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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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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碎一地的落雪,踏乱了心里的静谧。

她怔怔地看着他驭马而来,漫天风雪,淡淡的霜雪染在了他乌黑的发上,一身狐裘白净无尘,仿若这世上所有的色泽,都无法比拟这样的白净。

时间在风雪里静止。只剩下风声的吵闹。

甚至直到他扬手勒马,在面前停了下来,她仍然还以为,那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是忽然因为这风雪乱了思绪,是在她所有涌来的画面里,无限真切的一幕而已。

但温暖突然袭来,她才记起了呼吸,手中一软,伞脱手坠地,惊起一地飞雪,这才发现,这个他,并不是梦境。

他真的这样抱着自己,真的到了自己的身边来了……

【殿下……】她喃喃地念着,这一刻,心中却是万千陈杂,不知该如何表达。

清朔亦是不说话,只是双臂用力将她搂紧在怀中,直到此刻他才终是承认,原来不是气她不告而别,亦不是真的不愿再想。

只是那该死的骄傲,让他无法承认,不知不觉间,她已成为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你,还要躲我多久?】他微微阖上眼帘,低低的问着。

那声音干涩而喑哑,透着难掩的疲惫。

沐绫心间一痛,下意识扬手也抱住了他的肩,眼前被风雪迷离,便是淡淡的模糊,看不清了画面。

轻轻颤抖,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躲,是呵,其实自己真的一直就是在躲,以为这样便是学着坚强,以为这样就可以真的忘了什么,却到头来,只是徒增了这样的悲伤。

言语真的无用,纵使再多,也不能描摹此刻分毫的心绪。

天陌从城里买了些点心回来,却只见了昕宛披着衣睡得正香,一问驾车的侍卫才知道,沐绫独自一人去往林中散心。

他不放心地皱了皱眉,便驾马转身,入了林中去找她。

远远的,却只是见了一匹通体雪白的白色骏马,显然是长途跋涉,已透着疲惫。

随而他才看到了雪中相拥的一对人影。那是……是太子?

他勒马,恍然之间仿佛明白了过来,是的,那正是她心中所念的人,他来找她了。

而他们这样相拥在一起,就算是再冷冽的风雪,也好像就被阻绝了,因为他们的深情望而却步。

一时他忍不住又是微微苦笑,自己终究,也只是这样的一个旁观者罢了。

他想着要不要就此勒马回去,把这片刻的宁静留给他们,想来他们已是这么长的时日不曾见面,也定然有很多的话说。

忽地却是听见了她的一声惊呼,【殿下!】

沐绫只感觉他的身子失力一般靠着自己压了过来,想要支住他却没那么大力,就连自己也差点跌倒。

天陌见状眉间一凛,飞身跃下马背过去,伸手帮了她一把。

【绫儿……】清朔靠着她柔弱的身子,一直压制在身体里的寒意不断翻涌而上,他微微蹙起了眉。

【殿下……】沐绫扶住他的肩,细看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但他有些急促的气息却透着不自然的火热,她下意识伸手触向他的额头,忍不住惊呼,【好烫!】

【我没事……】他想要稳住身子,却只觉天旋地转。

想来是这样日夜兼程地赶路,又冒着如此大的风雪,此时也是有些扛不住。

还想要说话,肺里的寒意却陡然涌上来,令他不住地咳嗽,沐绫扬臂抱住了他,焦急地唤着他,【殿下……】

【娘娘,我们先扶殿下上马车,】天陌一拧眉,帮着扶住了他。

昕宛睡意朦胧,忽然见到了太子殿下,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看着娘娘着急的样子,她也没敢多问。

马车微微颠簸,她的怀里柔软而温暖,透着一丝淡淡的,熟悉的香气。

感觉竟是……如此安心。

恍然之间眼前的画面模模糊糊的,浮现了一些他从来也不愿去回想起的记忆。他知道,自母亲疯了的那一日起,那个他称之为父皇的人,便从心底里厌恶了自己。

就算表面上不说,就算明着仍然将他送到了皇后的名下抚养,甚至给了他储君的位子,但是这么多年来,处在风口浪尖的自己,又可曾有过一日的安睡。

想不到直至今日,如此疲惫的奔波过后,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而匆匆前来,只是感觉到,在她的怀里,好像就什么都不用去想了……

自嘲的一笑,他微微睁开眼帘,正迎上了她明媚的眸子,透着不住的焦虑和心疼,忽然便是感觉心头一热,低低念了一句,【你,在担心我?……】

【是,】沐绫纤细的指尖轻轻拂着他额前的发,只感觉他浑身都烫得骇人,心疼不已,亦是忘了隐藏。

清朔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勾起唇角,却是累的慢慢阖上眼帘,【我累了……】

【殿下睡一会儿吧,臣妾在这里。】她也不敢吵他,只是柔柔地应了一句。

她不知道他已是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何会来,却只是知道,此刻在他的身边,自己那从离了都城时就丢失的三魂七魄,回到了身体里。

但是现下,她什么都不愿多想,只想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就好了。

雪还在下着,虽比白天小了一些,却也依然绵绵密密。

沐绫站在回廊上,不知在想着什么,也好像没有感觉到这冷冽的风,听任那风吹乱了耳鬓的发。

昕宛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还以为娘娘已经回房休息了,一看到她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娘娘?!】

恍若被惊醒了一般,沐绫回了身来,却并没有流露出惊讶,淡淡一笑,【昕宛……】

昕宛看着她被冷风吹得透着苍白的脸色,皱起了眉头,【娘娘这是做什么呀,外面这么冷,可不要冻坏了身子……】

一边责备,一边便是要回屋去取了披风来。

但沐绫却忽地伸手拉住了她,微微摇头,【我没事,只是想,让这寒风,将我吹吹醒。】

【哎呀什么醒不醒的,娘娘这是在说什么呢,莫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昕宛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急的不得了。

【殿下怎么样?】沐绫摇了摇头,也不理会她说了什么,低声问道。

却在想到了他的时候,脸上那淡淡的笑意,也都无法再去维系。

昕宛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娘娘会如此,便是和殿下有关,但是她搞不明白,为何分明期待了许久,现下两人真的见了面,娘娘看起来,却是好像更加不快乐。

【殿下还没醒,烧也一直没退……】昕宛垂下眼帘。

沐绫轻轻一叹,却并没有进屋去看他。只是对昕宛说了一句,【不早了,你今日也累了一天,去休息吧。】

【娘娘……】昕宛还想说什么,看着主子淡淡的侧脸,却又说不出了声来。

【去吧,不用担心我。】她淡淡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昕宛虽然不放心,却也只好拜退了。

周围忽的安静了下来,沐绫又淡淡一叹,仰面望着天际飘摇的雪花,心绪,却更是乱糟糟的。

分别。想念。深藏。到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却就在见到了他的瞬间,化为了灰烬。

心。究竟是怎么样卑贱的东西。疼得莫名其妙,也动得莫名其妙。这么轻易地因为一个人而受了伤害,却又这么轻易,就能忘了这一切。

可惜自己,分明已不是当日的自己了,不是么……

身子忽的一僵,陡然袭来的温暖突然地盖了下来,沐绫怔了一下,才发现落在自己肩头的,是一件温暖的墨色貂绒披风,带着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淡淡香气。

也好像就有着魔力一般,只在一瞬间,就能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那确然是他的披风。但是他的人,却不在身后。

她有些怅然若失却也感觉轻松,终究,他也知道此时此刻,就算面对面,也只怕是无话吧。

一阵悠扬的乐声忽然地飘了来,夹着点点雪花的风带来了【未央】的曲调。

乐符袅袅,如若一股清凉的泉顺入心底,就此浇灭了所有芜杂的思绪,仿佛整个灵魂,都沉静了下来。

【亭皋萧瑟正极望,乱落江莲无处归。执扇渐疏罗衣索,沉思柳下醉卧谁。】

她听着听着,心头忽地一跳,紧跟着身子像是不受控制那般踏了阶下去,顺着曲声飘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一抹玄黑色的人影正曲着一条腿,坐在房檐上,雪花一朵朵落在了他黑色的衣上,落在了他的发间。风过,吹乱了发丝,一缕一缕。

他正握着那个小小的埙,淡淡的吹着这一曲。

【流光淡月双燕舞,清愁婉婉似织衣。少年浪迹天涯路,涓涓溪水留君心。】

沐绫看着他,却只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了一般,无端的觉得累,累得毫无预兆。

她拢紧了肩头的领子。

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呢,又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每个人,都不会痛苦呢……

乐声悠悠,她听着听着,终是只低低一叹,垂下了眼帘。

风雪不歇。正如他们这一场越来越混乱的局,走着走着,已是不知道为何开始,又该到哪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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