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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是个倒霉蛋。.历朝历代的帝君都是个倒霉蛋。
因为他们虽贵为一国之君,九五之尊,位列万人之上,受尽天下臣民供奉,可在某个人面前,那皇帝的架子总是拿不起来,便是拿起来了,也未必能够唬得住人。
“花落迟。”
某人抬头,“在。”
偌大的御书房,宫人全都被清退了出去。帝君看着她一副懒散不羁漫不经心的模样,眉梢狠狠的跳了跳:“你给朕认真一点!朕找你来,是有正经的话要和你说!”
花落迟收了手中的扇子,忙正襟危坐,严肃的看着帝君:“我一直都很认真啊。陛下有什么话就说好了,我这里听着呢。”
帝君委实是个倒霉蛋。但他这个倒霉蛋,明显与他之前的那些个倒霉蛋有所不同。因为他之前的那些个倒霉蛋,与罹城历代之王关系密切,来往甚深,彼此之间错综复杂,密不可分,因着自承位起便知道罹城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罹城中的某个人,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是以,虽贵为一国之君,但在这个特殊的某个人面前,从不会拿捏什么气势。但眼下这个倒霉蛋,虽然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罹城的特殊,以及罹城某个人的特殊,但他承位多年,罹城之王位却始终空悬,这普天之下,没了那个特殊的存在,他这个帝君,难免会生出那么一点不同的矜贵心思,天子威严不容他人侵犯。这一矜贵,就矜贵了这么多年,虽然罹王多年前就已经回归了罹城,但因着她从来不和帝都城打什么交道,他也心安理得的将那点矜贵的心思延续下去,这方花落迟突然回来,他一个收拾不住,还想继续矜贵下去,可在他矜贵的威严面前,某个人却全不惧怕,他难免也多了几分别扭。
他这才恍惚想起,好像从一开始,从多年前这个叫做花落迟嫁给他儿子之后,她就没有惧怕过他,他天子不可侵犯的威严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他模模糊糊的想,这个叫做花落迟的,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都不怕他,那得了这层身份之后,只怕更不会怕他了。
他堂堂九五之尊,做到这份上,委实失败。
但一想到他前面还有那么多失败的列祖列宗,也就坦然了。
不过提起这一点他还是很不甘心,这人,这人既然有这样一层身份,却从来不曾告知他一声,瞒着这样一层身份来吓唬人,他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不说一声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上次知晓她身份时,念着她身体不好也未曾追究,如今却是要问个清清楚楚:“朕来问你,你既然,既然是……”他恨声道,“又为什么不告诉朕?”
花落迟无辜的睁大双眼,一双美眸里满是疑惑:“哪有,我当初一登上王位,就递了折子给陛下,折子里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字都不带落下的。怎么能算是瞒着陛下呢?”
帝君心头顿时来气:“那你也没有在折子里写你就是花落迟!你只写了你是夜罹!”
花落迟越发无辜,右手扇子往左手心里一敲:“陛下这可是冤枉我了。花落迟这个名字,虽说是我自小用到大的,现在也依旧有很多人都这样称呼我。但归根结底,我还是夜姓。我与陛下乃是一个祖宗出来的,这可是做不得假。而今天下皆知,夜罹为罹城之王,花落迟却是镇国公府里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这两个人是八辈子都打不着边的。我既然以罹王的身份向陛下递了折子,自然要写夜罹,跟花落迟有什么关系?”
诡辩!绝对是诡辩!
“你少给朕强词夺理!”帝君怒道,“你少仗着你的身份在朕面前放肆,真把朕逼急了,朕就让老九把你狠狠的收拾一顿!”
花落迟诧然的看着他。
见过儿子仗着老子的势胡作非为的,还没见过老子仗着儿子的势横行霸道的。何况这仗着儿子势的老子,还是天字第一号人。
帝君也后知后觉的认识到说错了话,脸皮顿时涨红,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转移话题道:“朕再问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曾到则帝都城上走上一遭?朕给你递了多少帖子?你有没有给朕回过一封?你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
花落迟凉凉道:“不好意思,陛下,我眼神不太好。”
“你——”帝君气的随手捞起旁边一方砚,想要往她头上砸去,花落迟蓦地展开扇子,遮住自己的脑袋,越发凉凉道:“陛下,您可看清楚了,这砚可是值不少钱的罢?眼下这关头,可是用钱的时候,据我所知,国库好像也不太充裕?你若真砸下来,又要花银子了。.”
帝君气馁的将砚台放了下来。眼下北方战事吃紧,国库也不太充裕,宫中用度一省再省,真亏损了一点银子,他都会心疼。
花落迟收扇起身,端了杯茶递过去:“陛下,喝口茶,消消气。这么大年纪了,生太多气对身体不好。眼下您要是倒下去了,这帝都城可就要乱了。喏。”把茶盏往帝君跟前递了递。
帝君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若是换了别人这样跟他说话,他肯定会拍案而起,大喊一声:“放肆!”然后命人拖出去乱棍打死。可惜这人是花落迟,偏生花落迟还多了一个名字叫做夜罹。
帝君恨恨的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平复自己起伏的太过激烈的心情,然后又将茶盏重重的掷在书案上,狠狠道:“朕现在才发现,你不到这帝都城走一趟是对的!朕若是多被你气上这么几次,没事也变成有事了!”又劈头盖脸的骂,“朕真搞不懂,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愤愤一甩手,“老九怎么会看上你!”
花落迟点头认错:“是是是,我一无是处,九哥看上我,是我的荣幸。”
帝君重重一哼。
这话说出来,他当真有点心虚。自家儿子是什么德行自己清楚,花落迟能够看上他,且锲而不舍的看上了这么多年,乃是他夜辰的造化。
“行了,别贫嘴了。”帝君摆正脸色,“朕找你来,是有正经的事要说。坐下。”
花落迟依言在侧首坐下。其实帝君也不用说,她也知道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左不过是就着眼下这个局势做一番探讨,她某些行为太过诡异,总归是要问个清楚。
帝君问道:“凤九之所以同意南下东翼,乃是你指使的罢?”
花落迟淡淡一笑,扇子在手心里漫不经心的敲着,形成一个诡异的节奏:“前后不过几天时间,我的命令根本就到不了帝都城,我怎可能会同意?”帝君眉心疑惑骤起,她却又道:“但我确实是默许的。我和阿九很长时间都没有过联系,我也没有明确指使过她要做些什么,但阿九很聪明,一向能够猜得到我心头所想,有这样的决定也不足为奇。”似笑非笑的看着帝君道,“难道陛下还真的以为阿九是为了什么和萧诀再续前缘而走的?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阿九和萧诀,可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眼下什么局势,陛下应该比我清楚的多。想必当初九哥也告诉过您,我在做些什么?既然动乱迟早要发生,阻止不得,那与其将来被动,不如推波助澜,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此才能够获得最大的筹码,争取最后的胜利。”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陛下,您应该知道,某些事,某些人能够等得,我们却等不得,而当我们将机会送到他们面前,野心被激化的时候,可就会迫不及待了。”
帝君没有再问太多,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他唏嘘一声,看着花落迟道:“朕常听父皇说起先女皇陛下的圣明,谓之曰旷古之君。朕小的时候,也曾经亲眼见识过。但今日看来,你比你的外祖母更加精明,也更加大胆。你如今所作所为,不过是一忱赌,没有几分胆气的人,还真的下不了这个决心来赌一次。”向她提起先女皇陛下,言辞之中竟有了些许试探的意味。
花落迟闻言,眸光微转,心头一派清明,手里的扇子又敲了敲,算计意味甚浓,突然道:“若是这忱赌我能赢了,陛下许我一个恩典如何?”
帝君笑道:“说什么恩典?你想要些什么,只要朕能给的,必然都会给了你。”她已贵为罹城之王,万人之上,再往上,还能要些什么?
花落迟扇子一顿,眉梢一挑:“陛下此言当真?只要是陛下有的,我若是要了,陛下一定会给我?”
“自是当真。”
“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那好。”花落迟一笑,“待事情了解之后,我再来这帝都城一次,”缓缓续道,“向陛下提九哥的亲。届时,还望陛下应允。”
帝君一愣,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提亲?向他提老九的亲?这,这,这……
花落迟眸光眯起,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扇子,“陛下刚才可说了,君无戏言。只要陛下有的,如果我要了,陛下肯定会给我,如今我不过是要一个九哥,陛下怎么就犹豫不决了?”
帝君必须得犹豫不决。他为难道:“你也知道,祖宗留下的那些规矩,其中一条就是帝都皇室与罹城王室之间不得姻亲,这,这委实有点不好办……”哪怕花落迟提出来要这个九五之尊之位,陛下都未必会像现在这般犹豫,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哪是那么容易破的?先前知晓她身份的时候,他也不知怎么了的,竟然忘了这一茬,如今她一提起来,他登时就将这条规矩给想起来了。
花落迟随意一挥手,满不在乎道,“那有什么。罹城的规矩,都被我废的差不多了。再把这一条也给废了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的倒是轻巧。帝君心头有恨。罹城的规矩是被她废的差不多了,可这条规矩,针对的不仅仅是罹城王室,还有他帝都皇室,单单罹城规矩废了怎么行?也要过了帝都朝臣这一关,那帮子老臣,一大半都是极其迂腐的,执拗于祖规,这一关还真是不容易过。
花落迟越发满不在乎道:“管他们做什么?他们不同意是他们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真要反对的话,就从里面挑几个出来,杀一儆百,杀鸡儆猴,我看谁还敢反对。我当初在罹城废那些麻烦的规矩时,都是这样做的,效果很明显不是?”帝君一口闷气差点没喘上来。
她当这是罹城,是她的地盘是不是?罹城之中有四大世家,组成罹城城廷之中最坚固的势力,而这四大世家对夜氏女族一向忠心耿耿,那是绝对的拥护,只要他们不同意,下面的小喽啰,又有几个敢反对?可帝都城却远比罹城要复杂的多。帝都各大世家里,可从来没有罹城世家那种刻到骨子里的对于王室绝对的忠诚。
但花落迟神色颇是认真,他觉得自己若是直截了当的反对肯定会惹得她发火,这人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从她刚才那杀一儆百杀鸡儆猴的话中就能听的出来,是以委婉道:“这件事,这件事其实也别那么急,而且,你也知道,老九他现在还,还有正妃……”
花落迟忧伤的叹了口气,“非是我想急,我也不在乎那些名分,我觉得我和九哥这样在一起就挺好,没必要搞那些什么仪式,都是虚礼而已。”帝君非常赞同的点头,若是就这么在一起的话,不在乎这些虚礼,别人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说些什么,顶多说一句不成体统,毕竟他们两个还没有正经的拜过天地,而柳菀,她也是个识趣的。
可花落迟却又为难道,“可是我不在乎,九哥却在乎,他一直吵着要我给他一个名分,吵得我头都疼了。我开始还能够推脱几次,后来确实推脱不下去了,这才向陛下提起。至于九哥的正妃,”她淡漠一笑,“我想九哥自己会处理好的,我也不在意。”又道,“如果眼下这关头渡了过去的话,还请陛下应允。”
帝君心里将夜辰骂了一个体无完肤,名分,名分,什么名分?一个大男人,要名分做什么?
花落迟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慕萧。慕萧见了她,当下揖手一礼:“公子。”花落迟敲着手中的扇子,懒懒的看了他一眼:“慕相大人真是巧,怎么会在这里碰见?”
慕萧恭谨道:“臣有事向陛下禀报。”
“禀报?”花落迟懒懒一乜,笑了笑说:“这两个字听起来真是怪异,如今这帝都城,慕萧大人可谓是一手遮天,什么事还需要向别人禀报吗?”
慕萧神色肃然:“公子言重了。”
“言不言重,慕相大人自己清楚,我不想说些什么。我只是想奉劝大人一句,某些事,还是趁早收手的好,免得将来成了空,平添一桩憾事。”
慕萧看了一眼御书房门口守着的宫人,做了一个请的姿态:“公子能否移驾别处说话。”
花落迟瞥了他一眼,抬步前行,慕萧在后面跟着,两人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却是宫殿一处拐角,放眼望去,皆是一派华丽壮观。“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慕萧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严肃问道:“殿下,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何人罢?”
花落迟转过身来,淡漠一笑:“大人不用这样说话,孤王自己知道,孤王究竟是何人。”
“既然知道,又为什么不……”话到嘴边,方知要忌言,缓缓道,“殿下身上既然流着先女皇陛下的血,就该担负起天下江山的责任,为何却偏偏待在那罹城之中,多年都不曾有过动静?”
“动静?”她轻声一笑,“在慕相大人心里,我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动静?直接向陛下提出皇位的事情?若是陛下不同意,是不是还要举兵起事,发起战祸,直逼这帝都皇城?”
慕萧沉默不言。
花落迟的笑意中带了些许嘲讽:“如今这局势,慕相大人一手遮天,甚至毫不掩饰的暴露出自己的野心,满朝文武皆在猜测大人意在皇位,”见得慕萧脸色一变,“大人不敢说的话,我却敢说。”接着道,“殊不知,慕相大人对那皇位没有丝毫的兴趣,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对于家族以及罹城王室的忠诚,为此不惜将所有的一切都倾注在这一忱赌上。”
“很可笑,不是吗?费这么大的动静,仅仅是为了把别人推上皇位,为了自己所谓的忠诚,也不管那个被推上去的人,究竟愿不愿意坐在那个位子上。”
慕萧听闻此言,顿时激动起来:“那个位子本来就该是殿下的……”
“闭嘴!”花落迟目光一冷,厉声道:“先女皇陛下临终前,明明白白的赦下遗旨,皇位由先皇陛下继承,三朝元老英国公夜溱大人当时在侧,遗旨确实做不得假。”
“若非当初太公主殿下失踪,先女皇陛下又怎么可能会将皇位交给先皇?殿下是先女皇陛下的直系血脉,这江山理应由您来坐。”
花落迟看着他,觉得非常可笑:“若真要这么说的话,当初先女皇陛下得到这皇位的手段也不是很光明正大。女皇为夜氏女族中人,理所应当承继王位,却不是夜氏皇朝这皇位人选的直系血脉,不还是照样坐了这江山?”
慕萧恨声道:“当时昏君无德,奸佞当道,百姓民不聊生,外忧内患,若非是女皇陛下,这江山还不知道要乱到什么时候去。”
“慕相大人也说了,当时昏君无德,奸佞当道,百姓民不聊生,外忧内患,女皇陛下为天下苍生计,举兵起事,讨伐昏君,平定内乱,战退外敌,还天下一个安定,是为大仁德,大道义。可如今圣上仁德,国泰民安,慕相大人却想要打破这个宁静,让这江山重新乱起来,甚至不惜和外敌勾结,置我天朝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亏得大人以慕容一族后人自居,口口声声效忠夜氏女族,效忠先女皇陛下,效忠孤王,如此作为,哪里有一点慕容后人的作风?先女皇陛下泉下有知,定也以大人为耻!”
慕萧脸色顿时一白,却还是强撑道:“殿下不是臣,只怕也不能明白臣心中的想法。不管殿下怎么说都好,除非殿下现在就将臣给杀了,要臣收手,绝对不可能。殿下自便罢。”话音一落,揖手一礼,毅然转身离去。
花落迟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的叹了口气。她如何能不明白?她身体里,也留着慕容一族的血,那种刻到骨子里的忠诚,她有着最深切的体会。
从御书房出来之前,帝君曾问过她一句话:“若是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在你心里,谁才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她当时淡淡一笑,说:“论才能,两人不相上下。但若论性格,只怕夜玄更合适一点。”
“为什么不是老四?朕一向看重他。而朕记得,你与他一向交好。”言罢皱起眉头,想也知道是想起了慕萧。
“没说他不合适,只是,”只是这些事过后,她不认为夜凉还有那种心情,还能够对那个位子提起兴趣。她以前问过他,问他对皇位是什么样的想法。在她心里,夜凉是死过一次的人,就像她一样,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能够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与死亡比起来,什么权力地位荣耀名望通通都是虚假的东西,生带不来,死带不去。
夜凉当时道:“若是不想要,那是假的。既生在了这个世界里,有了这样一层身份,对那个位子也有了一种渴望。哪个男人不想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如果可以,我也会极尽所能的去争取那个位子。”
“只是什么?”帝君问道。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