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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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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我九岁,已经习惯了庆元小县城的生活,我是在这里长大了,除了我的爸爸妈妈,陪伴在我左右的还有白茶花。庆元的茶园看着我长大,庆元的白茶花同我一起成长。我出生在夏天,正值仲夏的时候是庆元采茶的好时节,我的到来给舒红和童家明带来了莫大的欢乐。

我被认定为早产儿,在舒红和童家明结婚的八个月后,我就在庆元的医院里降生了,医生也说我是早产。我的爸爸童家明相信了,也许他还来不及纠结这个,因为他要细心的照顾我的妈妈,早产对于孕妇和早产儿身体都有莫大的损害。

在茶园里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九年,陪着妈妈采茶,在茶树间寻找美丽的白茶花。我从未见过尖锐的舒红,也从未见过发脾气的童家明。我小小年纪,就知道以后我的婚姻应该和他们这样的相敬如宾,这样的温暖幸福。我感谢舒红和童家明给我留下了幸福的记忆,虽然短暂,却是如此的美丽。

那天的事情我永远也忘不掉,我放学回到家,还没有到家门就听见林奶奶唤我“佳佳,妮儿,别回家,你爸妈干仗呢”?她说着,便蹒跚小跑过来拉我去她家。我楞在原地三秒后开始拼命往家里跑,那是我生平跑的最快的一次。妈妈以前告诉我的,人一定要学会奔跑,徐帽跑的要快才不会被大灰狼吃掉。我也知道,我要用力跑,奔向我的妈妈爸爸。

就在我快到公寓楼的时候,妈妈瞬间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白裙子的身影从六楼飞一般的坠落在我面前,然后发出嘭的声音。然后我眼前的白色渐渐变成了红色。妈妈那天很美,白色的裙子,飘逸的长发,依然在微笑的脸颊。她躺在地上,身体像一朵泣血的白茶花,我看见了她眼角的那滴泪,还没来得及落下,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后来的那段记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忘记了之后的情形,忘记了我的爸爸怎么样了,忘记妈妈葬礼的情形。不知道为什么,这段记忆就那么凭空消失了,我再也回想不起来。

我的记忆里只留在那段美好的幸福的时光,他们像巡回播放的电影一样不断的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浮现。

“佳佳,这个世界上你最爱谁?”舒红问正在画画的我。

“妈妈,我最爱妈妈,呵呵,呵呵。”

“佳佳偏心,怎么不爱爸爸,爸爸没有妈妈好吗?”

“我也爱爸爸,最爱爸爸妈妈。”

我觉得自己睡了好久,我似乎忘记了妈妈就那么突然撤离了我和爸爸的生活。等我再次醒来时,爸爸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那么那么安静的睡着了,他像一个孝子,紧紧地捏着我的手,即使在梦里,他也捏的我生疼。家里突然少了一种味道,我知道那是白茶花的味道。我不想醒过来,想继续睡着,想把爸爸捏的紧紧的生疼的手抽出来,我轻轻的碰了爸爸的手,他突然醒过来,怔怔地看着我。

“佳佳,妈妈走了,妈妈离开我们了,爸爸失去妈妈了,爸爸失去妈妈了,爸爸失去妈妈了……”我忘记了爸爸重复了多少遍,然后他开始小声的抽泣,很小的声音,他像个委屈的孩子。爸爸老了很多,他脸上长出了很多胡渣,眼睛里红红的,我看见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狠狠地疼了。

那天,我好像瞬间长大了,妈妈没有了,我似乎在某些方面变成了我的妈妈,那个叫舒红的女人。

九岁那年,我读小学三年级,每天放学回家,就会听见关于妈妈的各种流言蜚语,他们叫我妈妈下贱胚子,狐狸精,看见我来就不说话,可是我能听的清清楚楚。我家的楼道里小朋友们用粉笔墨水写下侮辱我妈妈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刀子,不仅伤害着我,也同样一刀一刀刺痛着爸爸。但是我会拼命的奔跑,逃离这种声音,逃得越远越好。妈妈说过“佳佳,记住,只要我们的血液有温度,只要我们活着,就别忘记奔跑”,我只能拼命的奔跑。我回家就得自己做饭,够不着灶台就自己搭个小板凳煮着只有油和盐煮烂的面条,我学会了煮饭,烧水,打扫乱糟糟的屋子。爸爸总是很晚才会回来,有时候他带着浓浓的酒味,一回家便一头倒在沙发上呼呼睡去,有时候会把啤酒瓶扔的满地都是。有很多次,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怕的不敢睡觉,我怕黑,很小就怕黑,我想起以前爸爸妈妈陪我一起睡觉的场景,那些记忆是那么清楚,可是为什么就回不去了?

童年就从妈妈离开的那一刻没有了,我的生命不再有温暖。无论是大人还是孝,都记得我有一个下贱的妈妈,童家明有一个不要脸的妻子。所有人都在一遍遍提醒着我们不要忘记那段悲伤的过去,他们不放过已经跳楼自杀的舒红,也不放过我和原本就痛苦不堪的爸爸。所有的人都在我们快要露出微笑的时候,善意的提醒我们,我的妈妈是舒红,童家明的妻子是舒红,舒红是贱女人。舒红即使离开了人间,她依然像魔鬼一样存在我和爸爸的世界里。她是梦魇,我有一段时间连眼睛都不敢闭,只要眼睛一闭,舒红她就出现了,微笑的看着我,身穿白裙子。她不再美丽,她是魔鬼的化身。我把舒红和妈妈彻底分开了。我开始告诉自己,妈妈是妈妈,舒红是舒红。妈妈不是舒红,舒红也不是妈妈。这样的仇恨陪伴我整整六年,直到那年我十五岁,遇见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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