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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寻笙颤抖着手思量许久,终是放下灯来,“您不会骗我的,我烧了不过是证实字迹是否还在,既然都会剥皮,又何必让您老再亲身受一遭火吻之苦呢?”
这话并无不对。阿史那觉非紧张的老脸慢慢松弛,身子迟钝地向后转,他紧紧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干枯的双眼水雾迷蒙。
他何尝不为儿子的孝心而感动,只是,这样的孝心在这样残酷的现实面前是如此无力。
“好,不烧。反正也是你的了。来,你把它剥下来,就带我出去罢。”
“我……”宇文寻笙面目冷淡,但眼中早已积蓄了如海一般的水:“真要……如此么?”
“我……已经不能再等了。”
“好……”
……。
宇文寻笙也不知道这样子将皮从父亲身上割下来用了多久时间,只觉得时间是如此地漫长,每一刀镶嵌在父亲的肉里的感觉与刀在自己身子里无甚差别。很痛,也许阿史那觉非是身子的痛,但自己是心里的痛苦。
如果可以,他希望今夜没有因好奇而走进西楼,没有知道这个人便是自己的父亲,没有知道这么多的秘密:关于自己的,关于母亲的,关于父亲的,关于突厥这一个民族和宇文家的仇恨。
这世间是如此地复杂!
似是过了很久,血淋淋的人皮在自己颤抖的手掌中变的温热,宇文寻笙这才发现阿史那觉非如没了灵魂的躯壳。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像一根枯死的朽木,双眼无力地一睁一闭,如离开了水的游鱼,嘴巴一张一张的,想要说话却不能。
“父亲。父亲,您醒醒,您醒醒。”
宇文寻笙焦急地拍打着阿史那觉非的脸,再脱了自己的衣裳将其包裹在没了皮鲜血直流的背上。
“您一定要活着,我父子都没能一起回去呢。我都没看到我的家,您可不能死。”宇文寻笙将阿史那觉非扶起来,道:“来,我给您输真气,您一定要活着。”
快速运功将真气一一往阿史那觉非的枯瘦的身子里运气,调息许久,阿史那觉非气色没先前那般白的吓人,但还是一片惨白,整个人毫无精气。
“儿啊,别疗了,带我……出去罢,我……好想……好想看看外面,见见……外面的样子啊。”
“好。”宇文寻笙上唇含住下嘴唇:“好,我这就带您出去,我一定要让您看道到外面的世界。”
将人皮放在衣服里,又将阿史那觉非打横抱起,其实父亲身子骨本是强健的,但此时宇文寻笙却觉得怀中的老人比任何一个女子都要轻,心下更是悲伤不少,可也不想再说话增添凄凉,便抱着老人静默地向外走去,一步一步极其平稳,如同怀中抱着一个易碎的宝物。
西楼的大门被宇文寻笙打开,没有进来时的黑暗宁静,此时的西楼外一片火光明亮,照的刚从黑暗中出来的两人颇是不惯。
宇文寻笙不习惯地微微闭上眼,而后向外面的火光处看去,只见外面统帅府的家臣和将士将自己围起来,包了个水泄不通。
人群之中,宇文泰衣冠楚楚,负手而立,沧桑的脸上挂着一抹冷意的笑容,一双老眼紧紧盯着宇文寻笙和其怀中的人:“我的好儿,不是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西楼么?怎么,爹的话你都不听么?”
宇文寻笙寒意四射的绿眼睛中没有杀气,却透露着寒意
“爹?我宇文……不,应该说是阿史那墨叶罢?呵,活了这二十八年,始终不明白为何宇文先生待我总与您的其他子嗣不同,也不明白为何你从未提过我的母亲,刘素英!原来,是宇文先生手上沾的鲜血太多了,被亡魂纠缠的太多,纠缠地神志不清而不敢提及墨叶母亲的名字呢。”
宇文泰闻言眼中闪过凶狠戾气,上前一步,冷笑道:“怎么,你这个残废的异族老爹告诉你真相了?”
阿史那觉非拼着最后一口气,粗声骂道:“异族?宇文老贼,你口口声声说异族人残忍无道,而你其实才是真正地无道!你双手沾满血腥,让我残疾,囚禁我在地牢二十多年,还掳走我孩儿墨叶,天理不容哪G呵,幸好老天开眼,让我父子二人相认,去死罢!”
“哦?想杀我?你先保佑你们今夜能平平安安地离开我宇文家罢!”
阿史那墨叶连宇文泰瞟都没瞟一眼,生怕其人脏了自己眼睛,只是朝天一声吼。
众人闻声一惊,只知道宇文寻笙时常与白蒙古狼在一起,却从未想过他也能学狼一般叫,此时听得这么一声定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阿史那墨叶吼罢,夜空一声巨响,一阵大风刮起,眼前一阵白影疾速闪过,这才见是白蒙古狼受到主人阿史那墨叶的召唤,当下就现身跑到墨叶身边,和自己主人站在一个立场,嘴里还衔着一把剑,眼含凶狠地警惕着包围着自己的众人。
阿史那墨叶本是突厥人和汉人结合而生的后人,面目俊朗异常,身材高大健硕,并着冷傲的气质,浑身气势本就非凡,此时他只是冷冷地瞟一眼宇文泰,宇文泰面上无恙,却不由胆寒。
从未想过在自己手下长养的孩子竟有这般骇人气势,若他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定要将他培养成自己的继承人,将来西魏的真正统治者。只是如今看来,这样的人已是自己仇敌,一切都不可能了。
“宇文泰,纸包不尊,您一心想向我隐藏的真相终是没能得以隐藏。”
“你我父子之间,定要成这般么?即使你不是我亲生的儿子,虽然我杀死你的母亲,但你非要不念旧情,将你我二人逼至这等非爱即恨的地步么?”
阿史那墨叶冰冷着一张脸,嘴角的笑意只会让人感觉到死亡来临的气息。
“父子?宇文泰,如今说父子不是太晚了么?先不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一话,我阿史那墨叶自问在你宇文家这二十多年来,从不知何谓父子情缘,何谓兄弟之情,我只知道狼是这世上唯一懂我的知己!我也只学会如何用冷漠来伪装自己对世事的在意。”
“此恨不说,二十六年前,你于敦煌玉门关杀我突厥族人,杀我母亲刘素英,囚禁我生父阿史那觉非挑断其手脚,欺瞒我二十六年,让我父子不得相认,这样的血海深仇,我不可能不报!”
阿史那觉非盯着自己的儿子,他只觉自己英雄一生,可如今在自己儿子的怀里,自己像一头受伤的猎豹,如此依赖孩子的怀抱。
低首看向白蒙古狼,墨叶语气缓和很多,“狼儿,你先照顾好我的爹爹。”将阿史那觉非放在狼儿的背上,并摸了摸白蒙古狼,取下其口中的剑。狼儿托着阿史那觉非的身体向后退了两步。
墨叶抬头看向宇文泰,没了刚才的那一点温柔,:“我阿史那家族与你宇文家的血海深仇,我突厥人与你鲜卑人的仇恨,今夜就此了结罢!”
夜色中,剑芒四起,人凌空飞起,再次疾速落入人群之中,宇文家将士亦是同时抄起兵器齐齐攻向墨叶。
“给我杀了他!”
宇文泰一声喝令,宇文泰顺眼看向白蒙古狼和背上的阿史那觉非,喝道:“你们几个,去将那头畜生和那个人杀了!”
一部分人当下持着武器向蒙古狼和阿史那觉非冲来。
狼儿也是灵物,大吼一声,背着阿史那觉非左跳右闪,躲过兵器的围剿,且不断向来人回攻。
蒙古狼虽灵活,但背上的阿史那觉非早已没有力气抱住白狼,本就破败的身子还是受到兵器的摩擦,包裹好的伤口鲜血直流,染红了狼儿的毛。
阿史那觉非传来的闷哼声不大,但对墨叶来说却听地明显。
“狼儿,先带我爹去城外。”白狼回头一甩,当下后面两条腿一甩,将来人踢远,便凌空而起托着阿史那觉非就飞走了。见父亲和白狼先走,墨叶心头无牵挂,当下运足十层功力于剑上,破天喝道:“昆仑道!”
瞬间成千上百的众人便被阿史那墨叶的剑气弹得四处散开,且浑身为剑芒伤的体无完肤鲜血直流,在地上的不是死的便是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