆外,满心的不舍,嘉王残忍地对待林氏女儿,她便知道,如若让李夜落在他手里,必会生不如死的折磨,看到那满身的伤,痛在心上,纠缠灵魂,愧与疚包裹她的身心,是她累及了李夜,是她给李夜带来了这一切……
林六忆起沈思远的话,道:“你……有事瞒着我?”
“无论怎样,我不愿伤你。”
如若有伤,他也是情非得已。
杀手便是杀手,为什么明明是凉龙堂的人,却要说成追命门。虽都是杀手,因为所在的帮派不同,他对她的接近,也可以变得单纯和复杂。
林六想到那个可大可小的谎言,再看到面前遍体伤痕的他,让她如何去怪。道:“在这世间,也许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为什么瞒我?”
生死牺牲的保护,不足她交出自己的信任么?
如若,这生死牺牲的保护,却有着一个不为知的秘密和谋划,她便万万不能交出信任。
在信与不信之间,她又该如何取舍。
即便,她擅长以书识人,以面读心,这又如何?她并不是能读懂所有的人,也并不是所有的书法丹青里都是彰显人的本性。就如无量师伯当年所说,能看中的最多是八成,还有两成人不在此列。
这两成,要么就是城府极深的,要么就是无欲无求之人。前者,是世间最阴险难辩之人,后者因为没有欲望,尘世喜怒皆不注脸上。而李夜不在她能读懂、看懂之列。在林六在山野客栈见到一袭黑衣的李夜时,她就知道,这是一个不会喜怒流表于神色的男子。他的心事太重,他的真心也埋藏得太深。二十多岁的年华,却似有一颗饱经风霜的心。
他在刻意地掩藏自己,她又如何能触及他的真心。
就似,曾经的她,用平庸、用俗冷来掩饰真我,嘉王还不是一样对她没有感觉。
李夜看到了她的伤心,她却看不到他的面容,因为他的脸上一直都戴着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就像是一泓井水,就如同一幅永不变幻的静墨图。虽然色调简单,却让你永远也赏不完他内在的韵味与深意。
她已经知晓了什么吗?
还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李夜暗自思忖,地牢里一片沉寂,可他能感觉到暗亮之中那灼灼的目光,是对他的指责,是他对她的伤害。
“小六,你可相信,你……是我在这世间最不愿伤害的人。”
“那你为何瞒我、骗我?”
今天她知道了他在身份上的隐瞒,是不是在他的背后还对她隐瞒了更多。谈什么最不愿伤害,“李夜,你可知晓,你虽不愿伤我,可有时候心的伤痛,远胜过肉体的折磨。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瞒我?”
李夜猜不出林六指的是哪件事?
到底是哪件事上露出了破绽,让她知道,他隐瞒了她。
林六垂头:“那……你为什么利用我?在寒冰洞的日子,我曾说过,这一生我最不能原谅的便是利用和欺骗。就像我娘,她欺骗了我,我用了那么久,也无法原谅她。我只能疏远她,当我看不到她的时候,我会拼命去忘掉有一个不疼我的娘。强迫自己去面对现实,虽然心痛,可我也学会了放手。学会了不再纠缠在母女之间的缘份上。”
愧如浪潮,翻滚着、追赶着,一浪高过一浪,一潮追着一潮,李夜一遍遍地回忆,将他与她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都细细地在脑海中近了一遍,还是不知道是哪块出了问题,让她觉察到了异样。
经过深思熟虑,李夜判断不出林六的话到底是针对哪件事,只好模棱两可地答道:“我也想和你过最简单的生活,不想,让你发现我复杂的过往。”
林六苦笑,苦在心头,笑在脸上,有几分甘酸唯有她自己明了:“凉龙堂怎样?追命门如何?那曾是你呆过的地方,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你,为何瞒我?”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李夜悬着心的长舒了一口气:“凉龙堂在江湖的势力远胜追命门,我不想你担心,也怕因此给你带来麻烦。”
“会有甚麻烦?你闯过了生死阵,便与他们没了关系。”
他在囚牢,她在牢栏之外,目光相接,却看不到彼此眼里的神伤与心痛。
他为她心痛。不想动情,终是为她而痛。
她为他神伤。不想感怀,却是为他动容。
这一道囚牢的栏杆,隔阻的不是他们两,而是两颗欲近却不能近的心,只能这般相隔而望,只能如此静静品尝各自心头不一样的心情。
李夜道:“原谅我,我并不想让你担心、难过。”
她会原谅他,是她连累了他,怎能不原谅。
“李夜,你错了吗?我可没发现。”
就算在这事瞒了他,他的本意也为她,这是善意的瞒,她又如何去怪他。
面前的林六,这样的柔弱无助,站在栏杆外,就似困缚在囚室中小鸟。
李夜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有欺骗你,你……会原谅吗?”
“什么事?我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值得欺骗。你现在骗我离开,无非是希望我能好好地活着。”
除了这些,林六再不愿往更深地方想。
李夜凝视着她:“小六,往后……就为自己而活吧,为自己活着。”
林六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李夜道:“你太过善良了,又富有正义感,这样的女子总是最容易被利用、被欺骗,又最易被伤害。我希望你往后能更自私些。”
自私的女子会更快乐,因为她的所求更简单。
“李夜……”
她没来得及看懂他,他却看懂了她。
被利用、被欺骗,过往的十几年里,利用她、欺骗她的是她最敬重的母亲。母亲把她当成一个工具,去偷听林羽与前越朝中官员们的对话。
如若,她不是那么看重母亲的生死和快乐,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甘愿被利用。直至最后,她的母亲居然用死来要胁她嫁给嘉王。
自私些,为自己活着。
离开后,她已经放下了与母亲的母女情份,不是真正的放下,只是懂得放轻,懂得了什么才是她自己想要的。
“小六,不要再来。我担心你会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不待林六辩言,李夜又道:“不要再来,我担心若是那人知晓你来探我,会给你带来麻烦。”
“麻烦?”林六苦笑,“你、我连死都不惧,还怕他再闹出风波么?从来,我都未曾承认过自己是他的妻,只是他阴谋算计娶了我而已,可我的心从未在他身上……”
“小六,不要鲁莽。答应我,往后不要再来。”
让她如何答应,当她看到他满身的伤痛,看到那些烙过、鞭过的伤痕,也知道了他所受过的折磨和刑罚,她怎么能当作也没看见。
到底,是她累及了他。
如若,她不曾是嘉王府的王妃。
如若,他听她之言,不要追来,就不会落入嘉王的陷阱被抓。
虽然不曾问,他是如何落入陷阱,可她能猜想,那一夜,是怎样的惊心动魂,以他绝世的武功,寻常之人、寻常机关根本困不住他。
这一副寒铁锁链,锁住了他,也痛了她。
不是情动之伤,而是欲动而未动的心在沉浮,在挣扎。他不曾将她弃于不顾,她又怎能不管他的死活。
“不管你,我做不到。”
李夜定定心神,他正在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前进,一切都很好,可他未曾预料到的是,林六将是这场谋划中唯一的受伤者。如果,不想她受伤,就是要她不要再来。
“小六,我不许你再来!不许!”
“为什么不许?你在这地牢,饱受刑罚和折磨,我又岂能外面呆得安心。李夜,你不可以这么霸道,你就让我来瞧瞧好吗?只要让我知晓,你还活着,你还平安,便足够了。”
虽无关怀备至,却有生死患难。
虽无真情相爱,却有相印默契。
他曾怎样的待她,她便怎样的回报他。不比他少,只比他真。
正如林六一次次说过那般:但求对得住自己的良知。
“小六,我不希望你再来!若你……再来,我……我以后就不再见你。”
林六心中一紧:“你说什么话?”
她生气,为了不让她来,居然说得这般的绝决。
李夜道:“我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
就算是她娘,也从未与她说过这样深切的话语。这是林六一生中,唯一与她如此讲的人。
要她活下去?
只是,困缚在嘉王府,她又如何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下去。
她现在,就似一只折去双翼的鸟儿,飞不高,跑不掉。
泪,盈蓄于眶。
目光,仿似阳春三月波光粼粼的月湖。
他,倒映在她的眼波中。泪水迷蒙了双眼,刺酸了鼻,伤痛了心。
曾经以为,她不会再动情,可此刻,她却为李夜的话语感动着,温暖着,就像在寒冰洞里的那些日子,他们相互依偎,相互取暖。最终,让她答应和李夜成亲,不是爱上他,而是他让她觉得温暖和亲近。
“那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就算是为我。”
李夜道:“自我闯过生死阵,我的余生都只为你。”
此刻的他,不会想到,曾经一句半真半假的戏言,却成为他一生对她的誓言。
誓言可成戏言,戏言做真时,也能成为誓言。
“你坚持,我也坚持,为我们自己活,也为彼此而活。”
不谈“爱”字,不说“情”字,可他们之间的约定,却远胜过任何一句世间最动的山盟海誓。
“不要再来。”
“我答应!”
如果,这是他对她的期望,她会努力去做。就算难以做到,她也定会努力。
他不想给她惹来风波,她何偿不希望他可以平安无事。
林六强迫自己不再看他,目光移转,看着昏暗的地牢走廊,囚牢的两侧,是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人,有的伸着手,有的嘴里呼叫着:“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第五十一章 欲怒,击掌为誓]
嘉王实在太狠了,她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可他却将李夜伤及如此。用刑之狠,用力之狠,用心之毒,林六觉得有些无助。
她,曾以卑微的身份静静地看着了他的放纵、奢靡,看到了这座王府里所有的阴暗和残酷。
让她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明明极度讨厌这里的一切,却不得不再作停留。渴望自由的她,却无法得到自由。
自由,就像是上元佳节时燃放的烟花,绚丽、夺目,却如梦境般的短暂。即便是这样,那也是她心中的梦,她不会轻易的放手。
林六启开地牢的暗门,只见外面灯火闪烁,脚步如潮,纷至沓来,家奴、护院、侍卫往返奔忙,乐管家高声呼道:“传令各处,带上王妃画像,这一次定要抓住那贼子。”
她只是到地牢去了一嗅儿,可整个嘉王府却像又面临了一回贼人劫走王妃的大事件。
林六怔了片刻,很快就有一侧的家奴看见了她。
她着一袭婢女的服饰,从头到脚,都是婢女的打扮,而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
几名家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纷涌而去,只见周遭灯火通明,王府上下三五成列,往返穿梭,就连水月阁一干侍候的婢女们也被分派了任务。
这……是怎的了?
她只是离开水月阁一嗅儿的工夫,而且临出来时,还吹了《宁心曲》。
四更时分,正是夜深人鼾睡的时候,可嘉王府变得异常地热闹起来。
林六低埋着头,穿过来来往往的家奴,径直往水月阁的方向去。
不知何时,水月阁大门前的两名家奴已然失去了踪影。水月阁里,只闻夜风拂过残荷的声响,还有冷月映在池波上的影子,残枝脆断,落入池波,立时搅碎了一池的月光。
“死奴才,本王留你们何用,这水月阁上下十几人,竟无人知晓她去了哪儿?”
踏上九曲桥廊,遥见水月阁血红色的地毯之上端坐一人,左右两侧一字跪候着婢女、家奴。嘉王本在青柏苑里愤怒发泄,严惩杏红,不曾想竟有欣儿来报:王爷,王妃不见了!
自上回林六被劫之后,欣儿也变得异常的机警。
之前听她吹曲,昏昏欲睡,想到今儿王妃归府,又是她第一次值夜,不敢再出闪失,所以一直不敢睡。那曲,催人入眠,生怕睡着,索性连喝了两壶浓茶。
小盹之后,欣儿便去绣帏探望,一看惊吓不小,人也顿时清醒过来。整个绣帏之中空无一人,而那床帏之内更无睡过的模样。被褥叠放整齐,床绸平展。
欣儿当即便唤醒其他婢女、家奴,在水月阁前前后后地寻了个遍,依旧不见人影。只得速速禀了嘉王。
嘉王大怒,众人大气不敢出。
小喜子手捧着拂尘,借着外面的竹绡纸糊灯笼,依昔看到曲桥上移来一位婢女。大声喝斥:“是哪院的人?水月阁岂是你能来的?”
林六没有应话,平静地往里走着,不紧不慢,步态美好,漂亮的裙摆在夜风中飘散如莲叶,行止间似波浪起伏。
“大胆,为何不说话?”小喜子骂着,走出来教训,近了跟前,看到那张熟悉的容颜,顿时大惊:“王……王妃,你……”小喜子顿时欢喜起来,大声唤道:“王爷,是王妃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林六的身上,堂堂王妃何等尊崇,却打扮成婢女模样。
嘉王倏地起身,林六淡淡地扫过左右两侧的婢女:“深更半夜,王爷这是作甚?我只是觉得这阁里有些闷,出去走走。”
“走走?”嘉王现在关心的是,她是怎么出去的,看守水月阁大门的家奴不知,就连服侍她的婢女也无人知晓,他以为下了软骨散,她就插翅难飞,可她就在回到王府的第一次,就闹了回神秘失踪,他还以为她又被人劫持了去,可想到地牢里还关着一个男人,又觉不可能。
想到那男人,嘉王好像明白,她易装成婢女离开的真实原由。
“往后出门,记得带上两个服侍的丫头。”
“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是不想她再第二次被贼人掳走。
而她,则认为带两个丫头是为了监视她。
她还是依如往昔的漠然与冷淡,这让嘉王觉得很难受。
他有姬妾无数,自来都是她们百般讨好他,而她呢,从来不曾与他好好说话。她不声不响扮成大丫鬟的模样溜出水月阁,害得整个王府都以为她被贼人劫持,她归来,不但没有半分歉意,还怪他多事,语调之中多有责备之意。
“小喜子,告诉外面的人,王妃在府里。”
小喜子得了令,示意左右退下。
明亮的水月阁里,唯留下他与她。
她垂首坐在案前,神色平静,眼内明明藏有波澜万千,神色中却如冰川千里,这般的安静,安静地想着她的心事。
她虽近在眼前,却拒他于千里之外。
嘉王很想冲她大吼,看到如此安静的她,却怎么也发作不起来。
“你去哪儿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柔缓些。
夫妻如斯,他努力想走进她的心,而她却将自己的心门紧紧关闭,他不愿就此放手,不知是真的欣赏她的才学、性情,还只是因为大萨满临终前留下的那个预言。
看着他的脸,只极短的一瞬,她移开视线,依如从前的冷漠、平静:“出去走走。”
她显然没有讲实话。
穿成这样,还从外面回来,这偌大的王府里,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也难怪她一路走来,竟无人辩出。尊贵的嘉王妃怎可能穿着婢女的衣服?
“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
她还是不愿对他说实话,没做什么为何这副打扮。
嘉王只觉胸腔里有一股莫名火在燃烧,烧得越来越旺,那火苗像一只不安份的兔子,想从里面冲出来。
他的脸色很难看,从红转白,又从白转红,从未像现在这样恼怒过。以前生气,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发作起来,可现在,他不想发火。她好不容易回到了王府,他不想与她之间再生误会。
林六看着他那难受的神色:“你想骂就骂出来罢!”她咬咬牙,静静地等候着他的发怒。
她在骗他,在他的面前,她的心始终封锁在严冰之下,覆盖在那冷漠的神色之中。嘉王那欲言又止,欲怒又抑的神色,分明就是在用力的克制。
林六等了许久,嘉王非但没有骂、没有说,只是气恼地坐在那儿,双手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
他想:无论在旁人面前他是怎样的男人,但他想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做真正的自己。他要展露真实,可她却在掩藏。
他和她之间,就像是同在一条路上行走的人,他总是站立在前方,走得这样的慢,希望她可以追上来,而她却终站在原来的起点,一步不移。当他蓦然回首,看到她的目光早已被旁人所吸引。
他等她,她等的又是谁?关注的又是谁?
他们之间,有过太多的误会,多的让她不得不逃避面对他。
林六觉得此刻的嘉王实在太过虚伪,明明想发怒,却千方百计的忍下:“王爷想发火就发火吧?”
如果他真能忍?真能知晓她的心,就不该那样对待李夜。
林六怪他,可她却不能将责怪说出口。
“你出去做什么?”
他们夫妻,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林六苦笑:“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既然猜到,又为什么要问她。
“我想听你说出来。”他没再用“本王”,而是用我。
他真心地想和她重新开始,做一对恩爱的夫妻,所以他忍她、容她。而她,却不愿与他真心以待。
她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他默默地看着她的脸,平静得像枯井水,那神色中瞧不出喜怒,只有平静,平静……
“其实只要本王愿查,自然能查出你到底去了哪里?”嘉王很失望,他没想到林六还是不肯告诉他,倏地起身,带着满腹的怒意,正要离开,林六道:“我……去地牢了。”
她不想招惹他,就像他说的,只要他愿意,就一定能查出她去了哪儿,说了哪些话,做了哪些事。
她去地牢做甚?她又是如何寻到地牢的?
她可是曾经的林奉侍,是这王府里的女人。去那儿,只有一个原因,去探李夜。
心,一阵悸动。仿佛有人一箭射中他的心脏,他有一种等待死亡的无奈。
他以为自己要忍,终是如离弦的箭奔到的面前,双手握住了她的肩:“林幽兰,你现在是本王的女人。你去看他,视本王的颜面何在?可曾想过我的心情?”不待林六开口,他疯狂的吻着她的脸颊,紧紧地拥住她的腰身,这样的紧,这样的迫切,急切地想要拥有她,可他却深深地明白,林六的心丢了,得到了她的人又如何,而他终究是得不到她的心。
苍白手指,紧紧地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瞧,深深的望,仿佛要把她的模样牢牢地记住,这样的脸,让他喜欢,却让他又觉得重重的无奈。
他的双手带着淡淡的体温,比她的脸庞略暖,那暖意透过肌肤,传入心头。曾以为,会是他的粗鲁,不曾想,他是这般的温柔,眼神中蓄满了伤痛与无法言喻的怜惜。
他怎会这般的温柔,这令林六有些看不懂。
她曾在青柏苑里听到他如何粗暴的对待林佩佩,也曾知晓,他是如何作贱杏红……
可这样情深的目光,像深不见底的渊,似黑不见头的千丈井,她看不懂,只依昔能感觉到那眼底深藏的酸与痛。
这份酸,漫至心间,缕缕情丝纠缠翻滚;这份痛,涌上心头,理不清的爱恨,剪不断的情缘。纵横交织,如一生孽缘,似一世情虐。
就在她无意间与他对视的一眼里,他动情的低头,含住了她的红唇,迫切地希望与她痴缠,急切地想将她据为己有……
用力而紧致地将她揽在怀里,多想将她揉入体内,就想了解自己一样去看懂她的心。他用力地吻,深深地吻,将自己的舌头探入她的心中,直搅起翻天覆地般的浪潮,他感觉到她的抗拒、挣扎,可他不想放开她,对于这份情,他甚至不知该如何把握,也至不知怎样来赢得她。
娶了她的人,又如何赢娶她的心?
他想要的更多,不仅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
当他问及,她是否是完璧之身,她那平静的否认,让他觉得痛。
他也想简单的恨,可每每相对,他却无法去恨她,只有怜惜,怜惜……
“幽兰,我想要你,我要你……”
她浑身一颤,想将他推,却使不出半分的力气。她中了软骨散,被他困缚于这王府高墙之内。她怨他,怨他使出的手段。因为有怨,她对他没有半分的好感,只有逃避和拒绝。
“我是残花败柳,不值拥有。”
她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轻贱自己,辱没自己,唯有这样才能逃离成为他女人的事实。
字字如针,句句似箭,细针刺指,万箭穿心,嘉王心中一怔,这是他执意娶回的王妃,可她却将身和心都给了别人。
他心中一痛,本能地放开了怀中的她。
林六抬手,有些厌恶地擦拭着被他吻过的地方。
应该是他嫌弃她才对,可她的嫌弃之意远在他之上。
“你……就如此喜欢那个男人?”
说喜欢,她又怕嘉王回头去地牢,又找李夜发泄。
说不喜欢,她对李夜又颇有好感。
只是,还未到生死相依的地步。
这次回来,她时常将他的话听而不闻,难道他在她心里就当真没有半分的地位。
“你就这如此厌我,甚至不屑与我说话?”
嘉王觉得很落败,他助父皇一统天下如何?他是父皇最喜欢的皇子又怎样?可他却赢不到一个女人的心。
“林幽兰,到底要怎样你才肯与本王说话。”
“要……怎样?”林六也悠然问自己,曾经她只是想逃离这里而已,可嘉王不会放手。
他们之间也许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
“只要你愿意心甘情愿地留在嘉王府,只要你做得体的嘉王妃,本王……可以答应不碰你。除非……你愿意,本王绝不为难你。”
他说不会碰她?
他说不会为难她?
林六满是异色,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他不为难她,也许她会试试在这里呆下去。“你说的是真的?”
嘉王苦笑:“本王一诺千金。”
“只要我安安份份地呆在嘉王府,做得体的王妃,你……你就不会……”
他才不是因为喜欢她而说这些话,是他娶了她,在他还没有对她完全厌恶前,他不会放她离开:“本王不屑碰残败之身的女人。”
他说的亦是实情,王府中女人甚多,他的妾侍们哪个不是清白身子跟了他。
他不会想要一个残败之身的女人,因为此,杏红只能做妾婢。但,对于林六,却是一个意外。但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面对,林六已把身、心都付了另一个人。
见林六愣在那儿,他又道:“本王乃是堂堂三皇子、嘉王殿下,如若让外间知晓你……不守妇道,让本王的颜面何存。所以,本王不会放你离开,但你还是这府里的王妃。”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解释。
为何,听他这般讲出来,林六会有些许的愧意。“如若王爷能做到所言,幽兰也能。”
他略为安心,道:“既是如此,击掌为誓。”
伸出了他的大手,林六迟疑片刻,迎掌而上,一声响亮的声音传出来,她和他第一次这样郑重的对视彼此。
他笑,仿似早已忘记了所有不开心,道:“我做到,你也做到。从现在开始,你就做这王府里得体、安份的王妃。”
林六回味着他的话,总觉得他话里还有别的意思,而他却转过身去,面对门口,道:“这几日你且好生休养。两日后,我着人把王府的库房的钥匙、店铺、田地账簿送过来。既然你是嘉王府的女主人,那么就替本王打点王府事务。”
他似已释怀,不再纠缠于她。
而她,却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此刻的嘉王,仿佛变了一个人。在她的印象里,他精于算计,他残忍霸道,可此刻,他竟与她说出那番话来。
夜风中,飘过嘉王临离开时的一句话:“李夜根本不值你动情。”
值与不值,只有局中之人能明了。
躺在罗帏,林六辗转难眠,今日的嘉王让她有些看不懂,他不应是这样的人啊!为何没有罚她?没有骂她?只是用鞭笞和摔打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缘份便是这般的奇怪,有些人也许你只需一眼就能动心。有些人,朝夕相处,却无法生出半分好感来。
李夜此刻在地牢还好么?
嘉王知晓了今夜她去探望,还会鞭笞、用刑么?
带着太多的问题,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进入梦乡。
——新浪首发《胭脂兰:退婚王妃》水红作品——
林六这两日未出水月阁,每日只坐在窗前绣绣花、翻翻书,有时描描花样,日子倒也过得充实、平静。
第三日,刚用完早膳,林六正要起身去绣花,便见欣儿来禀:“禀王妃,玉妃、慧昭修求见!”
“有请!”
玉妃与慧昭修带着礼物,走在弯曲桥廊上,若非为了拜见王妃,她们极少有机会来赏这嘉王府里最美庭楼的风景。
水月阁是府中最大的一处庭院,匠心独特,楼阁建造于一处清泉之上。这泉水极是独特,冬天时,那泉眼里冒出的是温热的泉水;夏天时,泉眼里出来的水又冰凉清透。将楼阁置于此间,亦是冬暖夏凉。
满塘的残荷在晨风中低唱,池中有一叶扁舟,舟上是两名婢女,手握剪刀,将折断的荷叶用剪修去。
圆圆迎上二人,解释道:“王妃说这里的残荷太多,修去一些更好。”
二人抬头,但见在池塘一角,有几个匠人在忙碌。
“他们在做甚?”玉妃心下好奇。
圆圆瞧了一眼:“奴婢也不知,今儿一早他们就在那儿了。玉妃、慧昭修,请——”
水月阁的一楼花厅里,血红色的地毯从桥廊一直铺到了里面,又一路铺到了通往二楼的木梯,那木梯两侧是雕花刻凤扶手栏杆,杆上有几对拳头大小的竹绡小灯笼,不是挂上的,而是置在栏杆之下,甚是精致、漂亮。
楼梯左侧,置有一张八仙桌和四只成膝高的杌儿,桌上搭着大红猩猩色的桌布,杌上亦是同样颜色和花式的凳搭。一侧又有一张软榻,上面放着一张小几,几上摆有汝窖瓷瓶,瓶里插放着常春之蕊,一只精制的木盒里整齐摆放茶壶、茶盏、餐用的筷、匙等物,按高低不同而放。
楼梯右侧,是阁中的会客花厅,首位摆放着一只贵妃椅。那椅上,端坐着一个挽着天仙髻,衣着湖色绫罗宫袍的年轻女人,面蒙湖色轻纱,头上只斜插了一只红色珠坠步摇,用紫色的纱绫制成了一对漂亮的胭脂兰花,颤颤微微,竟有酒盅大小,通常这么大的花,戴着这样的髻上,显得有些俗艳,偏戴在风姿出俗的女子头上,竟觉不出半分不妥。一时失神,竟有恍见临世仙的感觉。在那年轻女子的两侧,各置一排椅座、茶几,清一色都是大红猩猩色的椅搭,椅下又设有弯月脚踏。
玉妃轻移莲花碎步,暖声道:“玉氏拜见王妃姐姐!”
即便玉妃比林六入王府要早,年岁也要大,但因她是嫡妻,她是侧室,也只得尊称林六为姐。
慧昭修道:“穆氏拜见王妃,王妃万福!”
“免礼!两位姐姐请坐。”
林六抬了抬手臂,示意左右奉上茶点。
最靠里的座椅,也离林六约有丈许远,偏她又戴着一张轻纱,林六的画影玉妃、慧昭修之前都是见过的。
以前,一直有人说嘉王妃便是昔日的林奉侍。府里少有人信,自她失踪,嘉王广发画影,她们从画中的容貌五官中瞧出正是当初的林奉侍。
但所有人都不想不到,明明是大越女子的林六,怎的摇身一变就拥有尊贵的身份,成为天朝重臣杨沁泰的外甥女,其母也成为二品沁忠夫人。
清晨的阳光穿透云层,撒出金纱似的光芒,穿过窗棂,林六的身影越发地朦胧起来。
玉妃每每忆到林六从一个卑微的女子,一跃成为嘉王明媒正娶的嫡妃,心头就满是疑云,这样的女子,定有些手段,在她没有摸清对方的性情时,她还不能轻易出手。对卸子使了个眼色,道:“听说王妃近来身子不适,特挑了两根百年的人参过来。”
卸子将锦盒递与一边的圆圆。
林六没有推托,示意圆圆收下。
慧昭修道:“王妃身子可好些?”
“还好。”林六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和他的妾侍们说话,她既不敢太近,也不能太冷。她从今儿开始就要掌管王府了,只要他不碰她,她只求一份安稳。
三人正在寒喧,欣儿道:“禀王妃,乐管家派人送账簿来了。”
林六抬头望去,桥上过来一行人,乐管家走在前里,身后跟着五个小厮,还有一个着灰袍的文弱儒生。
乐管家道:“禀王妃,这都是府中的账簿。从王府各处的店铺,到各处的田地房契都有。这两日,奴才已与人核对过账簿,还请王妃过目。”
五个小厮各人捧着一摞的账簿,林六瞧着有些头疼,原以为只是寥寥几本,未曾想竟有这么多的账簿,微微蹙眉:“王爷之前与我说时,可没说有这么多账簿。”
“回王妃,之前是没这么多。天下一统之后,国运昌祚,皇上又赐了府中万亩田地,拨了一万户百姓于府中,这账簿自然就多了些。王妃这里,若是人手不够,老奴再挑些过来。”乐管家停了一会儿,道:“陈王妃在世时,府中的银库、账房都是归她打理。王爷昨儿特意吩咐过,若是王妃不会,可问账房丁先生。”
[第五十二章 中毒,难以自抑]
丁先生是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长得儒雅秀气,俯身一揖,道:“小人见过王妃。”
林六这一细瞧,不经意间,便忆起另外一人来,当她还是追风娘子,在马厩搭建木屋时,与她说过两句话的男子。那日,他他是一袭布衣青衫,可这眉眼却不是跟前之人。许是时日隔得久了,林六竟一时忆不起那人的相貌来,隐隐觉得之后又曾见过那人。
丁先生的举止间,透出文人的儒雅之气。
林六道:“将每月的月簿留下,其他的且拿回去。”
既然嘉王答应了她,而她也应了他,就会尽力做好王妃。她不想让他抓装柄,只是期望若是打理好账簿的事,能为李夜说情。
“是。”丁先生应了一声,走近五名小厮,挑出月簿,人在挑,却那眼睛却好奇地移往林六处,都道嘉王妃是天下出名的美人、才女,今儿近在眼前,很想瞧个明白,瞧得仔细,却听乐管家轻咳两声。
林六心下知晓,不光是这府里下人对她好奇,恐怕这偌大的燕京城里,对她好奇的百姓也多了去了。她早已不将世人的目光放在心上,这是自幼便养成的习惯,如若在意旁人目光,她早就死了百回。
乐管家对于丁先生的失礼,颇觉不悦,道:“你们都下去吧。”
小厮们应了一声,随丁先生退出水月阁。
乐管家道:“禀王妃,端王府的侧妃前些天添了位郡主,还有镇远候府的老夫人下月要过大寿、瑞安候府的世子年前要大婚,这些都是要备贺礼的。”
“以前是怎么个规矩?”林六被烦得不轻,嘉王应她,不碰她,她所应的却是打理整个王府。
乐管家道:“以前各家送贺礼时,不下纹银五百两,如今天下大统,各府又得了皇赐隆恩,各家送的贺礼也与之前相比厚重些。这位虽是端王府的侧妃,可自来很是得宠,这贺礼许要额外送。”
早年,林六在林府时,因林倩倩年龄渐长,林夫人便将她带在身边教些理家管财的事务,林六也在一边,林倩倩对这些钱财之物的事不感兴趣,却单被林六学了个七八成来。她虽未管过家务,也知遇到这种事,是先问规矩。
“这样罢,你把近三月需要送礼的各家列个名册给我,需要特殊处理的,也在上注明,如此总不会弄错。”
玉妃的脸色甚是难看,今儿来问安,却知王爷将整个王府都交她打理。可见,即便被贼人劫持达半年之久,在王爷心里,林氏还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她等着、盼着,嫁入王府多年,膝下无所出,就算之前最得宠时,王爷也只让她打理一些无关轻重的事务。像这般将整个王府的账簿、大小事务交予林氏的,即便是陈王妃在世时,也未见过。
慧昭修浅饮了几口花茶,道:“王妃,瞧你痊愈,我们就放心了,就此告退!”
“不再坐坐?”林六倒也客气,无论怎样答应了嘉王她就会做到。
玉妃道:“不坐了,王妃保重。”
林六着欣儿送玉妃、慧昭修二人离去。
出了水月阁,玉妃回头张望,多年来,她一直梦想有朝一日入住这水月阁,可终是错过了。她也知败在何处,不就是她无所出么。
孩子,她梦想着有一个儿子来走下去,可偏这肚子就是不争气。几年来得宠不少,就是没怀上一男半女。不瞧御医还罢,这一瞧,也断了自己的念想。
慧昭修道:“瞧这模样,王爷对她还真是有心。她回府几日,整个王府的事务都交她打理了?”
玉妃冷凛一笑:“也许王爷只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罢了。”
“做样子?”慧昭修心下讷闷。
玉妃道:“被贼人劫持那么久,天晓得她还是否冰清玉洁。回府几日了,除了那夜闹贼王爷来过。之后,可有见王爷到过她这儿。”
她无子,这位年轻的王妃也不得宠,没有子嗣的王府女人,能否保得住地位是很难说的。
慧昭修“嘘——”了一声:“这种话可莫乱说。”
玉妃心里不乐,又不得发作,打理王府事务有一部分也是她的,可眼下却全都落在了王妃手里,之前她还能管理银库,现在也不归她管了。以前还管王爷每夜留宿何院,现在也不归她管。虽说是嘉王府,可各王府都是这么个景儿,谁管王府,谁就是真正的女主人,无论是家奴、护院、侍卫、婢女,上上下下都得敬这管理的人。
慧昭修道:“而今你不用操心,便可安心服侍王爷,上苍怜见,许能让你尽早怀上一个。”
玉妃眼前一亮,她似明白了王爷的用意:让王妃打理王府,自不会让王妃再孕子嗣。欲孕之人,是需要安心休养。王爷莫不是真的人自己早育子嗣?
只是……
没人知道,她患有严重的宫寒之症,以御医所说,也许今世难育子嗣。
没有儿女可慰平生,她便不能失去王府主管的职位,这不仅是王府真正的女主人,就算没有儿女、不能得宠,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玉妃这般一想,决定设法夺回王府当家主母的位置。她可以不要嫡妻身份,对于不孕的她来说,没有儿女可傍,这王妃之位也是坐不久的。端王府里,侧妃是真正的主母,王妃的心思则是全赴在服侍夫君上。
也许……
她们嘉王府也可以。
林六第一天接管王府,午后便有各院的昭修、奉侍前来拜见。
一天下来,林六累得腰酸背疼,思忖一番,决定在水月阁里挑几个精账目、管理的婢女襄助自己。当天夜里,就将水月阁上上下下的婢女集中到一块,一番询问其间还真有这方面的人才。
“戈雅,从今往后,各处领取二十两以下的银子就由你掌管,你每过五日与我上报一回总账。琉璃善于记忆,往后就在我身边服侍,协助丁先生掌管银库。每月核算帐目。”
欣儿满心不悦,之前服侍的大丫鬟只有她自己一个,这几天工夫,突然又多出两人来。
圆圆笑道:“如今王妃跟前可就有四个人了。”
戈雅道:“圆姐姐说得对。”
琉璃道:“不若王妃再给我们四个另赐名字吧,为了方便记忆的。”
圆圆道:“听说端王府里就有四个大丫鬟,皆是以红、蓝、绿、紫来命名的。”
欣儿见她们几个说得起劲,她可不想改名字,可这王府的太监里,一个叫小喜子,一个叫卸子,而她又叫欣儿,着实不好。道:“不如,奴婢就叫春欣。”
戈雅道:“春欣倒还不错,春日欣欣向荣。”
圆圆想了一阵:“我……我就夏圆罢?”
戈雅识字,幼时读过三四年的书,摇头道:“不如叫夏炎。夏日炎炎嘛。”
琉璃也不敢争抢第三,道:“那我就叫冬璃吧。”
戈雅沉吟片刻:“往后,我就叫秋叶罢。”
如此,四个的名字便就这此改了。林六也未多言,她不想再任意给人取名,既然是她们自个儿取的,索性由了她们去,只是秋叶说冬璃这名不好,不如叫冬霜的好。而夏圆的名字也改为夏青。
林六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现状,再被嘉王寻回,而李夜还关押在地牢受苦,容不得她再生出别的心思,只想打理想王府事务,做个本份、守规的王妃,也许能在嘉王面前说上话,求他放了李夜。
无论是愿与不愿,她已是嘉王妃。
无论她喜与不喜,都已嫁给了嘉王。
妄自挣扎、妄自逃离……不过,是又回到最初。
做好嘉王妃,是她最大的让步,无论是为了李夜,还是为了平息事态,至少她已经努力过了。
时间,就这般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五六日。
林六一心记挂着地牢中的李夜,本想与嘉王说说,让他放人,偏这些日子下来,竟是一次也未见到嘉王。每日里,嘉王一大早就入宫朝会,待得他出宫,又少不得与兄弟姊妹们吃茶饮酒叙旧,偶又有朝中官员相聚。
林六无奈,只得着了春欣将近日应去哪家恭贺的清单名册送去让他过目,也早早儿地令冬霜备好礼物,到了时间提前送到青柏苑。
今儿午后,林六又瞧了一会儿账簿,因为管理整个王府的事务,分散了她刺绣的精力,也消磨了一日中三分之一的时间。好不容易得了空儿,正坐在窗下刺绣,却见春欣领着玉妃那边的卸子过来。
卸子道:“王妃,玉妃想请您今晚一起用膳。王爷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去玉妃院里了。”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说,玉妃请她吃饭,就是为了让嘉王去她院里。
林六微颦双眉,回头看了一眼卸子。
夏青沉思片刻,道:“这几日从各院报上来的情形看,王爷还是十天前去过紫蝶轩一次,在霁影阁住了一宿,之后都呆在青柏苑里,其间传留芳轩的白奉侍伴枕一回……”
林六问:“今儿是什么日子?”
“回王妃,十月初三了。”
林六悠悠轻叹一声,道:“告诉小喜子,让王爷今儿去镜月苑吧。”
卸子满是欢喜,道:“多谢王妃。不过今儿一早玉妃就在准备酒宴,还请王妃今夜务必赏光才是。”
林六道:“告诉玉妃,今晚我一定去。”
另一边的小径上,林佩佩在绣菊的相伴下,腆着大肚一步步正移往镜月苑。
人刚到,就听玉妃热情而欢喜的声音:“是林妹妹来了!”不待林佩佩反应过来,玉妃伸手就牵着她的手,手把手地嘘寒问暖。
一阵寒喧之后,玉妃切入正题,看似无意地问道:“近来王府上下都在议论,说昔日的林奉侍便是王妃?”
这也是林佩佩极想知晓的答案,一个人说,没人信,可大伙都这么说时,便由不得林佩佩不信。她虽是奉侍,可因有孕在身,又被禧嬷嬷牢牢看紧,少出院门,很难前去证实。
林佩佩道:“玉妃姐姐见过王妃。”
玉妃浅笑颔首。
猜疑中,林佩佩道:“她真是我的小姑姑?”
玉妃道:“我已请她过来,一会儿便能看到她。唉,你是亡国罪女,而她却是兵部杨侍郎的外甥女,是这王府尊贵的王妃,只可惜呀,大婚之日被贼人劫持,如今王爷也不宠她,也许被废也是早晚之事,我想你是她侄女,一定不愿看她就此失宠吧。”
林六自上次离开王府,就少与她们三姐妹联系,如今再见,却已贵为嘉王府王妃。
对于林佩佩来说,林六得宠、失宠又与她何干,她现在紧要的是肚子里的孩子。只要她生下一男半女,下半生的荣华富贵就算是保住了。
玉妃似瞧出林佩佩的漠然,道:“难道你当真不想倚嘉王府这棵大树。就算你一举得男又如何,不要忘了你自个的身份,要想让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身份,你还得依仗王妃。”
“她若真想帮我,回来都这么几日,定早早就和王爷说……”
“你这孩子,眼下她不是失宠了么。好些日子没见到王爷了。”
“玉妃姐姐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帮她重获王爷的宠爱。”
林佩佩秀眉一挑,天下哪有这样的事,这王府里的女人个个都想得宠,是为自己争,从来没有帮别人得宠的道理。
“你这榆木脑袋到底在想甚?”玉妃啐骂一句,“难道你还没瞧出来,前儿一早王爷为甚要把昭修、奉侍等一干姬妾赶至郊外庵堂。”
“王爷不是嫌她们太吵?”
“真是太吵么?为何又未赶你、我和慧昭修呢?”
不赶玉妃,乃是因为玉妃是随前陈王妃同时嫁入嘉王府的女人,而慧昭修替嘉王育有一女,林奉侍又正怀有孕。
玉妃道:“还未瞧出来么,王爷心里自然是有王妃的。前儿一早,为何梅昭修等人想去水月阁相求王妃,是王爷下令不允她们进去,王爷为何不许,自然这事是为了王妃。心里明明挂着王妃,却又不去找她,是何道理,显然是介于颜面。如若我们俩在一旁使使劲、帮帮忙,这不就成了。若是王妃得了宠,她自是不会忘了你的好处。待得日后,她能说上话,而你又育下一男半女,自然少不得会让王爷替你晋名份。”
林佩佩听她说得颇有些道理,心中一动,道:“我们如何帮她?”
“喏,这是一包上好的‘合欢散’只要你将它下在王妃饮用的茶水里,定然有效。”
林佩佩接过玉妃手中的小纸包,瞧了又瞧:“真是合欢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