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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满城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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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绕晴入庭院,日暮沧寒飞燕起

花前影成双,红烛飘摇歌声起,折花枝

淡墨芳草,晚霁知何处,罗绶金钗谁与度

一纸诏书。在中秋节过了的几日,送入了太傅府中。

厉国的皇室诏告天下,太子清朔,将在八月二十六这一日,举行娶妃的盛典。

这皇宫之中,在内务府的操持之下,染上了喜庆的红。随而整个厉国,也都陷入了一片的欢愉。

而太傅府,这两日来往道贺的人更是络绎不绝,那些往日来和柳太傅在朝中向来没有太多交情的达官贵人,也都纷纷送了贺礼到府里,有的还亲自到访。

只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清朔的太子地位无可撼动,而今日,这柳沐绫一旦是嫁入了宫廷,这倾国倾城的柳小姐,将来必定也是皇后的人选。

故而不论是不是为了真心道贺,文武百官们入了太傅府,柳太傅只是显得心情大好,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念雪楼上,昕宛正要推了房门下楼,一抬头,正看到了家丁带着人向着这里而来。细细一看,竟是锦绣坊的陆氏姐妹,身后还跟着的几名婢女,都一一捧着各式的衣。

【小姐。】她回身向着屋中,【锦绣坊的陆氏姐妹来了。】

很快,那陆氏姐妹便随着家丁上了念雪楼,她们呈上的那些服饰,件件都是精美华贵,而这锦绣坊一向也以绣工精细而闻名,这一次,衣上的每一针都是经过了她们细心的缝制,因而更是让那些衣饰显得幻美。

【请小姐试衣。】陆诗情低着头,随而示意妹妹递上了衣。

一方屏风之内,昕宛替小姐披上了这一件通身雪白的白绸长裙,随而陆画意便将那腰间的宽扣轻然一系,那绣着衣摆之下自下而上莹莹闪闪的桃花瓣,便宛若新生。

【这桃花,绣得真是漂亮。】沐绫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唇边飘然了一抹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之中,却隐隐的,透着一丝无法抹去的寂寥。

那日中秋大宴之后,尊王的一纸诏书送入了紫微院,也送入了太傅府。她遵照礼节,在尚宫局的安排之下,回到了太傅府中,准备婚事。

然而回了府中的那一日,宫中流金的软轿到了府门之前,宫中跟随而来的宫女嬷嬷扶着她下了轿,她却看到了府门口迎接的柳太傅,还有恭恭敬敬的大夫人和三姨太。

看着那向来不将她放在眼中的大夫人和二姐姐都低着头迎接她回来,尽管柳惜月的脸上透着万般的不愿,却也只能对她恭恭敬敬。

那些府中的婢女和家丁们,更是跪了一地,都不敢抬头来看她。

她在昕宛的陪伴之下上了阶,那一刻,在周围人带着敬畏的目光里,柳太傅脸上满盈的笑意,她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欢愉。

在心底,飘然的只是淡淡的惆怅。这世间,原来真的所谓亲情,真的在权势的面前,都是如此不堪一击。

【小姐。】昕宛拿着另一件浅紫色的纱裙,却看到沐绫望着铜镜之中的自己,思绪却宛如飘摇,便唤了一句。

沐绫蓦然地回过了神来,看了昕宛手中的衣服,只是却也失了再试衣的兴致。

【小姐,是不是这些衣不合小姐的意?】陆氏姐妹有些慌张地跪了下来。

【你二人莫要跪我了,】沐绫伸手扶住了她二人,柔软地一笑,【这些衣服都很漂亮,只是我今日,有些乏了。】

【小姐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昕宛一听也有些慌了,忙放下衣服,【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

沐绫摆了摆手,示意昕宛不要忙了,随而她只是在椅上落了座,只是那一抹轻软的叹息,却终是自唇边飘了去。

昕宛正要说什么,却听得外间传来了婢女柔柔的声音,【三小姐,大少爷来了。】

一身深蓝色软袍的柳云宸入了房中,玉冠束着的长发,干净整洁的面容,一对剑眉间笼着的却是淡淡的焦虑和愁绪。

【大哥。】沐绫抬手将珠帘掀开走了出来。

面前出现的一袭白衣,让柳云宸蓦然失了语。

那飘然在她衣摆之上的点点桃红,宛如漫天飞舞的花雨,随着她足步的轻移,就仿若是天边最美的云霞织就。

而她如丝如缕的长发也未加修饰,只以一枝碧清色的玉簪盘起,那容颜只是粉黛轻扫,让这个世间的一切都失了色。

沐绫看着柳云宸,那一瞬间似乎也懂得了他眼中那隐约的情绪。于是她微微侧身,示意昕宛带着陆氏姐妹和家丁婢女们先到门外等候。

【大哥若是有话,就说吧。】等房门合上,沐绫才将视线移回了柳云宸的身上。

然而柳云宸的眸中,倒映着面前这女子柔丽的容颜,那些话却宛如就这样堵在了口中,让他无法说出一个字。

【我知道,大哥是担心,一入宫廷深似海,】沐绫却忽而自唇边飘然了一抹有些自嘲的笑意,她回了身,只是走向了窗边,【可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将视线投向了窗外,那依然蔚蓝的让人无所遁形的天空里,温和的阳光透过丝缕的云层,这样照着庭院之中,早已盛开的菊、

【纵使这深宫,等着我的将是万劫不复。】她有些迷离地看着天际,软软地说下去,【就算不是为了爹,恐怕我也,义无反顾便是了。】

纵使那一日中秋大宴之上,她看到了秦阡雪一舞倾城,看到了皇后和妃嫔们心中的想法,也似乎懂了桉姒所说的话,确然在回了府中筹备婚礼的时候,依然这样六神无主。

她不知道,为何曾是期待着的这一纸诏书真的到来了,她想起的,竟然全是心中慢慢的不安。

【既然事已至此,我知道任何言语都已无法改变什么。】柳云宸向了她的身后,才终是开了口,【只是,希望妹妹入了这宫中,遇到任何事,都还要学会一个【忍】字。】

【忍……】她那樱花色的唇瓣轻轻地念了这个字,某种不明朗的情绪从眼中沉了下去。

【宫闱之中,多的是比这府中更甚的暗潮汹涌。】柳云宸继续的说了下去,【妹妹如此聪明,自然不需我多言。】

是呵,这宫中,多的是暗潮汹涌。

这【太子妃】的位子看似光鲜万千,却又有谁知道这背后,需要多少的血和泪堆砌那一条路。

【我知道了。多谢大哥关心。】她忽而地,那所有的情绪都仿佛就此不见,转身向了身后的柳云宸,她那柔软幻美的笑意扬起时,看的他微微一愣。

有些路,既然就已经踏上,便再也没有退路,便是了。

柳云宸那双明净的眸子略略一敛,只是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子,他越来越,猜不透了。

午后的阳光温和地宛如情人的手,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南宫府的后院中,几名身着素雅的白色长裙的婢女,正在修剪着大片盛放的五色菊花。

临水的庭前,木窗启着,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正提着笔,在案前雪白的宣纸之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字,身旁站着的是婢女白兰,轻柔地替南宫睿磨着墨。

【红妆踏影满城芳,香尘莲步歌声起,彩鸾莺飞喧嚣止,湟漾明光菱花碎。】

笔尖飘然一停,南宫睿搁下笔,轻轻地念了这一首方才即兴而作的诗,薄薄的唇线便勾了起来。

【真是好诗。】洛贤的声音顺着他脚步入了庭传了来。

【洛叔。】南宫睿一见是他,那笑意越是鲜明,【雕虫小技,让洛叔见笑了。】

【怎么会,这确然是一首好诗。】洛贤笑说,上了前来,抬手拿过那张宣纸,细细地又看了一遍那首诗。

雪白色的宣纸上墨迹未干,飘着淡然的墨香。

【只是这字字句句都是景,却又字字句句都是心。】洛贤点评着,【再华贵的风景,也暖不了人心。】

南宫睿听着,知道他已然是看懂了自己的诗,【还是洛叔了解。】

一旁的白兰此时替洛贤沏了茶来,知道他与公子显然是有话要谈,放下了茶杯之后便离开了房间,也把房门轻轻地阖上。

【爹娘近日,可好?】南宫睿想到了自己那一对只爱逍遥,不被世俗牵绊的父母,不由笑着把头一摇。

当年尊王赐了这府邸,也奠定了南宫家在朝中的地位,只是这么多年了,南宫老爷和夫人依然似乎无法融入这宫廷的生活中去,尤其是等唯一的儿子成了年之后,便将一切的事都交给了他,云游四海去了。

只剩南宫睿在这府中,代替父亲时常入宫询诊,也因他遗传南宫家特有的逍遥秉性,不愿参与任何的政事。

而南宫老爷和夫人在外四海云游,过着逍遥如仙一般的生活,他也很少去过问父母的事,只是从父母送来的信中了解一些他们的近况。

只是这一次,太子娶妃的盛典,尊王也希望南宫老爷和夫人出席,因而洛贤才去了灵山找了他二人。

【你放心,他二人,自是很好。】洛贤想着那一日在流瀑之下看着南宫老爷和夫人神仙般逍遥的生活,自是也露出一丝倾慕的意味,【所谓的不羡仙,大抵也不过如此罢了。】

【那爹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南宫睿问道。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消息带到,便不曾多留。】洛贤仍是微微一笑,【若是打扰了他二人,我怎么过意得去。】

确然,以自己对父母的了解,是否回来,的确还很难说。尤其是他的父亲,尽管曾和尊王一同出征,为国效力,却对官场一事,鄙夷极了。

而对于像这样建立在权势之上的皇室婚礼,是否要参加,父亲的心思,还真的很难揣测。

想着,南宫睿自是一笑,便不再多说什么。

【其实今日,还想与洛叔,谈谈一个人。】说起了天陌,南宫睿的眸中闪过了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

而看到他的样子,聪明如洛贤自然知道他想要谈的那个人是谁,但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感情之事,公子就算干涉,只怕也无能为力。】

【这,我自然明了。】南宫睿背过了身去,看着纸上那一字字,【只是,希望自己能做一些什么罢了。】

想起那一日在中秋节明亮的圆月之下,天陌透过那莹莹闪闪的灯火,望着亭中那个女子,自他的眸中,飘然而起的那一抹淡淡的痴,确然是让他吃惊。

还不曾见过这样的他,当那一日在朝堂之上,尊王昭告天下这桩婚事之时,他眼中深深透出那样的伤害和绝望。

或许是还未曾遇见过这样让自己也奋不顾身的人,南宫睿猜不透为何向来处事冷静沉稳的天陌会这样为了一个女子,明知道是犯了大忌,明知道了不会有明天,却也飞蛾扑火一般的陷了下去。

但是作为朋友,他却也第一次觉得自己语拙,竟找不到任何的话可以来劝慰他。

【公子,这世间任何事都有解,除了一个【情】字,】洛贤说话的声音却仍然是淡淡的,【想来将军也自是明理之人,或许不多时,便会想通了。】

【是么……】南宫睿的声音却有些喃喃。

【公子。】敲门声忽而响起,传来的是婢女芊泽柔柔软软的声音,【宫中的人传话来了。】

洛贤转身去开了门,见了芊泽便问,【是何事?】

【是朝凤宫的公公,说是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请公子入宫为娘娘诊脉。】芊泽低着头,一身素白的衣干干净净,让她清秀的容颜映得愈发好看。

【皇后娘娘?】洛贤把眉一挑,有些奇怪。

【芊泽,去告诉那公公,就说我尚在休息。】说话的是身后的南宫睿,此时的他一双澄澈的眸子里透着让人无法揣测的情绪。

【是,公子。】芊泽知道,公子若是这么说,自然便是不愿去了,她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便退了下去。

【公子就不怕皇后娘娘怪罪下来?】看着芊泽离开,洛贤唇边飘然而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回身,看着南宫睿。

而一身白衣的南宫睿此时已到了窗边的软塌之上,有些慵懒地坐了下来,【既然能让公公出宫来此,自然不是急病便是了,我又何必,抢了太医院的工作?】

他说的慵懒,心中却自然已明白了几分。

想来也是这皇后没能顺利让秦阡雪成为太子妃,心中定是不快,而就算这诏书已然昭告了天下,她也自然还是要闹一闹的。

而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去淌这一趟浑水。

南宫睿顺着软塌舒服地靠着,视线却飘然地向着窗外而去了,那一池的水波倒影着点点的日光,晕染开这样明亮纯透的阳光,他在那一刻却只是想,这阳光,却不知又能不能照亮了人心。

八月二十六日。厉国的都城,满城红妆。

铺就的红毯自宿星殿之中,一直铺到了皇宫外,太傅府的门前。那一条路的两旁,自那日的清早,便围了城中的百姓,都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倾国绝色的女子,能成为太子的妃子。

尤其是太傅府,显得格外的忙碌。宫中尚宫局甚至派来了当年曾侍奉皇后嫁与皇上的几名老嬷嬷,可见这一次,宫中是有多么重视。

沐绫坐在铜镜之前梳妆。看着那一头如流瀑般乌黑的长发,被宫中派来的尚仪盘起,梳成了华贵的飞仙髻,并配以一顶纯金而制的凤冠。

另外的两名尚仪正在替她上妆,柳眉轻扫,色泽温润的唇瓣之上添了一点桃红,那眼角眉梢也染上了淡淡的色彩,羽睫长而卷翘,几乎不需要多加的修饰,自然已是倾国之色。

身后,老嬷嬷带着几名宫女正在替她准备着嫁衣。

这件绣着金色凤凰的红色长裙,是尚宫局中的绣娘为了她特别赶制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精细考究,而织成这裙的也是最上好的丝绸,配着金丝的绣,显得如此华美。

梳妆妥当,沐绫起了身来,在嬷嬷和宫女的服侍之下,换上了这一身殷红的嫁衣。

而听得周围传来宛如天人的惊叹,她只是回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一刻金光轻闪,瑶珠微颤,一身红妆的她竟真的美的不像人间。一时间,她几乎也认不出自己来。

按照礼节,梳妆妥当的她,还要在厢房之中等着家中成员前来道贺。

宫中派来的老嬷嬷显然对宫中的礼节一清二楚,一边替软座上的沐绫配上缀饰,一边也在絮絮地教着她礼节。

她坐在那里,一双宛如秋水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尚仪替她纤白的手腕之上戴上了玉镯,也静静地听着老嬷嬷的每一句话,却不知为何,感觉竟,那么地不真实。

府中的大夫人带着柳惜月前来拜礼,沐绫看着平素气焰嚣张的大夫人和二姐姐此时唯唯诺诺地在面前,行着大礼。心绪,却竟然是如此复杂。

然而微微一抬头,却看到了身旁的老嬷嬷看着她,对她微微一摇头,示意她什么都不要做即可。

故而看着面前行礼的两人,她终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

只是在这一刻,也竟觉得有些许的悲哀,她们于她,毕竟也是长辈,然而礼义,终究还是敌不过权势便是了。

想着,柳太傅在柳云宸的陪伴之下也上了念雪楼来。身后,还跟随着的是那个素来和她交集不多的三姨太。

这三姨太也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便退到了一旁,没有了平日里,任何的傲气。

看着她们,记忆里却蓦然出现了那个一身白衣在菊花丛中穿行的女子,她的母亲是那样的知书达理,温柔娴静,也从来不会与任何人为敌,可是她们呢,却又什么时候,也给过母亲一个温和的笑意。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即使柳太傅再宠爱自己,却也从未想过要和大夫人为敌,然而大夫人却隔三差五地就来找她们母女的麻烦,为了不给自己的夫君添堵,母亲一直就选择忍让。

只是这样的忍让,终究又是换来的只有得寸进尺,更是嚣张的气焰而已。

想到了母亲,沐绫微微垂了那一双水波盈盈的眸子,不再去看面前的任何人。

吉时将近,尚仪在老嬷嬷的指点之下,将一方红纱,轻柔地系在了她的凤冠之上,于是那垂然而下的面纱,便将她如诗如画的容颜遮盖。

另外的两名尚仪跪在她的两旁,替她的嫁衣之上,配上了流金制成的瑶珠。

一名宫女此时上了念雪楼来报,说宫中迎亲的队伍,已然到了府门之外。

于是尚仪们都退了开,让柳云宸上了前来,在老嬷嬷的指点中,沐绫抬起手,环住了柳云宸的脖子,让他将自己从软座上抱了起来。

一旁的陪嫁的昕宛也已换上了一身的红色,此时她替小姐拿着一支陪嫁的玉如意,跟随在了柳云宸的身边。

一行人便顺着早已缀饰上了红纱的长廊,下了念雪楼,向着府门前而去。

方才到了府门前,正是吉时到了,于是鞭炮之声便随着送亲的队伍走出府门,震耳欲聋。

红毯之上,仪仗乐队看到新娘出了门,便奏起了喜庆的乐声,前来迎亲的宫女们便将手中提着的竹篮中的花瓣洒向了空中,于是那一刻,漫天飘舞着的都是五彩的花瓣。

那一顶缀饰着五色流苏的软轿上,尖顶之上飘坠着殷红的纱,一名盛装的尚宫,正站在轿旁,挽着那方红纱。

队伍的前面,两匹枣红色的骏马,也在脖间挂着殷红的绸缎。

柳云宸送沐绫上了轿,便转身和父亲一起走向了队伍前面的骏马。他们二人要护送她一路进宫。

昕宛也上了轿,将那一支最上乘的和田玉制成的如意递到了小姐的手中,然后示意尚宫娘娘,放下了纱帘。

五色的流苏轻柔地飘摇着,尽管是红纱遮盖着她绝色的容颜,但那只是若隐若现在红纱之后的美,却已然让周遭的百姓们都纷纷惊叹起来。

早已听闻这三小姐美的宛如仙子下凡,今日一见,果真是让人屏息凝神。

然而听得周遭混杂在鞭炮一声声中听不清的一切,沐绫微微地有些失神,仿若这一切,都不是真是的,只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听得队伍前面一声高亢的,【吉时到,起轿——】这迎亲的队伍动了起来。

软轿微微椅,那一瞬间她却忽而地抬手掀了红纱,看着这将要离开,再也无法回来的家,看着站在府门之前的大夫人,二姐姐,三姨太,还有那些从小陪伴着她的家丁婢女们。

蓦然地,她才恍若醒来。只是这一眼,却就这样飘飘摇摇地,陷入了青色的一缕缕烟雾里。

她终于,是要嫁给那个少年了吗,嫁给那个,她一直等了十年,想了十年,也爱了十年的人。

只是为何此时,所有的欢愉都仿佛消失不见,只是看着那飘舞在空中,伴随着鞭炮一声声的花雨,觉得心口,很闷很闷,像是有什么话要诉说,却都,无从说起。

宫门口,一匹高头的枣红色骏马上,同是一身殷红的清朔,看着从不远处而来的队伍时,那薄薄的唇线之上,勾绕了一抹让人无法猜透的笑意。

他的身旁,大队的守卫和由尚宫带着的一队一品宫女,都盛装等待着。

这一条铺着红毯,看似如此近却又如此遥远的路,他们竟然,走了十年。

软轿到了宫门前,柳太傅和柳云宸下了马,带着队伍向太子殿下行了礼,随而,在鼓乐敲打的欢快乐曲中,那一顶红色的软轿,到了他的身前。

终于,他看到了软轿之中,隔着红色的纱那依然美的让他疼入心坎的女子。

此时就算是隔着纱帘,沐绫也能够看到,清朔那一对宛如沉了整个汪洋一般的眸子里,透出丝缕的疼爱。

却也不知为何,方才在心里所有那些纷乱的思绪,此刻在他的眼神里,竟然都化为了灰烬。

他的一个眼神。她知道,自己就将是义无反顾。

清朔的唇边,那一丝飘然的笑意愈是鲜明。随而他扬手一拉缰绳,让马转过了身,带着那一队的人,顺着铺陈了红毯的路,向着深宫而去。

【亭皋萧瑟正极望,乱落江莲无处归。执扇渐疏罗衣索,沉思柳下醉卧谁。】

此时,隐隐的乐声却如泣如诉地飘了来,仿佛是穿透了云层,自天际飘然而来的那样。

那竟也不是笛声或是箫声,吹着这一曲的【未央】,却比笛声更添了一份的凄婉,也比箫声更多了一丝的愁绪。

软轿之中,沐绫微微将视线投向了天际,仿佛想要更加真切地,听得那一曲有些淡然惆怅的曲调。

【流光淡月双燕舞,清愁婉婉似织衣。少年浪迹天涯路,涓涓溪水留君心。】

一抹披着墨色披风的身影,此时正架着一条腿,靠坐在宫墙,那雕刻着游龙的石台之上。

秋风吹绕了他的长发,迷离了视线,那猎猎飞舞的披风映照在这一城的红妆里,骨节修长的指尖握着一个深紫色的埙,而的垂着的一双沉静的瞳仁中,无喜无怒。

而宫墙之下,那铺着红毯的路,在飘舞的花雨之中,显得愈发地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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