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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夜暴雨之后的天,终于仿佛是卸下了负担,展露了些许的柔光。
城楼上,看着城下金戈铁马,列队齐整的五万大军,正在准备着出征前的最后一次阅兵。
尊王龙袍在身,负手静立城上,看着那雨过的天空下黄沙轻扬,五万精兵整装待发,一时之间,恍若整个天下,都尽在眼中。
身后,铠甲在身的龙清越踏着沉稳的脚步上了亭中,一身银色戎装,铠甲铮铮,恍若映着这世间最幻美的光泽。
他以一顶玉冠束起了三千青丝,不复当日温雅的模样,今日的他竟是如此英姿飒爽,尊王回了身去,看着拜下在自己面前的龙清越,一时间,也恍若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
那样英姿勃勃,覆手翻云之间尽是指点天下的魄力。
一旁的李公公端来了壮行的酒,最上好的陈酿,倾注于酒杯之中,酒香四溢。
【来,朕,敬你一杯。】尊王伸手执起酒杯,一时间,深邃的眸子映着面前的龙清越,愈是转深,无法看透。
龙清越也拿过了酒杯,他并没有说话,仰头,便是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就恍若是一把小小的火,从他的口中,一直一直烧到了心里。
他知道,今日这一去,他日再回都城,不是已白骨铮铮,就是已颠覆天下。
只是事已至此,他反倒是静了心。有些事纵使想要躲,却也总无法躲了一世,既然命定如此,那么他,只管是迎着这样的命途,逆行而去便是了。
宫中。
一袭青纱静立在宫廷最高的纤羽台上,向着五万大军即将离去的方向静静地望着。
只是这宫墙深深,所有的一切,都被埋葬在了这一层一层让人无法喘息也无法逃脱的宫墙里了。
他,怕是已经走了吧。
就如同当年匆匆的一别,刻在彼此心窝里那就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这样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已经入了冬么。不知道那密州的冬天,是不是也和这深宫里的一样,那么冷,那么冷。
茗若静静地站在那里,听任耳畔有些肆虐的风将她的长发如数吹起,却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冷得透彻了,她竟是觉得自己没有更多的感觉。
一晃三年。只是这三年,却已是万事成空。
不知道如今的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一直这样坚持着,只是……她忽然地仰面望着天际,那无边无际的天空里,阳光正是清婉明亮,只是从此,江山万里,就再无归途了。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庭院里嬉闹着,奶娘跟在他的身后,不时地唤着他慢一些。
那正是七皇子。只是尚且年幼,他又怎么能体会得到万军齐发,那样的豪情,却是那样的无可奈何。
茗若将视线停留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此时他正在拾起湖边的一块青色石子,然后用力投掷向了湖心。
一时间溅起了水波,一层层荡漾开去,而那烟波,也就仿佛入了心。
他拍着小手嘻嘻哈哈地叫着,蹦蹦跳跳,踩着一方玄武岩,似乎那湖中溅起的水波让他很是新奇。他复又拾起一块石子,又投入了湖中,这样反反复复着。
只是那一声声石子落入湖中的声响,那一朵朵溅起的水花,那一层层荡漾开去的波纹……却为何竟是这样,宛如在她的心里,也就这样一次,一次地投下了涟漪。
不是早已心如止水么。怎么时至今日,却竟还是拜托不了这前尘往事。
自那七皇子不远处的长廊上,一袭明丽的锦绣长裙正在两个宫女的陪伴下,身姿袅袅的走来。
那正是庄妃。二皇子和七皇子的生母。只是今日的她,仍是梳着灵蛇髻,配着华贵的首饰,眉眼弯弯,似媚如流,竟是看不到分毫自己的儿子将要离宫的惆怅。
【母后!】湖边的七皇子一回头看见了她,欢跳着张开双臂向着她奔了过去。
她就俯下身来,也张起了双臂,随着那小小的身子跃入怀中,就顺势用力地一把抱住了他。那一瞬,她的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是和暖的,慈爱的,也是自然的。
隔了太远,茗若听不见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看着那庄妃抱着七皇子,宛如一副溢满慈爱的画。
他们……那个即将在今日远行的少年,那个或许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少年,真的,和他们有血缘的关系么。
可为何他们的脸上,却没有分毫的惆怅,连一点点,也没有。
忽然之间,脑海中飘过的是一年之前入宫之时,坐在马车里,听着对座的人说话的场面。
【这皇宫,什么都有,唯一没有的,就是情。不论是爱情,友情,甚至亲情,全都不堪一击。】
而时至今日,茗若才终于深深地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
那自幼不被尊王所宠爱的二皇子,那为了不让他再威胁到朝政所使用的一切计谋……
视线里,不知就是什么有些迷蒙了画面。她忽然地扬起唇角,微微苦笑。是呵,自己的腹中也尚且还有着一个小生命,只是这皇宫,怕真的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蓦然的她转了身,就这样径自地离去,再也不去看眼前任何的画面。
踏入若黛殿的时候,叶嬷嬷正急急地迎了出来,方才起身时就不见了娘娘,正是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茗若却就是这样一直走入了房内,并没有说任何的一句话。
房门合上,叶嬷嬷以为她身子不适,慌慌张张地命宫女取来毯子要扶她休息,她一伸手,却是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嬷嬷。】茗若开了口,一直柔软温和的声音里,第一次透着这样的寂寥,【本宫这个孩子,可不可以,不要了。】
【不要了?!】叶嬷嬷一听当即慌了神,以为自己听错了,【娘娘这……】
【反正也无法给他什么,也是徒增了痛苦,与其如此,还不如……】茗若并未理会叶嬷嬷的惊惶,只是一步步,到了窗前,视线投向了遥远的天际,不再说话。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叶嬷嬷却慌忙跪了下来,【娘娘怎么会无法给予呢,如今这后宫之中,皇上最宠的就是娘娘了……】
最宠?怕是连那个帝王也不知道吧,他的宠爱,才是她一切痛苦的来源。
忽然之间,她却也不再多说,只是淡淡的一句,【嬷嬷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娘娘……】【下去吧。】茗若在叶嬷嬷的话还未出口的时候便是打断了她。
她素来很少这样专制地去打断别人的话,只是今日,她自己都感觉,自己已经不像是自己了。
不,其实确然来说,她,真的已经不是当时的那个她了。
浮生若梦。如今的谁,还是和当年的一样呢。
醒来的时候,一切恍然若梦。
俊秀的眉轻轻一蹙,却听得了耳畔传来晚晴的声音,【殿下,你醒了,感觉好些了么……】
清朔屈臂支起了身子,额前温热的帕子掉落下来,他抬手一接,掌心里,那温热就渗透了进去。
昨夜……恍然之中他似乎觉得自己抱着一个温软却微凉的身子,她似乎也就一直一直地在掉眼泪,虽然她不说话,他却深深地,能感觉到了她的悲伤。
只是……为何一切却都如此的不真实。
【我,怎么了?】他仍是微微拢着眉,看着晚晴的时候,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里,依然透着些许的蒙蒙。
【殿下昨夜在庭院里淋雨,谁劝都不听,后来就发了高热……】晚晴看着他,语气之间掩不住丝丝的担忧。
雨……蓦然之间,那样万箭穿心的疼痛感复又袭击了身体。那一颗颗急促的,冰冷的雨珠打在身上,让他甚至无法喘息。
只是就在这一刻,他便是抬手掀了被子就要下床来。
天呐,他竟然这样睡了一夜。昨夜的她,不知道究竟受了怎样的苦,而他却,不在她的身边……
【殿下!】晚晴没想到此刻他会这样贸然地起了身来,慌忙伸手去扶,正扶住了他咳嗽着倾向前的身子。
清朔抬手捂住嘴低低一咳,却是伸手推开了晚晴,随即便向着外间而去。
晚晴无法,知道自己无法拦住他。慌忙地伸手扯下挂在床边的披风,脚步匆匆地跟了上去。
昕宛正端着一盆清水起身想要去换,忽然之间一个雪白色的身影闯入,她措手不及,那一盆水倾覆,洒了一地。
而当她看清了来人,更是立即跪倒了下去,【殿,殿下……】
清朔却未曾看了她一眼,径自抬手掀了珠帘,入了厢房之内。
床榻上的女子,蹙着淡淡的眉,依然在沉睡。
许是失血过多,又或者是承受了过多的压力,就绷断了弦,此时的她,竟看起来是那样的苍白脆弱,宛若一个琉璃做成的娃娃,也仿佛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清朔看着她,却竟然就是那样看着,恍然之中他已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伸手向她,似乎想要去触碰,但那指尖却只停留在离她侧脸不到一分的地方,就那样生生地停住了。
他竟然……不敢去触碰她。
恍然间她竟觉得她真的就要化为了一抹烟尘,真的就要在他这样轻轻一碰之后,就飘散了,就再也抓不住了。
多么可笑。曾经他还以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怕。却不曾想,竟是这样的害怕失去一样东西。
昨夜梦里的画面,那个身披凤袍踏着流金台阶放肆大笑的女子,还有在纤羽台上纵身一跃的女子……一切骤然交叠,不停在他的心里无限制地扩大扩大,恣意着张扬。
蓦然之间,竟是猛烈的寒意擒住了他的心口。他不住地咳嗽。视线却依然停留在她的身上。
【殿下……】晚晴慌忙上前,想要将手中的披风披上了他的身子,眉眼之间写满了忧虑。
然而他却仿佛看到了她的动作那样忽然地抬手,直直地挡开了那条披风。
【你们,下去吧。】他开口,一时之间那声音竟飘渺地好似遥远的天际落下来,却又是这样的寂寥。
晚晴和昕宛对视一眼,不敢再多说任何的一个字,纵使再忧心,也只得拜退。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香炉里草药燃烧时,发出轻轻的哔啵声。
绫儿……他看着她,指尖终是轻轻地覆上了她的面容,也就这样静静地问着,你究竟,是谁呢……
为何此时此刻看着她痛,他所曾经许下的一切坚持,都化为了灰烬。
床榻上,沐绫恍然中感觉到身旁有人,只是意识一直都在漂浮,她好累,累的睁不开双眼,甚至累的无力去支撑自己的意识来保持清醒。
迷迷糊糊地她似乎听到耳畔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如此好听,宛若倾泻的清泉,就能洗去她的悲伤一样。
恍然间她听见了一个声音在喃念着【对不起】,但竟是恍若隔世,她用力的想要去听,却越是这样,就越是感觉自己沉入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梦靥里。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正等在西华门外。
一袭蓝青色长裙的女子正要掀了帘子踏上马车,身后的巷中,忽然传来了一个宫女的声音。【小姐,小姐留步……】
那是……秦阡雪触碰到了帘子的手忽地就是一顿,随而认出了那是朝凤宫中宫女如诗的声音,心下忽然微微一紧。
当她回了身去,却见一身素白色宫裙的如诗跪在了自己的身前,【小姐,娘娘请小姐回朝凤宫。】
蓦然之间她的身子就是一颤。血色很淡的小脸愈是苍白。
看来有些事,恐怕发生了,就真的不能再抹去了。
她似乎能猜到姑母为何这样匆匆派人前来阻拦她,但是无论如何……她狠了狠心,还是决定随着如诗回了朝凤宫。
殿内。
身披五色彩绣凤袍的皇后正坐在软座上,辛嬷嬷正递过一杯清茶,看着皇后眉宇之间透出丝丝的焦虑和愠怒,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蓝青色长裙的秦阡雪,此时已回了朝凤宫,她垂着头走入大殿,到了皇后的身前,跪了下来。
【姑母。】她轻轻开口,那声音里透着的,却是让人猜不透的情绪。
【你还愿,叫我一声姑母?】软座上皇后戴着五色蔻丹的手忽然微微抓紧扶手,一双丹凤眼直直地看着她。
【阡雪惶恐。】她愈是垂了眸子,声音清清婉婉,【不知为何惹得姑母生气……】
【不知为何?】皇后忽地一拍扶手起了身来,一步踏向了她,语气里难掩了愠意,【你倒是说说看,如若不是这样问你,昨夜之事,你究竟打算瞒到几时?】
昨夜之事……秦阡雪身子蓦然微微一僵。是呵,她早该想到的,这六宫之中,还有什么事能瞒得了这凤座上的女子。
更何况,这一切不都正是所有的人,所希望看到的么。
她和太子终是有了肌肤之亲,也终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嫁入王室,甚至只要她愿意,面前的这个女子甚至可以给她争来嫡妃的位子……
但是为什么……她竟然害怕去想这一切。
【姑母……】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可以说什么。如今她的名节都已不在,似乎所有的坚持,也就都土崩瓦解了。
【罢了罢了,这件事,本宫会替你解决。】皇后见了她眉眼之间微微的哀伤,眉头一蹙,随而只是一摆手,【嬷嬷,带阡雪回房休息,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出宫。】
所以,所以一切就真的只能这样么……
秦阡雪看着铺陈以绒毯的地面,视线之间忽然闪着昨夜的画面。
他温暖的鼻息就在耳畔,他温软的指尖滑过她的脸颊,她的身体。恍惚之中一切都像是在云端,然而当他终是搂着她沉沉睡去,她如此疲惫,却又是如此清醒。
披了衣,她悄然离开。踏着雨雾离开了紫微院。不知为何当终究得到了这一切,她竟是那样的害怕和恍惚。
担忧着原本还能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从此以后就失去了机会,也无限制的想着,提醒着自己,无论他的怀抱有多温暖,无论他的吻有多深情。
她,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太子妃流产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宫廷。
每日,紫微院中来往穿行的,都是行色匆匆的太医,各种珍奇药物也不断送入。
但时间已经过了五日。沐绫始终这样昏昏沉沉地睡着,似乎已是不愿醒来。
兜兜转转的梦里,她脑海中皇后那样怒声的一字一句竟然淡了,浮现在眼前的,是那漫天桃花飞雨中,明黄色袍子的少年静立阶前,含笑看着她起舞的画面。
还有那一夜在落败的月吟坊里,再次相识的画面,他伸手向她,眉眼深深,浩若星辰。他说这一生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甚至她还清楚的记得满城红妆的那一日,他携着她的手看着纤羽台上望去的整个宫廷,他说,这江山,这满城的风华,都会给她。
可是为何,一切的画面,却都已变了味。
昕宛红着双眼坐在她的床榻边,看着自己的主子愈是苍白消瘦的面容,就忍不住要掉下了眼泪来。
早知道这宫中深如汪洋,却不曾想,只是这短短的时日,她却竟已是受了这许多的苦。
【娘娘,醒来好不好,别再睡了……】她伸手替床上的女子拂开额前的发,声音轻轻地缠着伤痛,和淡淡的绝望。
若是早知事情会变成这样,当日在选秀宫中,她就不该这样日求夜想,想着要让自己的主子和太子殿下见面……
睡梦之中,沐绫竟是分毫不觉得疼痛,恍若整个身体,都是这样轻盈的。
她隐隐约约听见了昕宛低低的声音,好想让她别担心,别难过,因为昕宛,大概真的是这深宫之中,唯一真心对待她的人。
如若说此时还有些许不舍的话,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就只有昕宛……
恍恍惚惚的也已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少时间,等她再一次恢复了一些意识的时候,已然是深夜。
窗开着,洒入房中的是无限清丽明亮的月色,晚风轻轻吹拂着床边的纱帘,竟不是觉得寒冷,反而透着丝丝清凉,恍若带走了周遭沉闷的气息,让整个身体,也舒服了起来。
一直陪着她的昕宛此时已然累得趴在不远处的案上睡着了,面前的香炉里升起了药香,她的手中,甚至还握着一株草药。
沐绫秀眉轻轻一敛,想要动身,却发现自己这几日一直昏昏沉沉,竟是没了分毫的力气。
忽然,一个黑影自窗口掠了进来,带来一阵风吹熄了桌上的红烛。
那人影动作轻得悄无声息,只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然到了她的床榻边。
她在黑暗中努力努力的想要去看清这个人,却映着不明朗的月光,他只是一个淡淡的轮廓。而那人似乎感觉到了她此时无法动弹,便是伸手过来,扶起了她的身子。
他的手臂如此温暖有力,透着丝丝让她无限安心的浅淡气息。
他扶起了她,却发现她虚软的身子根本无力去支撑,于是略略一顿,他侧身坐在了床榻边,将她的身子揽入了怀中。这一刻,她才相信,这个人,不是自己的梦境。
她努力地伸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想要知道他究竟是谁。然而却使不出任何的力气,指尖只是轻颤着,却也无法动弹。
而他似乎就已看透了此刻她的窘境。伸手,覆盖上了她微凉的小手。
那一刻,他温暖而干燥的掌心,那透过皮肤就渗透入身体的温暖,一直一直,到了心底。
她真的好想问他究竟是谁,为什么此刻靠在他的怀中,所有的一切酸涩都如同心底涌来一般地不真实。
泪珠一颗颗地砸下来,或许是黑夜让她肆无忌惮吧,所有的疼痛都化为了此刻的泪,她轻轻咬唇,听任自己的泪珠这样疯狂地打下来,染湿了自己的衣,也染湿了他胸口的衣。
那人影却只是微微一顿,没有说话去安抚,只是抬手轻轻地拍着她纤瘦的背,任她哭尽了眼泪。
终于,她哭累了。渐渐地安静了下去,眼帘很重,但她隐约之中,感觉是如此安心。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是仿佛这个怀抱,就已经足够来保护她,足够去隔绝那一切的悲伤,让她真正地得以安睡。
就在沉沉睡去的一刻,她下意识地反握紧了那人的手,像是确定他不会离开,随而,才放心地睡去了。
许久,他就这样抱着她许久。直到确认她已安睡,他才终是小心地将她的身子放回了床榻上。也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离了出来。
月光盈盈,映着她的容颜如此幻美。那一刻他努力的忍住了伸手去替她擦去眼角依然轻闪的泪珠,只是替她掖好了被,便起身,再也不回头的离开了房间。
明月成珏。宛如清水一般洒下来,就把这世间的一切,都照得清清凉凉。
第二日的清早,沐绫便醒来了。
她听着耳畔昕宛带着哭腔又惊喜地唤着太医,有些恍惚地转了头去,正看到一屋子的太医,宫女,嬷嬷们慌乱的样子。
【娘娘,你终于醒了……】昕宛跪坐在她的床榻边,忍不住抹泪。
然而看着昕宛,她竟觉得一切都恍如隔世,只是轻轻蹙眉,【我,睡了很久?】
【是啊娘娘,你睡了六天了,一直都不醒,真的吓死奴婢了……】
六天?她竟已睡了整整六天?……沐绫有些愕然,怔怔地看着太医上前来把脉,然后说了一些什么,只是她的脑子里像是糊涂了一般,竟然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随着陈公公一声【太子殿下驾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当即闯入了房内。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都跪了下来,然而清朔却对眼前的一切恍然不觉,他只来到了床边,看着床榻上那虽仍是苍白纤瘦,那双瞳却依然是这样明晰地模样,忽然间心下便是轻轻一颤。
他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唤了她一句,【绫儿……】
那温暖的触觉忽然随着肌肤渗入心底,也就将昨夜那恍恍惚惚宛如梦境的一幕扯了回来。
那个人,那个抱着她久久没有言语,却当她纵情哭泣的时候会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无息地劝慰着她的人,那个人,就是他么……
却只是一瞬的失神,脑海中那字字句句刺痛了身体的话又再度浮现了上来,她身子一怔,也想着自己腹中那个还未出世就已夭折的孩子,蓦然的,就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她别过脸,阖上双眸不去看他。轻轻抿起了没有血色的双唇,那样决然。
【绫儿……】他唤她,第一次他感觉自己是如此卑微,是如此无力地,去解释一件事。
这世间的事,从来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却未曾想过,自从她再度闯入他生命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乱了,全都乱了套。
【殿下请回吧。臣妾病容丑陋,不敢接驾……】她悠悠地开口,那声音决绝地恍然不在人间。
跪了一地的宫女太医都不禁有些发愣。
清朔看着她,眸色转深,那一刻却在所有情绪转归入眼底的刹那,某种强烈的情感竟是这样莹莹闪闪了起来。
只是还未等他开了口,一个人影此时掀了珠帘走入厢房内。
竟赫然是一身雪白的南宫睿。他以一顶白玉冠束着一头长发,面容依然干净明晰,似乎对眼前这样诡秘的氛围,丝毫不觉。
婢女芊泽跟在他的身旁,提着一个紫檀木的药箱。
【臣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娘娘。】他微微躬身行礼,举止淡然却又透着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冷冽。
清朔看着他,抿起的唇呈了一条直线。那一对狭长的凤眸看着面前的他,却并没有说话。
【娘娘,臣请脉。】南宫睿微微抬起下颌,明眸之中显得高深莫测,只是这一句,却是对着床榻上的女子说的。
沐绫侧过头去看着他,衣衫白净,宛如冬日白雪。一时之间,她竟也弄不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清朔却忽然地起了身来,一甩衣袖,踏下一步向着房门外而去,走过了南宫睿的身旁时,他才淡淡道了一句,【好生照顾她。】
【臣,遵命。】南宫睿垂首一立,眉睫深深,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然而那一句话却是飘入了床榻上女子的耳中。她感觉呼吸轻轻一窒,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他也会对她好么,也会选择妥协么……
看着太子殿下离了房间,屋内的太医宫女们也不敢再待下去,知道这南宫睿有个脾气,诊治的时候不喜欢旁人在场,因而也都匆匆地退了下去。
沐绫看着南宫睿静默地到了床榻边,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搭上了她的脉。
【公子……】她忽然地就开了口,却只是在那一刻,忘了自己要去说什么。
【娘娘身子虚弱,还需细心调理。】他声音淡淡,收回了手便起身去写药方,然后将那一纸药方递给昕宛,吩咐她送去煎药。
芊泽在一旁静静地站着,周遭的一切都忽然好像就此安静下来。
沐绫看着南宫睿,却不知此刻的自己升起的某种情绪,究竟又是什么。
【娘娘,臣还有一句话,要告诉娘娘,】似乎也不等她开口,南宫睿就垂着眸子,将手中的笔搁下,静静地说着,【有很多事,世人都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她忽而重复,这句话分明已听过多次,却依然仿佛不懂其意。
【如若这世间的事都能遂了心意,恐怕也就无所谓有多少的红尘破碎。】南宫睿忽然抬眼看着她,眸子深深,看不懂这其中藏着的情绪,【只是一切若不能再抓住,就松了手吧。】
【公子想说什么?】忽然的,他的话虽平静,却竟是让她敏锐的第六感深深的不安起来。
什么叫【抓不住】,什么叫【红尘破碎】……
南宫睿却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娘娘不要多想了,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房门外。一袭明黄色的袍子正静静地立在那里,皓若星辰的眉眼望着院中的景色,显得如此难以靠近。
南宫睿正要出来,一抬眼帘看到了还未离去的清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心底闪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是呵。睡了整整六日,那女子自然不知道这些时间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她不知道那皇后终于是得偿所愿求得了一纸诏书将秦阡雪赐婚给了清朔,也不知道边疆楚国大军来犯,天陌已经受命,带着十万大军,就在他今日入宫之前,已经离了都城。
一如他这样旁观者清地看着他们几人越来越剪不断的交缠,终是不能再多说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