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一个朋友

那年我十五岁。遇见了灿烂如花的女孩，遇见了温暖如风的男孩。

那天，我回家，碰见林奶奶，林奶奶是个大好人，对我一直很好，她去超市买菜的时候，也不忘记给我买两个两毛钱一根的棒棒糖。林奶奶的女儿嫁的远，很多年都没有回来看她一次，我听她说她也有孙子，孙女，就和我差不多大，可惜有两年没有见过了，我们也是六年前才买了公寓的房子，更多时候我都和妈妈一起住在庆元茶庄，于是林奶奶的外孙和外孙女都没有见过。林奶奶儿子也在外地工作。妈妈说，要我多陪陪林奶奶，每次妈妈做了好吃的，就会让我给林奶奶带一点过去，而她对我也像自己的亲孙女一样。

林奶奶看见我背着书包要回家，她蹒跚的向我跑来，跑的气喘吁吁的脸上还带着慈祥的笑容。我叫了声林奶奶，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舒红去世以后，我更讨厌和别人说话了。

林奶奶说，佳佳，到奶奶家吃饭去吧，等你爸爸回来我再给他做饭，我外孙女、外孙来了。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呢。你去我家和他们耍耍。

我去了林奶奶家，一个扎着两个马尾辫的女孩正窝在沙发里逗林奶奶家的小猫花花。女孩把棒棒糖凑在花花嘴边，嘴里还在喃喃的对花花说“快吃，快吃，不吃我就吃了啊”。花花扭过头去，好像有点怕她。林奶奶唤她“欣欣，佳佳来了，快来陪佳佳玩儿”。那个叫欣欣的女孩儿突然回过头来看我，我也看着她，她突然笑了，连鞋子都没有穿就向我跑过来。

“我叫洛欣，你叫什么呀？”她蹦到我面前，嘻嘻哈哈的，好像温暖的阳光，原本我的担心害怕好像都消失了。

我告诉她，我叫童佳佳，儿童的童，佳人、佳丽的佳。她突然咯咯咯的笑起来，然后对我说，童佳佳，真好听。她把肉呼呼的小手递过来要和我握手，说大人们交朋友都是这样的，我们也要这样，于是我们握手了。洛欣告诉我，握手了就要一辈子都是最最最好的朋友。最后她又要求和我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王八蛋”。我们把手指放在一起拉钩，这个女孩手指都是暖暖的，而我，浑身上下都是冰凉，连指尖都没有一点点温度，我知道这是遗传了我的妈妈舒红，她的手指也是这样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温暖。我怕自己的冰冷会让眼前这个只知道微笑的女孩害怕，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她却紧紧地攒着我的手，她的肉乎乎的小手紧紧地包围着我冰凉的双手，然后指尖的温暖缓缓地传到血液里，心脏里。

我从来没有一个朋友，原因很简单，所有的父母都告诉自己的孩子，我是舒红的女儿，舒红的女儿没有任何资格和别的孩子成为好朋友，那双胖乎乎小手似乎把我从黑暗的小屋子里拉了出来。我已经忘记了，舒红死后，我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可是那个叫洛欣的女孩，用她手里的温度融化了我心里的坚冰，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会有爱，会有温暖的。

洛欣把我拉到沙发上和她一起逗花花玩儿。因为以前经常来林奶奶家，所以花花认得我，便不会怕生。看见我喵喵的叫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臭小猫，偏心，就喜欢佳佳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了”她撅起小嘴，气呼呼的把逗小猫的棒棒糖含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突然意识到，我还没有棒棒糖，就又将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递给我，给你吃，可好吃了。我说你吃吧，她又不好意思的把棒棒糖含在了自己的嘴里，又咯咯咯的笑起来。

洛欣起身，又是不穿鞋子的跑进了一个关着门的房间。我喜欢看她跑的时候，因为舒红也告诉过我，人，一定要学会奔跑。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孩子被洛欣连拖带拽出来了，他干净明朗，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我知道那是洛欣的哥哥。他一边向我走来，一边挣脱洛欣死死拽着他衣角的手。

“我哥哥，亲哥哥哦，洛文轩。”洛欣又小跑回来一下子跳到沙发上。

洛文轩走过来，坐在沙发上刚好和我面对面，他说，你和洛欣差不多大，以后就叫我哥哥吧，我十八岁了。洛欣告诉我，她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他的哥哥很优秀，最喜欢画画，已经考上了金华最好的大学，在美术系学习，得过不少的国家奖项，以后绝对是个大画家。洛欣说以前他只有一个妹妹，现在可好了，有两个妹妹了，那一刻，我也好想是洛欣，有一个这么好这么疼我的哥哥。

“哥哥，你现在有两个妹妹了，你幸福吗？”洛欣转过头问洛文轩。

“幸福，幸福的不得了”他语气怪怪的并拉长声音，洛欣被他激怒了，一下子揪着他的耳朵说“你什么语气，是不是有什么不满啊，小心我打电话告诉妈妈”。

洛欣的一句妈妈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妈妈，我好久没有说出这么一个称谓了。现在留在我的世界里的，舒红多于妈妈。

“佳佳，我们是好朋友了，不对，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了，以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好不好？”洛欣特别爱握着我的手。

“嗯”我重重的点头，洛欣的出现终于让我的世界里不再只有阴雨，她像春天般快乐，美好。洛欣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我第一眼就特别喜欢我，她说也许我们前辈子是夫妻，她肯定是我的丈夫，结果这辈子投胎不小心变成了女的，所以只能做我的姐妹了。她说的时候露出很惋惜的表情，好像真的和我上辈子是相爱的夫妻，这辈子只能做姐妹了，也许吧。

洛欣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送给我，她说那个项链虽然不值钱，但是是她自己劳动挣来的。这时一直不开口的洛文轩说话了。

“什么是你劳动挣来的，那是偷的我的钱买的”洛文轩的表情像极了生气、受委屈了的孝子，十八岁的男孩子也可以这么可爱。我看着他，突然发现他的眼神刚好看向我，低下头，脸颊火辣辣的。洛文轩，应该是我从小到大接触的第一个男生好朋友，还是哥哥。

“不是偷，说了好多少次了，妹妹拿哥哥的东西不是偷，是拿好不好？”洛欣的一番话逗的我们哈哈大笑。这时林奶奶从厨房出来了，拿个三大块西瓜，先给我，然后给洛欣，最大的那块给了文轩。洛欣说文轩的西瓜比自己的那块大，而且更红，非要嚷嚷着换，文轩没办法只好把大的那块西瓜给了洛欣。

与洛欣和文轩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快，晚上八点的时候，我已经在林奶奶家吃完了饭，林奶奶给我盛了一大碗饭，让我带回去给爸爸。洛欣拉着我的手不要我走，林奶奶说明天一早，佳佳就来了，她才依依不舍的看着我离开。

这一天，很美好，至少，在林奶奶家是美好的。我回家的时候，家里的门是打开的，我吓坏了，第一感觉就是家里来小偷了。

我悄悄的打开灯，看见乱糟糟的家里，爸爸盘坐在地上在烧什么东西，我跑过去，蹲下身来，叫了一声爸爸。

“佳佳，谁让你画白茶花的，谁让你画的？”爸爸向我咆哮到。

“爸爸，那是妈妈……”

“什么妈妈，不许你叫舒红妈妈，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提她。”

“爸爸”泪水一点也不争气的从我的眼里流下来。至从妈妈死后，家里就再也不能出现白茶花了，我想妈妈的时候，就自己画白茶花，白茶花，就是妈妈。

爸爸在妈妈死后烧了很多的东西，包括妈妈以前的衣服，相片，甚至妈妈爱看的书，爸爸也烧了，可是我知道有些东西，爸爸舍不得毁掉，爸爸的钱夹里是爸爸妈妈和我的全家福照片，爸爸最爱穿的还是妈妈给他买的那几件衣服，尽管已经被洗衣粉洗的泛白，还是舍不得扔掉。我知道，爸爸爱着妈妈，有时候，恨比爱多，有时候，爱比恨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