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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贞毒发
原来,和他朝夕相处,和他同舟共济,虽未产生男女的爱情,却将轩辕宸引为好友、知己。.听到完颜昊道出那番古怪的话言,最后的怨意极消,只有她对自己的恨。恨自己错看了人,恨自己错付了心。
她同情完颜昊,做燕国公不知足,非要做乱臣贼子,还梦想着登基为帝。
如若,柴静儿是真聪明,就做两种选择:一,继续留在丈夫、女儿的身边;二,改嫁轩辕寒为妻。
可她到底不是柴静儿,替别人做不了选择。现在她连自己的选择都做不了。
“幽州神算说,十一月初九是个黄道吉日,我打算于这日登基。”
“恭喜了!”
完颜昊的神色由喜转忧,道:“我得到军报,说北凉皇帝调动轩辕宏的十五万猛虎营将士正火速赶至林城一带。”
“早有此忧,何苦造反。”
沈溪轻描淡写地回应,当皇帝虽得到了江山权势,却会失去很多。可即便如此,自古以来前赴后继者依旧难以计算,谁都想在青史之中留下一夕之地,万古流芳,可真正能在青史占据一角的却寥寥可数。
汉帝唐宗,史上有名的帝王,汉武帝、唐太宗,若论功迹名气,反不抵一代诗仙李太白。
“本将军不是忧此事,而是在想,要不要趁这当口做点什么?”
沈溪大惊:“你想打凉州。”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还有法子可解眼下之危。
从林城到凉州,千里之遥,从北边到西边。
完颜昊“是大越人打。”
西北战事吃紧,轩辕焘守住国土,就不得不撤离猛虎营。如此,完颜昊眼前危机可解。
此次柴景天在王城吃了大亏,手下的细作、暗人又死了大批,正无处发泄,定会同意完颜昊的决定。
她不得不承受,完颜昊起兵造反的时机很对,也很好地抓住了柴景天的心理。当轩辕宸忙着算计柴景天时,完颜昊却给柴景天想好了一条自保之路——冰雪馆的地图。
难怪,他们一入冰雪馆,不动声色就除去了十名侍卫,竟是有完颜昊的地图在前,早将冰雪馆何处设有暗卫,何处又是明卫摸得清清楚楚。
轩辕宸要害,完颜昊在救,柴景天自会领完颜昊的情。
“我看你们都疯了,天下的百姓全无好日子过。”
男人们争来夺去,只苦了天下的百姓。
完颜昊道:“妇人之仁,如果不打仗,如何一统天下,如何还百姓一个安享太平的日子。纵观历史,哪次一统天下不是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死几个人又算得什么。真是,本将军与你说这些做甚?你一个女人家,又不懂天下大事。”
这两月,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隔三岔五地找她聊聊天。时不时告诉他一些,关于他近来的情况。今儿夺下哪城哪州,明儿又会如何,诸如此类。
不知道是完颜昊习惯了向她倾诉,还是她正在习惯完颜昊隔三岔五的光临。
“沈溪,在我登基之前,你最好选择做我的女人。我可没耐心等下去,一旦登基,我可不会再对你相待如宾。待那时,也许是暧床奴,也许是浣衣监的宫婢……哈——哈——”
颜昊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翩然而去,沈溪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想到当初轩辕烈的威逼,她依旧毫不松口。
将手重重击在案上:“完颜昊,你这个疯子,以为这样就能迫我就范,我沈溪向来吃软不吃硬,你越是如此,我便逾不答应。”
倔犟如她,沈溪很快就想到祖父沈康,他也是一个极为固执的人。不肯与权贵结交,对求上门的新贵冷潮热讽,也因此惹来灭门之祸。
——新浪独载——水红作品——
十一月初九,完颜昊于幽州登基,国号燕,史载北燕元年,天下三分。北凉失北边数地,实已成西边一隅。
沈溪被耶律氏扮成了宫婢模样,手撑雉羽宫扇跟随在完颜昊之后,完颜昊左手携着耶律氏,右后紧随大腹便便的铁玉箫,一袭明黄的龙袍,头顶坠珠皇冠,双目炯炯有神,行止间皆是霸气。踏在大红的地毯上,他大踏步往燕京的大殿移去,说是大殿,其实是燕国公府临时改建的皇宫,经月余的精心装饰,虽无气势磅礴,倒也金碧辉煌。
宫殿房高约数丈,抱大的古木为柱,上绘金龙,或祥云飞龙,或天龙戏珠,神态逼真,栩栩如生。大殿中央,置有一张金灿灿的帝王宝座,握把处是对傲然抬头的飞龙,口含明珠,目蓄神采。左侧置有一把贵妃椅,刻凤雕云,甚是华贵。两侧,分置铜鹤香炉。
红地毯的两侧,一为有功将士,一为北国文士名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天的呼声如潮不绝,沈溪的手臂有些发麻。
完颜昊带着挑恤地望向她。仿佛在说:怎样?你担心我反叛登基,可朕终成九五至尊。
沈溪复垂下眼帘,握着的手又紧了两分。
和所有初登大宝的帝王一样,完颜昊登基后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大赦北燕。除了朝廷钦犯,所有北燕监牢的囚犯皆可返家。第二道圣旨,便是拜将封候。
完颜昊登基三天了,她没有依约进入浣衣监为宫奴,也未沦为暖床奴。这令沈溪猜不透其间的奥妙。
耶律氏与铁玉箫母女之间的争斗却悄悄拉开。
“箫儿,耶律氏产下长女,可到底不是男孩,你若生下个男胎,定能母以子贵……”
沈溪手捧鲜果,正欲转往养性殿,却听铁夫人的这番言辞,心下觉得好笑。完颜昊心里一直都想着要把后位捧给柴静儿,哪里有想过要给别人,耶律氏不能,铁玉箫亦不能。
“所以这时候,你可得小心喽。我听说近来耶律氏正暗中拉拢众将,欲为己用,你与安国夫人素来交好,可得与她好好说,托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肃王府的颜太嫔,而今又成为北燕的安国夫人。肃王轩辕令宣也因此成为太平候,太平素来是公主封号,而今却成为令宣在北燕的封号。
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迎面而遇,铁玉箫放缓脚步,带着敌意的望着沈溪,仿佛对面就是自己最大的对手。
铁夫人望了一眼,低声道:“箫儿,她是西凉太子的女人,皇上英明,自不会与你为敌。你眼下将目光放在耶律氏那儿。”
铁玉箫应了一声,匆匆走过沈溪的身边。
捧着鲜果推开养性殿的大门,尽量轻柔地走到龙案前,俯下身将鲜果一一摆放在桌前。案上,用几个朱笔批阅的大字跃入沈溪的眼帘:速带此女入京。
沈溪正待细瞧,埋头阅案的完颜昊快速合上奏章。
目光相遇,沈溪退至案侧。
“沈溪,你想知道便问朕?”
虽只一眼,可奏章上的内容却已收入眼底。轩辕寒在大越江南寻到了柴静儿,他带着柴静儿前往大越云州,欲从云州直入西凉境内,不曾想却被林城的守将给抓住了。
“瑞亲王是你的朋友?”
朋友妻不可欺,完颜昊不会夺他人之爱吧?
“那又如何?”完颜昊反问,站起身来,双手负后,凝望着窗外的景物,冬天已至,他会记得,在某个冬天,有人为他泡制的酒药;他会记得,那个女子最灿烂动人的笑颜……
点点滴滴,如酒香醇。化成记忆深处最美的回忆,每每忆起,她的一笑一颦都如此可爱真实。
“即便……轩辕寒是你的朋友,可是你依然会……”
完颜昊转过身来,宽袖一扬,“那又如何?静儿爱的是朕。”
“如若不是呢?”
“若不是,你就代她留在朕身边。”
完颜昊傲然而站,朝阳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的身上化成最奇异的光花,他浑身上下披着一层浅金色的光芒,如阳光般的夺目,灼痛人眼。
“朕会给轩辕寒一个交待。”
这个交待就是他要夺走柴静儿,占为己有。可是轩辕寒一直拿他当最好的朋友。
完颜昊转过身来,神采飞扬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明亮的光芒,如昙花一现。
勾起她漂亮的下颌:“明日,他们就到了。要不要亲耳听听,静儿选朕还是选他?”
她可没有这样的爱好,也没兴趣知道柴静儿会选谁。沈溪没心思去猜度一个疯子的选择,静心是真疯,而完颜昊离疯也不远。
“沈溪,朕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从现在开始你没有机会了。”
沈溪看着他的脸,想到上次柴景天说的话。
难道……
她第二次被放弃,或者说第二次被人卖了。
柴景天将她给了完颜昊,是为了换取种子,这一次将她作何用?
不会是将她送回凉国,送回到轩辕宸的身边。
“你……你……”
完颜昊朗声大笑:“你能猜透轩辕宸的心思,那你能猜透朕的心思吗?”
即便沈溪能猜着,她也不能说出来。完颜昊要放弃她,只能是因为柴静儿。
她不想说,可面对他,却想明确知道答案:“你要用我来换柴静儿?”
完颜昊敛住笑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子。可他却不会承认会这么做,摇头笑道:“朕不是轩辕宸,亦不会对你相敬如宾。”
握住沈溪的手腕,揭开衣袖,手弯处那条红艳如梅的殷红像一条蜿蜒于臂的血蛇,“至、贞、至、毒……”望着她红艳的娇唇,完颜昊热烈的覆下……
这种怪异的感觉,曾是景阳给予他的,可她身上的气息、体香与景阳无二。
他霸道的吸吮,似要把她的秘密看个究竟,任由她的手臂敲打在胸膛,任由她的挥舞,将她横抱怀中,大踏步往龙榻而去。重重地将她抛于龙榻,正要纵身扑上,沈溪指着那条血红,道:“你说得没错,此毒至贞,但亦至毒,若生死无谓,尽管试试……”
这条血线,守住的不仅是她的身,更是她的心。身心皆失,会迷本性,这也是她最后的底线。.
完颜昊抓住她的手臂,细细地审视着血线:“终有一日,朕会让淳于神医解了此毒。”
沈溪道:“此毒无解,奴婢奉劝皇上别枉费心机。”
她实在看不透,他声言爱着柴静儿,却又妄图染指于她。
“这便是你说的爱,是你对柴静儿别样的爱,她错看了你,若是她早知你是这样的男子,定不会爱上你。”
还记得那些信誓旦旦的蜜语甜言,非她不娶,可他到底有了铁氏、耶律氏,登上九五至尊,还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原来他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有桃想杏,而她是不愿成为桃杏般的女人。若她能选择做花样女子,愿是玫瑰、带刺的玫瑰。
沈溪说着柴静儿,何偿不是在说自己。懊悔她曾那样的爱过他,过往种种犹似梦境。
她越来越看不懂他。霸道依然,可他的心到底在想什么?
“沈溪,其实让你做朕身边的花瓶亦不错。”
他说要她做花瓶!
曾经何时,轩辕烈也说过类似的话。说不要碰她,因为她的不堪。
完颜弯腰,凝眸看着她的脸:“摆着你这样的女子在身边,不碰亦难。不过,就当是朕在与静儿大婚前的练习。你哪里能与她相比,可朕居然会有一种错觉。”
亲上她的那一刻,他会误以为自己怀中抱着的其实就是景阳,那样的陶醉,那样的迷离,是除了景阳以外任何女人都给予不了的感觉。
刻骨铭心,生生世世都无法忘掉。
他在公然的羞辱她,那样待她,却只是练习。
为什么,当他说出来时,她的心会痛。
她应该爱上的人是轩辕宸,她欠了轩辕宸太多,多得要用余生去回报。
“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还在回忆刚才的一幕……”一句话还未说完,趁其不备,捧住她的脸,狂乱的亲上她的额头。
这该死的女人,看似冷漠,却让他捉摸不透。像夏天的烈焰,炽烈的覆上她的唇,又气又恼,又羞又愤,思绪停凝,怒火冲天。“我们继续练习,直至朕有把握让柴静儿难以自抑为止。”
亲的是她,他却声声提及柴静儿,她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可那种从未有心酸感还是像潮水一样包裹着她的身心。
唇至耳垂,轻柔地吹着热气,又酥又痒,沈溪更加羞怒,她不要这样的暧昧,用力推开身上的完颜昊,可他像大山一样,任她怎么用力,怎么也推不开。每挣扎一分,换来的便是三分的霸道与强势,他不安份的大手,在她的身上肆意的游走,从脖颈到胸口……
屈辱的泪,泛滥奔流,他一路沉陷,身边的太监离开养性殿,合上大门。他只有疯狂的亲,似要与她纠缠,似要用自己强势与霸道,将她占为己有。不顾她的泪,不顾她的挣扎,只有他更用力地控制,一只大手轻易就握住她的一双纤手,猛然凝视,她早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
她暗暗地问自己,她以为到了轩辕宸的身边,再与他不会有任何的纠结,何偿想到有朝一日会再度落到他的手里。
只是,他不再是她心中那个深爱的男子。而他,再也认不得她。
除了羞辱,便是满心的委屈。
曾以为,在他的身边,她可以是聪慧、坚韧的,可原来她只是柔弱的,柔弱到无力反抗。她可以游刃有余的应付于轩辕宸,却无法在霸道的他面前保存自己。
“你在哭?”完颜昊用手指摸下她的泪,这样的晶莹。
“为何要这样羞辱我?”
完颜昊狡诈一笑,看着她白净的脸庞:“你说是羞辱我,有只两人相对的羞辱么?沈溪,这是宠幸,是燕国女子个个都梦想的宠幸……”
“是羞辱!”沈溪狂声大吼,奋力推开完颜昊。
他重重的跌下龙榻。
她不要这样,更不要成为任要宰割的羔羊。
是他,撩动了她的情波。五腹内脏似乎正燃烧一把火焰,不是热情,是一阵胜过一阵的刺痛。
她若动情,贞毒必发;人若侵他,必染贞毒而亡。
这样的痛,是贞毒发了。
面对完颜昊,她身上潜伏已久的贞毒居然会在此刻发作。
捧住腹部,痛得挪不开步子,她依在龙榻,手捧心口。
完颜昊得意道:“西子捧心便是如此罢?溪儿之美宛如西子……”
“完颜昊,你够了没有?”
完颜昊吃吃的笑了,“你这么痛苦作甚?”
他,这是故意的!
故意要看她贞毒发作,故意要看她倍受毒发煎熬。
这个人,还是她熟识的完颜昊么?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痛苦。
“沈溪,你爱朕,你若对朕没有感觉,为何会如此痛苦?”
她才不要认。
“没有的事,我从小便患有心疼的毛病,与贞毒无干。”
完颜昊站起身来,俯视着榻上的她,她的模样似越来越痛:“朕有说是贞毒发作么?”
“你……”
这家伙总是有法子让她失去冷静,更有法子让她发狂。
沈溪抬眸,满是愤怒地凝视着他:“若有下次,你索性杀了我吧。”
“杀了你?”完颜昊大笑,“你若死了,朕且不少了许多乐趣。你那样帮着轩辕宸,朕要你瞧瞧,轩辕宸是如何一步一步退无可退的……”
沈溪目光一凝,厉声道:“你若想让燕国更长寿些,最好不要招惹轩辕宸。凉国的能人多的是,有一天你是如何输的都不知道。”
完颜昊沉吟道:“如此说来,溪儿还是帮着朕的?”
她才不要帮他,可先前那话分明就是告诫。
她,能周旋于轩辕宸,但在完颜昊的面前,她总是落败、落败……被人欺负了,居然还会提醒对方。
她一定是疯了!
沈溪如此想着,逾是纠结的想,贞毒发作的痛便逾烈。
“你听好了,从今儿开始你是朕练习的对象。来人,传朕口谕!”
一名太监小心翼翼地推开宫门,进入大殿,俯身道:“奴才领谕。”
“传朕口谕,从即日起,赐赏沈溪为暧床夫人。”
暖床奴便是暧床,却称为暖床夫人。这与昔日轩辕烈要秋江为司床又有何差别,名为主子,实为奴才。
不,她不要心痛。
就当他的欺负、他的捉弄,皆是被狗咬了。
沈溪定定神,努力平息繁乱的心绪,五腑的痛没有那么烈。
太监道:“沈溪,还不接旨谢恩。”
羞辱了她,她还是谢恩,没有道理可言。
沈溪蹲下身子,高呼:“奴婢谢主隆恩,万岁万万岁!”
既是暖床夫人,就是他后宫一员。她这夫人,却是后宫最无身份的女人。
抬眸时,目光相遇,她隐隐看到了完颜昊眸子熟悉的柔情,一闪即过,沈溪怀疑自己的眼睛。他爱的是柴静儿,当她带着满身的病痛寻到他的身边,他不视她,那些过往点滴与美好的记忆一样令她难忘。
完颜昊看着她的双眸,每一次凝视都觉得熟悉,可是这样的脸又让他觉得陌生。她身上有太多熟悉和陌生之处,这样天壤之别的交聚于一人之身,令他不知如何应付。
“今儿不用侍候了,来人,将延宁阁拨予暖床夫人使用。”
也就是说,给她的名号不仅是虚的,有了自己的院落、寝宫,她便真的是他的女人。
“皇上,使不得。”
“使不得?”完颜昊没心没肺地笑着,道:“难不成你想整日陪在朕身边,意图独占圣宠不成?”
一句话将沈溪塞得无言以对。
其实,她最惧的不是对方的冷情、诡诈,难应付便是完颜昊这般不按常理行事。
“既然暖床没有异义,即刻迁往延宁阁。”
他说迁,她便迁。
在他的面前,她任何的举动、言辞尽皆无用。
沈溪从地上起来,早有两名宫娥将她带出养性殿。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他给她的名号,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她并不需要。
延宁阁,是燕国皇宫最僻静处。周遭皆是一片丈许高的松木、翠竹,行至曲径下,更显满目昏暗。荫影森森,北风拂过,竹叶摇曳浅唱。
风直往脖颈里灌,沈溪打了个寒颤,缩紧脖颈。
自此,沈溪便在延宁阁住了下来。
只是,并无完颜昊所说,要找她练习,一切都似回到了之前被囚禁的日子。只不过,从一个院子迁到了另一处院子。
闲来无事,她又重到铜盆前,手握毛笔在水中写字。
写得正专注,宫娥来禀:“夫人,耶律夫人、铁夫人求见!”
完颜昊登基已有半月,可之前的结发元配、妾侍一律不曾册封,谁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有请!”
沈溪放下手中的笔,转入正厅。
二人见到沈溪陆续从座上站了起来。
耶律氏道:“沈妹妹,你快说说现在如何是好?”
能让两位女人同时慌神的,恐怕只有后位。
皇后之位悬空已久,那日沈溪也听到了铁夫人与铁玉箫的谈话。显然二位夫人的手段不同,一个欲拉拢文武臣工,另一个走的则是安国夫人的路子。
铁氏道:“唉,你说那狐媚子怎的就被皇上寻回来了。眼下皇上还要娶她为后,这……如何是好?无论她之前的夫婿是西凉瑞亲王还是什么人,总之,她是嫁过人的,怎么能做皇后?”
柴静儿来了!
终是被他寻了来。
只是,这样一来,轩辕寒又当如何应对。
一个是他心心念着的女子,另一个是他今生唯一的知己好友。
“沈妹妹,你亦是大越才女,定有良策劝阻皇上。柴静儿可是瑞亲王的女人,皇上可万万不能做出夺人妻女的骂名啊。”
耶律氏说得振振有词,无疑她们谁也不愿做个抢头鸟,弄不好丢了前程,就会失去宠爱。
沈溪一番纠结,她不知道疯症痊愈的柴静儿会做何选择?
轩辕寒的痴情令人动容,可柴静儿到底是有夫君、儿女的人,真能舍得下江南宁静的生活。
第六十三章 才女会
脑海中掠过一个衣衫污浊,披头散发,嘴里絮絮叨叨,却拥有一张绝世容颜的女子。
铁氏比谁都急,腆着大肚,想到不日即产,若是皇子,岂不要坐失后位。
“沈妹妹,你倒快拿主意呀。听说皇上已经派使臣前往大越,商议和亲事宜,这点了名要娶柴静儿为后。”
耶律氏不紧不慢,优雅的浅啜一口:“皇上要娶,亦要人家愿意。真搞不懂,这柴静儿有什么好的,人家都不愿嫁,可皇上一头热还非娶不可。”
柴静儿不愿意。
是因为心念夫婿不乐意,还是因为耶律寒。
沈溪想到这儿,愧意漫延心头。她亦曾做那么久的景阳,用柴静儿的身份行事,也曾害轩辕寒坠入痛苦的深渊。
如若能让二人冰释前嫌,何偿不是一件美事。
也许,她是时候去见柴静儿了。
“两位姐姐能设法安排我与她见面吗?”
铁氏糊涂,道:“妹妹说的是皇上还是狐媚?”
如若完颜昊听妻妾们唤柴静儿为狐媚不知会有多震怒。在他的眼里,柴静儿是普天之一,唯一适合做他皇后的女子。
耶律氏扫过铁氏,道:“让我和铁妹妹好好商议一下,若是安排妥当了,定会派人转告妹妹。”
耶律氏站起身,道:“我们也该回去了,告辞!”
沈溪送她们出了延宁阁。
耶律氏一边走一边审视着此阁,一直以来,她总觉得此处和王城的颜宅有些相似,有竹,亦有暖泉,连那座假山、凉亭都如同从竹篁小居里搬来似的。这里本应是完颜昊休养的小阁,可如今却成为沈溪的寝宫。
完颜昊一面嚷着要迎娶柴静儿为后,一面却对沈溪有着别样的心思。耶律氏有些猜不透,完颜昊这么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伴君若伴虎,为燕国公、左将军时,耶律氏还能瞧明白几分。如今对于眼下的情势,越来越看不懂。
“沈溪恭送二位姐姐,二位姐姐走好。”
耶律氏回转身来,总是这样的温文尔雅,有礼有节,不因得宠而恃骄,不因折辱而卑微。这样的女子令人敬重,却同时提醒着她,不得不防备此女。
耶律氏道:“你也回去罢。”
望着二女远去的背影,沈溪心中泛起一片涟漪,就要与柴静儿见面了。而今的她已经康复了,阔别数年,她还好吗?
沈溪记得柴静儿,可静儿却未必能记得她。
她们相见作伴时,静儿已疯癫,虽偶有清醒时刻,可那种时间总是太短太短。即便清醒,柴静儿也沉陷在深深的痛苦之中。
沈溪继续习字,还未练到一炷香的时间,宫娥来禀:“夫人,耶律夫人的丫头有要事相禀。”
前来的宫娥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一张满月脸,眉目清秀,周身透着一股机灵劲。
宫娥垂首,毕恭毕敬地弯着腰身,道:“我家夫人让我来通禀暖床夫人,说这会儿柴氏便在后花园。夫人若要见她,请赶紧过去。”
“你去罢,我知道了。”
就要见到柴静儿了。
宫娥一离开,沈溪寻了个藉由,带着名贴身侍女前往后花园。
可到了后花园,沈溪远远看到凉亭里坐着一对男女,男的一袭明黄龙袍,女的身着翠绿色缠枝花刻丝褙子,下着散花水雾综裙,身披翠水薄烟纱,步态美好,气质若兰,即便时值深冬婀娜尽显,全无冬日女子衣着的厚重感。
是柴静儿,真是柴静儿。
即便她患了疯症,她的风姿依旧难以掩饰,可以美得耀眼刺目,这是沈溪怎么也做不到的。
耶律氏说柴静儿在后花园,却没有说她正陪着完颜昊在后园奕棋。看二人相谈甚欢,柴静儿亦是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子,也许……完颜昊亦会喜欢上她。
沈溪进退两难,正犹豫要不要离开,不经意间与完颜昊的目光相对,没发现便罢,可他已知她来,就万没有再退去的道理。
沈溪索性硬着头皮走到凉亭,欠身道:“沈溪拜见皇上!”
没有自称奴婢,也未称臣妾,自称姓名。
沈溪想知道柴静儿对这个名字的反映。
柴静儿指尖白子落定,流眸一转,望着身侧的沈溪,稍怔,近乎自言自语道:“瞧着你有些眼熟?”
完颜昊道:“沈溪,朕记得以前你曾说过,在洛阳牡丹别业见过景阳公主?”
那时的静儿,只是六郡主,并非景阳公主。
那日她说的是静好,完颜昊居然猜出静好就是柴静儿。
如果他猜出来,自然就知道瑞亲王府的景阳是假的。
柴静儿若有所思,看着沈溪顿时恍然大悟,道:“见过,难怪觉得眼熟。”
沈溪更是惊诧,这会儿居然承认见过。按照常理,患有疯症之人,疯症期间的一切于他们都像一场梦,梦醒之后,尽皆记不清梦里的事儿。
沈溪在心里暗自琢磨:柴静儿说见过,有违常理。对那时记忆,她应一片空白才对。
“静儿,你与她既相熟,往后定会和睦相处。如此,朕便安心了。”
柴静儿微蹙双眉,道:“皇上谬赞,静儿已嫁为人妇,怎能再易嫁他人。”
“静儿……”
柴静儿抢白道:“皇上,民妇已经说过了,民妇从未踏王城半步,民妇根本就不是你所认识的景阳公主。那景阳定是另有他人。”
柴静儿如水目光投向了一边的沈溪。
沈溪的心一团纠结,她不想让完颜昊知晓实情。而柴静儿分明就知道,当年和亲北凉的景阳是她。
即便完颜昊痴情一片、豪情万丈,那又如何,到底不是真爱自己的人。
他们之间有过太多痛苦的回忆,成为隔阻彼此间的山重水复。
柴静儿收回目光,平静如常:“民妇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女儿,是万不会再易嫁他人的。所以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去寻真正的景阳公主,找到你心中的女子。”
柴静儿否认自己是景阳!
完颜昊陷入一片沉思之中,难道王城之中被贬为宫奴的景阳才是真的?
不,如果曾经的陪嫁侍女秋江是景阳,那当时嫁入北凉王城的景阳又是何人?
“静儿以为说这些,朕就会信?除非你告诉朕,谁是景阳?”
她不要有失信诺,忆起轩辕宸最终放弃了射杀她,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她离开,他大声地吼道:“沈溪,你欠我很多,你得用余生来还……”
她欠了轩辕宸,不让他太过难堪,不让他因为她声名受损,便是她对他的回报。
不能让柴静儿说出实情,不能。
沈溪道:“六郡主近来可好?分别之后,我好生想念郡主。”笑意盈盈地走向柴静儿,伸手抓住她的纤手,两女紧紧相拥,确定这样的位置让完颜昊觉察不到她的唇动,她前倾身子,将唇藏于柴静儿的耳下,蚊音道:“六郡主,就算你说服了完颜昊,不是还有轩辕寒么?如果你想平安回到丈夫、女儿的身边,莫要乱说话。”
柴静儿心中微微一愣,低声道:“你能帮我重返江南?”
沈溪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只要郡主莫将我的事儿告诉第三人,我自然愿意助郡主重回江南。”
有了沈溪的承诺,柴静儿自不会告诉完颜昊实情。
二人分开,沈溪朗笑道:“好久不见,郡主还是以前的样子,一样风华绝代。”
“沈小姐哪里话,你亦是老样子。”
完颜昊看着面前的两女,有些糊涂,二人亲密得如手足姐妹。
沈溪施礼道:“禀皇上,沈溪与静好分别日久,想与她好好叙旧,还请皇上成全。”
完颜昊站起身,走近沈溪,将她拽到一边,恶狠狠地道:“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定要说服她做朕的皇后。事成之后,朕亏不了你。”
原来她还有一个大好处,就是用来做说客。
沈溪浅笑,道:“皇上,沈溪自当尽力。”
是尽力为,还是尽力不为,这便是两个说法。
“罢了,你们姐妹叙旧,朕回养性殿。”
是与柴静儿打招呼,自来嫔妃离开会与皇上告退,可这样离开的皇上还是少见。
完颜昊满目深情地凝望着柴静儿,而柴静儿岔开目光,眼神显得缥缈而忧伤,并不看完颜昊。蹲身施礼,浅声道:“民妇恭送皇上!”
“沈溪恭送皇上!”
这两个女人!
完颜昊对于她们的自称觉得不满,不由转过身来,明明是两个人,可却一样的固执。本想斥责两句,终是止口,心里暗道:一切都得慢慢来。
见他远去,沈溪与柴静儿相对坐在凉亭,各自斥退贴身侍女。
四目相对,长久的静默,你看我,我看你。
“谁能想到,当日小小的宫婢竟是名动天下的冰雪夫人——沈溪!”
“谁能想到,当日不幸患上疯症的六郡主柴静儿,原是装病!”
柴静儿聪明,而沈溪也并不傻。
彼此道破事实,相对而笑。
其间有多少无奈,又有多少会意,只有彼此知晓。
沈溪笑着,竟有些许想哭的冲动。
柴静儿道:“静儿一生,并无大志向,当日皇上下旨要我和亲,我的确是吓了一跳,可惜那时,静儿已心有所属。”
听她款款道来,沈溪心中波涛暗涌。
如若柴静儿对顾少白无心,就应与他讲明,不该害他沉陷于此。
既然她答应了柴静儿劝服轩辕寒,又同为女子,她就会说到做到。
当即走到贴身宫娥那儿,附在她的耳边低语几句。宫娥领命快速离去。
两女离了凉亭,一面欣赏着园中风景,一面往沈溪的延宁阁方向移去。
曲桥下清流激湍,荷塘里满池枯叶,几尾锦鲤藏在小溪之中一动不动。树头红叶,是园中唯一的艳色,如花如锦,一阵风过,红叶翩翩,却未飘落,沈溪细瞧,这些叶子竟是被人用丝线绑结树上。
西风乍紧,已罢莺啼。望东南,依山之榭,静幽安宁;观西北,临水之轩,雅致恬静。
严冬天气,朔风凛凛,侵肌裂骨,虽着寒衣,可那风儿还是直往人的脖颈里钻。
沈溪拉着柴静儿的手,在延宁阁前止步,指着假山畔两丈许的梨树秋千:“我们去那儿坐坐!”
看秋千,是早有人结在此处。二人并排而坐,借假山之势挡去风袭。
沈溪回眸,看到假山后那一抹男子的衣袂,珍珠白上可见墨染竹叶,心下了然。继续问道:“沈溪在大越时,曾听人说,你和才子顾少白青梅竹马,情深意重。”
柴静儿浅淡一笑,带着几许无奈,道:“府中上下皆以为我喜欢的是表哥顾少白,可没人知道另有其人。”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中,“也许我要庆幸当日在父母的逼迫下,终究没有讲出他的名字,否则那时被毒死的就是他了。”
沈溪听到这儿,突然明白为什么轩辕寒知晓身边景阳是假,却迟迟不愿前往大越寻找静儿。原来,他亦是知道的,静儿不爱他,静儿爱的是别人。
轩辕寒太爱柴静儿,甚至不愿面对静儿不爱他的事实。
“为了和他在一起,我拒绝和亲。可是身为皇族女子,这种事如何由得自己。冷情母亲为迫我入宫和亲,要我给弟弟拼个好前程,居然会借我之人毒害顾少白。”
沈溪为顾少白心痛,痴情不悔的好男儿,却无辜死在姑母的手中。即便重生,依旧对柴静儿念念不忘。是情缘,更是情孽。两世痴缠,依旧无果。深爱之人,早将芳心暗许他人。
沈溪站起身,道:“听说,当日顾少白饮了你送去的桂圆莲子羹就丧命了?这……”
柴静儿苦笑,略带讥讽。也许自幼生长在秦王府,看多了女人间的争斗算计,她的心亦冷了。“我自小不吃桂圆,而表哥却犹喜桂圆。每逢母亲做羹汤,为顾忌我与表哥,桂圆都不剥壳的。那日母亲特意做了道桂圆莲子羹,令我送与表哥,我本想借此与他说个明白,告诉他,自己心中男子不是他……”
不剥壳的桂圆,即便熟了,也漂浮于羹汤之上,极易挑拣出来。同样一锅羹汤,静儿吃了无事,可顾少白却被毒杀了,只能说明毒不是在桂圆,就是在盛羹的碗上做了手脚。
“可我面对表哥痴情,实在讲不出口,一面又担心父母不会成全我与意中人,只好低头吃羹。因心里有事,没吃上几口,我实在吃不下去……”
柴静儿离了石桌,依亭柱而立,静望远方。想着在秦王府重重高墙之外,有一个她心心念着的男儿。
顾少白一碗羹没吃完,就觉腑痛如绞,他痛苦地望着柴静儿的背影,只听她还着纠结而犹豫的语调道:“表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因为不喜欢,所以她就捧着有毒的羹让他吃?
柴静儿的话一语刺中顾少白心底的柔弱,他身子一歪,栽倒地上。静儿听到异响,回转身来,一眼就看到口吐鲜血艰难地扒在地上的顾少白,他的目光里布满异色与不解,直勾勾望着她。
柴静儿顿时就吓傻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表哥会吐血……
她怀疑,是自己刚才的话让少白吐血了……
总之,所有的思绪都停凝了、乱了。头脑里一片空白,空得不知如何要面对眼下的一切。
沈溪听到这儿,道:“那毒不是你下的?”
柴静儿摇头:“你说是毒?可是当日,我也吃了那羹汤,怎会没事,而且是我亲手同一只紫砂锅里盛出来的?”她垂下头,道:“一定是他接受不了我喜欢别人的事实,所以气急吐血而亡……”
沈溪觉得柴静儿还真是单纯得可爱。她曾听轩辕寒说过,前世的顾少白是被柴静儿端去的羹汤毒死的。
“会不会是有人将毒抹在碗上了?”
柴静儿面露茫然:“我犹记得,那日的两只碗是一般模样。”
顾氏再狠心,也没道理要毒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再则,那时顾氏还想依仗柴静儿得到更大的荣华富贵,要牺牲静儿为儿子拼个好前程。
静儿道:“自表哥死后我就一直很愧疚。愧疚没有早些告诉他,我自小到大都拿他当哥哥,从来不曾想过要和他远走高飞。我所喜欢的一直都只有杨郎而已。”
她还单纯地以为,顾少白是因为一时气急攻心,吐血而亡。
是一口锅里的食物,用了一样的碗,只能说明毒下在带壳的桂圆里。
所以那日晨冰雪馆,沈溪才会一口咬定,是了下毒的带壳桂圆之故,顾少白才会死。今日再说一遍,也为了解开静儿心困惑心头的心结。
假山后面传来一声撞击声,柴静儿寻声而望,沈溪忙忙咳嗽,用手拍在假山上,弄出和先前相似的声响。
“那……你无法喜欢顾少白,会喜欢今日的轩辕寒么?”
“沈溪,你说什么呢?难道在你眼里,我柴静儿就是那种见异思迁之人?不,这一生一世,我爱的只有杨郎。”
柴静儿的话传入轩辕寒的眼中,如雷轰顶,痛彻心扉,他没想到自己付出那么多,情牵两世,可柴静儿不喜欢他、只拿他当哥哥。无论他是顾少白还是轩辕寒,在静儿的心里就只有她现在的夫婿。
那个早年失妻的男人,就如此让她魂牵心系,她不惜以郡主之尊去给人做续弦。
“为了他,我不惜装疯卖傻;为了我,他苦苦等待了两年。我们经历重重好不容易在一起,我怎能负他。”柴静儿停了一会儿,“无论他是顾少白还是轩辕寒,我心里唯有杨郎,此生不悔!”
轩辕寒紧握拳头,重重地击在假山上。
如果,不是耶律氏氏的侍女将他带到这来;如果,他不是听到了沈溪与柴静儿的对话;他不会想到,柴静儿的心里真的没有他。不是她身为女子的矜持,而是她真的不喜欢他,无法接受他做她的夫君。
柴静儿听到声响,离了秋千,寻声而至,看到依旧重拳击打假山的轩辕寒,鲜血从他的指尖渗出,染红了白皙纤长的手指,红得夺目惊心,像一片白雪里盛开的血花。
她回转身来,一切都明白了:是沈溪故意将她带到这儿来,要她讲出实话。
“在你劫持我的途中,我就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你,我真的无法喜欢上除杨郎以外的男子。表哥,不是你不好,而是静儿从小到大都视你为哥哥,就像我大哥、二哥一样的哥哥。你、我、六娘,我们三个纠缠不清,昔日六娘那般爱你,甘为你的奴婢、妾侍,可你却说只拿她当妹妹,表哥应是理解,我拿你当哥哥的心意……”
六娘,即是随景阳陪嫁和亲的侍女秋池,与顾少白是同宗兄妹。
轩辕寒咬住双唇,迎上柴静儿,握住她的双肩,厉声道:“那是不同的,不同的……六娘姓顾,可你是我表妹,我若娶她,天理不容,可是……”
“她是你妹妹,静儿也是你妹妹。你怎能娶自己的妹妹?”
原来,他只是静儿的哥哥。
他两世痴恋的女子,视他为兄。
轩辕寒望着静儿的脸,欲低头轻覆她的额,静儿却先一步将脸转向一边:“表哥,你若不想让我恨你,就放我回江南,白玉不能没有娘。表哥可知,我为什么给她取名白玉,因为你就是人间白玉,那些的完美,如此优秀,也至静儿从小到大都将你放在心里敬重,不敢亵渎,敬若神灵。”
一声表哥,证实柴静儿已知晓轩辕寒便是顾少白的重生。
柴静儿除了视他为兄,顾少白的完美才是失去她真正的原因。
“静儿怎敢有非份之想,想表哥如此优秀,定有世间最优秀的女子得配。而静儿……的才情不过是沾了表哥的光。”
“我们为什么不能试试,也许我们在一起最合适。”
“表哥如何知道我没有试过?我试过的!十六岁以前,静儿也以为这一生都会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太优秀了,我想追,我想做个才女得配于你,可一路下来,我觉得好累,好累……直至遇到杨郎,我才明白,其实我可以有另一种生活,简单、快乐。我想过要爱你,曾用心地试过,可是表哥……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杨郎,杨郎……在你心里只有他?”
“表哥,这一切都是天意。”
“那年上元灯节,如果我们不曾走散,不是他替你赶走欺负你的人,不是他送你回家,也许我们不会这样。”
“表哥,我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了他。否则,我不会明白,原来我和表哥之间根本不合适。是他让我了解,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一个是我觉得应该去爱,强迫去爱,却终究无法爱上的表哥,一个是我不由自己就会爱上的杨郎。只一眼,我便不愿与杨郎分开。这才是真爱……”
柴静儿悠悠说着,推开轩辕寒的手,“静儿此生没什么宏愿,只想做个快乐、幸福的小妇人,有丈夫疼,有儿女孝顺。当皇上下旨要我和亲,除了装疯卖傻,我别无他法。在我装疯迁入牡丹别业后,宫里就派了沈溪来服侍,杨郎说,她不是来服侍,而是来学习模仿我的,所以我每日在少有的清晰时刻里,我像个正常人那样的写字、吃饭、看书……”
“静好装得很像,最初我的确以为你是装的。可是,看你犯病之后就嘀嘀不休地念着顾少白,我的确同情。”
轩辕寒听到这儿,恍然大悟,惊道:“替静儿和亲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