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夏家的年夜饭

夏家的年夜饭吃得寡然无味。.只有母子俩的年夜饭未免凄凉，夏未至走的那年，也没有这样的凄清。那年的除夕，有一个叫朱槿的女孩怯怯地叫着“妈妈”，诚惶诚恐地讨着夏妈妈的欢心。她不善厨艺，看着绑在厨房里的鸡无从下手，也不晓得炸鱼的工序，夏母冷眼看着她怎么弄出丰盛的年夜饭。厨房没有动静，在饭点的时候，敲门不断，是附近酒楼里送货上门的年夜饭。饭菜色、香、味俱全，夏母还是重重地拍下筷子：“年夜饭都叫外卖，你到底有没有真心？”朱槿还是赔着笑脸：“妈，我保证明年我一定会做一桌丰盛的菜式。”她的笑脸并不能消除夏妈妈的怒气，丧子之痛如何能抚平，虽说人生无常，但青年丧夫、中年丧子，这种沉痛的打击让夏妈妈无法释怀，是上苍的惩罚还是亲人的狠心，夏妈妈常陷在自我的纠结中，眼前的女孩在不安地陪着笑，夏妈妈的纠结有了迁怒的对象。如果不是她，那个人人称赞的儿子未至不会早早离开。.一切的悲痛起源于这个叫朱槿的女孩。看到这女孩，会时时提醒着她未至刚刚离去，这种每天在伤口上撒盐的痛苦让夏妈妈如同鸡肋般无法丢弃。夏妈妈一想起未至会肝肠寸断，但她更怕时间让她淡忘这个儿子的存在——就像丈夫，离开太多年了，以于她常忘了他的意义，连嗔怒、怀念都可以省略。而朱槿存在的意义是时刻提醒着她未至曾经存在、曾经长大、曾经恋爱、也差点结婚成家的事实，夏妈妈不再驱赶朱槿，而是像所有的婆婆对待媳妇一样，可以挑剔、可以不满、可以指手划脚。而朱槿，只是微笑，笑着说我会改，我会进步，我会注意。有时连夏妈妈也觉得过意不去，如果是自己的女儿会不会舍得这样的责骂？她的乖巧、懂事、隐忍，完全脱离了一个富家女该有的作风，夏妈妈不得不承认，儿子未至的眼光不错，如果未至不曾离开，那这个媳妇几乎可以打满分。

朱槿也没有食言，对于从未干过厨房活的朱槿而言，升级厨娘的难度不比考研容易，经历过无数次的烫伤、割伤之后，朱槿的厨艺进展神速，那双本来光滑的手也变得粗糙起来，夏妈妈对饭菜的挑剔也渐渐无话可说。而未尽对朱槿的厨艺从不挑剔，妈妈说难吃的菜他会拼命地夹到碗里，连菜汁也泡在饭里，他的这些小动作让夏妈妈气闷，让朱槿感动，那种叫亲情的东西慢慢地在三个人之间升腾，越来越浓，只是他们都没发现，直到朱槿的离开，那团紧绕在三个人周围的气息一下子变得稀薄，让人难以呼吸。

桌上的饭菜依旧丰盛，送外卖的酒楼说是夏未尽先生订的餐。菜送来时未竟没回家，等未矩家，未尽看了一眼也没说话。夏妈妈知道那是朱槿订的餐。朱槿曾对未尽笑言，有一个开酒店的妈妈，让她从小就掌握了一门不饿肚子的本领——订餐。朱槿自幼父母都是大忙人，在朱槿童年时，刘嫂因为家事辞了几年，家里也没再请保姆，朱槿饿了就打电话让送外卖，实在吃腻了就跑到马奕恒家蹭饭，而马奕恒的父母也不比朱家父母闲多少，在两个半大孩子打碎了无数的碗碟之后，马奕恒烧得一手好菜，朱槿在大学毕业之前除了泡面别的从不敢拿出手，最后朱槿把责任归罪在马奕恒头上，一个男生的厨艺这么好，女生哪里还敢现丑啊。贺语萍从国营饭店的经理做到四星级酒店的董事长，吃过无数的大厨的手艺，就是没吃过自家女儿亲手做的饭菜。这一点上，贺语萍无比羡慕那个环卫工人夏妈妈。以朱槿对夏未尽的无微照顾的程度，夏未尽根本记不清哪家酒楼的招牌菜是他和母亲爱吃的，夏妈妈在心底微叹，人的依赖并不是天生的，实在无路可走时才会逼得人不得不披荆斩棘。因为有了朱槿，夏妈妈连披荆斩棘的能力也退化了。放在十年前，两个人的年夜饭还不是小菜一碟。现在问题的关键并不止是几个菜那么简单，而是一个生活了十年的人忽然一下子消失了，不能谈论不能想念，这样的痛比失去一个儿子不会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