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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紧赶慢赶,最后仍然没来得及赶在夜色降临前,抵达最近的城镇,于是只得寻了个茂林丛生,有水、隐蔽,又能迅速逃离的地方,安营扎寨。.
明月出山林,皓白的月光,将周围染成一片银白,整个世界清冷寂静,如在睡梦中。
仿佛不久之前的那一场生死厮杀,不过是恍然一梦。
明亮的火光,不断的跳动着,照在梅长歌的脸上,暖融融的。
“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景和十二年的时候,陛下还想方设法的要除掉你。”梅长歌语调悠悠的问道,“可为何等到景和十三年的时候,便突然改了主意?这当中仅仅隔了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陛下的心意,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过于繁琐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既然梅长歌有此一问,楚青澜还是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
“那一年,确实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清河卢氏要与我联姻,陛下下令赐婚;二是我接任了,因年纪老迈,而辞去族中职务的陇西李氏族长一职。”楚青澜眸色沉沉的说道,“其余的,实在也没有什么了。”
“老实说,陛下这个人,我有时候都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经常会做一些匪夷所思,自相矛盾的事情。”
长风拂过梅长歌头顶的树林,远远近近的声音在恍惚中回荡,反倒显得更加荒凉。
虽然旁边有很多人,但她跳动着的那颗心脏,却是不由自主的变得凝滞而迟缓起来,“是什么事情?”
“就比如说刑部尚书卢骞吧。”楚青澜特地挑了个梅长歌认识的人,解释道,“我想想,时间大概是在景和六年的时候,卢骞从吏部侍郎那里得知,自己不日即将升任刑部尚书,一时得意忘形,便请一起在刑部共事的同僚们,去画舫吃了一顿花酒,以庆贺自己高升。.”
“这事吧,当然是不合规矩的,毕竟陛下调任的旨意还没有下,只在私底下,小范围的传播了这个消息,但委实不算什么大事,至多通报批评一下,也就了不得了。我想,卢骞当时,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楚青澜顿了顿,又道,“然而,陛下得知此事之后,异常愤怒,甚至在第二天的早朝上,当众下令将卢骞流放,并且是条件非常艰苦的南疆。最后在几位朝中老臣的苦劝下,改成攫夺卢骞的一切官职俸禄,让他即刻收拾行李,滚回清河。”
“这个结果,对卢骞而言,显然比流放要好太多,所以,他几乎是用逃命一般的心情,连夜收拾了行装,赶在城门关闭前,离开了京城。”
“按理说,不管陛下为了什么,哪怕是为了泄私愤,对吧,他对卢骞,明显是厌恶到了极点的。”楚青澜冷笑道,“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要施以流放之刑,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但就在五日之后,陛下突然着令中书省草拟诏书,不仅要让卢骞继续当这个刑部尚书,而且还兴高采烈的,在京中给他赐了一座新的宅院。”
“如此大起大伏,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梅长歌眼睛微眯,不置可否的说道。
“还有一点,我以为,如果陛下当真很讨厌卢骞这个人,或许当初,便不会想到,要让他来做这个刑部尚书。”
“确实,既然吏部侍郎能够知晓这个消息,可见陛下是认真的。”楚青澜冷冷的说道,“不过,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眼下我只是给你举个例子罢了。”
“我以为,或许陛下的脑子,并没有问题。”梅长歌随手拨弄了两下篝火,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陛下这一系列反复无常的举动,与其说是精神疾病,倒不如说是补偿心理在作祟。”
“什么是补偿心理?”他们二人的目光,在瞬间相接。
“我学你,也举个例子来说明吧。.”梅长歌淡淡说道,“假设你有一个孩子,当你某一天回家的时候,突然发现你最喜欢最珍贵的花瓶,被人给砸碎了,而这个时候,你的孩子就站在一地的碎瓷片中,于是你立刻认为,这个花瓶是孩子不小心打碎的。”
“你盛怒之下,罚他一晚上不许吃饭,然后第二天,不巧遇到了下人,他们告诉你,其实这个花瓶,不是孩子打碎的,而是一只顽皮的野猫,不小心跳到了花瓶上,孩子不过是碰巧出现在那里,被你撞了个正着。出于面子,你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给晚辈道歉的,但由于愧疚,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你给孩子买了很多他平时吵闹着想要,你却一直没给他买的小玩意。”
“这种类似的行为,就叫做补偿心理。”
“你可以回去查一查,如果陛下的反复,都是有迹可循的,或者说,干脆是在重复这一固定模式,那么,我们大概可以利用这点,做些文章。”梅长歌饶有兴致的说道。
引起楚青澜注意的,倒不是她口中的补偿心理,而是那个还算形象贴切的假设,他的孩子,想想,还真是一件极为美妙的事情呢。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你路上当心。”楚青澜柔声说道。
“好。”梅长歌低低的答应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放心吧,我争取不把事情办砸。”
“我相信你。”
整整一天的奔波恐慌,一直纠缠着她,此刻猛然退却,她顿觉虚脱,跌坐在地上,只觉得眼前发黑,不由得伸出手,用力掐了下眉心。
等那阵昏厥过去,她再度睁开眼时,才发现楚青澜的眼睛,始终落在她的身上,未曾移开片刻。
梅长歌看见他明净如洗的目光,这一天的惶恐和焦灼,仿佛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了,身上莫名重新又有了干劲。
面对去而复返的梅长歌,凉州刺史崔颢的心情,是五味杂陈的。
他隐约觉得梅长歌会是个挺大的麻烦,但让他赶人出凉州,他又做不到,况且叶缺还受了重伤,梅知本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也很苍白的样子。
权衡之下,崔颢只好应楚青澜的请求,将其安置在清河卢氏于凉州城中,购置的房产内,用以休养生息。
查案的事情,倒是不急,反正什么时候都是可以查的,如今当务之急,自然是治好叶缺的伤。
奉命留下来照顾他们的那名医官,态度依然傲娇,尤其是在黑骑兵撤走之后,这种不耐烦中,夹杂了一点点埋怨的复杂情绪,几乎达到了顶峰。
当然,看在他医术确实不错,手段确实高明的份上,这些都是小事,梅长歌还是可以容忍的。
只是,梅长歌万万没想到,在叶缺的伤势终于开始好转之后,这名医官,随即给梅知本留下了一张调养身体的方子,告诉他必须依照时间,按部就班的吃药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回了京都。
“这人倒也有趣。”那日,梅长歌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苦笑道。
“这个人,我刚刚好认识。”叶缺似笑非笑的说道,“他叫李津,算是陇西李氏的一个比较偏远的旁支吧。”
“你别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志向倒很是远大呢。”叶缺调侃道,“这李津,一门心思想从军,可惜他爹比较怕事,再加上他年岁尚浅,出生的时候,李氏已经不复当年辉煌了。”
“然后呢?”
“然后?还能有什么然后?李津被他爹生拉硬拽着去学了医,说打仗是救人,学医也是救人,殊途同归,没什么大不了的。”叶缺轻笑道,“他这个人呢,打仗什么水平,咱们恐怕是无从得知了,但李津运气好,医术学的不错,听说在江湖上,也还算是有点名气的名医了。”
“前些日子,公子召他来京,原是想给梅知本治病的,可惜李津当时云游去了,行踪不定,未能成行,也就没和你说了。”叶缺犹豫了一下说道,“看他的样子,怕是误会了,以为跟着公子,能圆了他自幼从军的梦想,可惜到头来,还是找他治病救人的,心中有些不快,想来是赶着回京,找公子软磨硬泡去了。”
“却不知楚青澜回京,事情办的是否顺利。”梅长歌沉吟道。
……
楚青澜端坐于马上,遥遥望着不远处的宫门。
长风远来,自他的耳边掠过,奔向不可预知的另一方。
他忽然在想,远在凉州的梅长歌,现在究竟在做些什么。
楚青澜自己也感到诧异,为什么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好端端的,竟会想起梅长歌来。
事到如今,无论是为了梅长歌,还是为了自己,楚青澜与陛下之间,似乎都只余下争锋相对,这一条绝路。
伴着这阵冰冷的长风,楚青澜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挥动缰绳,催促着身下的战马,缓缓前行。
行至宫前,楚青澜翻身下马,故意无视梅思远意图阻拦他的手臂,将自己的佩剑,交到宫门侍卫的手中,自己则坚定的迈过宫门,走进了气氛凝重的勤政殿。
陛下,或许应该说,楚青澜的父亲,特意选择了这样一座庄严肃穆的宫殿,来解决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
其中的含义,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天家无父子,你若不能决绝出手,我便只能抢先断你退路,逼你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