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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芷烟出嫁那日亦是楚白歌迎娶宋国公主的日子。
帝都街道,十里红妆,街旁繁华锦簇,满树都是红绸带。这一日,裕国的帝都晟沅热闹且流言众多,无不讽刺着宰相千金嫁到隋国的事。百姓私底下更是谩骂过叶铭德无数次,说他是叛国贼。
隋国这些年暗自与其他小国联盟,裕国的地位岌岌可危。所以百姓躁动,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至高无上的皇帝也在这一天迎娶宋国公主,那本是一场联姻,在如今动荡不安的雍沧大陆,它更是一场联盟。
宰相府里已是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一派祥和喜庆。藤芷烟一袭红嫁衣端坐在房内,铜镜里的那张脸略施粉黛,貌美如花。门外说笑声不绝于耳,府里的仆人都忙得不亦乐乎。这府里众人都开心,唯独她不开心,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倏然房门被撞开,她闻声转过身来,正好瞧见楚白歌将房门用身子抵上。他身上穿着的是明黄龙纹袍,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他是刚上完早朝就从宫里来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楚白歌将门紧紧拴上,几步踉跄跑过来。
藤芷烟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民女......”藤芷烟正要行李,楚白歌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嫁给他?”
“是。”
“我若不许呢?”
藤芷烟讶然地看着他,良久,她说:“皇上,您醉了。”
“我没醉!”他下完早朝,心情不好,没换下龙袍就兀自喝酒,喝完一壶酒,他还是觉得难受,挣扎了许久,到底是来了。“丫头.......”
楚白歌抬手,刚碰到藤芷烟的脸颊,她就偏开了头。
“你说过的,我是你看不上的姑娘。”藤芷烟转过头来看他,眉目淡淡:“皇上,你的新娘不在这里,你还是出去吧。被我夫君看到,影响不好。”
“我.....”楚白歌嘴里似有千言万语,可终是咽了下去。他一脸纠结,好久,他才放开她,深吸了一口气,故作淡漠道:“丫头,你终究是我看不上的女子,既然隋王中意你,朕便做了这个顺水人情罢,也不枉你为朕所做。师徒一场,朕祝你们幸福。”
说着,他转过身,一步步往门口走,他走得极其缓慢,脚下似有千斤重,抬不起来,又不舍落下去,他在等待,他在等待身后的她说些什么,只要她肯说些什么,他便什么都不顾了,不顾生死,不顾天下,不顾这大好河山。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他的手搭在门栓上,停了一会,还是不见她说什么。
罢了罢了,自己种下的苦果,就该自己尝。是他起先就断了她的念想,如今他还有什么理由要她的眷念。
房门重新合上了那一刻,藤芷烟强忍的泪水滚落了出来,脸上的粉黛被泪水弄花,她的胸口似锥心地疼。突然从喉间往嘴里涌出腥甜的味道,她忍痛重新将那满嘴的腥甜吞进肚子里,可还是有些从嘴角溢了出来。她擦干嘴角的血渍,闭上眼,努力说服自己不去想楚白歌,不想则不痛。
楚白歌方才的隐忍,她懂,婉娘都告诉她了。
那日婉娘说:“小烟,有件事我本不想拜托你。你既然要嫁给公子然了,我想还是告诉你。我求求你,救救白歌那孩子。”
“他怎么了?”
“你或许不知道吧,裕国皇家先祖中有一任皇帝因沉迷于酒色,险些毁了裕国大半个江山。至此后代皇帝怕先祖辈打下来的江山终有一日毁在女子手中,且自古皇帝本不该多情,所以每一任储君都会服下*,白歌也不例外。他和他父皇一样不是个寡情的人,我当时就是知道他父皇为*所困,所以才毅然选择离宫。可是没曾想.......他还是死了。”婉娘的眼睛红了,提到自己曾经那么喜欢过的男人,心痛犹存。婉娘梗咽了一下,轻了轻嗓子,又说道:“白歌,怕是也逃不过这场劫......”
既然婉娘来找她了,那么说明*还是有药可治。藤芷烟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如何能救他?”
“凤华丹。”
藤芷烟不由得睁大眼睛。这三个字她说不上熟悉,但也定然不陌生。因为她初到星沉教的时候,靖山曾告诉圣堂里放有华凤丹,苏凝若想去偷,结果被赶出了教派。星沉教那么宝贝这个东西,以离曜和公子然的交情,这凤华丹是万万不能落入楚白歌手中的。难怪她出现在星沉教没多久,公子然也来了,他定然也是不放心,所以要时时刻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吧,果然是个万事求谨慎的男人!
“你是让我去星沉教偷凤华丹么?”
婉娘摇了摇头:“不。凤华丹早已不在星沉教。”
藤芷烟惊住了,难道靖山骗她,故意给她凤华丹在星沉教这样的假象么?但是以靖山的性格,是不会这样有心计的。当然,若是有人用银子收买他,那或许是有可能的。
婉娘接着说:“这些年我住在这云鹫山附近,虽说不上对星沉教内的事了如指掌,但有关凤华丹的事我基本上会特意关注的。那里面有我的内应,他告诉我早在公子然与离曜有交情后,凤华丹就被转移到了隋国皇宫了。”
“你的内应,你如何就能信他不会骗你?”
“他虽然爱钱,却也足够信守承诺。”
藤芷烟不由得问道:“你说的不会是靖山吧?”
婉娘点头。
“可他曾告诉我凤华丹在圣堂的啊。”
婉娘了然地轻笑了一下:“是我让他这么说的。在你上云鹫山的那天,我就见过你了。我认出你是宰相之女叶絮柔,你爬山的时候,我正巧看到你衣服里的青龙玉佩掉了出来。那块玉佩我认得,那是裕国皇帝的象征。我当时以为你进星沉教是为了偷得凤华丹,所以特地让靖山带你去了圣堂,让他恐吓你,让你退缩,同样的,也可以掩盖靖山知道华凤丹下落的事情,以便他的身份不遭到旁人的怀疑。”
婉娘顿了顿又说:“你坠崖的事我听说过了,你也别怨他。虽然我不信他会做这样的事,但是他既然做了,我便不再多为他辩解。我只是想说他之所以会那么重视苏凝若,不是因为男女之爱,你仔细想想如果他真的喜欢苏凝若,为何久久不给她半个名分呢?至于白歌为何要留她在宫中,我虽不好说,但绝不是因为喜欢。所以我这个做娘的,替他对你做的事说声抱歉。”
藤芷烟此刻才明白她会被婉娘救,并非偶尔,并非妇道人家的善心,而是婉娘的别有用心呐。可这份别有用心,藤芷烟却不忍怪她。因为即便婉娘不做这一切,她也会为了楚白歌去偷华凤丹。或许她曾怨恨过他,毕竟没人能轻易原谅险些杀了自己的人。但她还是要他好好活着,为整个裕国的百姓活着。身为皇帝本就要比一个普通百姓心思深,他可能有很多隐忍,很多不得已。所以只有他活着,才能解开那些隐忍与不得已。
艳阳天,这一天是整个冬季最好的天气了。旭日和风,天空似水洗过的鄙蓝,干净地几乎透明。云层缥缈地如同轻薄的白纱。
长长的仪仗队伍自帝都晟沅的城墙内驶出,正朝着城门外缓缓而去,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纵使惹来两旁百姓的非议,却也让人羡慕。这样声势浩大的娶亲在整个裕国只有皇帝娶亲才会有。
藤芷烟坐在婚车里,红绸缎面做的车顶,四周则用七彩琉璃珠串成的珠帘围成,她一抬头,便可清晰地看见两旁围观的百姓。公子然故意用这样的婚车,说是可以让裕国的百姓看清楚他淳于然娶的是谁,这样楚白歌便不敢做出抢亲或者再娶之事了。
藤芷烟只觉得公子然想得太多了,她既然同意嫁到隋国去,就没打算再入裕国皇宫。乌七说她踩了狗屎运,跟两国皇帝都纠缠不清,简直就是当皇妃的命,命中注定的,她都羡慕死了。
其实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呢,在现代,娶妻嫁女崇尚自由,不论嫁娶皆可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她不是古代的女子,做不到权贵至上,她要的不过是一份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罢了。
古代的新娘真的是太痛苦了,藤芷烟顶着凤冠累死了。她感觉自己的身子都要被这几斤重的凤冠给压弯了,她扭了扭脖子,正好看见了立在城墙上的那抹身影。
他依旧是穿着那袭明黄色龙纹袍。她喜欢看他穿血红衣衫,那样看起来妖魅地如同红狐在世,以及他嘴角玩世不恭的笑容都让她沉迷。可他一穿上龙纹袍,她就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感觉他离她好远,伸手触碰不到,只能远远观望。而她就成了这天下苍生中的一个,只能昂首,仰视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因为他是裕国至高无上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