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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乙鸣,那个藏在钰萱心中最珍贵的人。临刑现场在那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乙鸣伏在地上紧紧抱着她的身影,早已在钰萱心中化作一尊带着温暖的永恒雕塑一般。他悲天跄地呼喊她的名字,试图帮她扣出喉咙中的毒药的痛心模样,钰萱每次回忆,就觉得自己的心也隐隐作痛。
钰萱记得她和乙鸣在凌云峡分别的时候,他拥她入怀,乙鸣郑重的话语一字一字仍敲打在她心间,乙鸣对她说:"钰萱,你要好好的。"
钰萱觉得自己显然不好,如今没有家,没有身份,但即使她再不好,钰萱也不想乙鸣因为她的"死"而难过。在钰萱记忆中,乙鸣应该是月朗风清,仗义又温暖的感觉。钰萱很想告诉他:"我还活着。"
当在鸽房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喂鸽子的新鲜感渐渐退去,钰萱开始想念与音乐相伴的日子。从6岁起她便开始学习音乐,生活里一直与乐器相伴,即使穿越来到战国之楚国,钰萱也还有古琴可弹,更在乙鸣的教授下学会了吹竹篪。如今古琴自然是买不起,但钰萱很想有一把不贵也携带方便的竹篪。
钰萱把想要一把竹篪,却又苦于无钱购买的念头告诉了许鸽子。许鸽子脑筋倒是灵光,他对钰萱说:"钰萱,你就去找找一截适合做篪的竹子,再找我们墨家的木工师傅给你穿几个孔,打磨打磨,不花钱就能办成。"
他的办法还真的可行,墨家驻地的这条街叫做河西街,街往西走200米,就能看到一条河,河边很多的竹子。在河边转悠了一上午,她终于找到了2根适合做竹篪的竹子。
至于那竹篪中膜瓣,因为在现代笛子的笛膜就可以用芦苇取材,因此钰萱想象与笛差不多的篪,应该也可以用相同的材质做膜瓣
她在河边找好材料,便把竹子清洗干净,连同竹篪膜瓣,拿回墨家,带到了墨家的工匠作坊。
来墨家数月了,她除了呆在鸽房,其实与其他墨者接触很少,如今想要让人帮她做一把竹篪,可到了手工作坊才发现,没几个钰萱认识的墨者。有几位墨者她虽然知道名字,但人家听了钰萱提出的请求,也往往以手上活多,之前没做过竹篪为理由推脱了。
在作坊里,走着走着,钰萱却意外的看见了墨子,他埋着头在作坊最靠里面的一处,聚精会神的做着他手上的东西,钰萱好奇,便走到了他跟前。
钰萱思索着,要不要也问问墨子呢,但钰萱一想到他是墨家领袖,而且见他的操作台上铺着图,摆放着工具,他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想必这位精力无限的墨家领袖,一定又在研究什么新东西,钰萱担心墨子没空搭理她,她话到嘴边却都犹豫着没说出口。
就在钰萱准备不去打扰墨子,转身离去的时候,墨子抬头,他抹去额头上的汗珠,也一下看见了杵在他面前的钰萱。他问道:"钰萱,你找我有事?"
管他呢,问问又不会死人,钰萱开口问道:"我想用这竹子做一把竹篪,墨先生……你能不能帮我?"
墨子看着她手中的竹子和膜瓣,思索片刻转而微笑的说:"我帮你做,不过我也没有做过,你来告诉我怎么做吧。"
"这样不好吧,打扰你没关系吗?"钰萱简直受宠若惊。
"没关系,你别嫌我做的不好就是了。"他温和的说。
"太好啦,谢谢你。"她笑逐颜开。
钰萱指着其中一截竹子,告诉了墨子,哪里是六个按音孔,哪里是出音孔,哪里是竹篪膜应该贴的位置。墨子不愧有着手工艺人专业的素质,他一边听她讲,一边很精确的用墨汁在钰萱给他的那截竹子上标注,如同她小时看见的木工匠人在木头上用墨尺做下标记一样。
做完这些标注,他对钰萱说;"回鸽舍去吧,2天之后,我做好了,给你。"
钰萱盼望着她的竹篪,更盼望着再见到墨子。墨子果真没有食言,两天之后的一个黄昏,墨子走进了鸽舍,钰萱急切的用眼睛寻找着竹篪。果真,墨子手里正拿着已经化身为战国乐器"篪"的竹子。
墨子将竹篪递给她,说道:"我不懂怎么吹,先做了一个,感觉不好,第二个我觉得还行,你吹吹看。"
钰萱接过竹篪,放在嘴边轻轻的吹出一串音阶,音色婉转悠扬,和街市上买的竹篪音色一样好。她又接着吹了一曲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这曾经是乙鸣为她吹奏的第一支曲子,很多旧日的回忆随着这把新的竹篪,瞬间在胸腔中澎湃着、共鸣着。
一曲吹毕,钰萱握住竹篪,向墨子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说:"不曾想过我能获得墨先生亲手做的东西,您不仅答应了我的请求,还做得如此之好,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墨子微微一笑,接着又对她说:"还有一样东西送给你。"钰萱瞅着他,满是好奇与期待。
墨子从背后拿出一把剑举到钰萱眼前,对她说;"好多次我们晨练墨家剑法的时候,我都注意到你在一旁观看,如果你也想练剑,我就把这剑送给你。"
钰萱的内心很是惊讶,但转瞬间又被欣喜之情注满。她再一次向墨子行礼,双手齐平,接过墨子送给她的这把四尺长的宝剑。
钰萱将剑从剑匣中抽出,剑刃映着夕阳的金辉熠熠夺目,剑柄上还缠着一段以防磨手的红色布条。看到这宝剑,钰萱内心是如获至宝般的兴奋。
她试着按照墨子剑法中的点剑和刺剑的动作,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然后再小心翼翼的将剑放回剑匣。
钰萱心里如同尝到了蜜汁,高兴极了,对墨子说:"墨先生,看你舞剑那叫一个漂亮,我想学很久啦,以前我也在许鸽子面前提议过几次,可许鸽子说我不是墨者,就不能学。墨先生,你现在算是点头同意了吧?"
墨子笑着点点头。钰萱兴奋的说道:"谢谢啦!那好,我从明天开始就跟着你们晨练,我一定不贪睡、不偷懒。好好练剑。"
墨子接着说:"你刚才称赞我的剑法漂亮,那是你没学,没了解,墨家剑法讲究的是防御严实、攻击高效,至于漂亮,我反而觉得那是对那些花哨不实用剑法的评价。"
"哦,恕我现在还是个门外汉,我就是觉得你打的这套剑法很好,看起来就好,想必用起来更好。谢谢您给我机会,让我可以学习这名扬天下,被后世还尊赞流传下来的墨子剑法。"
"名扬天下,还能被后世所记住?你小子真会说。"墨子呵呵的一笑,边说边走出了鸽舍。
看着墨子离开鸽房的背影,钰萱猜,墨子听了她的话,一定是以为她在信口开河,或是拍他马屁。但她作为2400多年后之人,知道墨子剑法的确被后世所称赞。
有了墨子给她的这两样东西,第二天开始,钰萱的日常生活除了喂鸽子,终于多了两件让她特别有兴趣去做的事情。
早上,她带上墨子给她的那把剑,站在墨者的队伍里,迎着时而的朝霞,时而的风雨,开始日日清晨风雨无阻的练剑。她个子小,手臂力量不如其他墨者,但是钰萱尽最大的努力,一心只想练好这套墨子剑法。钰萱只觉得,能得到墨子言传身教、耳提面命,对于自己这位2400多年后的人,是何其幸运之事。
钰萱现在还能做的另一件舒心之事,那便是可以吹竹篪了。寂寞的时候,她常拿出随身携带的竹篪子,吹上几曲。对于她来说,那不光光是吹奏乐曲,那更是一种有无数想象与回忆,与现实世界片刻抽离的时光。
钰萱越来越喜欢闭着眼睛吹奏,因为看不见真实的世界,吹现代曲子的时候,她仿佛回到了现代,那里是她生活了24年的故乡武汉,有她最亲最爱的父母、家门口熟悉的热干面的香味,还有她亲爱的伙伴、朋友。
她也偶尔吹一吹乙鸣曾经教会她的古代曲子,她闭着眼睛,当那些熟悉的曲子飘出来的时候,钰萱会回忆自己穿越到楚国的那些日子,那些不算是惊天动地,却也波澜乍起、步步惊心的时光。
她想念曾经以楚国司马子徒燮长女的名义在过着的15岁的古代生活。回忆的情境中,是她生活了近一年的司马府。
在她的回忆中,司马府进门处的那两颗桂花树,现在这个季节应该满树的花骨朵了,还有那穿过前厅往走廊边延伸处的那一方小池塘,荷花现在应该开得正艳。
钰萱更想念属于她与乙鸣的那个后院,如果那头乙鸣救回来的小犀牛没有死去,三年多过去了,它应该长成大大的一只了。但是司马家已经被查封,那小犀牛一定没人管,而可怜的饿死了。
说来奇怪,她最不愿意去回忆的就是生活在那院子里的另外三位不是亲人甚是亲人的人,钰萱战国的父亲、母亲和弟弟。都说人的记忆,总是会逃避最难受的一段,钰萱发现她自己现在就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